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在想……一定只有这个解决方法吗……”
公主冷静道：“我活下去，也只会给别人带来麻烦，徒增痛苦罢了。生命这么微小，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呢……不是吗？”
“……”勇者无法回答。
……一定要他来杀吗？
……难道交给别人来杀吗？
他是勇者，这种事，他不承担，谁承担呢。总不能让同伴A自己动手吧。
“我对不起他。不要保留我的尸体。他看到会更伤心的。”公主突然道。
勇者默默离开了靠着的墙面，走到公主面前。他身周的气息渐渐变冷。
公主卸去了微笑，平静道：“这大概，也算是我的任□□。”
公主被冰晶覆盖。
公主随着冰晶的碎裂而消散。
勇者愣愣地看着四散的冰晶。他伸手触碰了一下。
……雪灵的本性是嗜杀。
……他被影响到了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快动手？这么轻而易举、无可挽回
……
他在做什么？
他不是来救公主的吗？
受到强烈情绪的影响，勇者的魔气开始震荡。
冰山的灵力感应到了一点雪灵的气息，欢喜地呼应起来。
勇者简直烦透了这种无法掌控的力量。
……滚。
一道魔气被打向冰墙，立刻把冰墙击得四分五裂。
冰山的灵力感受到了地盘主人的怒意，委屈地退缩着，渐渐陷入混乱。
冰山开始一点点沉闷地崩毁。大块大块的冰块被分解开，浮在海面上漂向远方。
勇者听到了海水呼啸而来的声音。几乎是在一瞬间，他就被海水淹没了。
他感觉自己在下沉。他感觉无法呼吸。
挺好的。
多沉一会儿吧。别浮上去了。
海面上掠过一道影子。
勇者缓慢地眨了下眼。
灼热的温度一层层散开，大量的海水被瞬间蒸发，无数的水蒸气带着滚烫的气息翻滚而上。
精准定位到勇者的魔王一把把勇者捞了起来，踩着镜子把勇者拉到了海面上。
他看见目露迷茫的勇者，就拍了拍勇者的头，问他：“还能不能呼吸了？要不要我给你渡气啊？”
勇者把目光对上魔王的双眼。
然后他一拽魔王的手臂，趁着魔王不稳的时候直接吻了过去。
魔王反应了一下。
他挑了挑眉，反客为主。
然后魔王被勇者轻轻推了一下。
他意犹未尽地放开，问勇者：“怎么？气还没渡完哦。”
勇者已经恢复了镇定，他思考了一下，说：“我刚刚可能是脑子进太多水了。”
魔王：“……”
魔王很不开心。
他慢条斯理道：“我没想到你有用海水洗澡的喜好……你知道海水有多脏吗？里面有……”
魔王被勇者捂住了嘴，同时，清洁术笼罩下来。
镜子也顺便被冲洗了一下。
魔王：“……”
他烘干了自己和勇者，然后打量了下勇者，皱了皱眉。
“这么多伤口……还泡海里……你在自虐着玩吗？”
勇者再度想起了他已经没有圣纹了。
啊，真难过。
“对了，我刚刚看到那个A在另一个冰山里打架。冰山都快被打塌了，顶都没了。那个小贵族什么的也在，好像挺热闹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勇者依然抓着魔王手臂的手瞬间收紧。
魔王：“？”
勇者默默放下手，声音有些干涩：“啊，去看看。”
第66章 封印魔王的第三十八天
勇者和同伴A第一次见公主，是在庆祝新一代勇者被选出的宴会上。那时双方并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经由国王介绍认识后，就没再交流过。
然后，他们因为在皇宫里应对了国王和贵族一整天，又烦又累，就顶着别人好奇的目光、在意味不明的窃窃私语中提前离开了宴会，偷偷跑到皇宫后花园，想知道这“天下最美之景”究竟是什么样。
