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敌人便已全军覆没。
步非凌扔掉变为一片灰白的废旧旗帜,跃下尸体山,“风铃夜渡。”
“在!”
“清理战场,协助徒山,救治伤患。”
“是!”
他们解开被缚弟子的麻绳,扶着她们向医堂走去。
若干女弟子就地掩埋徒山弟子的尸体,随后便坐在地上默默地抹着眼泪。
昔日的世外桃源变成了断壁残垣。
悲风割面,暴雨湿衣。
她们的心里都在想着同样的问题。
究竟什么是邪,什么是正?什么是仙,什么是魔?
第107章 四大世动乱
徒心仪问:“你们为甚么来救我们?”
步非凌痞痞一笑, 朗声问道:“风铃夜渡,我们的口号是什么?”
风铃夜渡众人山呼道:“锄强扶弱, 匡扶道义, 敢为天下先!”
匡扶道义四个字似有千斤之重, 砸在徒心仪的心上。她眼眶一红,险些落下泪来。与道貌岸然的仙修弟子相比,这些不拘世俗的魔修弟子此刻才配称之为侠义无双。
这份理解似乎来得太迟, 这份代价太过沉重。
步非凌见她珠泪欲滴, 用手肘偷偷捅了捅身旁的苏思秋,悄声说道:“老四,她好像要哭啦, 你去给她讲个笑话吧。”
苏思秋嘿嘿直笑, 道:“我给你们变个戏法。”他说着伸手在步非凌耳旁打了一个响指,再探出手时, 双指间已夹着一朵盛开的玫瑰。
步非凌瞪大圆眼, “啪啪啪”得鼓掌,“厉害,厉害。”
一女弟子指着不远处的花田, 惊呼道:“你们看,开花了!”
只见被烧毁的花田, 陆陆续续冒出嫩芽花朵, 掩去乌黑的大地,新绿绽放。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一风铃夜渡弟子道:“大师兄, 你屁股后头也开花啦!”
众人顺势看去,步非凌丰满的翘臀上不知何时别了一朵柔弱的小雏菊。
“哈哈哈哈……”
“咯咯咯咯咯……”
风铃夜渡众人轰然大笑,徒山女弟子笑弯了腰。
步非凌伸手拔下小雏菊,面红耳赤地怒吼:“老四,你这个焉儿坏的龟孙,来决一死战!”
苏思秋挠了挠头发,“大师兄,她们都笑了。”
步非凌:……
步非凌与苏思秋等人留在徒山善后,两日后便等来沈星河与唐秋期。
他们带回双目失明的徒念常。
步非凌问:“这是怎么了?”
唐秋期摇了摇头,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沈星河紧紧握着他的手。
步非凌讶异地问:“你伤哪儿了?”
唐秋期笑嘻嘻道:“胸口中了一箭。”
步非凌脸色一变,萧氏的九天黄金箭一中必然魂飞魄散。
唐秋期看出他所想,从脖颈里掏出一条挂坠,坠子是一把银色的长命锁,正面刻着“七星长耀”,反面刻着“寿与天齐”。
苏思秋道:“七星连珠,魂灯不灭。”
唐秋期点点头,“正是聚魂锁。”
步非凌惊愕道:“这不是传说中的东西吗?”
唐秋期灿然一笑,“师父炼出后,送给了我。”
步非凌“呸呸呸”三声,“你又没行过拜师礼,我可不认你这个师弟。萧氏那怎么样了?”
沈星河道:“我们赶到时,不知为何,萧氏内部分裂,厮杀正酣。我们在一间炼丹密室里发现徒念常,当时她已经失忆,而萧莫凡与萧凛正在自相残杀。”
步非凌道:“萧氏两兄弟死了吗?”
沈星河道:“死了。”
步非凌摸了摸下巴,“萧氏内讧,为了甚么?难不成是情杀?”
唐秋期道:“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萧莫凡死之前求着徒念常再与他说一句话,但是徒念常根本不记得他。她睬也不睬他,一直闭着眼睛自个儿摸索往前走。”
他问:“徒山折损了多少人?”
徒心仪道:“将近一半。”
唐秋期道:“唐门少了七分之一。”
徒心仪问:“萧氏呢?”
