“……?”
总觉得自己的视线似乎捕捉到了一个不同于花园里其他植株的东西,第一眼看过去时,因对方呆在一处茂密的景观植物间一动不动,几乎要以为那就是花园里的景观植物之一,第二眼再看去时才感到了不对。
凝神仔细观察了一会,赫景发现花园里的景观植物中好像长了只虫。
用“长”来形容并不精准,对方只是安静的呆在那里,视觉上看起来仿佛已经和周围的植物融在了一起。
赫景辨认出那是他的两个兄长之一。
他们拥有着同一个雄父,不同的雌父。
作为一名非常传统且典型的高等虫族的雄性,赫景的雄父有着一名雌君兼四名雌侍,其中雌君正是赫景的雌父库岚。
并非一开始就是被作为雌君迎娶过门,库岚能够拼过其他四名雌侍,成功晋升为雌君,最大的缘由便是因他诞下了赫景,
赫景是这个家中第一只也是唯一一只雄虫幼崽,库岚对赫景不可谓不溺爱。
认清那是他顺序排行第二的兄长赫里后,赫景疑惑了片刻为何这个时候对方还在花园里。数个小时后还有追悼仪式举行,一只雄虫的死亡绝非小事,赫家的宗族长辈均会到场,若是临场状态不佳,难免会被点名诟病。他自己是因为思绪纷繁杂乱实在无法入睡,却不知对方为何这时候还待在花园里。
目光落在静静待在植物包围中的赫里身上片刻,赫景靠着窗走了几步,转换了一下视觉角度,他随即意识到赫里并不是自愿待在那里。刚才他的视角是对方的正上方,只能看见对方面朝着主屋方向的发顶,这会他走到了侧边一点,才完全看清对方此刻的姿势。
银灰发色的雌虫只比他年长三个月,正低垂着头跪在那一片植物中。
对方显然是在受罚。
赫景的记忆中,他的两位兄长受罚的次数并不少,且几乎都是和自己相关。被溺爱到脾气乖戾的他总有各种理由让赫里与赫伦受罚,即使对方的行为并没有真正出错,但只要他希望,哪怕他仅仅只是在别处受了气,然后回到家后想撒气到他们身上,他的雄父和雌父也会无条件偏袒着他,满足他让兄长们受罚的期望。
他的雄父将家中内务的管理权全权交给了他的雌父。
身为雌君,另外的四名雌侍都可以轻松寻找理由下令处罚,更不用说只是两只“不听管教”的雌虫幼崽,还能美其名曰“替不中用的雌侍教导顽劣不堪的幼虫”。
没有谁会认为这不对——至少明面上没有谁会指出这不对。
因为这几乎是大多数家庭的常态。
赫景不自觉微微皱起了眉、
他确定自己在过去一天半的时光中没有对两个哥哥表现出任何的不满,他们在家时的行为举止也一向低调顺从,年纪尚幼时,赫里因为仅比他大上三个月,还不能做到像最大的赫伦一般那么隐忍,那时候的赫里还会为他所提出的不公要求而反抗,但在狠狠吃过几番苦头,被自己的雌父劝说过好几回后,赫里渐渐也成为了第二个赫伦。
他没有对两个哥哥表现出不满,他们的行为举止也并未出错。
赫景想不出赫里此时被罚跪在花园里的原因,但这并不妨碍他准备去把对方从花园里带回来。赫里的雌父不会命令自己的孩子在深夜的花园中罚跪,他的雄父已经去世,家中唯一能有这份权力的对象仅剩下他的雌父,以及明日追悼仪式完毕后,从宗族长老手中接过这个家管理权的他自己。
赫景在离开虫星后也偶尔想起过他的这两位兄长,那时候的他已经学会了什么叫做“换位思考”。若是位置对调,换作是曾经的他被对方恶意针对、撒火、还时不时被一顿故意找茬与肆意羞辱,他一定会在对方落难时只保全自己即可,不落井下石已是最大极限。
但赫伦和赫里不仅是没有落井下石,他们还竭尽最后所能的帮助了他。
