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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涵宇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顾自选了背阴的院落。
徒念常道:“夜晚切勿乱走。这里四处布满了奇门机关,稍一不慎,容易进入迷宫。”
叶长笺道:“徒姑娘,我有个不情之请。”
“何事?”
叶长笺嘿嘿一笑,“你们这花狸醉实在太好喝啦!喝得我魂不思蜀,能否借酿酒的配方一观?只怕回去喝不到这么美的酒,我想自己酿一些,闲暇时解解馋。”
徒念常微微颔首,“改日我抄录一份给你。”
“有劳徒姑娘。”
他笑着躬身一揖,目送她的倩影远去。
燕无虞遥遥挥手,道:“徒姑娘慢走。”
他说着摸了摸下巴,“可惜了这么一个心善的姑娘。”
叶长笺晃他一眼,“你又看出什么了?”
燕无虞道:“你仔细瞧过萧莫凡的面相了吗?三角眼,鼻梁高耸,嘴唇略薄,下巴尖,此类面相之人皆多疑猜忌,疑神疑鬼,爱得越深,恨得越深。”
叶长笺啧啧两声,“没想到燕鹿遥大公子平日里除了画画之外还对面相颇有研究。”
燕无虞道:“往常在花街里,听得一些术士放言高论,便也学了几分。”
他说着又去打量唐将离,“你看这大师兄的面相嘛,天庭饱满,鼻正而挺,虽然嘴唇也薄,却是极其深情之人,一看就是个情种。”
燕无虞瞥了叶长笺两眼,摇了摇头,“你嘛,一看就不老实。一双勾人的桃花眼,风流债缠身,你的鼻子略微小巧,模样虽然清秀,但是兄弟缘不好。”
叶长笺抬手,迅速打了他一个暴栗,“你干脆拜入萧氏丹宗门下吧,他们看相风水无所不能,正适合你!”
燕无虞捂着额头的大包,“实话实说你也打我。”
他说着白叶长笺一眼,择了西边的院落,将向阳的屋子留给他们两人。
叶长笺进了屋,将花狸醉放在桌上,轻描淡写道:“唐将离,你若不是个断袖子的,有多少姑娘打得头破血流也要嫁给你呢。”
唐将离却反问道:“你想娶亲?”
叶长笺心道:我是想你娶亲,最好能娶个温柔可人的妻子,生一堆小唐将离,与你琴瑟和鸣。
他还未开口,唐将离已经对他微微一笑,“你想都不要想。”
叶长笺:……
叶长笺存心逗他,正色道:“唐将离,就算我不是个断袖子的,你也不让我娶亲吗?”
唐将离淡淡道:“嗯。”
叶长笺道:“唐将离,我有没有说过你很霸道?”
简直比的上他叶小霸王。
唐将离望着他,“只对你如此。”
他淡金色的眼眸里,含着万千缱绻深情。
叶长笺被他看得膝盖发软,低呼一声,扑进他怀里。
唐将离连忙伸手抱住他。
“完了完了,我注定对不起叶家的列祖列宗了。叶家到我这要绝后了。”
他笑吟吟地说着,捧着唐将离的脸颊看了看,“吧唧”一口亲在他的左边的脸颊上。
唐将离想要回吻他,却被他用手按住了唇,叶长笺道:“以后只能我亲你,你不能亲我。”
唐将离道:“为何?”
叶长笺道:“这不是我自己的身体,你亲他我会吃醋。”
唐将离道:“他的魂魄已经轮回转世。”
况且在他的眼里,叶长笺就是叶长笺,不是任何人能够替代的。
叶长笺仍旧摇了摇头,正色道:“不行,只能我亲你。”
“而且我们也不能有进一步的身体接触。”
“这不是我的肉身,我不喜欢。”
他坐在唐将离腿上,居高临下说道。
唐将离微微蹙了眉。
叶长笺见他这幅犹豫不决的模样,佯作哀怨道:“唐将离,难道你是看中了我的身体才和我在一起的吗?”
