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笺放下碗筷,站了起来,一步步向唐将离踱去。
他的眼神始终不曾错开唐将离,一直走到跟前,挑起他的下巴,凑近他,吐气如兰道:“我昨夜想了一下,能够得到唐大公子如此谪仙般的人物青睐,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
他说着又靠近几分,两人的唇只剩下不到一寸距离,能够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吐息,语调轻软道:“双修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答应我。”
“什么?”
唐将离清冷的声音似乎有些喑哑。
叶长笺又对他抛了一个媚惑的眼波,突然见伸手狠狠捏了一把他的脸颊,原本诱惑的神情瞬间变得纯真无暇。
“你做雌伏的那一个,我一定天天和你双修!”
叶长笺说着便放开他,哈哈大笑着跑远了。
他欢快恣意的笑声回荡在清幽宁静的竹苑里,久久不散。
燕无虞立在经堂外等他,见他走路生风,眼里含笑,面上带俏,疑惑问道:“何事如此高兴?你活像娶了个老婆。”
叶长笺一把搭上他的肩膀往前走去,笑盈盈道:“可不是吗,还是个如花似玉,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贤妻良母!”
燕无虞白他一眼,“吹吧你就。”
叶长笺道:“燕鹿遥,我发现你自从打了一架后,似乎开朗许多。难不成那一架打通了你的奇经八脉?啧啧啧,你小子看不出来啊,文文弱弱的,没想到下手这么重。”
燕无虞反唇相讥,“你也看不出来,清清秀秀的,打起架来一点也不含糊,我看街上的流氓头子都打不过你。”
叶长笺收回手对他抱拳道:“承让承让!”
今日的课程是木属性的咒法修炼。
教导这门法诀的师傅是唐门的上门女婿,唐唐。
叶长笺抚掌笑道,“这个名字好玩儿。”
唐唐身姿清俊,面容儒雅,他并未佩剑,这么一看,更像个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秀才。
这门课程的修炼地点设置在云水之遥后山的百花谷,唐唐带着他们走在最前头,温声道:“我们要穿越瘴气迷谷到达百花谷,谷中岔路很多,以防走散,大家两两一组,手牵着手。”
叶长笺:……
他有些不忍直视地望着前头,燕无虞捶足顿胸,“为何这门课不和女弟子一起上?”
叶长笺回头道:“鹿遥,看来得我俩手牵手了。”
但是显然燕无虞已经找好搭档。燕无虞身后有个同样怯生生的少年,正拉着燕无虞的衣袖。
“都分好组了吗?”
唐唐的声音传了过来。
叶长笺正想应,唐将离走到他面前,自然得牵起他的手。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两人交握的地方传了过来,叶长笺下意识甩开他,但后者牢牢地握着他,不能分开丝毫。
叶长笺忍无可忍道:“唐将离,收收你的电流!”
唐将离难得眼里带上了些疑惑,“我没用御雷术。”
叶长笺:……
他打了一个寒战。
活见鬼了!
唐唐率先踏入蓝色的传送门,其余剑宗弟子一个接一个踏了进去。
依旧是白雾弥漫,几不可视。
“大家跟紧些,别走散了。”
弟子们应声如是。
叶长笺抬眼去看唐将离,后者目不斜视,脚下走得很稳,似是能将眼前的路看得一清二楚。
“唐将离,大家的眼珠子都是黑色的,怎么你是金色的?难道是你们唐门嫡系血脉特有的标志?”
唐将离过了好半晌才应他一声。
叶长笺老神在在,“一定是你们经常吃素,营养不良,改天让徒山医道的女弟子给你看看。”
视线渐渐开阔,白雾散去,出现在他们眼前又是另一副景象。
草木旺盛,随风而动,一团红,一团黄,一团绿,繁花似锦,姹紫嫣红,百花怒放。
这就是长满奇特仙草的百花谷,据说在百花谷深处还有吃了能增长数年道行的灵芝仙草。
只是百花谷深处与瘴气迷谷交界,十分凶险。
唐唐停下脚步,面对他们,温声说道:“万物皆有灵性,花草树木亦然。只要你们静下心来,能够听懂他们说话。”
他说着轻轻地摊开手掌,掌心朝上。一阵微风徐来,花瓣落在他掌心之中,下一刻,那花瓣变成了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唐唐嘴里念起法诀,淡淡的金光拂过,花骨朵缓缓盛开,变成一株素雅的芙蓉花。
叶长笺吹了一声口哨,“先生,您就是这样骗到姑娘芳心的吧?”
