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斟酌了一下：“第一次的不清楚，应该是个反应式，第二次的数据分析结果， 应该是一个缓冲装置。”
对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周瑾脸上， 仔细观察着周瑾的反应。
“第二个问题你有和别人提起过么？”
“没有，我签过保密协议，出了工作室，即使是和教授之间也没再提过。”
“奥德里奇洛林呢？”
周瑾脸上有几丝不自然：“遵从保密协议的规定也没有。”
“第三个问题，你还能记得你处理的数据内容么？”
周瑾仔细回忆了下：“只能记得第二次的， 缓冲装置就是我专业的一部分，第一次的反应式实在太长了。”
听到周瑾回答后，来人在纪录上写了片刻，最后将笔放下， 脸色比之前冷冽了几分：“第四个问题， 你一直就读的都是艺术类专业， 转去机械系短期内是如何做到可以处理数据这种程度的？”
迈克逊老头曾经也这么问过他，虽然当时老头的主要目的是让他帮着做私活，但也无异于是旁敲侧击的提醒。
“处理数据是大一才开设的课程，我在这一点上并没有落后很久。”周瑾一脸无辜，“何况，我这半年以来的作业量几乎是同学们的三倍。这种基础功课只要搞清楚计算理论和分析基础，其实并不难吧？”
数据分析课从大一开始一直要学到大学毕业，每年的挂科率平均在百分之七十左右，审问人看着周瑾，这位自从上学从未当过第二名，如果不是omega，哪怕是个beta，以这样的智商……他在心里叹口气用力的在纸上写了个待定。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你和你父亲的朋友有来往么？”
周瑾的脸上很茫然的看着对方：“父亲的朋友？”
对方不错过周瑾的任何反应：“我是指钱君。”
周瑾的表情明显开始变得茫然：“我父亲，他有朋友么？”这是他接受询问以来说的第二个疑问句，与第一个不同，带着明显的不解。
沉默了一会后，他才继续说道：“我开始记事的时候他似乎还能坐着轮椅，后来，他就只能躺在床上了。家里请了护士医生二十四小时陪护着他，再后来他几乎不能起身。”随着说话，周瑾的身体一点点缩进椅子里，双手在膝盖上交缠护在身前，彷徨得仿佛在这间询问室里迷了路。
“这样的人也会有朋友么？”
审问人：“……”
“没有，我不知道我父亲他还有朋友。”
提到钱君似乎让周瑾陷入了难以言喻的悲伤之中，他蜷缩在凳子上，半天都没有动作，从监视器里看，几乎以为他睡着了。就连给他送去的饭都没有动过。
万业为轻轻的将门打开，看着蜷缩着的周瑾，慢慢走了过去。当他的手即将碰到周瑾的头发时，感受到有人靠近的周瑾忽然抬起头来，他的眼睛有片刻的失焦，花了些功夫才看清是万业为。
“万团长。”
万业为将手缩回来：“调查结束了，我带你去休息。”
周瑾缓缓动了下发麻的四肢，好一会才慢慢站起来：“我可以问一下出了什么事么？”
万业为想伸手去扶周瑾，周瑾冲他摇了摇手，慢慢挪动双脚：“没关系，有点发麻，一会就好。”
万业为看着他有点蹒跚的动作，保持着两人一步远的距离，随时准备扶他一把。
“这我就不清楚了。”
周瑾了然的看着他：“不可以说么？”
万业为硬扯出个笑容，冷峻的脸上线条终于柔和一点：“我是真的不清楚。我一直负责天狼星的守卫工作，如果有挖掘出需要的设备就负责送回来。遇到你那两次就是我回来送设备。这次也是，临时收到命令要将你一起接过来。”
周瑾点了点头，万业为带他到一间房前，替他录入了临时的虹膜锁：“看看里面有没有缺什么东西，可以让人给你送来。”
包括洗漱间在内，房间不过十五个平方。周瑾坐在单人床上观察了下，并没有监视器。
事情似乎很乱，连他父亲的事都提了起来，周瑾想不通这与高能粒子炮的数据有什么联系。他脱了西装去了洗漱室，借着水流冲刷在脸上的时机整理着思绪。
