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博文道:“怎么,他也要谋反?”
“抛开谋反不提。他若是向反贼徐昌等人提供大量银钱,必是想从中得利。”潭亲王诱导道,“这伙反贼的境况,你也见过一二,他们能叫梁红添看上的,只有……”
戴博文接道:“藏宝图。”
潭亲王退开一步。
“说得和真的一样。”戴博文却不是好糊弄的,“这是有切实根据的,还是只是亲王殿下的臆测?”
潭亲王看向他:“有消息说江南散落了一张碎片,如果梁红添掌握了,那他为了收集另外的碎片而搭上徐昌等人也不足为奇。是真是假,如果梁红添归案,国师直接问他不就行了。”
戴博文忽而一笑:“我明白了。”
说是传闻,但是亲王这个表情,八成有戏!
第二十章——藏宝图5.问心
水乡知州安排的接风宴,就算他嘴上说得再简陋,也是肉眼可见的珍馐美馔、觥筹交错。戴博文怀疑要不是自己在场,梁红添的小女儿恐怕早就倚到潭亲王身上了。
虽然现在也差不多。别人身边都是侍从侍奉吃饭——国师处为了避嫌安排的还是个男性——只有潭亲王身边居然是个主家的女儿。
尽管小姑娘规规矩矩的,但这画面还是太有乐子,戴博文看潭亲王的次数都明显增加了。
好在在潭亲王爆发之前,戴博文得开始做事了。
一个侍从走到梁红添身边附耳说了几句,梁红添点点头,转身朝戴博文说道:“国师,您要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不知是要……”
戴博文点头道:“分发给诸位吧。”
侍从端着托盘,给在座众人一一分发笔、纸和一个厚实信封,就连潭亲王都收到了一份。
戴博文扫了一眼注意力都集中过来的众人,缓缓道:“我不能饮酒吃肉,只能小小助兴了。”
他这话说得太不符合飘飘欲仙的人设,导致大家都颇为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不过这位国师接下来的话更让人疑惑:“在座各位都是协助查案的关键,初次见面,未必了解我为何参与其中。我奉旨前来,自当尽心尽力,如今此举也是让大家略微安心。”
“国师言重了。”梁红添看了两眼潭亲王的脸色,接道,“您愿意让我们大开眼界,是我等福分。”
戴博文回道:“游乐罢了,梁大人不必多礼。诸位也不用紧张,当作行酒令即可。”
话是这么说,但是谁真敢撒酒疯?众人只好拿出文人游乐的状态,捧场又不过分热闹。虽说接风宴上要保持这个谨慎状态有些累心,但对方毕竟是国师,旁边的亲王都没意见,谁又敢说别的话?
“游戏”开始了。
“首先,我会先把自己的眼睛蒙上。”戴博文拿出一根黑色的丝巾,绕了一圈在脑后系好,然后转回身去,“……并且暂时背对诸位,失礼了,只是保证不看到各位的行动。”
潭亲王看了一眼,放下酒杯,把纸笔摆正了一些,似乎是要配合了。他这一动,带着其他人也赶紧放下了酒盏。
“各位可以在纸上写一个问题,请一句话表述完毕。”戴博文开始指引众人行动,“写好之后,折叠放在信封里,封好,别让其他人能够看到里面。请在信封面上写一个代表各位的名号,想要匿名的人,也可以写一个只有你自己知道的名字。
“写好之后,请将信封投在箱子里,别告诉任何人你写了什么。诸位都写完放好之后,劳烦告诉我。”
大家都是读书人出身,除却思考问题的时间,写下来的速度都相当快。当潭亲王的信封投进去,其他人的也递给了侍者,投到厅中央一个案几上的小铜箱里。
半刻钟之后,潭亲王扫视了一眼,说道:“都好了。”
“失礼了。”戴博文取下丝巾,转回身来。他指挥身边的侍者把那个小铜箱捧过来,并在这个过程中解释道:“铜箱里装了信封,信封里有各位的问题。现在除了你们自己,谁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铜箱被摆在他手边。
