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开办公会的时候，傅远南仍旧心不在焉地。柳志涛见坐在旁边的傅远南紧抿着唇不说话，低声问道：“怎么了？”柳志涛与傅远南相交十多年，傅远南一个细微的动作，柳志涛就能看出傅远南在心情如何。傅远南给别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但鲜少会摆出这种动作来，一旦傅远南紧抿着唇一句话都不说，那就说明傅远南有心事。
距离办公会开始还有十来分钟，会议室的长桌边只坐了几个部门的部长，相熟的部长们凑近了在交谈，没什么人在意到傅远南与柳志涛这边。傅远南见是柳志涛在问，他这才说道：“陈宣早晨上班的时候受伤了在医院，与彩辉签合同的事情我交给了周奕呈。”
柳志涛一听就立刻明白傅远南在担心什么了，他神色复杂地瞥了一眼身旁的人，他与傅远南认识有十多年了，可从来没见过傅远南会这么担心自己的下属，这应该已经不属于单纯的上司对部下的关心了吧。柳志涛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傅远南对周奕呈存着这种感情的呢？自己居然都没有发现蛛丝马迹，等他发现的时候，傅远南已经陷进去了。可是傅远南和周奕呈这两个人好像还没有发现他们对对方的这不同寻常的感情。
“陈宣伤得严不严重？不过是签合同的事情，你前段时间不也是亲自去跟彩辉的副总谈了一下合同的事情吗，应该没什么问题。”柳志涛用同事一般的口吻对傅远南说，话语里多了一丝冷静，少了些暧昧。
傅远南发现柳志涛与平日对他的态度不一样了，傅远南没说什么，平常柳志涛跟他说话时的态度有些暧昧，让傅远南头疼，刚才柳志涛的那句话保持了恰如其分的距离，倒让傅远南觉得轻松了些。
“嗯，应该没事。”傅远南像是在回答柳志涛，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周奕呈抱着公事包坐在彩辉集团的接待室里，合同已经顺利签订，不过他还没法立刻回公司，彩辉集团的副总严总为了庆祝与英赛特公司签订一笔大项目特意要留周奕呈吃饭，连酒店都订好了。周奕呈本想推脱，见严总十分热情，他只能留在彩辉集团等严总下班。期间周奕呈曾给傅远南发过短信问傅远南的意思，傅远南回复周奕呈简单的两个字“去吧。”就再没有多余的话。
周奕呈划开手机屏幕，看着短信里傅远南回的两个字，这一次他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收到傅远南的短信就把傅远南的信息像清除毒瘤一样立刻从自己的手机里删除。他低头看着手机上显示的那两个字，一个月多来的委屈好像瞬间被这两个字给融化了。
上午与严总约谈的时候，他很顺利地就将合同上修改过的条款以及英赛特公司关于这份合同所做的决定与流程事无巨细地说给了严总听。他以为严总会认为自己不够简洁，以为严总会问为什么傅远南会派一个新手来与他签订合同，然而事实证明周奕呈想的有些多。严总坐在办公桌前一边认真地翻看合同，一边听周奕呈向他汇报英赛特公司关于合同条款的修改意见，以及修改的原因。等周奕呈口干舌燥地说完了，严总抬起头，笑眯眯地对周奕呈说道：“不愧是傅部长带出来的人，就算是新入职才一个月的新人也能将事情处理地井井有条。”说着他亲自给周奕呈倒了一杯上好的铁观音，让周奕呈解渴，一边感慨地说，“我记得当初第一次跟傅远南接触的时候，以为他很难相处，没想到他做事一丝不苟，带出的徒弟一个个都能独当一面。一般进入公司的新人最少也要训练三个月或者半年才能进入正轨，可英赛特市场部的员工只要一个月就能了解自己公司及与他们有合作的所有公司的运转流程，傅远南的确有一套。也只有傅部长派来的新人我才会放心，要是换成别人，我可能会推一下时间了，哈哈。”