难道是那个缓冲装置？这是周瑾一直都没想明白的地方，为何会有那样的一个装置。它连鸡肋都算不上，根本毫无用处。他在心里演练了一遍又一遍，始终不得其解。
他换上放置在柜子里的新t恤，机械式的用毛巾将头发擦干。放在桌上的个人终端响起来，周瑾一看，居然是迈克逊。
信号被屏蔽了，只能做语音联通，估计是这里做了设置。迈克逊打着哈欠的声音传来：“你也被抓来了么？”
“……教授，你到底捅了什么篓子？”
迈克逊呸了一声：“你教授我德高望重，专业技术拔尖，怎么可能是我！”
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吹捧自己，周建简直无语：“好吧，那你知道怎么回事么？”
“谁知道呢。”迈克逊无所谓的道，“也许是鲁正涵那小子说梦话了。”
鲁正涵几乎带着哭腔的声音冒出来：“教授，你别冤枉我！我最近睡觉都带了口罩还开了监控！”
迈克逊：“……”
周瑾：“……”
“好吧好吧。”鲁正涵不是周瑾，严肃得几乎什么事都当真，迈克逊怕真把他吓坏了以后少个可以奴役的对象，“我知道的不多，不过可以肯定不是我们的问题。找我们来只是进行初步排查，看样子要在这里住一阵子。”
迈克逊叫鲁正涵：“你别光顾着害怕，你看看人家周瑾，我记得他比你还小几个月，多镇静。”
“他不能跟我比，教授。”周瑾说道，“我有《omega保护法案》闯天大的祸，顶多也就是强制婚配。beta就不同了，真的要被发配挖矿的。”
迈克逊：“……你心情不好？”
周瑾呼了口气：“有点，今天他们问起了我父亲。”
“我也被问起了钱君的事，不过是例行公事。你知道钱君他在某些方面能量很大。”
周瑾陷入了沉默，最后居然主动关了通讯。迈克逊立刻记起来，在周瑾出生后钱君的身体就每况愈下，在周瑾记忆中的钱君，与旁人记忆中的钱君应该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物。
迈克逊感叹了一阵才发现通讯的灯居然还亮着，鲁正涵还在线上。
“鲁正涵，你还不睡么？”
鲁正涵：“教授，请你认真的回答我，我不会被发配去挖矿吧？”
迈克逊：“……”
好在并没有让鲁正涵担惊受怕多久，第二天三人就被一起带到了一间会议室。等在里面的居然是军工处的处长宋星远。
“坐吧。”宋星远等三人坐下后说道，“很抱歉把你们带到这里来。”
宋星远的表情很冷峻：“我得先向你们坦诚一件事，前两次让你们做的数据来自于联邦的一个武器研制计划。但是这个计划目前出了问题。”
三人一声不吭的看着宋星远。
“我们将数据截成了几十段，分批给不同的人处理，但最后出来的结果非常奇怪，数据似乎是被人调换了，完全无法组合成计划中的武器。”
周瑾和迈克逊对视了一眼，迈克逊问道：“差得有多远？”
“非常，不用组装都知道，完全无法进行拼装。比如你们处理的第二组数据，无论从理论还是实际来看，都无法相信，这样的装置会出现在这样的武器中。”
“起先我们以为是数据处理错误的结果，但经过复核，并不是。更何况，不止一个地方出现了这样的错误。”
迈克逊眯了眯眼，意味深长的问道：“会不会是数据来源出了问题？”
宋星远看着他：“并不排除这一点，但是目前还无法证实。将数据传回的士兵已经牺牲了。基于谨慎的考量，所以我们做了一次大范围的排查，确定所有与数据接触过的人不会有问题。”
“我们并没有切换数据的机会。”迈克逊摊了摊手，“你不如自查一下。”
“我们正在做，事实上所有能够有机会接触数据的内部人员如今都在接受调查。审查你们其实只是保证计划继续施行的一部分。”
周瑾听到这里时，心头一动。果然，宋星远继续说道：“我们需要可靠的人继续研究，雷神计划不可以停下来。但是出于保密原则，人员也不会再增加。”
宋星远看着三人：“你们作为其中的一组，会得到我们给出已经处理好的部分数据。需要做的，就是做出合理的推算。”