可惜后花园黑灯瞎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倒是勇者隐约听到了啜泣声。
循声而去，他们看见了默默蹲在树丛的阴影里哭的公主。
见并没有人遇上危险，勇者不想惹麻烦，转身就走。
同伴A却迟疑了一下。
就是这么一迟疑，让突然抬头的公主看见了他。
同伴A也愣愣地回看。
早已藏好自己的勇者：“……”傻不傻。
然后同伴A犹豫了一会儿，从口袋中抽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抹布，问公主：“你要不要擦擦脸？”
后来勇者才知道，公主哭是因为那天是她母亲的忌日，比国王以为的忌日日期要早一个月。
那时国王只是王储，并且地位不稳。他因此领军出战，力图消灭傀儡师以建立威信，争得荣耀。公主的母亲久病缠身，在战争正胶着时就撒手人寰。临死前她让公主伪装成自己，依旧每日与国王进行短暂的通讯，安稳国王的情绪，自己的尸体便储存在公主的空间阵纹里。
这是国王永远都不会知道的秘密。他本来就厌恶欺骗，要是知道当时每日与自己甜蜜往来的是自己不到十岁的女儿，就太膈应了。
勇者到达交战场地时，同伴A正与数十个傀儡纠缠着，时不时还要防范暗处的机关，看上去异常狼狈。
“不……”同伴B突然在勇者面前现身。
勇者下意识甩出一串水珠，堪堪溶蚀了同伴B的防御阵。
“……你反应要不要这么快！”同伴B吓得立刻回到隐身状态。
魔王一把揪出了同伴B，逼迫他现形：“偷偷摸摸的干什么。”
此时同伴A硬生生地抗下傀儡在他背后划的一刀，沉住气，挥剑把冲向他的箭支通通打出去。擦到剑面的箭支转瞬间燃起耀眼的火光，带起一片蒸腾的水汽，径直击碎了傀儡的魔核。
魔王看到了，不禁惊讶了一下：“这小子原来不弱啊。”
“我第一次看见他那么能打。”同伴B觉得自己简直是大开眼界，“他的灵力的运用太精准了！哪怕剑势如此大开大合，灵力也没有丝毫浪费，好像是天生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一样！”
勇者默默打消了自己过去帮忙的想法。
有勇者在的时候，同伴A向来是没什么必要动手的。但不可否认，同伴A在人族中本来就算天赋高的。如果他不是下意识知道如何控制灵力，他活不到长大，早在试验中就被自己的火属性灵力烧死了。
公主说，同伴A太依赖人了。大概是这样吧。勇者确实从来没看过同伴A认真战斗的样子。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勇者问同伴B。
“假勇者说的。”同伴B回答，“大概是公主告诉他的吧。”
“对了，”同伴B突然想到，“你不是冰属性的灵族吗？掌控这个冰山应该不难吧。你知道公主在哪里吗？”
勇者垂下眼，平稳地说道：“公主已经死了。”
“开玩笑，傀儡师不可能杀死公主的。她真正的复仇对象是国王，她还要靠公主……”同伴B理所当然道，然后突然陷入了沉默。
半晌，他定定地看着还在拼力奋战的假勇者，不可置信道：“……死了？”
他的话音带着微微的颤抖，里面有克制不住的惶恐。
“我杀的。”勇者继续道。
“你……”同伴B猛地转过头看向勇者，几乎要动手，却被魔王凉凉地扫了一眼。
他握紧了双拳，心里涌起一股悲意，紧接着转向假勇者，怒道：“还打什么！公主已经死了！”
同伴A正专心对敌，猛然听同伴B喊了一声，吓了一跳，远远地问：“什么？咦，勇者来啦！”
他这一分心，后面的大刀就横劈过来。
勇者此时思绪混乱，反应不及，下意识就要把战场全封冻起来，又怕伤到同伴A。
魔王就一个火团扔过去，直接把同伴A身后的傀儡打飞。
勇者：……靠谱。