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赫景记得他的哥哥们曾不计前嫌的努力帮助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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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提示:平行世界的齐斐与言的小番外已在微博掉落了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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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设定来自《虫星记事》第四十九章
[*7]设定来自《虫星记事》第一百五十三章
第3章 艰难展现着的善意
三个小时前有过一场降雨,地表上的水迹虽已基本蒸发殆尽,但被泥土所吸收的水分却不会干的那么快。深夜的低温下,那些浸润过水的花园泥会比白天时更潮湿阴冷。
赫景不确定赫里在那里跪了多久,对方很有可能已经结结实实的淋过一场雨,这一猜想让他在准备下楼前又折返回房间里,取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和一条毯子。
这花去了他一些时间。
找电子保险箱这一类的东西,还留有些它们放在哪里的记忆印象,可事关生活家居用品,一多半的东西赫景自己都不知道存放在哪里。过去他几乎从没自己动手整理过它们。包括衣物在内,他的所有生活家居用品一直由他的雌父打理。库岚也不愿让他亲自操心这些,需要任何物品只需和对方说一声便好。如果不是曾经少的可怜的“独立之心”终于活络了一回,发觉度过幼生体阶段后再任由雌父给自己的喂食有失颜面,那时候的他恐怕真的要成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典范。
生活自理能力的缺失让赫景在刚开始独自求存时吃了许多苦头,他甚至连星际间数个常用货币的换算比率都分不清,闹出了不少如今回想起来啼笑皆非的笑话。
回忆随着停下的脚步一同止住。
赫景拿着毛巾和毯子走到主屋门口,发现大门前的廊檐下静静站着一只虫。
对方背对着他,面朝着花园,单从背影无法判断出这究竟是家里的哪一名成员,但那高大的身型轮廓昭示着这是一只成年雌虫。
对方很快发现了赫景的到来,向后方转过了头。
像是没料到转头之后会看见赫景,雌虫的脸上浮现出了愕然神色,不过那仅出现了一瞬,对方很快把诧异的神情收起,错开与赫景相对的视线,恭顺的垂下了脑袋,向赫景行了一个礼。
站在门口的雌虫是赫里的雌父,森。
作为雄父的雌侍之一,森在名义上应该算作是赫景的长辈,但这长辈有名无实。就连身为雌君的库岚,在自己的亲生幼崽面前都低姿态的温柔顺从,更不用说森仅是一名雌侍。
没有哪一家的雌侍会愚蠢到在家中的雄虫幼崽面前以长辈自居,他们只会把自己的姿态放的更低,以换取他们和他们的雌性幼崽——如果他们幸运的能够有那么一只的话——在家中稍微更好过一些。
一名随时可以被替换的雌侍,一个家庭中珍贵且唯一的雄虫幼崽,前者对于后者而言,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差遣的仆从。
成年雌虫的身高要高出未成年雄虫许多,森原先没注意到小雄虫手中还拿着什么物品,他在垂下视线后,才看见赫景手中的毛巾和毯子,这两样东西让他有些移不开目光。
赫景注意到对方的视线停留在了自己手上,他看了看屋外的花园,“他在外面呆了多久?”