听见严总这么说，刚捧起茶杯准备喝水的人猛地抬头看向严总，见严总眼中目光真诚，周奕呈直到这时才明白傅远南为什么一直要他校对去年与各公司合作的文件，为什么要他写会议纪要，为什么在他来彩辉公司前会让他翻看一下去年与彩辉公司合作的资料。原来如此！傅远南的目的是在这里，难怪他会对自己说眼下这个阶段没必要让周奕呈做项目企划，也难怪傅远南会对周奕呈说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是他周奕呈太笨了，一直没有理解傅远南的用心，所以才一个多月了还没有达到傅远南的要求。
办公会开完后，柳志涛拍了一下傅远南的肩膀，对傅远南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来。傅远南知道柳志涛这是什么意思，刚才办公会上总经理室提起前段时间市场部因为生产商无法按原有数量交货一事，提起傅远南提交的那份由周奕呈撰写傅远南改的资料，将傅远南和周奕呈都夸赞了一遍。
“喂，传授传授经验，为什么每一个实习生一到你市场部，最快一周最晚一个月都出师了，我觉得赵子谦也不比周奕呈差到哪里去啊，为什么他还没出师？”柳志涛见傅远南收到周奕呈的短信后心情就放松了下来，所以开始揶揄起傅远南了。
傅远南扫了一眼柳志涛，似笑非笑地说：“不是徒弟的问题，那就是师父的问题了。”
柳志涛惊讶地看着傅远南，傅远南居然也会跟他开玩笑了！
“你能不仗着总经理的表扬就贬低我吗？”柳志涛笑嘻嘻地对傅远南抱怨，然而他的心底是真的对傅远南没有什么期望了。
第24章 24
柳志涛把对傅远南的那份不能言说的心思给藏起来了，但是朋友还是要继续做的。他们两人一周两次喝酒聊天的日子到了，柳志涛下班后三步并做两步爬上楼，连电梯都省了，来到市场部的办公室，大喇喇地走了进去。
要是照以前，傅远南早已收拾好东西在等柳志涛，可今天柳志涛却见傅远南办公桌上放了一堆文件，傅远南正盯着电脑屏幕看，他的左手上还握着手机。
“下班了，不走啊？”傅远南有时候会加班，但是在两人约定喝酒的日子里，傅远南一定会提前跟柳志涛打声招呼，可今天傅远南却没有向柳志涛打招呼。
傅远南这才注意到柳志涛已经走到了身边，他好像才想起今天是与柳志涛喝酒的日子，傅远南歉然地对柳志涛说：“抱歉，今天有些事，我不去了。”
有些事……如果傅远南加班一定会和柳志涛说他需要加班，这是十几年来柳志涛对傅远南的了解，可现在傅远南说的却是“有些事”，那么就不一定是公事。
柳志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转头看了一眼与傅远南正对着的办公桌，见那个办公桌上的文件还摊开着，显然那个办公桌的主人还没有回来。柳志涛知道傅远南为什么不走了，他和傅远南认识了十多年，实在太了解傅远南了。柳志涛对傅远南挥了挥手：“那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下班吧。”说完，柳志涛没等傅远南应声转身就走，他知道就算傅远南应声，也不是他期待的那种感情。
柳志涛，你该彻底地放手了。柳志涛走进电梯，看着夕阳下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终是下定了决心。
公事上的应酬倒不会太浪费时间，不到八点半，严总就把周奕呈给放回去了。周奕呈酒量一般，在宴席上只喝了一瓶红酒，现在脑子里倒还清醒，再加上晚上的夜风一吹，周奕呈是彻底清醒了。手里的公事包还挺沉，周奕呈低头看了一眼被塞得有些满的公事包，决定先把文件放回公司。
此时的街头熙熙攘攘，相伴结游的男男女女从周奕呈身边嘻嘻哈哈地走过，周奕呈倒觉得踩着霓虹灯光往回走的自己有些孤单了。记得傅远南好像也是一个人来京北打拼的，赵子谦一进公司就把公司每个部门的领导都打听了一遍，当赵子谦对周奕呈说傅远南跟他一样也是京南大经管院毕业的，周奕呈当时心里更多的是抵触，而不是像赵子谦感慨的那样觉得他们两人——真有缘分！
“不过据我了解，傅部长很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提京南大，我觉得这也是他针对你的原因吧。”当时赵子谦捧着个记录了满满一本子的公司各部长喜好的笔记本，神秘兮兮地对周奕呈说。