宋星远的话说到这里，三个人已经能明白他的意思，对于原有的处理结果，一要判断是否合理，二要尽可能推算出最贴近事实的部分。
“周瑾，你是这里唯一的不确定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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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请你谨记今天的话。签完保密协议后，就麻烦三位了。”
27.第 27 章
周瑾终于看到了一份较为完整的数据， 由各种不同的笔迹写在演算纸上， 厚厚一沓。三人迅速的查看内容， 一边看一边用笔在纸上根据各项数值画图， 等鲁正涵最后看完时，周瑾和迈克逊已经有了初步的图纸。
周瑾看着自己的图稿， 脸色非常凝重。除非是做数据处理的人闭着眼睛胡写， 否则百分之百是数据出了问题。根据处理过的数据画出来的图就是一根最常见的机甲装载炮， 和当初他看到的那个长方体盒子根本完全不同。
那么数据出错只可能是在他将存贮器送给周贺以后。周贺没有必要篡改数据，必定是另有其人。一阵寒意从周瑾的背部漫延到四肢。如果篡改数据是帝国的人干的， 以这些年两国为了子嗣问题暗地里闹得那些龌龊，顶多也不过是更进一步修改omega抚养法案，但如果是别人呢？比如， 先他们一步制造出高能粒子炮的人……
周瑾握着笔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如果真的如他设想的那样，对方居然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渗透到了如此的地步……他简直不敢细想下去。
周瑾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既然现在怀疑数据来源出了问题，那么周贺也一定在接受调查的范围内。只要周贺知道这件事，他会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快速的明白问题的所在。
“发什么呆呢？”迈克逊敲敲桌子， 任由眼镜滑到鼻尖上，略低下头直视着周瑾，“其他的事都跟我们没有关系。这才是我们的问题。”
周瑾看着他手指压着的纸张点了点头。
“教授，如果是机甲用的短炮的话， 强度方面似乎问题不大。”
迈克逊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光看哪能知道呢。也不给台光脑， 画在纸上我能看出什么来？”他对比了一下自己和周瑾的图纸， 一拍桌子，冲着摄像头方向说，“找个人来，给我点材料。”
很快有人将他们带去了一间大型的拼装室，周瑾照着数据一样样的开单子，不消片刻，传送带便将东西全送了过来。
迈克逊：“做个微缩版的，一比一百的比例就好。”
周瑾坐在地上，立刻按照比例换算大小，片刻后包括需要的材料用量也全部计算了出来。鲁正涵目瞪口呆：“你这速度也太快了啊。”
周瑾无声的笑笑，他的小型实验室设备有限，有时候机器一卡，多余的数据就不得不自己动手。长年累月下来，倒是养成了物体大小与材料用量一起计算的习惯。
三个人动作很快，一天多的时间便做出了一个完全按照比例缩小的短炮，从外形来看，和周瑾在矿星上做的模型几乎相差无几。但那个短炮周瑾只是用来实验反应式威力的，而这个，它原本应该用来发射高能粒子炮。
鲁正涵绕着走了两圈：“教授，这和一般的机甲短炮并没有区别啊。”随即他压低了声音问，“这样的东西叫雷神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周瑾也说道：“看样子的确只是普通的短炮。”
迈克逊示意一旁的守卫去叫人来，片刻后宋星远带着万业为一起进来。万业为只看了一眼就对着宋星远摇了摇头。