同伴B也意识到自己冲动了，满腔郁愤无处发泄，哑声片刻，呢喃了一句：“对不起。”
“……”看到同伴B的神情，同伴A立刻明白了一切。
“……是公主拜托勇者杀死她的吧。”他难过地笑了笑，“我猜到了。”
说完，他再度挥起公主赠予他的剑，投入了与傀儡的战斗。
冰屑飞扬。
同伴B还未明白假勇者的意思，就被一个古怪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吧嗒吧嗒。
勇者看向声音来源。
一个头戴宽边草帽，踩着拖鞋的男人懒懒散散地走出来，靠在冰墙上，眯着眼向勇者问好：“哎呀，这不是我儿子嘛。”
勇者：“……我父亲已经死了。”
“对，”男人睁开他发着白光的眼睛，“所以我是傀儡师。”
勇者默默凝聚起了水雾：“你不至于觉得，我对着这张脸就会手下留情吧？”
他几乎是在瞬间就感受到雪灵那潜意识的、夹杂着爱意的杀意。
灵力开始震荡。
魔王拍了拍勇者的头，压制下他的灵力，挑眉问傀儡师：“你有几条命？”
傀儡师扯出一个笑，还未说话，就被镜灵打断了。
“左前方，正下方。”镜灵说，“我感知到的就这些，应该没有了。”
傀儡师冷下了脸。
那是她剩余两个魔核碎片的位置。
第67章 封印魔王的第三十八天
“你养的镜灵，可真敏锐啊。”傀儡师叹息。
“镜灵。”同伴A甩掉了剑尖的血滴，“指路。”
傀儡师目送同伴A跟镜灵离开。
“你怎么一点都不慌？”同伴B怀疑地打量着傀儡师。
“虽然有点出乎意料……但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傀儡师冲同伴B扯出一个笑，“你以后会明白的。”
“说起来……你知道吗？”傀儡师转向勇者，“本来站在这里的傀儡，应该是阁主，而不是你父亲哟。”
“跟我无关。”勇者继续默默压制灵力，顺便瞟了一眼同伴B，意思很清楚：你打不打？
同伴B退后一步，无辜道：“我不能受伤的。要是让我父亲知道我擅自帮假勇者来找傀儡师，我就完蛋了。”
他现在看上去情绪稳定，举止自然，就和平常一样。
说着，他从衣袍口袋里掏出一个空间袋：“你要不要疗伤药水？”
勇者接过同伴B抛过来的袋子，翻了个瓶子出来，然后看见里面的液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冰。
勇者：“……”控制不好力量好烦啊。
魔王握住瓶子加热。
勇者打开瓶子喝了一口。
“不好喝了。”
他把瓶子放回了空间袋，然后把袋子扔还给了同伴B。
同伴B：“……”
勇者确定自己的灵力已经稳定下来了，就把魔王往旁边推了一下：“站远点，我要打架了。”
“你伤成这样还打什么？我打啊。”魔王把勇者捞到怀里，顺手往傀儡师那儿扔了个火球。
同伴B：“……？？？”
他看看勇者，又看看魔王，陷入了短暂的错乱。
勇者：“……不管谁打，都要拉开距离。我和你属性相冲。”
“没事。”魔王揉揉勇者的头发，“这家伙连魔核都碎了，不是什么需要认真对付的货色。”
被火球炸得灰头土脸的傀儡师：“……你们感情真好啊……哈……”
她数次想要攻上来，却因为魔王设下的火墙而无法得手。
魔王的火势虽然猛烈，却控制得很小心，不至于对冰山本身造成太大的损害。
勇者没什么好担心的，又没什么好做的。
……虽然看别人动手很轻松，但自己无事可做好无聊啊。
魔族的生命之源就在于魔核，魔核碎裂而不尽快修复的话，魔族是活不了多久的。傀儡师苟延残喘至今，却还自行分裂魔核，早就虚弱得不成样子。她本身明显也不擅战斗，却莽撞地直接暴露了真身，明显早有死意。
……反正，该完成的都已经完成了。
发现了力量的差距之后，傀儡师就不再挣扎，任赤色的火焰燃烧着这具躯体。
勇者突然问傀儡师：“你养过镜灵？”