唐将离摇了摇头。
叶长笺趾高气昂道:“那不就成了。”
唐将离注视着他,异常诚挚道:“心悦你,爱你,想抱你。”
他金色的眼眸中不含任何杂质,只有最纯粹的爱恋。
叶长笺几乎就要开口答应。
顾念晴的肉身越来越僵硬,早晚有一天,他的心脏会停止跳动,而他不能让唐将离发现这些。
唯有夺舍才能延续他的生命,而夺舍是风铃夜渡明令禁止之事。倘若夺舍,被占肉身之人必定极其痛苦。
夺舍有二法,一是用分魄针刺入欲将夺舍之人的额间,将他的魂魄生生逼出;二是直接掠夺他的肉身,吞噬他的灵魂。在这过程中,被夺舍之人会生生感受到灵魂被一点点撕碎。
他们虽然修习魔道,却魔亦有道,对此阴毒邪法,向来不齿。
叶长笺打了一个呵欠,靠在他肩膀上,“游学结束后我回锦城一趟。”
他并未忘记将顾念晴变成这幅模样的始作俑者仍旧在锦城吃香喝辣、作威作福。
唐将离低头亲了亲他雪白的耳廓,“一起去。”
叶长笺摇了摇头,“现在不太平,你回唐门吧。”
唐将离淡淡地应了一声,轻轻安抚着他,欲将他哄睡过去。
叶长笺道:“唐将离,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做甚么每次都哄我。”
唐将离道:“你还小。”
第71章 徒山游学3
叶长笺道:“我都能做你爷爷的爷爷了呢。”
他闭目养神半晌, 忽然开口道:“唐将离,你不是说乾坤大挪移藏在曾照彩云归的么, 你都没拿出来给我瞅瞅。”
乾坤大挪移是十大仙器之一, 能容纳山一般海量的物件, 收藏在唐门剑宗的仙居里。
唐将离从袖中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白色云纹布袋,上系金色结绳。
“在这。”
叶长笺半信半疑地接过了,打开布袋, 将桌上的花狸醉装了进去, 布袋仍旧是原来的巴掌大小,他望里面瞅了瞅,一望无垠。
叶长笺惊呼一声, “我把整个酒窖放进去都不会被人发现啦!”
唐将离严肃道:“纵酒伤身。”
叶长笺道:“天地良心, 和你在一起后我已经很少喝酒啦。”
唐将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脊背,道:“送给你。”
“这个法器送给我?”
“嗯。”
叶长笺喜滋滋地又亲了他的脸颊一口, 将乾坤大挪移塞入袖中, 道:“唐将离,我听说徒山世家的藏宝阁里有个上古神器,八卦照妖镜!任尔三十六变, 妖魔鬼怪,一照便显出原形!”
唐将离看着他, “你要作何?”
叶长笺道:“我拿来照你……不是, 我是说,我拿来玩玩儿。”
他连忙改口,“我总觉得徒山有些不对劲, 说不定全是妖怪变得,所以她们皆是薄纱覆面,你也知晓,妖精道行不够,不能维持貌美的人形!”
唐将离道:“你知藏宝阁在何处?”
叶长笺道:“整个徒山世家都是一个八卦阵,我们一路经过的花田、喷泉、水车、山谷,皆是卦象。八卦有六十四卦,其中有一卦叫坎为水,是下下卦,两处湖泊交叠,是为坎卦,一进则危,一退亦险,进退两难。我们经过的那处幽谷,不正是有两处溪流被隔绝开来,一上一下?修真世家对风水尤其忌讳,怎会任它如此,定是要掩盖什么。”
这还得多亏唐将离在唐门给他看的修仙古籍,上面记载着奇门遁甲,叶长笺过目不忘,是以记住了。
唐将离欲将起身,却被叶长笺按下了肩膀,“两个人太显眼啦,我快去快回!”
唐将离迟疑片刻,道:“给你三个时辰,若不见你,我便去寻你。”
“你放心吧!”