“各位可能有所耳闻,先皇在位期间,我师父曾经为西北祈求天降甘霖。”戴博文的手扶在铜箱盖子上,“我自小在华清观中长大、修行,纵然没有师父的天资,但功夫不负有心人,也算是修得了一些术法。
“我再与各位确认一遍:我之前并未见过诸位,甚至到现在还不知道在座某些人的名讳。不过没关系,我的术法可以看透一切。”
在座大部分人都半信半疑,有几个官员在微微点头,但他们不知道这都是扯谎。不仅所谓“术法”是假的,看似“不认识在场人”的说法也是假的。潭亲王认定的“重点”都在场,只要听到过一次他们的名字,戴博文就能把这些脸和他们的生平联系起来。
“我将在不打开信封的前提下,猜到那是什么问题、谁的问题……以及答案。”戴博文将箱子放到旁边潭亲王的案几上,“以示公平,劳请潭亲王抽取一个信封。”
潭亲王看了他一眼,然后亲手打开了铜箱,从里面抽了一封信出来。他自己正反翻着看了看,完全看不到里面写了什么。
戴博文侧头看向他:“给我看有名字的一面。”
潭亲王完全没有交给侍者去做的想法,直接将信封上的字展示给对方。
“‘山溪居士’。”
戴博文念出了上面的号。这个号起得清雅,写字的方式却略有偏差。字的结构偏平稳流畅,但笔画间不时会出现较为锐利的笔锋,这使得字在合起和拆开的时候会有两种字体倾向。
名、字、号是人们写得最多的内容,它们可能和这个人平时写的其他东西看起来完全不一样。可正是这种逐渐发展、定型的词汇,会体现人的特点。
不过,现在还用不着这个技巧,因为“山溪居士”的资料正在戴博文背诵过的范围内。
戴博文装模作样了一会儿,说道:“麟启三十年生人,水乡安县出身,三十二岁中举……”
他把这位“山溪居士”的信息挑了一些细致或不细致的背了,不用多说,大多在场人已经面露吃惊。他们有些人知道“山溪居士”是谁,也知道国师说的内容十分准确;有些人知道“山溪居士”,却未必有国师知道得全面;还有些人,干脆连这是谁的号都搞不清楚。
最吃惊的当然还是“山溪居士”本人。他还是在昨天傍晚随众人一起头一回见国师和亲王,甚至没被梁知州介绍过。如今还可算是陌生人的国师说起他的事迹如数家珍,有些更甚父母亲人,叫他如何不震惊?
而且国师几句下来,目光已经定在他身上。他看着国师波澜不惊的眼神,忽然就明白,国师已经明白他就是“山溪居士”了。
戴博文看到对方的表情从极度震惊变得松弛了一些,抬手一请:“‘山溪居士’,我说得可对?”
中年男人站起,颔首作揖:“分毫不差,国师真乃神人也。”
这算什么。戴博文心底暗笑,就算他本人相信了,其他人?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幢匾捕枷嘈拧1暇顾党隼吹哪谌荩灰氩榛故悄苤赖摹S绕涑椴樗呈榈奶肚淄酰槐徽庵中〖苛┤浅鲆簧托Γ丫呛芨孀恿恕?br />现在开始,才是真正的手段。
真名——准确来说是真号——代表此人不用隐藏,平和端正的字迹代表书写时内心平静。他虽然在被说中时表露惊讶,但叫起时却趋向平静。这一切都给了戴博文一个方向。
“你的信封里,写了一个现实、却不太关紧要的问题。”
男子一怔:“……是。”
“这个问题,与你……”戴博文的目光落在男子身上,缓缓道,“不相关。”
这口大喘气,惹得潭亲王转眼瞥了国师一下。
男子回道:“确实。”
戴博文与他对视片刻,忽而说道:“与我相关。”
男子猛地睁大眼睛,但没等他说话,戴博文就继续道:“你大概只是想要测试我吧,或许还觉得我的术法灵不灵都无所谓……”
他从潭亲王桌上拿起那封信,名号朝外举起来。
“你的问题是——国师的平日爱好是什么?”
“山溪居士”脱口而出:“对!”