唐秋期道:“只剩下不到六分之一。他们因不愿残害同道,被萧凛关在地下室,反倒捡回一命。”
步非凌咋舌,“你们杀去他们老巢还做掉这么多人?”
唐秋期笑道:“多亏我们星河大发神威,把他们都干掉啦。”
沈星河道:“你别说话了,我扶你去休息。”
唐秋期笑吟吟道:“早知道挨一箭你愿意同我说话,我就跳到箭池子里游泳了!”
沈星河冷冷地道:“不如我现在就一枪杀了你吧。”
唐秋期吐了吐舌头,破天荒地闭了嘴,却在大家不注意之时,偷了一个香。“吧唧”一声亲在沈星河脸上,后者凌厉地瞪了他一眼,随后也不计较。
步非凌难得未与唐秋期抬杠,只白他一眼,道:“现在就剩老二了,但愿一切顺利。”
此时,演武堂情况如何?
燕无虞、唐涵宇欲阻止李君言,匆匆赶往演武堂。一去却扑了一个空,才知演武镇的演武堂只是李家住宅,真正的演武堂总舵在另一座山头里。
众人急忙往山头奔去,却不料中了埋伏,沿途皆是火药炸弹,一踩踏上去便炸得粉身碎骨。
唐涵宇手下掐诀,使出血祭“如是我闻”,众人纷纷提足跃上硕大的莲花向前行去。
唐涵宇举目远眺秀丽挺拔的山峰,问:“等会你见到李君言会如何?”
燕无虞道:“劝他回头。”
唐涵宇又问:“若是他执意一条道走到黑呢?”
燕无虞道:“以命相阻。”
“此刻,我不是为了风铃夜渡,也不是为了四大世家,而是为他。李君言不是,也不应该是是非不分之人。”
唐涵宇道:“云水之遥求学时,他与我们皆为剑宗弟子。若是他执迷不悟,我便清理门户,若是他身不由己,我便渡他上岸。”
燕无虞问:“你已经找到岸了吗?”
唐涵宇道:“叶长笺替我打开妖脉那日,我并未完全失去意识,因此我清楚地听到了他与唐秋期的对话。我去找姑父,希望她能杀了我。”
燕无虞问:“然后呢。”
唐涵宇道:“姑父打了我一巴掌。她从未如此动怒,她气得浑身发抖,厉声质问我,为何如此作践自己,如此作践他人的好意。我告诉她,如果是用别人的命来换我的命,我宁可自刎。可是木已成舟,如果叶长笺真的死了,我便不遗余力帮他护着风铃夜渡。”
“我知道你们一向瞧不起我,那又何妨?我会拼死守住唐门的气节傲骨,也会帮你们守住唐秋期与宗主口中,侠义无双的风铃夜渡。”
他淡淡地说着,锋芒内敛。
唐涵宇已经成为一柄经过沉淀的宝剑,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燕无虞嗤笑一声,“什么侠义无双,都是一群无家可归的人罢了。师父给了我们容身之所,只希望我们也能像他一样帮助更多的人。坚守道义,锄强扶弱。”
唐涵宇问:“你口中的师父是叶长笺吗?”
燕无虞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到得演武堂总舵,外面皆已立着百名修真者,严阵以待。
唐涵宇冷冷地问,“演武堂门主呢?”
一黑衣大汉道:“门主身体抱恙,不便见客,由我们招待诸位贵客。”
燕无虞问:“李君言呢?”
黑衣大汉道:“少主正在病榻前照顾门主。”
燕无虞摇着白玉折扇,道:“我有话与你们少主说43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你去请他出来。”
黑衣大汉拔出腰间挎刀,“少主不便见客,由我们招待诸位贵客!”
话音一落,举刀劈来。燕无虞狼狈躲闪,依旧喋喋不休,“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与你们少主是同学,都是一场误会,你快去叫他出来!”
唐涵宇冷笑,“你知这叫甚么吗?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抽出莲翘,正欲抢步上前与黑衣大汉缠斗,只见燕无虞反手用折扇抵挡挎刀,当——火星四溅,白玉折扇化为泼墨惊鸿笔,在空中画出幽蓝色弧度,黑衣大汉的一条强健手臂也随着弧度向下落地。
血注喷涌,黑衣大汉倒地哇哇大叫。
燕无虞稚气一笑,“我看在你们少主的份上与你说这么多废话。”
“不自量力。”
他冷眼睥睨黑衣大汉。
唐门弟子与演武堂众人缠斗,唐涵宇回首喊道:“外面我们挡着,你去寻李君言!”