叶长笺掐了一把他的脸颊,跳下他的腿,轻手轻脚地往外走去。
外头已是朗月高悬,万籁俱寂下,听得偶然传来的蝉鸣声声。
叶长笺的路痴症时好时坏,他寻着白日里来时的路往前山的深谷走去,来到了分割溪流的地方。
此为一片巨岩林,怪石嶙峋,千奇百怪,恰好隔开了两道原本欲汇聚成一体的小溪。
叶长笺回想看过的古籍,脚下不自觉地踏起了天罡北斗阵的步法,手上也推起了特殊方位的巨岩,果不其然,手下的巨岩轻而易举地被挪动开来。“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最后一个卦字念完,巨岩也被他重新摆了方阵,幻象散去,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幢萦绕着仙气的琼楼玉宇,悬着的匾额上书三个苍劲大字“藏宝阁”。
叶长笺深知做坏事须得关好门,因此将巨岩林恢复原貌后,便箭一般地飞入藏宝阁内。他定睛一看,却大失所望。原以为会见到一些稀世珍宝,却不料想徒山世家的藏宝阁也只是一个藏书阁,书海浩瀚,看书籍上印着的名字皆为一些药理针灸之术。
他蹭蹭蹭地跃上楼梯,来到二楼,打了个响指,“原来宝贝藏在这呢。”
二楼是一间法器陈列馆,每个防御金钟罩里立着一件法器,有魔器,神器、也有仙器。
他逐一扫视,在最右首立着一面八卦铜镜,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他踱了过去,手上浮现血色图腾,轻轻按在金钟罩上,“哐啷”一声,金钟罩破碎。
叶长笺伸手取下了八卦铜镜,细细打量,只见八卦照妖镜的正面用仙文写着“斩妖除邪”,反面写着“莫失初心”。
他将八卦照妖镜放入怀里,正欲下楼,却听到“咯吱咯吱”脚步踩在楼梯上的声音。
叶长笺连忙将照妖镜摆回原处,反手扔了一个所差无几的金钟罩在上头,隐身躲在暗处的角落里。
只听得一道高亢的声音抱怨道:“师姐,你不会真的要嫁去西都吧?”
这声音煞是耳熟,叶长笺还不待细想,徒念常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是宗主的意思,我不能违抗。”
那少女道:“萧莫凡他……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傲慢无礼,又……丹宗的弟子都在……都在说你……”
徒念常道:“说我什么?”
少女跺了跺脚,气愤道:“说你嫁过去,做现成的活寡妇!”
徒念常道:“我不能违背徒山家规。”
少女道:“什么狗屁家规,难不成一辈子就被它束缚住了吗?不能与自己心爱的人相守在一起,还不如死了算了。”
叶长笺连连点头,他老早就想吐槽徒山这个谁揭了面纱就是命定之人的家规,不知所谓,一文不名,狗屁不通!
徒念常道:“宗主说,一切都是天意。”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少女道:“师姐,你早就该把自己的心思告诉唐师兄的!否则他也不会……不会和顾念晴搞在一起!”
叶长笺摇了摇头,心里想到:妹妹,不是我想和他搞在一起,是他硬要和我搞在一起哇!
他却是心头微微一怔,没想到徒念常原来情定唐将离。
徒念常道:“四大世家,斩妖除魔,肝胆相照,情同手足。是以我、辰夜、莫凡、想容四人均是一同长大,一同修法,亲如兄妹。辰夜只把我当做妹妹一般看待,对顾公子却是不同的,我一直知晓这些。他以往皆是眉头深锁,不知心中藏着怎样的伤心事,却在认识顾公子之后变了。与他相识这么多年,我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畅怀。顾公子虽然以前名声不好,我见他与辰夜在一起后,似乎也收敛许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少女道:“师姐,你怎么净说对方好话。那个顾念晴……一看就乱七八糟的……”
徒念常看了她一眼,“既然他如此乱七八糟,你还记挂着他做什么。”
少女红了一张脸,“呸”了一声,“哪个记挂着他,他害得我在斗法大会上出尽洋相,我恨他都来不及,巴不得吃他肉,喝他血!”
徒念常道:“你从小便是如此,越喜欢一样东西,越害怕别人知道,口是心非。”
叶长笺此时也明白这少女便是在云水之遥与他斗法的徒山弟子,徒心仪。
两人沉默半晌,徒心仪道:“师姐,我听外头风言风语,四大世家是不是要变天了?”
