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辰宇默默无言地拿过平板来看，他跟叶哲一起出入酒店、在车里接吻，他出入叶哲的别墅，甚至于许久前一次他去接叶哲，抱着叶哲上车，各种高清照片都有。
这么看来，之前因为他一个@叶哲便被炒起来的粉黑高楼，其实早有预谋。他也奇怪为什么只是@了一下，话题就会被引至他被包养上去，原来并非无端猜测，有人可能那时便已经想曝这些照片，然而被压下来了。
“阿宇。”季老爷子沉默了许久终于发话，“虽然，季家待你算不上好，但是，你从小衣食住行，学习深造，也没有亏待你。”
季辰宇刚张嘴，季老爷子便摆摆手制止了他，道：“我说这个不是要你感恩。你可能以为你已经有独立的能力，足够去外面闯属于自己的天地，但是，实际上，你从小到大，依旧是被季家保护得很好的一个小少爷。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季家给你的庇护和帮助，你是感受不到的。”他顿了顿，“包括你这位对象，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你知道离开了季家给你的庇护，你便能和他在一起万事顺利一切如意？”
季辰宇默不作声，然后道：“爷爷，我——”
“你的家人或者会伤害你，对你不够好，但是无论出于法律还是道德角度，最愿意维护你的还是你的家人。”季老爷子抬了抬下巴，道，“振明。”
季振明将平板滑动了几下，调出另外一部分照片。都是叶哲与各色小明星出入酒店或别墅的照片，季辰宇对于季家能弄到这些照片倒是不意外，然而，叶哲以往的情史，他虽然知道，却总是并未真正见过，如今真实见到这些叶哲以往的老情人，内心的震撼还是不小。
“你还年轻，听爷爷的，不要一时冲动便决定了往后的事。他们这个圈子很复杂，几乎没有长期伴侣，你这个对象更是劣迹斑斑，不会将你当一回事。”季老爷子慢慢道，“爱情只在年轻时的一瞬，总有一天你会觉得它不是那么重要的。”
“爷爷，不是的。”
季辰宇终于放下了平板，开口，“我提出这个，并不纯粹因为我现在觉得爱上了一个人，肯定能同他白头偕老。而是，我确认了自己的性向如此，并不想拖累他人。即便以后我的同性伴侣会变成别人，我也许会不再爱他，我也不会跟女人结婚。而且，”他认真思考了一下，“我认为我确实不适合季家的环境，大哥已经足够优秀，你们全力培养他吧。”
他说完，四人之间终于陷入死一般的安静。良久之后，庄倩终于哭出声来。
季辰宇很清楚她在哭什么，并不是因为儿子不要她了，而是因为，没有了儿子，她在季家的立足之地便会只有一个足尖一般大。
他的父亲和母亲在乎的唯有自己，在这点上他们很般配。季辰昊城府极深，能为了讨好老爷子叫父亲出轨的对象为“母亲”，这些人没有一个跟他像自家人。
他被母亲逼着学习怎么讨好父亲，在被母亲带着嫁进季家后，从七八岁起便自己读书写字，在美国一个人过了七年多，期间没有从家里来的任何只字片语。
在这个家里，他一直像个外人。
现在他终于要成为真正的外人了，这令他不由得松了口气。爷爷虽然是疼他的，但毕竟年事已高，何况他还有一个更优秀的孙子。
“想清楚了吗？”
季辰宇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
季振明便也点了点头：“好的，那么，从此以后，季家会停止对你的一切庇护与帮助。”
季辰宇低声说：“谢谢。”
爱与欲
叶哲下班有点晚，打开家门，便被人抱住了。
叶哲闻到熟悉的味道，那个人摸着黑找到了他的嘴唇吻了一气，叶哲笑道：“回来啦。”
季辰宇应声，抱着他的手紧了紧，道：“你怎么好像不想我。”