周奕呈当时觉得赵子谦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对于为什么傅远南会讨厌京南大的人和事，周奕呈却没有深究。
京南大，一定有傅远南不愿触及的过去吧……想到这里，周奕呈有些后悔自己考上了京南大，如果自己不是京南大毕业的，傅远南会不会对自己不会那么冷淡？
一路上周奕呈脑子里想的事情都与傅远南有关，尤其对傅远南不愿提及与京南大有关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他决定有时间再请赵子谦打听打听。
想着想着，周奕呈已经走到了英赛特的大楼前，抬头仰望英赛特的几百米高的大厦，楼层里亮着零星的灯光，这其中有周奕呈所在的市场部办公室。
“这么晚了谁还在加班？”周奕呈看了一眼手表，指针指向九点二十，难道这人打算通宵加班不成？
周奕呈按下电梯按钮，心底浮起一丝期待，会不会是傅远南在等自己回来？不过转念一想，傅远南虽然暗中在训练自己，但对自己也不会太过热情。
傅远南的办公桌正对着电梯门，电梯门打开后，周奕呈见傅远南的办公桌前空空如也，周奕呈心一沉：原来真是自己想多了。
办公室的灯开着，但是没有人，显然是有人临走时忘记关灯了。周奕呈颓然地将公事包丢在了办公桌上，倒靠在椅子上呼出了一口气，像是要将自己心中的失望全部给释放出来，然而他发现一旦看见正对面没有人的办公桌，自己就没办法放松心情。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阵不轻不响的脚步声，周奕呈一个激灵，连忙转头，就见手里端着一杯热咖啡的人尴尬地停住了脚步，目光与周奕呈的目光触碰到一起的时候又瞬间滑了过去，像是在逃避一样。
“部长？”心底的失望瞬间转化为了难以言表的喜悦，周奕呈猜对了。
“我……有些工作没做完，刚才忙完。”傅远南说话不如以前那样有底气，而且傅远南也不擅长说谎话，这谎话听起来太过蹩脚了。
周奕呈也不想揭穿傅远南，向着傅远南点了下头，见傅远南还端着咖啡，周奕呈对傅远南说：“部长，你可以下班了吗？”
“嗯，马上就走。”
“我能麻烦部长带我一程吗？”周奕呈租住的公寓在京北市最繁华的地段，坐地铁或者公交车很快就能到，但是他今天不想自己坐车回去。
傅远南疑惑地看了一眼周奕呈，以前周奕呈对他都避而远之的，今天周奕呈是怎么了？不过傅远南也不好拒绝周奕呈，他点了下头，拎起收拾好的公文包让周奕呈跟他一起下楼。
周奕呈见傅远南没有拒绝自己，忙跟着傅远南一起走进了电梯里。两人还是像平常那样无话，但是两人都感觉到了之间的气氛变得不同寻常了。
“严总有说什么没？”周奕呈在与严总谈妥当后就立刻向傅远南汇报了情况，对于今天的事情，傅远南早已知晓，但为了缓和现在的气氛，傅远南还是再一次向周奕呈询问。
“严总让我谢谢您。”
“哦？”
“严总说部长您培养了一名优秀的员工，并将这名员工派来与他商谈工作，是部长您对他的尊敬。”这句话的确是严总让周奕呈对傅远南说的，但是传话人可以不那么直白地说出来，偏偏周奕呈一个字也没差地对傅远南说了出来。
傅远南心中一晃，他知道周奕呈话里的意思，但是他似乎也听出了另一层意思。走了一个柳志涛，又来了一个周奕呈，下午刚松开没多久的神经又一次绷紧了，傅远南暗自苦笑，觉得自己想的也太多了些。
第25章 25
“严总对谁都是这么说的。”傅远南平平淡淡地回了一句周奕呈，然后走出了电梯里。
周奕呈脚步比傅远南慢了一些，他跟在傅远南身后，看着傅远南有些瘦削的肩头，微微翘起了嘴角：傅远南是不会直截了当地表扬自己的。
傅远南发动汽车，周奕呈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副驾驶座上，傅远南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踩下油门把车驶出的地下车库。