徒念常道:“既然知晓是风言风语,还去管它做什么。不论发生了什么,我总会守着徒山,保护你们的。”
她这句话说完,却好似在叶长笺心上重重打了一拳。
徒心仪笑道:“是啦,我们大师姐最厉害了!”
“大师姐,他们都说叶长笺夺舍回来了,怎么风铃夜渡也没什么举动?上次在皎月峡谷见到他,他还护着我们云水之遥的学子呢。”
徒念常道:“人心隔肚皮,我们怎能知晓别人心里真正在想些什么,考虑些什么,谋算着什么。做好自己,无愧于心便是了。我没和那人相处过,不知他究竟是怎样的人,不置评论。”
两人应是奉命巡视,看了一眼四周无异后便离去了。
叶长笺缓缓从暗处走出来,撤去金钟罩,取了八卦照妖镜塞入怀里,等了半晌,才下楼出阁。
他出了巨岩林,漫无目的地闲荡着,晚风轻拂脸庞,心念电转。
他眼前闪过前世白骨岭上,那些稚气的修真弟子们脸上视死如归的神情。就如徒念常所言,倘若世家有难,他们必定身先士卒。
他想到前世某一日授课。
他们盘膝坐在沙滩上,耳听潮水拍岸。
野渡舟老问:“无论修仙亦或修魔、修妖、修鬼,皆是为了一个道字。那么,何为道?”
叶长笺昂首,“我就是道!”
浴红衣笑着白他一样,“你是吹牛之道!”
众人哄堂大笑。
野渡舟老也微微一笑,“道,并不是正邪之分。正过度,亦可沦为邪,邪过头,亦可称为正。颠倒是非,不分黑白之人为恶,但若黑白太过分明则是‘愚’。”
叶长笺道:“我才不管什么正邪仙魔呢,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不做欺压良善之徒,不就行了吗。我自问心无愧,何必拘泥问道之法?”
野渡舟老微微颔首,“你知晓我为何给你取名为远思吗?便是希望你切勿被眼前景象所迷惑,切勿一叶障目,希望你能深思熟虑,高瞻远瞩,切勿率性妄为,失却修道初心。”
“知道啦,知道啦!”
他这样出神地想着,突然从风中传来隐隐的低泣声。
是谁在哭?
第72章 徒山游学4
在山谷深处, 有一位穿着徒山家服的女弟子背对着他,低声哭泣。
叶长笺放慢脚步, 见那女弟子始终不曾转过身来, 只依旧伤心难忍, 喉间发出断断续续的悲泣声。
他踌躇半晌,走了过去,温声问道:“这位姑娘, 夜深至此, 为何哭泣,有何忧愁之事吗?”
他继续道:“你可以说出来,我这人耳朵不好, 记性也不好, 走几步路就忘记了。”
过了良久,女弟子说话了。她的声音有些许沙哑, 略微沉着嗓说道:“我曾经做错了一件事, 有个人救了我,我却恩将仇报。你说他会不会后悔救我?”
叶长笺道:“那得看他是个什么人了。”
女弟子道:“随心所欲、放荡不羁、骄纵妄为。”
叶长笺心想这人的性格也挺恶劣的,道:“那就不会吧。既然都这么不可一世了, 他哪会管什么后果。”
又沉默了一阵,女弟子似是叹息了一声, “是了。他这样的人, 也不会后悔吧。可是……我却后悔了。”
叶长笺道:“你既然觉得后悔了,可以去向他坦白,那人应该不会小肚鸡肠, 一定会原谅你的。”
女弟子摇了摇头,呜咽着,哀伤得难以自己,“他不会的……他不会的……”
叶长笺道:“我曾经也做了许多错事,但是由不得我后悔。我能做的,便是继续向前看,引以为戒,不再犯那些错。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女弟子渐渐停止哭泣,“顾公子,多谢你。”
叶长笺摆摆手道:“别跟我道谢啦,我最听不得谢谢。”
那人身子一僵。
叶长笺道:“这么晚了,你快回去歇息吧,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她摇了摇头。
毕竟男女有别,叶长笺也不能久留,“那便不打扰你了,你多保重。”
他往后走了几步,又回头对她喊道:“或许你可以去告诉他,也比什么都不说,只藏在心里,让两人的嫌隙愈加大要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