众人哗然,就连潭亲王都立刻转头看过来。戴博文把手上的信封递给潭亲王,惊讶并怀疑的冷面阎王打开信封,将里面的纸张拿出来打开。
只一眼,他便说道:“确实。”
两个人的承认,使在座人不再对国师是否说对有任何疑问。如果说戴博文先前背资料的时候还略像乡间唬人的神棍,猜中问题这手就使他瞬间脱颖而出,如有神助。没有任何一个乡野神棍会去挑战人们临时产生的心中所想,因为玩意儿过于细致、突然、随心所欲;然而正是这种(人们以为的)极大不确定性,导致一旦说中,场景就犹如神迹。
国师就坐在接风宴当中,酒香弥漫,灯火通明。然而这个看似不理尘世的方外之人,有“洞悉天地”的本事,能够一眼看透人心。
众人的惊异使得他们都忘了这事还没完,不过他们没注意,潭亲王可不会忘。他将纸张叠回信封之中,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国师,你的回答呢?”
“我的爱好?”戴博文侧脸看了对方一眼,“同‘山溪居士’一样,下棋。”
“下棋”一词先前并未出现在“山溪居士”的描述之中,眼下被说中,他也顾不上再想国师到底有没有这个爱好,只想着佩服了。
戴博文的目光离开潭亲王的时候,潭亲王的视线又转向他了。
下棋?潭亲王暗想,路程上那么久,从未见过他要棋盘,骗谁呢?
“神迹”还在继续。
这一封,笔画轻重前后不一致,字体大小不一,空间排布不均衡。
“这个问题表明的是此人的迷茫,问题和他的未来有关……是你,你叫‘王青’。”
男子站起来:“是。”
王青,盐运官员,临江王刺史的次子。家庭……
“你的问题是——你的未来仕途如何?”
“是……王某惭愧。”
“天命不可窥觑。但你一直心有所想,只要坚持,未必不能得偿所愿。只是此次盐仓案乃大劫,若过不得,恐将来万事不顺。”
“谨记国师教诲!”
又一封。噢……名字是自己认识的,瞧一眼过去,对方立刻有羞赧笑意。
“你的问题是……你的簪子是谁所赠?”
“答案是你的妻子。夫妻和美,子嗣兴旺。”
“你的问题是,你的孩子乳名是什么。看着我的眼睛,你的孩子乳名是……月儿。”
“你的问题是……”
所有信封都由潭亲王亲手抽出。戴博文大多直接看了说了,却有两封一直扣在桌上。当戴博文说最后一封时,潭亲王摸索了好一会儿,终于将信封递到他手上。
戴博文一看封上名讳,立时微微一笑。他将扣在桌上的两封一同拿起,三封并在一块同时举起,坐得近的人可以清楚看到上面的字词。
“这三位,‘方中人’、‘隔窗听雨’和‘碾’……都问了同一个问题。”
这三个都是在座人听都没听过的代号,大家一头雾水,不得其解,更别说试图猜测里面的问题。
戴博文却不含糊:“他们的问题——此次水乡盐仓案,究竟能不能查出真相?”
潭亲王所料不错,在座的都脱不开干系。此话一出,众人脸上均出现了一瞬间的慌乱。戴博文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已然确定了写信的三人。
他示意侍从将铜箱搬到自己桌上,目光看过去时,与潭亲王对上三秒,而后转开。
三封信往里头一放,铜箱盖“砰”地一声阖起。
“此案,必将盖棺定论!”
第二十一章——藏宝图6.无心插柳
戴博文走在院落的走廊里,一贯的道袍随步伐轻轻摆动,却少了几分公开场合时的仙气儿。尤其是他还精神不济,一个呵欠上来就顺手用拂尘遮一遮,困倦混着莫名的起床气,使他看起来不太高兴。
侍卫将他一路送到潭亲王的临时书房之中。潭亲王正在书桌前看东西,见他来了便起身走近,仔细端详了几眼:“先前马车上你就时睡时醒,国师难不成有嗜睡的毛病?”
昨天晚宴心力耗费如此之大,今天还不能睡到日上三竿,戴博文几乎想要翻白眼了。他眼睛一抬扫过潭亲王,嘴角扯了扯:“只是走过来有些累。”
潭亲王一挑眉。因为国师就一个人,并未另外安排住的地方。大家都在一个院子里,从国师的西厢走过来才几步?就累了?