话语中的“他”,指的是正在屋外跪着的赫里。
赫景在择取称呼时稍稍犯了一下难。哪怕他在日后的岁月里已经可以自然的在提及赫伦和赫里时,称他们是自己的哥哥,但他现在正处在自己还十分糟糕的少年时期,这个年纪时的他还从没有好好管自己的两名兄长叫过“哥哥”。直接连名带姓的叫赫里,听上去又仿佛自己此时准备再给对方找点麻烦。赫景在犹豫了片刻后,决定以“他”来指代赫里。
森倒是没有发现赫景的这点小小纠结,也不认为小雄虫的称呼有什么不对,他在听到赫景的询问后,恭顺的回答了问题,“六个小时。”
回答期间,他的眼神仍然停留在赫景手中的毛巾和毯子上。
森猜不准为何本该在房间里早早睡去的小雄虫,会在这半夜三更的时刻带着这两样物品来到门口,他印象里的赫景一向贪睡,就算是偶尔在半夜忽然醒来,有了什么想要的东西,也都是直接差遣库岚或者其他雌侍,让他们立马把对方想要的东西送到房间。
森来到这个家庭里的时间不短,赫景和赫里的出生日期仅相差三个月,他也算是一路见证了赫景的诞生与成长,而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小雄虫像这样在深夜里亲自出房间门下楼。
毫无疑问,赫景手中正拿着的物品是还在屋外跪着的赫里目前十分需要的东西,但那个关于这些东西或许是为自己的孩子带来的可笑猜测,仅在森的脑海中出现了数秒,他很快强迫自己抛开这一猜测,逼着自己从毛巾和摊子上移开目光。
“有什么是我能为您做的吗?”将视线焦点转移到门廊处地毯的花纹上,森低声询问。
然后他听见赫景道:“有。”
森恭顺的低着头,等待小雄虫的下一步指令,然而在下一道更加详细的指令到达之前,他看到一条干净毛巾与一条毯子被递到了他的眼前。
正是被赫景刚刚那在手中的那两条。
赫景给森的下一步详细指令,是让雌虫去花园里把赫里带回来。
竟然真的是为赫里拿来的?森盯着递到眼前的毯子与毛巾,他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的猜测竟然是正确的。
测若仅仅只是个猜测,强迫自己清空思维忘记它便好。可猜测若一旦有了成为正确现实的可能,那么就难免犹豫不定。
赫景拿着毯子和毛巾的手伸出了半晌,面前的雌虫却迟疑着没有把它们接过,对方只是用那在赫景看来渴望意图已表现的十分明显的目光盯着它们。
森低声道,“雌君下的命令是让赫里反省到天亮为止。”
此时距离天亮,至少还有四个小时。
森无法确定赫景是否是真的愿意帮助赫里,即使小雄虫已经在示意他接过毛巾和毯子,并说了让他去院子里把赫里接回的话语。曾经他也接受过一次对方的“好意”,然而那实际上只是披了一副热心表皮的恶意。
假意施以援手,目的却根本不是对他们实行帮助,所谓“好意相助”,只不过是小雄虫新想出的又一个能够加重他们所受处罚的小花招。对方从看他们受惩处中获得乐趣。
赫景只需回忆一下曾经的自己的言行,就能猜到森为什么犹豫,他耐心的伸着手臂,尽可能的让对方感受到这一次自己的确没有恶意。
少年时期的赫景很少露出笑容,因并不太好的外貌形象所限,他笑起来的样子与、等词汇完全搭不上边。少年时期的他也预想不到,多年以后他会被喜爱着他的对象称为,。
赫景认为标准模板这样的评价过于夸张,但他必须得承认,当他想要劝慰安抚某个对象?div align="center">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保苑铰冻霭哺⑿λ坪跞肥的苡幸欢ㄆ鹦А?br /> 当赫景意识到他的嘴角弯了起来时,他已经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
然后他面前的雌虫整只虫都警惕的绷紧了。
赫景,“……”
没有好的外形支撑,安抚笑容的效用已然是大打折扣,更别说自己在对方心中还留有十分牢固的糟糕形象。
赫景迅速收敛了表情,让唇线回归平直。他深刻认识到,以他目前的这张脸露出所谓“安抚微笑”,在他的家虫眼中大约等同于“恶魔微笑”。
冷静,别笑,做个面瘫,你可以的。
默默在心底将这句话念了三遍,赫景感到他平举了半晌的手臂已有些发僵。