其实叶哲这段时间都比较忙，主要是于永思即将移民，并任美国新成立分公司的经理。说是分公司，其实这次约等于分家——当然，说分家也不准确，理论上来说是由于永思确切地作为分公司一把手，叶哲和于永思并没有闹分裂，只是叶哲觉得于永思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始终尽心尽力，得送他一份厚礼。
然而总公司这边缺少于永思这样一个得力助手之后会有些棘手，所以叶哲在处理分公司设立程序的同时还得物色新的总助。
忙的时候确实会没有余力去想一些事，然而季辰宇显然不在这些事情之内。叶哲摸了摸季辰宇的头发，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口，没有说什么。
他跟季辰宇已经有快两个月没有见面，没有多余的闲聊和前戏就做了。
季辰宇抱住他汗湿的背，吮着他的耳垂，低声说：“有人拍到了我们在一起的照片。”
叶哲身体还在余韵中，脑子却是清醒的，一听他这句话便知道他什么意思，道：“没关系，不用担心，海石有专门的部门负责这个……我再跟他们多交代几句。”
季辰宇“嗯”了声，更紧地抱住了他。叶哲纵容着他这种孩子气的举动，翻过身体也搂住他，听他低声道：“我跟家里说清楚了。以前他们顾念季家的面子，那些照片按住了不准发。倘若以后被别有用心的人曝光了，你不要管，我大不了就不做明星了。”
“我会努力赚钱，然后好好照顾你。”
“我的片酬马上就要到账，我们结束协议，正式交往吧。”
叶哲一时没有消化这句话，愣在那里。季辰宇说：“我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谈恋爱应该怎样。我们一起去美国，然后看电影逛街，和其他情侣一样，不止做床上做的事。”
季辰宇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这几天想了很多，已经想得很清楚，爱和欲｀望既然分不清，就不分了。”
“我不能再接受像上次那样联系不到你，找不到你，你一个人躺在家里我都不知道的情况了。”季辰宇握住他的手，“虽然我还不懂什么叫谈恋爱，但是我知道自己看到你难过也会不开心。我愿意认真跟你试试，从现在开始，只跟你一个人……”
“你也忘掉其他人，好不好？”
季辰宇声音渐低，喃喃地道：“从小到大，都没有人爱过我……”
他的话被叶哲打断，叶哲微微颤抖着吻了他，季辰宇先是轻柔地回应，然后更为凶狠地进入了他的身体。

接下去的几天风平浪静，季辰宇从关俊文那里打听了一下后期剪辑和影片审核的进度，算了算时间还够用，便兴致勃勃地打算带叶哲去华盛顿。
《少年江湖》已经大结局，口碑和收视点击都非常不错，算是近年来少有的叫好又叫座的IP剧集。除了制作精良外，小鲜肉小花旦们演技在线，不用配音也是一大亮点，尤其是季辰宇的沈澄，出场虽少，演技却非常打眼，尤其是自尽的那场戏无比夺人眼球，在各种粉丝们的推波助澜下，那经典一幕出现在无数的剪辑PV中，几乎无人不知。
这部小说其实仅有五十余万字，不算很长，以群像描绘见长，情节也是单元形式。改编成剧的时候仅用了原作的两个单元，不仅是为了丰富人物性格，也有市场试水的意思。如今反响良好，片方便已经打算投资第二部，并有意让沈澄死而复生，当第二部的反派男一。
经纪人向季辰宇透露了这个消息，先是恭喜了他，也告知他最近不会再帮他接大型的工作，因为第二部马上就会开拍，并且为了增加噱头，邀请原作者参与编剧。
“小说作者是沈澄亲妈，原作的沈澄亲妈粉女友粉更是数不胜数，这个第二部真的是你的好机会，不要错过。最近会有消息的，你安心等着，不要轻举妄动。”
季辰宇听完，贼心不死地说：“……那我还……还能去美国一趟么，半个月？一周？……五天？”