宋星远脸上是明显的失望：“看来，需要各位的推算了。”
迈克逊不满的一脚踏上短炮，一手搁在膝盖上，整个造型非常犀利：“你总得先告诉我雷神计划到底是什么吧？说话总爱说一半留一半，东西也只给一半，连个方向也没有。难道你想我把这东西推算成s级机甲？”
宋星远看着气势汹汹的迈克逊叹了口气：“是高能粒子炮。”
迈克逊毫不惊讶的看着他：“我猜也只有这东西配得起雷神这个称呼了。怎么，有人已经研制出来了么？”
宋星远沉默了片刻：“对，已经有人先我们一步，先于联邦先于帝国，研制出了高能粒子炮。天狼星就是被高能粒子炮摧毁的。”
迈克逊立刻反应过来：“我们第一次处理的那个反应式？”
“对。”宋星远打开通讯器，“让姚教授带着东西过来一趟。”
姚维科是军工处负责研制高能粒子炮的负责人，是高能粒子武器研制的专家级人物。姚维科到来后，先是研究了一下模型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是我定式思维了，没想到你们最后得出的也是这样的结论。”
迈克逊和姚维科似乎是老相识，说话一点也不客气：“终于出来了，我还想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姚维科无奈的叹了口气：“数据出了问题，我自然也要接受调查，不过是刚把自己的嫌疑洗清而已。”他招手示意万业为，“万团长，你来说说吧。”
万业为上前一步：“我看过的所谓高能粒子炮是一个长方体金属盒，边长约为二十五米。并不是常见的炮筒形状。”
姚维科看了眼迈克逊，一脸的无奈：“这次麻烦很大。”
迈克逊并不关心数据被谁调换的这些：“那个高能量反应式你试过么？”
“已经在光脑上做过模拟推演，威力比我们原来设计的反应装置要大。”
迈克逊干脆坐在短炮上：“反应式没有问题，那么是缓冲装置和炮身错了。”他思索了下，终于放弃似的两手一摊，“这个非常难搞啊。”
的确，原本高能粒子武器研究的停滞不前，就是因为无法制造出合适的发射装置及缓冲装置。
“就是一个长方体么，有没有特殊的地方？它装备在机甲的哪个部位？”一直默不吭声的周瑾忽然问道。
所有人都看向了周瑾，周瑾却看着万业为。
万业为意识到周瑾是在问自己高能粒子炮的是，回忆了一下后回答道：“当时并不是我亲自搬运的，但是我看过，从外表来看没有独特的地方。也不是装备在机甲上，而是装备在战舰上。”
“是均质的么？”
“应该不是。”
“就是一个不均质的长方体……”周瑾嘟哝了一声，“或许我们暂时不用考虑后坐力的问题。”
周瑾分析道：“高能粒子必须有导向管引导高能粒子的发射方向，并且粒子束越集中越好。”他拿了张纸，画了一个长方体，“这样的形状显然是不可能的。但如果……”
他在长方体上又画了几笔，从其中一个面引出一个圆筒状的炮孔：“这个长方体既然不是均质的，我就可以假设，它只是用来收藏炮筒的，当要发射时炮筒就会从这里面伸出来，一节套一节这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迈克逊和姚维科不由自主的坐到了周瑾的旁边，看着他在纸上写写画画。
“反应物填装在这里，通过反应瞬时产生巨大的能量推到加速器为粒子加速，随后通过推出分节的炮筒消耗部分后坐力并且形成密集的束流。”周瑾看着手上的草稿纸，又在长方体的两遍空余部分打上阴影，“这里，应该就是减震装置。”
周瑾看着稿纸沉默了下，笔尖在阴影处流连：“也可能是降温装置，或者……我有个大胆的推测，这东西就是个一次性的，它本身就是个类似于炮弹的存在，打完一炮就可以扔掉。这样的话，什么减震装置也不需要考虑了，只要保证在高能粒子束发射除去之前都不解体就行。那么剩下的就简单多了只要做好降温措施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