身后的燕无虞拍了拍手,兴奋道:“我要学这个!”
哄堂大笑。
唐唐微微一笑,不置是否,他将手往天空中一扬,芙蓉花飞到了半空中又变成漫天花雨,纷纷扬扬得落了下来,洒在他们的头顶上,肩膀上。
一个少年捧着脸道:“我要是女子,都要醉倒了呢。”
燕无虞异常认真道:“真美。现在有一支画笔就好了!”
叶长笺望着天空中落下的花雨,思绪又飘到了天涯之北的风铃夜渡上。
仲春时节,草长莺飞,万物复苏。
风铃夜渡西面的花海也开得如火如荼,花团锦簇,争奇斗艳,生机盎然。
浴红衣难得换上一袭素雅的芙蓉白衫,立在花海中央。
叶长笺因为赌钱输了,被迫换上一拢红衣。
他们几个师兄弟,围绕着浴红衣,席地而坐。
叶长笺怀抱着琵琶,左手按弦,右手弹奏,摇头晃脑得,张扬着眉宇,笑容温柔,容色照人。
沈默情坐在他身旁,眉眼邪气,吹着一管碧绿的竹笛。
东方致秀静静得扶着乌木七弦琴,望着浴红衣,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白夜心认真得吹着陶埙,晏无常负责打拍子。
一身白衣的浴红衣在他们的乐声中,踮起脚尖,挥出绫纱,蹁跹起舞。
每一个旋转与跳跃都带起飘飘的衣袂,薄纱飞扬,身姿曼妙,扣人心弦。
此时一阵清风拂来。
色彩缤纷的花瓣雨纷纷扬扬得落下,落在他们的头顶上,肩膀上,落在浴红衣的白衫上。
她的眼角没有煞气,面容秀美脱俗,难得带上小女儿的娇媚温柔,就像落入凡尘间的仙女。
一曲完毕,浴红衣收了绫段,微微喘着气。
叶长笺怀抱琵琶,“啪啪啪”得拍手鼓掌,笑道:“瞧瞧我们小师妹,这身段,这容貌,云水之遥哪个女修比得上她?”
浴红衣瞪了他一眼,“就你会说话。”
叶长笺捅了捅身边的沈默情,对着东方致秀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们几个有意的赶快上了啊!”
浴红衣又羞又恼地嗔视他,雪白的耳廓却红了一半。
叶长笺笑吟吟道:“我可要亲眼见着我们的小师妹穿嫁衣,上花轿啊。”
夜幕低垂。
叶长笺闭着双眸,扇子似的睫毛下罩着小小阴影,淡淡的月华拂在他的脸上,更显盈白如玉,美艳得不可方物。
他单手支着脑袋,侧躺在竹屋顶上,修长葱白的双指间挟着酒壶,悠悠然地一晃一晃,好不惬意,举手投足间皆是风华无双。
他脚边摆着几个空酒壶,风一吹来,“叮叮”作响。
身侧有人坐了下来。
他睁开眼一看,是朱衣黑袍的沈默情。
“老二,喝一杯?”
沈默情接过他喝过的酒壶,对着壶嘴扬起脖颈灌了一口。
他把酒壶放在一边,摸出腰间的碧玉竹笛吹奏起来。
第27章 风铃夜渡
笛音缱绻,好似情人呢喃,又好似一阵惆怅叹息。
叶长笺听得心里酸酸涩涩,他砸吧了一下嘴,问:“这曲子叫什么名儿?”
沈默情望了他一眼,缓缓开口,“远道不可思。”
叶长笺轻轻一笑,“老二你情窦初开了?在相思哪个姑娘呢。”
沈默情不语,只又拿起身边的酒壶,灌了一口。
今夜是十五,月亮格外得圆。
明月好似挂在眼前,触手可及,却又高不可攀。
叶长笺坐了起来,单手托腮,一直望着那轮明月,沉默半晌,道:“老二,你把这曲子教给我吧,我觉得我也犯相思病了。”
沈默情望着他精致漂亮的侧脸。
叶长笺扭了头问道,“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
沈默情捏着竹笛的手攒紧了几分。
叶长笺已经转回了头,望着明月,喃喃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他突然重重得叹一口气,“哎,一入魔门深似海,从此情郎陌路人哟~”
沈默情却听出来了,有些不可置信道:“你喜欢的人……是男人?”
