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瑾瑜三两步并过去，抽了一个纸条出来，展开看。
张禹先开口了：“你是乔瑾瑜吧，我看过你的简历，你的外形挺符合这个角色的。”
乔瑾瑜赶忙道谢，然后亮出手中的签：“是在风月馆和江绎初见闹误会这幕。”
傅婉这时候却忽然插嘴：“郑导，不如换成这幕吧。”说着拿笔点了点手上的剧本。
乔瑾瑜愣了一下，却见郑孝南陷入了沉思，大厅一时十分宁静，张禹也凑过来，低声说着什么，隐约出现别的演员的名字，似乎是某个试镜者中最令他们合意的人，那人也试了某一幕。商量片刻，郑孝南冲乔瑾瑜点了下头，面上仍是无波无澜。
乔瑾瑜有些不明情况，不由看向张禹，张副导演亲切地冲他笑着解释：“你试一下林少楼死的那幕吧。”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偏头对着季霜的方向道：“季大影帝，来这么久了闲的慌不，要不要和新人搭下戏？”语气多是调笑意味。
事实上之前的试镜者，导演会让他们相互之间对戏，然而乔瑾瑜来得晚，差不多是最后一个人了，选的这一幕又是林少楼和江绎冲突最甚的一幕，江绎可不就正站在旁边吗？不过让季霜陪试镜的新人对戏，大家想想也觉得只是随口的玩笑。
果然，季霜微笑了一下，没有应声。
张禹正想把剧本递给乔瑾瑜，让他再看一下，没想到对方摇摇头，表示可以直接开始。
乔瑾瑜几乎在说完开始的下一秒就入戏了，低下头再抬起，看向得是季霜的方向。眼神有些空洞，又似有微弱的火苗。
他如梦游一般往前走了两步，眼中瞬间便氤氲出泪水，将落不落之际，忽而深吸一口气抬头，摇头笑着，踉跄后退。
“骗人的吧。”林少楼的声音在颤抖。
虽然那位江绎始终不曾配合他，顶着一张冷漠的脸，却不妨碍乔瑾瑜“自说自话”。
“别过来！”林少楼大喊，本来已经憋回去的泪水居然顷刻间涌了出来。乔瑾瑜的眉眼颦蹙，如桃花坠入流水，泪痣盈盈，哭起来得天独厚的有美感，“骗人，你骗人。”
林少楼一步步后退，看着江绎的神情终于充斥起强烈恨意，然后，倏然转身向着庭院里的“梅树”跑去，剧烈喘息着跪倒在地上。
“江绎哥哥，你去哪儿了？”林少楼仰头看着树枝，终于缓缓闭了眼。
这幕在剧本上写的很抽象，演员大都需要自己发挥和填充。演震惊和愤怒的很多，万念俱灰的不少，痛苦质问的也有，乔瑾瑜却是第一个动作反应如此“平淡”的，仿佛全程在压抑，到后来居然有释然。
乔瑾瑜睁开眼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询问地看向导演和编剧。郑导依然面无表情，傅婉低头唰唰唰写着什么，张禹也看着他，却并不说话。
乔瑾瑜赧然轻咳了一声，张禹一下回神，拍了两下手：“不错不错！哭的不错。”这夸辞令人难以言表……
于是他又补充道：“情绪拿捏的不错。”
傅婉此时总算停笔了，用力拿笔戳了一下桌子，问道：“你既然恨江绎，为什么不冲上去报复，却要后退甚至拒绝他靠近？明明心里有很多疑问，为什么不上去问个清楚？”
她的语气很快，了解她的人知道，这是因为兴奋。
乔瑾瑜答道：“我觉得林少楼表面放荡纨绔，可在江绎面前其实是谨慎小心的，他的恨更多来源于被欺骗，被利用，可他无法指责这个人，也不肯接受事实，所以宁可相信眼前的不是江绎，宁可相信那个曾在梅树下说‘我以后就是你哥哥了’的人依然在梅树下等他。死也死在自己获拥亲情的梦里，好过活一世无人在意。”
“嗯，亲情。”傅婉突然露出一个含义不明的笑容，“对，是有的。”
那个奇怪的笑很快消失了，乔瑾瑜甚至怀疑是不是眼花了，傅婉明明一脸正经，对他说：“你分析的很好，看来你对这个人物下过功夫，你看到的剧本不是完整版吧？能读出这些很不错。”