傀儡师哑着声音笑道：“他是我研究傀儡时意外制造出的。然而他死了……被国王杀死了……没关系，我已经为他报仇了……可他已经回不来了……”
傀儡师明显和绝大部分人一样，以为灵族是很好形成的。然而哪怕是人为造出的灵族，也需要数十年悉心的关爱和稳定的、同属性的灵力供给。
这世上，可能就只有一个镜灵。
不过傀儡师的镜灵确实已经回不来了。现在存在于世的，只有一个被抹灭了记忆、灵智残缺的镜灵。
勇者转移了话题：“你为什么对傀儡术感兴趣？”
傀儡师却哼笑了一下，答非所问地喃喃：“虚伪的人族……自己把自己的孩子卖给我……却一个个装得像被我迫害一样……”
一阵白光闪过，傀儡师的念叨戛然而止。
燃烧着火焰的刀锋劈开了傀儡师眼珠中的魔核碎片。碎片很快地烧没了。
傀儡师轻易地死了。可她留下的伤害却永远都修复不了。
同伴A收剑入鞘：“你什么时候杀人之前还要听故事了？”
虽然同伴A没看勇者，但勇者知道同伴A在对他说话。
他沉默。
同伴A说：“再见。”
勇者说：“嗯。”
然后同伴A就走了。
同伴B说：“我也走了。过会儿我会派人来处理这里……就说是得到了勇者的消息。”
勇者说：“嗯。”
然后同伴B也走了。
“现在你有心思处理一下我跟你之间的事了吧？”魔王依然保持着搂着勇者的姿势，在他耳边问他，“你主动的哦。”
勇者：“……”
他觉得这事非常的不好处理。
于是他说：“我好累啊。”
魔王：“……”
勇者：“我还受伤了。”
魔王：“……”
勇者：“我好困啊。”
魔王：“……你这样算撒娇吗。”
勇者：“……”
但是勇者从来不会在这种地方要面子。
于是他镇定道：“算。”
第68章 封印魔王的第四十一天
勇者跟着魔王回了庄园养伤。
没几天，同伴B就带着慰劳品来拜访。
勇者：“……慰劳？”
同伴B点点头：“国王感谢勇者消灭了傀儡师，为公主报仇。”
“……”勇者问，“国王弄清楚勇者是谁了吗？”
同伴B：“呃……大概，还没有？”
“那这应该是我的？”魔王晃了晃空间袋。
“说不定是国王感谢勇者杀死公主的奖赏呢。”同伴B耸肩，“他避免了一次下决断的责任。”
同伴B说话的语气很轻松，带着些许玩笑和嘲讽。
勇者看向同伴B：“……你……”
“哦对，我和原来是不是有一点差别？”同伴B立刻意识到勇者想说什么，“我父亲说我的某些感情对我的判断影响太大了，所以我抹消了自己的部分记忆。毕竟感情这东西嘛，没了记忆就是无源之水，自然就没了。”
勇者：“……哦。”
然后同伴B就告辞了。
魔王摇了摇手中的空间袋：“你要不要打开看看？”
勇者：“随便你。”
他又道：“我要去找一次主教。”
“找那老头子干什么？”魔王兴致缺缺。
“镜灵的失忆应该和主教有关。”勇者说，“我想知道他在傀儡师这件事中到底起了什么样的作用。……还要找一次国王，他可能有危险。”
“那你计划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啊？”魔王笑眯眯。
勇者：“没想好。”
魔王：“就当个伴侣嘛。要么同意要么不同意，比点菜简单多了吧？要想这么久？”
勇者解释：“不仅要想同不同意，还要想这之后怎么办。比如说，如果不同意，就要想怎样让你之后永远干扰不了我。”
魔王：“……你在想怎样让我永远干扰不了你？”
勇者：“不，我还在想同不同意。”
魔王：“我可能没你想象的那么有耐心。”
勇者：“哦，那等你没耐心了，你跟我说一声。”
魔王：“我现在就没耐心了。”
勇者：“我不信。”
魔王：“……”
于是勇者和魔王先潜进了国王的宫殿。
这件事，勇者做的是很熟练的。以前他经常陪同伴A潜入，找公主玩，从来没被发现过，就连公主的侍卫也睁只眼闭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