燕无虞杀了几个挡路的人,便踩着他们的尸体奔将进去,他一个屋子挨一个屋子地找,连声喊道:“君言,君言?”
他来到最后一间偏院,门上挂着两个白色灯笼。他推门而入,空旷的地面上摆着两口棺材。一口棺材里躺着演武堂门主李国正,一口棺材是空棺。
白色的纸钱漫天飞扬,李君言披麻戴孝,立在中央,身旁悬浮着血骰子,显然已等待多时。
燕无虞问:“君言,发生甚么事了?”
李君言冷冷地道:“怎么,燕大公子来瞧热闹么?”
燕无虞皱起眉头,“君言,你爹好端端地怎么死了?”
李君言冷笑,“燕无虞,收起你的惺惺作态,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李君言又何曾如此刻薄地对待过他?李君言怎会是如此不分是非之人!
燕无虞压下心头的悲凉之意,道:“君言,唐门从未与风铃夜渡联手,唐门与风铃夜渡也从未有统治修真界的念头。”
李君言桀桀讥笑,“没有联手?”
“门下探子来报,唐秋期每月都会去北方除魔,每年都会进风铃夜渡领域,与叶长笺的几个弟子交往密切。而我们每次去质问唐涵宇,他都避而不谈,装傻到底!连唐涵宇都包庇你们,没有联手?你骗鬼啊!”他目眦欲裂,怒吼道。
燕无虞知演武堂原本干得便是贩卖消息的活计,却不知李君言一直派人监视他们的动静,他眼中已有哀意,道:“趁现在还未铸成大错,你快收手吧!”
李君言冷然道:“错?什么是错?你们是邪魔外道,你们才是错!”
燕无虞急声道:“你被骗了!”
李君言冷冷地道:“是我被你们骗了!”
燕无虞抬眼看了天色,他们已耽误太多时辰,他又去看李君言,“是不是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李君言却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一句,“这里有两口棺材,一口是空棺,你知是给谁准备的吗?”
燕无虞不敢置信地问;“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看我死?你就这么恨我,恨到为我准备棺材?”
李君言哈哈大笑,笑声震耳。待他笑够后,冷冷地道:“废话别说了,开打吧。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亡”字一脱口,他便驭使血骰子朝燕无虞飞来。
燕无虞侧身闪躲,并不攻击,只依旧道:“君言,快收手吧!”
李君言摇了摇头,“收不了手了。今日我们两个,必须有一个死在这里。棺材已经备好,无需你们费心。”
这话却透着深深的悲意与蹊跷,燕无虞来不及细想,血骰子已经向他袭来。一颗血骰子化为千万颗血骰子,纷纷砸向燕无虞,燕无虞足下一点,跃然而起,幽幽蓝光一闪即隐,片片寒刃向血骰子袭去。寒刃如鱼一般贯穿血骰子,后者化为齑粉消散在空中。
李君言一挥袖子,从袖中飞出一段血红软绳,将燕无虞团团缚住。他知这是捆仙索,越挣扎收的越紧。燕无虞每扭动一次,软绳便收紧一寸,嵌进他的皮肤,鲜血汨汨地流了出来。
燕无虞抬头看向李君言,平静地问:“你真的要杀我吗?”
李君言反问:“我不应该杀你吗?”
燕无虞想到皎月峡谷地震时,这个少年想也不想得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让他掉入地缝。每次危机来临,这个少年总是不忘拉他一把。可是如今种种一切,换来这少年的一句,“我不应该杀你吗?”
燕无虞哂然一笑,随即森然喝道:“李君言,是不是在你心中,永远邪是邪,正是正,正邪不两立!”
李君言道:“你是风铃夜渡的人,我是云水之遥的人,你我本就不是同道,又要如何同归?”
他笑了一声,喝道:“云水之遥割袍断义,我们之间早已恩断义绝!”