“谢谢。”乔瑾瑜轻声说，明明表演时旁若无人，此刻却显得局促不安。张禹像是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对他说：“你的联系方式我们都有，回去等消息吧，也注意查收邮箱，如果有合作意向会通知你。”
“好，谢谢。”乔瑾瑜鞠了个躬，尽量保持脚步正常的走出去。临关门前，他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季霜，却正撞上对方同时投来的目光，寒意中透着打量，下一秒，阻断在了缝隙之中。
乔瑾瑜出了凯德大厦就站不住了，脚踝一阵一阵的疼，不由扶着花坛边沿坐下，冷汗一层一层往下掉。甚至怀疑是不是出血了，但是掀开裤管，仍是洁白的绷带。
在花坛边足足歇坐了半个多小时，才拿手机软件叫了个车准备回家。
车开出此地一条街时，乔瑾瑜突然回头从尾窗往外看，像在找什么。司机不由问：“看什么呢？”
乔瑾瑜道：“锦绣TV？”
司机“哦”了一声：“那个新公司啊，有个大明星投资的那个嘛。”
“大明星？”
“嗨，就是那个叫什么来着，哎呀前几年特别火那个，啧瞧我这记性……”起了话头，司机便喋喋不休说下去了。
乔瑾瑜坐回去再度低下头，觉得自己大概是多想了。

第5章 Chapter 05

消息来的很快，那天试镜的那个叫张禹的导演还加了他微信，说话一点大公司大导演的架子都没有，让乔瑾瑜有点受宠若惊。
可是加了几天，手机里和邮箱里都没有任何动静，乔瑾瑜头一回按捺不住，措辞着问了张禹。
张禹回复的很快，语气不像第一天加他时那么爽快，看起来有点犹豫的痕迹，他说：瑾瑜啊，是这样的，林少楼你可能演不了了。
乔瑾瑜问：是哪里不够好吗，能不能指教一下
张禹赶紧敲道：不是说你不好，就是我们讨论了一下，觉得有更合适的人选，嗯，怎么说呢，选角吧，制片方的意思也很重要，你明白吧乔瑾瑜：嗯，没事张导，不用解释的
张禹告诉他实情还安慰他，已经很意外了。制片方的意见，是说季霜吧，季霜对自己的厌恶简直肉眼可见，也没什么稀奇的。居然没有把他直接踢出剧组还给他安排了一个小龙套，想来是张禹的意思，季霜没准不知情。
想到这乔瑾瑜又说：谢谢张导
张禹：好孩子，别气馁，看好你
乔瑾瑜握着手机，久久没能再言语。
过了很久，他才起身拉上卧室窗帘，从书架上挑了一个碟子，打开电脑，把自己包裹进抱枕堆里蜷缩起来，缓缓闭上眼睛。
可是忽然又睁开，一下子起身，有些粗鲁地，把VCD放回了原来的地方，想了想，最终取出了一张游戏碟来。
锦绣TV的官网首页置顶了一则广告，是说明天有商演活动，大牌云集。这个新成立的公司看样子背景不小，已经招揽了很多电竞圈的名人。
他越来越相信那个asd什么的口中的“个人喜好”指的就是他，因为他明明挨不着一点值得招揽的地方。
乔瑾瑜随意扫过广告就把网页拉下来了，然而一秒后突然反应到什么，倏然回到顶部，定定的看着宣传图。
那群人里有季霜。
季霜也会去？为什么？
为朋友？还是……
乔瑾瑜点进去看了下具体地点和时间，然后拿出手机拍进了备忘录里。
周二那天，乔瑾瑜准时出现在锦绣TV公司楼下。
整栋楼还带着开业大吉的气息，门口已经等了好一批粉丝了，乔瑾瑜站在这些人后面望了一会儿，绕道从侧门偷偷进去。
这条路是他跟在线客服打听的，那个妹子一看他也是主播，就说想来看节目的话可以专门安排座位，他说不用，想去后台找人。妹子防备心也是轻，直接就说让他找前台说一下情况，前台会找人带他去。
乔瑾瑜因而得以顺利进到演出那层楼的后台，顺利找到了季霜的休息室。
那边活动已经开始了，音响开的巨大，偶尔间隙停下，显得休息室十分安静。
门是半掩着的，乔瑾瑜第一眼便从缝隙中看见了季霜。那人穿着一身得体的银灰色西装外套，向来锋利的眼睛此刻低垂着，竟然显出几分天真无害，再一低头，发现季霜手中拿着一个不知道是拨浪鼓还是其他什么的玩具，拨弄着滚珠，像一个充满好奇的孩子。