原本是希望能从现在开始改变,,以更加温和的方式与对方交流,然而刚刚不慎露出的笑容已经让“别有居心”的标签被牢牢打在了脑门上,赫景在心底深深叹一口气,换了说话方式,“你想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非常抱歉,我这就去。”
手中举了半天的物品终于被接过,雌虫拿过毛巾和毯子时的神情凝重,赫景看着对方转身前往花园的背影,发现自己竟然从森的言行里看出了一股认命感。
认命感并非是赫景的错觉,森应下小雄虫的指令后,心里的确带着反正躲不过,不如得过且过的心念。
擅自干涉刑罚,在刑罚时长未达到时提前中断,这样的行为若是被发布命令的库岚知晓,明日等候着森和赫里的只会是更加严峻的惩罚。但若是拒绝听从赫景的话语,不去执行小雄虫发出的指令,那么后果比起前者也不会好上多少。
横竖都是要受刑,不如现在将幼崽接回来,还能让淋了一整场雨的对方稍微享受片刻的暖和。
森如是思考着,抱着毛巾和毯子快步赶向赫里。
——
被水充分浸润过的泥土对其上栽植着的植株来说,是天然甘美的佳酿,可对其上跪着的虫来说,就是使受罚变得更加煎熬的天然刑罚辅助。
在先前雨势正大的时候,赫里跪着的那处位置正好形成了一个天然小水坑,他的膝盖就在这个冰冷的水坑里浸泡了至少一个小时。当浮于土层表面的水终于被花园土吸收,围绕着双膝的积水退下去时,他的膝盖也几乎已经失去知觉。突如其来的降雨让他全身都被雨水淋了个透彻,雨停之后,湿透了的衣服从最里层开始,一层层粘附在身体上。伴随着夜间温度低寒的冷风不断吹拂,赫里感到自己的体温已明显升高了些许,头也开始有些昏沉,但他仍然尽最大的努力端正了姿势,让自己的跪姿维持标准。
赫里知道他如果没能坚持撑完这场处罚,就将是给了施罚者又一个新的惩戒理由,说不定还能连带上他的雌父一起。
“……雌父?”
正想着不能连累雌父和自己一同受罚,就感应到了大雌虫在朝自己靠近的气息。
高等虫族的直系血亲间有着天生的亲子感应。
赫里发觉雌父在朝自己靠近时一阵焦虑,他希望对方能够立即转向返回屋里去,不要来管他,但还不待他这一份心愿祈祷完毕,大雌虫已经快步走到了他眼前,还拿着毯子和毛巾。
赫里在看到毛巾朝自己盖下来时下意识想躲,“您过来做什么?快回去!”
说话的声音放的极轻,但声音里的坚定一分不差,赫里躲避着对方想给自己裹上毯子的行为,催促着他的雌父快点离开。维持着标准跪姿连跪六个小时之后,身体各处关节都有些僵硬,但赫里在躲避时仍是差一点将格斗技巧都使出来,可他面前的雌虫比他年长许多,近身搏斗经验更是丰富许多,他的躲闪动作被对方轻易看破,很快便被自家雌父牢牢钳制住,只能乖乖任由对方给自己裹上毯子,用干净柔软的毛巾擦拭脸和头发。
“当他们看监控的时候,就会发现您来偷偷帮过我了。”赫里说着,看了一眼距离他不远的监控摄像头之一。摄像头旁侧的红点正在闪烁,显示着仪器设备已经忠实记录下了他的雌父在他受罚时悄悄来帮忙的过程,“您完全可以不用来,我扛得过去。”
几乎已经预见了明天库岚调取监控录像看到这一幕时,会怒发冲冠的将他的雌父一顿训斥,然后再施以双倍刑罚的情形,这让赫里懊恼的咬了咬嘴唇。
森明白幼崽的懊恼,他只安静的为赫里擦拭着头发,在对方被毛巾遮挡了视线时,微微露出一个苦笑。
作者有话要说: Q:请问需要时时克制着自己不能笑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A:……担心自己被迫变成一个面瘫。
第4章 气氛僵硬的宵夜
赫景在森离开后没有等多久,就看见大雌虫带着个子稍矮一截的小雌虫出现在房屋转角处。他看到对方之时,正走过转角的两虫也都看见了他。主屋门口的廊灯已经被赫景打开,远远走过来的虫能一眼辨认出站在门口的是谁。
哪怕门口没有开灯,赫里也能从体型轮廓辨认出站在门口的虫是赫景,他在看见弟弟的那一瞬间便下意识止住脚步,在感到雌父轻轻推了推自己后,才迟疑的继续迈开了步子。
赫景清楚的从兄长眼中看到了警惕。
森在带着赫里返回主屋的路上,已经告诉了幼虫让对方提前结束惩罚回到屋内是收到了赫景的指令。而若是论收到来自赫景的包裹着恶意的“善意”次数,赫里的中奖回数要远超过他的雌父,赫里瞬间想象到的种种糟糕后果及不幸场景,比森所想的要详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