仲秋时节，早晚寒凉，风从车窗中灌了进来，周奕呈缩了缩脖子，傅远南这人对别人冷淡也就罢了，还不怕冷啊。周奕呈想提醒傅远南关窗，话刚徘徊在嘴边，周奕呈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周奕呈见傅远南看了自己一眼，忙歉然地向傅远南道了声歉，见傅远南又没什么表情的把头给转开了，周奕呈心里刚浮起的那一丝涟漪又平息了。
来电显示是妹妹周奕涵打来的电话，周奕呈立刻想起了早晨周奕涵询问自己回不回去过中秋，周奕呈说要等到下午下班再给她答复，没想到一忙倒是忙忘记了。
“喂，奕涵，是是是，我今天有点忙，工作也刚结束，然后就把这事给忘了，我道歉。”周奕涵比周奕呈小两岁，现在是京南大文学院的大四生，周奕呈在家的时候十分宠溺这个妹妹，对妹妹的话也言听计从，他一旦与妹妹说话，就会收起自信与骄傲，立刻转变成一个妹控。
傅远南又瞟了一眼正在接电话的周奕呈，嘴角微微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
接电话的人没有注意到自己上司的表情变化，他正忙着应付电话那头的妹妹，电话那头周奕涵的尖嗓门已经溢出了周奕呈的电话，周奕呈想水果6s这破手机隔音效果也是一样的差，根本就收不住电话那头的音。
“大忙人哥哥，中秋团圆的事情你都能忘啊，别拿工作来当借口，这个借口早二十年就过时了，你说交了女朋友我还信几分。”电话那头周奕涵的不满声传到了周奕呈以及正在开着车的傅远南耳中。
周奕呈尴尬地连说“没有没有”，而傅远南的嘴角弯起的弧度更明显了些。
“那你今天这个借口找的可真不咋地啊。”
“奕涵，你要怎么才相信我？”周奕呈已经快没招了。
“欸？哥，你一边接电话一边开车啊？小心被交警抓到吊销你的驾驶证哦！”周奕涵的耳朵挺尖，一下子就分辨出了周奕呈现在是在车里，不过她没料到周奕呈没有开车，开车的另有其人。
“我没开车，是我……”周奕呈顿了一下，在傅远南面前接周奕涵的电话，周奕呈已经够窘迫的了，他感觉自己说每一句话都在斟酌着是不是让傅远南看笑话，他偷偷瞟了一眼傅远南，这才注意到傅远南微微翘起的嘴角，周奕呈心里没多欢喜，反倒更窘然了。
“是你什么？你女朋友？你同事，不会是男朋友吧！”电话那头的周奕涵都已经叫出了声来，这一声不小，直接传到了傅远南耳中。
“别瞎说，那是我领导。”周奕呈忙捂住了手机，他后悔自己怎么没把耳机给带出来。
一直沉默不言的傅远南终于咳嗽了一声，似乎是在替周奕呈证明他所言非虚。周奕呈感觉自己现在已经是一身冷汗，当初发现周奕涵看那类小说和漫画的时候他就该及时制止的，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周奕涵似乎听见了傅远南的声音，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口无遮拦，而是收敛住了自己的脾气，对周奕呈说道：“好了，我信你了，不过回到正题上来，哥你中秋到底回不回来啊，还有国庆，要不你请几天假，中秋国庆都回京南呗？”
周奕呈本来打算从英赛特公司辞职的，所以之前跟周奕涵说自己可能会趁着中秋和国庆回京南，在京南待一阵子。周奕涵没问为什么，她感觉周奕呈可能在京北过得并不顺利。
“这怎么行，我国庆回去，中秋假期比较短，就不回去了。”周奕呈很快做下了决定。
“啊？我本来以为你心情不好，都跟爸妈说要带你去散心了，这下计划全打乱了……”
“是你自己想出去玩吧。”周奕呈差点扶额，从小时候开始，他这个妹妹就会借他的名义找各种理由出去玩，现在大了也一样。
“我可没有啊，你前几天说话那语气恹恹的，我还以为你在英赛特工作地不开心呢，我这可是关心你。”周奕涵连忙反驳。
“瞎猜。”周奕呈无奈地笑了笑，不过周奕涵的确没猜错，就到今天早晨他心情还不怎么开朗。
“不和你说了，我去告诉爸妈你国庆回来，中秋记得吃月饼，晚上记得视频和爸妈聊聊天，我先挂了。”周奕涵没等周奕呈说“拜拜”就当先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