这样的季霜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不管是在银幕上，采访中，杂志里，还是两次面对面交锋中。那一瞬间乔瑾瑜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下一秒，季霜已经察觉到了门外人的存在，眼神一敛，将手中的东西丢在了一干粉丝送的礼物堆里。他迅速站起身来看向门口，气场跟刚才完全是两个人。
乔瑾瑜推开了门，然而刚迈进一只脚，眼睛却蓦地定在那堆礼物的其中一个上。那个长盒子的形状和包装，和自己几天前寄出去的一个还礼太相似。
那天他路过锦绣TV，记住了公司地址，回家后想了半天，找出了一幅自己以前画的画，添上了几句诗包好，寄到了那个公司，收件人写的是adfriss312，其实也不期望对方能收到，只是想着前台别随意扔掉就好。
被无意混进来了？看包装还没有被拆开，那么季霜看到收件人，应该只会扔掉吧。
“谁叫你进来的？”季霜眯起眼睛。
乔瑾瑜回过神来，敛容正色道：“我是来找你的，我有话要说。”
“我懒得听，滚出去。”季霜毫不客气道。
“你这个人怎么……”
“季霜，采访都推掉了，赶紧走了，那边记者都过来……”这时候，刚被乔瑾瑜关上的门又打开了，急切的声音从过道一路飘过来，是季霜的经纪人柳白。
柳白推开门，卡在了原地，皱眉看着乔瑾瑜，又看看季霜：“这是？”
季霜已经越过乔瑾瑜出了休息室，乔瑾瑜刚跟了一步，就被前面的人突然转身拽起衣领按在墙上，脖子被勒得生疼，对方冰冷地声音从极近的地方一个字一个字传来：“我警告你，别挑战我的底线，不想被封杀的话，从今往后离我远点。”
季霜松手的瞬间，几个记者从拐角出快步跑过来了：“季霜！季霜！”
柳白再次提醒季霜赶紧走，季霜刚一转身，手腕忽然被身后的人拽住。
“你这个人实在是，我来就是要告诉你……啊——！”乔瑾瑜的胳膊被他反手一转，整个身子都弯了下去。
季霜很快松手，回头轻飘飘看了记者一眼，转头走了。
拿着摄像机的记者突然一个寒颤，却步了。
乔瑾瑜默默扭头看了一眼记者阵容，咬了咬牙，终于还是泄气了。
气势汹汹前来问罪，话没说完整就又被人制住，季霜的力气真的很大，看手法像是练过什么，使起来一点不含糊。
想想又觉得可笑，季霜何必避他如洪水猛兽，如果第一次见面有误会，也不至于就讨厌到这个地步吧。他以为自己找上门来干嘛呢。
本来是猜想这次商演季霜不可能第一个上场，加上路上堵车，来的晚了些，没想到季霜直接就要走了。该说的话一句也没说出来。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乔瑾瑜此时真是没有任何脾气了。愤愤而来，闷闷而归。真叫人气馁。
结果更气馁的是，第二天，乔瑾瑜在娱乐头条上看见了自己被打码的脸。
新闻如是写：［季霜活动现场遭遇狂热粉丝，被堵后台！］配图正是他们两人在休息室门口，却是季霜正要转身走，被他死死拽住手腕的一瞬抓拍。
“狂热粉丝？”乔瑾瑜喃喃道。对啊，真的快要狂热起来了。
那新闻评论里还有人提到上一次季霜被追车的事，乔瑾瑜才知道那次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是有粉丝花钱委托司机跟踪季霜，结果追得太紧害季霜险些出车祸，据说当时经纪人坐在副驾上，气囊都弹出来了。
难怪如此生气。
只是……这样看来，自己这两次充满误会的行为，在季霜眼里是真要被打上狂热粉丝的标签了。
乔瑾瑜有些无奈。继而又想起那个礼物。
犹豫了半晌，打开和adfriss312的私信，问了一句：东西收到了吗？
adfriss312第二天才看见的消息，回复：那是你送的？
青玉案：嗯，回礼。
adfriss312：你真是
青玉案：嗯？
adfriss312：没什么，字好丑
青玉案：……那个是国画的一种字体。叫金错刀
adfriss312：……