不过冷面阎王并未揭穿满脸不耐的国师,只是转身拿了一张纸递到他面前。
“什么东西?”戴博文目光一垂,“‘陶川运走官盐’?”
巴掌大的纸张上,短短一行字只比蝇头小楷大一些,纸上还有明显的折痕。潭亲王转身往书桌走回的一刻,戴博文眼一眯:“……哪里来的?”
潭亲王的动作一顿:“嗯?”
“……谁给的?”戴博文跟着走到桌前,“有人告密?”
“清晨府里侍女来送洗好的衣物,夹在里面。”潭亲王将之折回原本的模样,捏在指尖,“侍卫发现之后给我了。”
戴博文将纸张抽走,盯着对方的眼睛:“那么,你一定知道这是谁。”
区区告密信,或许瞒得住梁红添的眼皮,但哪里瞒得住通天的潭亲王?能递到他手里的消息,必已来源清楚。
潭亲王忽而露出一个轻微的笑意,略低下视线挑眉道:“其实,你也知道这是谁。”
戴博文皱眉看着那双黑色的眸子,好一会儿才低下头打开那张纸,再次观察起来。
我知道是谁,会告密的人……戴博文盯着那字迹,忽而灵光一现:“那个‘碾’!”
“碾”正是昨晚和“方中人”“隔窗听雨”一同询问了水乡盐仓案的人。虽然他们都隐藏了姓名字号,但戴博文不仅看出了他们一一是谁,还在晚宴后告知了潭亲王。
“隔窗听雨”,水乡盐仓案关系者、水乡知州梁红添;“碾”, 水乡盐仓案关系者、盐课司崔玉安;而“方中人”,正是方正之城——皇城中人:潭亲王。
潭亲王并不意外他能猜出来。实际在昨天晚宴上,在铜箱移动时两人之间的对视,就已经达成了默契。
或许是崔玉安也意识到了国师已知“碾”是谁,或许是戴博文笃定的回答给了他信心,总之这封信在清晨时送到了潭亲王手里。
不过,就算现在的时辰也不晚,离潭亲王所谓的清晨也有一段时间了,所以:“陶川……运盐船的二副,他不是随船葬身了吗?”
先前潭亲王让背的资料里,对运盐船事故做了详细描述,内容包括死者名单。潭亲王考校到这里时,碰巧侍卫们也在旁边听着。当戴博文洋洋洒洒把死者、伤者和幸存名单都背完,侍卫们纷纷表示对国师大人望尘莫及。
这种毫无关联、毫无规律的东西最难背了!
潭亲王当时感觉还好,可这都过了近十天,国师还能在困顿的情况下迅速想起,就算是同样熟悉资料的潭亲王也不得不心中赞叹。
他走向旁边的高脚小几,斟了一杯茶递给戴博文:“确实销了户籍,但如今一看,只怕有诈。”
潭亲王亲手倒茶的待遇,虽不是皇帝独享,那也是极为难得的。戴博文放下纸张,双手接了。凑到鼻下一闻,味道浓郁芳香,猜都能猜到喝下去是如何提神醒脑。
一大早喝这个……看来,潭亲王也不是铁打的。
戴博文慢慢饮了半杯温热浓茶,这才道:“金蝉脱壳。这么说,确有可能。谁举荐他来的,他什么时候搭上私贩的,谁是他死遁之后的接应……想来亲王殿下已有想法?”
潭亲王回道:“他的保荐人或许和水乡崇云县的师爷有关,已经派人去往。而且陶川到船上一年多,说早不早说晚不晚,偷运私盐?仅凭他一人还办不到。”
戴博文喝好茶,没被茶味弄醒也被热水落肚弄精神了。他把茶杯往案几上一放:“殿下是说,死者名单可能就是偷运私盐的名单?”
“是不是,一查便知。”潭亲王道,“人越多,越不好掩藏,端看经手的人有多少本事了。”
戴博文抚掌轻笑:“别人的本事我是不知,潭亲王却屡屡叫我大开眼界。殿下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倒让我觉着自己来得多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