叶长笺微微颔首,“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呢。”
他说着耸了耸肩膀,“但是我总能在梦里梦到他。”
叶长笺转过头对着沈默情纯真一笑。
“也算是接近他了,你说是不?”
漫天盈盈的星子都落在叶长笺的眼里。
璀璨夺目,顾盼生辉。
沈默情一时看得怔住了。
叶长笺说完后就轻飘飘地落了下去,头也不回,朝沈默情挥了挥手,“老二,屋顶你帮忙打扫下啦,不然明日小师妹又要骂我。”
叶长笺有些微醺,爬到床上,抱着被子便进入梦乡。
梦境里依旧是一片漆黑混沌,一眼望去,望不到头,幽深寂苦。
他一直往前走,一边喊着“有人吗?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小师妹?”
不知行了多久,面前出现一扇雕花木门,他伸手推进去。
黑暗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仙雾缭绕的池子。
池子旁边立着一个人。他穿着一袭华贵云纹白袍,身如玉树,出尘脱俗,俊美绝伦。
叶长笺挠了挠脸颊,快步向他跑去,站在那人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儿?”
那人不语,只淡淡得望着他。
他的额间有一朵金色五瓣莲花脉纹。
叶长笺知道,那是仙脉,汇聚了这人累生累世的修为。
“你是哑巴吗?”
他伸手去拉那人的手。
“你的手倒挺热的,我还以为神仙都是冷冰冰的呢。”
“你们神仙是不是不能随意下凡?我记得看过一本古籍,说你们天界有规定,下凡不得超过三天,还必须封印部分灵力。真够倒霉的,万一碰到个大魔王苏醒,不就一命呜呼了?”
他说着笑了笑,抬眼看他,“明天是小师妹生辰,可热闹了,你来喝酒吗?”
他说完这句话后吐了吐舌头,“我忘了这只是个梦了。”
“倘若你是个凡人便皆大欢喜啦!就算你是云水之遥的弟子也没关系,就算你是四大世家的宗主也没关系,打晕了直接带回风铃夜渡。”
“风铃夜渡的日出可漂亮啦,你一定会喜欢的。”
叶长笺笑吟吟道。
那人看了他半晌,最后顺势将他揽入怀中,轻轻地拍着他的脊背,将他哄睡过去。
第二日是浴红衣的生辰,整个风铃夜渡暂停修炼。
白夜心、晏无常、东方致秀站在叶长笺门外猜拳。
白夜心输了,皱着脸去敲开了叶长笺的房门,嘴里咕哝道:“往常都是沈师兄去叫醒大师兄的,怎么他也喝醉了。”
叶长笺用被子蒙着脑袋呼呼大睡,在他正准备对梦中人做些什么的时候,被白夜心掀开被子,推搡醒了。
叶长笺眼角带煞,怒不可遏道:“白夜心,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怒吼声使得整个风铃夜渡抖了三抖。
白夜心:呜呜呜,大师兄最近不知怎么了,起床气一次比一次重,好可怕。
东方致秀与晏无常走了进来,“师兄,午时了。”
意思是他该起来干活了。
“知道啦!”
叶长笺抹了一把脸,一个鲤鱼打挺跃将起来,跳下床匆匆洗漱,便同东方致秀一起到了他的院落里。
东方致秀身体不好,叶长笺将自己原本向阳的院落让给他住后,又在院子里搭了一个藤架,种了葡萄、南瓜、苦瓜……
藤架旁边摆着几个筛子,上面晒着各类药草。
叶长笺掷出五方招阴旗,唤出鬼兵队,“姑娘们摘果子,老爷们锄地,等会同我去酒窖里搬酒,今晚不醉不归啊!”