adfriss312：你还学过国画？
青玉案：嗯，小时候学过，因为生病半途而废了
向来讳莫如深的过去，就这样毫无芥蒂的顺手打了出去，仿佛说给这个人听，也没什么关系，不会被……讨厌。
adfriss312：那天看你玩infinite是用键盘？你地址在哪，给你寄个好手柄青玉案：不用，我没有其他画当还礼了。
adfriss312：[无奈]不用还礼，傻子
adfriss312：好吧，看来这画还是绝笔了？那我可得好好裱起来青玉案：[笑]
阴霾的情绪终于被一扫而空。
两周以后，《长安有雪》正式开拍。
安分修养了那么两周，乔瑾瑜自觉脚踝已经恢复的差不多，结果去医院换药时又被医生一顿痛骂，说他再胡折腾当心以后长歪。乔瑾瑜一边老老实实应了，一边按时按点进了组。
季霜也进组了，但两人再没什么照面，也许对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乔瑾瑜演遍了各种龙套，尸体、围观百姓、上朝官员……张禹还给了给了个活到最后的角色……
这些都没有怨言。
他在现场看到了最终出演林少楼的演员阮澄，当红小鲜肉，如日中天，只是不知什么原因，这两天在片场情绪不大好的样子。
这种状况持续到第五天，郑导当着一干群演和工作人员的面大声呵斥阮澄，而对方翘着腿歪七扭八躺在自带的躺椅里玩手机，墨镜都没摘，就那么听着。最后郑导也骂累了，撂下一句：“回去好好修炼修炼再出来混。”
经纪人追上去不断赔礼道歉。
有人在背后叽叽喳喳讨论，说阮澄背后是一个叫肖莫桐的人，要不怎么那么嚣张呢。一群人很快又谈论到林少楼最初的选角上，乔瑾瑜怕被波及，赶紧走远了。
走到拍摄片场附近，站在古香古色的街道中，一抬头就能看见酒楼二楼正在进行的戏份，窗边那个劲装男子端着酒杯，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一袭绯红华裳的乐姬在珠帘后徐徐弹奏，演员应该是专业的，真弹，曲调悠扬动人。萱轩饰演的女主正女扮男装坐在另一个席位上，和男主品谈着乐姬的风姿。
上午的戏份都是非常简单顺利的。
然而下午到了阮澄登场，又闹出了不愉快。乔瑾瑜没凑热闹，都知道吵到什么程度。傅婉甚至气得摔了笔，拿起包就走，张禹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拍摄交给助理，自己跑过去劝。劝了一阵儿，才把人劝好，安安静静回了棚里。
乔瑾瑜看了眼滚在他附近的笔，拾起来跟了进去。
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将笔递过去，说：“傅姐……你的笔。”然后自己的转身准备走。
“乔瑾瑜？”对方认出了他来。乔瑾瑜忙回过身点点头，“嗯，傅姐没事吧？”
傅婉摇摇头，叹气：“常有的事，演员方要求加戏改戏的。”话题很快收住，她又打量了一下乔瑾瑜，“你在这儿是……？”
今天并没有乔瑾瑜的戏份。
“学习，观摩。”乔瑾瑜有些担忧道，“傅姐可别赶我走。”
傅婉噗嗤一笑，摆摆手，又把头埋进了剧本中。
乔瑾瑜退出去，轻轻合上了门。
甫一转身，就看见了那个最不想看见的人。
对方显然也不想看见他，皱起眉头，很快想越过他往里走。擦肩而过的一瞬，乔瑾瑜再次拽住了对方的手腕，这次他有所准备，在对方反应极快地反扭他的手时松开了。
“季霜，我知道你讨厌我，麻烦你听我说两句，就两句。”乔瑾瑜飞快地说，“说实话我真不知道你哪来这么大火气，毕竟除了第一次我根本没有碍到你什么吧，更何况第一次还是个误会。”
“第一次就够我烦你了，也就车上人没出事，不然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季霜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