燕无虞凄然地问:“我们不是朋友吗?”
李君言嗤嗤一笑,“朋友,你们当我是朋友了吗?叶长笺笑里藏刀,想法设法投我们所好,旨在让我们身败名裂,被万人唾弃!这种人也算是朋友吗?”
燕无虞震惊地问:“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良心不会痛吗?”
“叶长笺究竟是怎样的人,你我在他身侧这么久,还不知道吗?”
“李君言,你的眼睛瞎了吗!”
燕无虞歇斯底里地骂道:“难道在你心里,我们就是这般虚伪的人?难道我们对你的感情都是不值一提、不堪回首的虚情假意吗?难道我们一起信誓旦旦许下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诺言都是放屁吗!”
李君言冷冷一笑,“你们真令我作呕。”
“口口声声说是兄弟,说着胆肝相照,坦诚相待,你们何时对我坦诚相待了?燕鹿遥,你学的鬼道,又是谁教给你的运气法诀?啊!”
他暴喝一声,“你们把我当傻子一样蒙在鼓里,得意吗?好笑吗!”
燕无虞正欲反驳,却见李君言泪流满面。燕无虞喉头一哽,他不知他们究竟做了什么?为何世人对他们的偏见如此之深,为何曾经肝胆相照的兄弟如今必须刀剑相向,为何他们当初要瞒着李君言。
燕无虞低声道:“你向来嫉恶如仇,不齿风铃夜渡。如果我们告诉你,你一定会心存芥蒂,是以我们才未告诉你。”
李君言道:“是你们先不信我。”
燕无虞心头一酸,忽然落下泪来,他道:“是。”
“对不起,君言,对不起。我们真的不想骗你。”
李君言自嘲一笑,“晚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深深地看着燕无虞,眼中涌上浓重的悲戚。
燕无虞已经心灰意懒,他放弃抵抗,道:“是什么令你如此为难?如果你真的走投无路,便杀了我吧。”
李君言又问他,“你知道还有一口棺材是为谁准备的吗?”
燕无虞问:“难道不是为我准备的吗……”他忽然住口不言,李君言又怎会知来演武堂的人会是他?一个可怕的想法呼之欲出,他惊惶地望着李君言,只见后者捂住胸口,跪倒在地。李君言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面如白纸,浑身剧烈地颤抖着,神色极其痛苦,似是疼痛难忍。
燕无虞心头砰砰大跳,背脊涌上一股寒意,连声叫道:“君言,君言!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李君言抬首欲对他说话,一开口便喷出一口鲜血。
燕无虞站不起来,只能挣扎着使劲滚动身子,翻到他面前,问:“君言,你怎么了?”
此时唐涵宇等人也料理了外面的伏兵,冲将进来,他疾奔到燕无虞身旁,挥剑急斩,斩断捆仙索。
燕无虞急忙扶起李君言,“君言,你怎么了?”
唐涵宇看了半晌,蹲下身来,撕拉一声,扯开李君言的衣服,果不其然,后者皮肤上已布满黑色骇人的图腾。那夺命黑线已蔓延至心口。他知晓李君言与唐将离相同,皆被下了魂咒,道:“这是唯有至亲之人才能下的死咒,只要完成施咒之人的要求,他便不用死,否则,心脏日夜受万蚁啃噬,魂魄受三昧真火烧灼。但看他的样子,已经是强弩之末,即便完成要求,也回天乏术。”
燕无虞颤着嗓音道:“涵宇,你去看看空棺材上有没有写名字……”
唐涵宇走到一旁,在棺身上看到一行小楷,道:“演武堂李君言之棺。”
燕无虞笑了一声,泪水扑扑而下。
原来到了此时此刻,依然是他不相信李君言,而不是李君言不信他们。
李君言的双颊渐渐消瘦下去,黑发变为苍苍白发。
他断断续续道:“鹿……遥……”
燕无虞应道:“我在,我在!”
李君言嘴里不断冒出鲜血,道:“我好想……我们再一起钻狗洞……下山……喝酒……”
燕无虞哽咽道:“好……好……你起来……和我一起去找远思,我们三个再一起求学,打架,喝酒……”他说着把李君言背起,只觉得背上轻如纸片,后者原来早已瘦的不成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