鬼兵队们笑着应和一声。
他说着扛了锄头将地里的瓜果翻出,头上顶着一个西瓜,两手各抱着一个,腿间夹着一个,一蹦一跳得出了东方致秀的院落。
烟花醉是他们几个师兄弟一起酿制的烈酒。
入口极烈,似刀割,似火烧。一杯下去,眼冒金星,火辣辣得直冲脑门,如烟花般绚烂。
苍松绿竹,黑瓦白墙,炊烟袅袅,香飘十里。
暮色渐晚,一张张竹桌搬了出来,拼在一起,一道道鸡鸭鱼肉,河虾海蟹端上了桌,一坛坛烟花醉摆在了上头。
野渡舟老又出外云游,风铃夜渡剩下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王。
浴红衣坐在东方致秀身旁,叶长笺坐在他们对面,拿起一坛烟花醉,咬开封口,“小师妹,祝你永远年方十八,貌美如花,早日觅个有情郎啊。”
他说着仰头灌了下去。
浴红衣笑着瞪了他一眼。
沈默情道:“祝小师妹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白夜心道:“祝小师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叶长笺一巴掌拍上他脑门,“你这个有些不合适了吧?”
白夜心道:“活得跟师傅一样老不好吗?”
“那不是成老妖女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声,一哄而笑。
叶长笺道:“去你们的,小师妹就算老了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浴红衣道:“我没有别的心愿,只希望我们风铃夜渡的人能永远在一起。”
白夜心连连摆手,道:“师妹,不该说出来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叶长笺又呼了他脑袋一巴掌,将他拍在桌上。
他转了头去看浴红衣,朗朗一笑,“小师妹你放心吧。只要我在一天,我们风铃夜渡就不会散,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
山呼般的应和声久久不散。
鬼兵队只能同叶长笺沟通,其他人能看到他们,却不能与他们说话。
他们坐在后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倘若仔细望去,桌上的饭菜与酒是不曾动过的。
殷天月端着饭碗,一勺一勺地喂着殷天星。这对双胞姐弟皆是苗疆蛊王的后裔。
殷天星一出生便浑身带蛊,被蛊王制成了蛊兽,没有神智;殷天月却是个普通人,为了救弟弟而去学了阴毒损身的蛊毒之术,最后尝百草时中毒,不治身亡,殷天星随后也自刎而死。
花飞雪时不时地用折扇去挑虞初一的下巴,被后者一脚踹出十丈外。
随后虞初一被他闹得烦了,从身体里抽出亮晶晶的二尺钢刀“咔”得插入地底三分,若是花飞雪再靠近一步,就要上演兄弟阋墙的戏码了。
叶长笺等人说笑一番就开始吃食,待吃个半饱,便行起酒令。
晏无常不会喝酒,只坐在一旁静静得看着他们。
叶长笺喝得有些熏熏然,瓜子儿脸上带上三分红晕,眉间眼角微有酒意,谈笑风生,神采奕奕。
他指着晏无常道:“老四,你一定是云水之遥派来的间谍!你不喝又不赌,你要修仙啊?”
众人哈哈大笑。
他又指着东方致秀,“老三,原本以为师父捡了只兔儿回来,没想到是个披着羊皮的狼。”
“老二,你一天到晚笑得我心里瘆得慌!”
“老五,熊孩子,长点心吧,别一根筋给人卖了还数钱!”
“哎,我们风铃夜渡怎么尽出奇葩啊?”
又是一阵海浪般的笑声。
行酒令已经不过瘾,叶长笺左足踩在凳子上,右足踩在桌上,与同样癫狂的白夜心划酒拳,
“六六六啊,五魁首啊,师哥,你输啦!”
“喝就喝,我会怕你?再来!”
叶长笺仰头咕咚咚得灌下一坛烟花醉,随意得往后一扔,“乓啷”一声,酒壶砸在地上碎了一地。
他一抹嘴巴,又开一坛,与白夜心拼起酒来。
一坛一坛灌下去,白夜心最后支撑不住,整个身体晃晃悠悠,似是快从凳子上摔将下去,嘴里含糊道:“喝……喝不下了……嗝……大师兄你……你放我一马,沈师哥,你顶上!”
第28章 食人妖花
说完了后便一低头趴在桌上不动了。晏无常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者已经打起鼾。
叶长笺将酒坛放在沈默情面前,“老二,咱哥俩可要好好喝一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