经纪人哭笑不得，道：“少爷，别了吧，万一到时候又要试镜试装，你不在简直打脸好么。你别以为沈澄这个角色非你莫属，你毕竟只出场了三集，公司给的借口又是你身体不好，第二部也以你身体不好要休养为由，重新扶持一个小鲜肉，你以为很难吗？这种机会个个都虎视眈眈，你不要这么老神在在。”
季辰宇无奈地应了，他确实也并不想再让叶哲花钱帮他买角色。一周后果然传出了第二部预备中的消息，这次没出什么幺蛾子，片方直接预告了原班人马，受到粉丝们的热情转发。大部分人都有雏鸟情节，哪怕初次见到的不是特别好，但只要看习惯了，猛的换个人哪怕比之前的好，接受度也会不那么高。片方当然也深谙此道。
季辰宇打听好了定妆时间，便开开心心地找叶哲研究华盛顿之旅去了。
“要去白宫吗，不过我觉得白宫没什么好看的，而且程序很麻烦。”季辰宇一边叠衣服一边说，“不过不去白宫的话会不会显得浪费？”
叶哲笑道：“你拿主意吧。”
季辰宇道：“华盛顿大学，要去。”
叶哲点头道：“好的。”
季辰宇不满道：“你怎么都没想法嘛。你以前没出去旅游过？”
叶哲道：“忙啊……出去也是公事居多。我真的无所谓，一起去的话，就算沿着街随便逛逛，走累了随便找个小店吃饭也是好的。”
季辰宇怔了怔，听懂了他言语里的爱恋，捏着手里还未叠好的衣物，凑过去吻了他一下。
不久后嘴唇分开，叶哲靠在季辰宇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笑道：“或者换个地方上床也是好的。”
季辰宇斜了他一眼，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皱着眉接，那头的经纪人道：“季晨，你马上到公司一趟，张总要见你。”
张总分管海石的艺人签约一块，掌着海石的实权，他要召见，不是天大的好事就是很蛋疼的祸事，总不可能找人拉家常。
季辰宇看了看叶哲，叶哲挥了挥手让他先去，季辰宇道：“好的，马上就来。”
张总四十多岁，长得肉眼可见的精明，属于让人并不想结交的那类人。
季辰宇走近办公室问了声好，张总头抬了抬，示意他自己看桌上的平板电脑。
季辰宇和叶哲都不是特别喜欢上网的人，好几天不看微博天涯都很正常，现在一看才知道，有个著名八卦账号发了一张两个男人拥抱接吻的照片，脸部打了马赛克，附言是“知名不具”。
季辰宇心里一突，知道大约是以前季家压下的照片要压不住了，一时倒也说不出什么。然而中国的吃瓜群众是从顾阳一张自拍的角落都能八出季辰宇的人，下面已经不少人言之凿凿地认出照片里其中一个是季辰宇，叶哲甚少公开露面，暂时还没人认出来，但是叶哲无论发型还是身材，都一看就不是顾阳。
季辰宇沉默着拿出自己手机看微博，他手机上的微博APP被设置成了不提醒信息，因为实在太烦了，现在点开，成千上万条积压的信息震得他手抖，还在不断增加。
他粗略看了看，除了自己的粉在无脑护外，大部分是澄萌CP粉的反弹，说他渣，靠顾阳上位后去抱别的大腿，此外还有一本正经八他整容的——海选时和沈澄时明显长得不一样。
“当时给你走的捆绑CP路线，现在反弹得厉害也比较正常，不用太急。”张总慢慢道，“不过，目前来说公司不太希望你出这样的事，毕竟你还有一部电影没上，一部主演剧等着开拍，真的闹大的话，对你自己不利的同时，公司也会考虑要你赔偿违约金。”
艺人签约时大部分情况下合同条款都有“有维护自身及公司形象的义务”这一条，因此张总有此一说。
季辰宇“嗯”了一声，张总又放软了口气道：“不过你进公司后，你的经纪人出问题，公司一直没给你配备专门经纪人，也是公司本身有一部分问题存在，所以从根本上来说，公司不打算追究你的责任，不过我们还是要想办法解决这件事的，对不对？”
季辰宇点点头。这位张总精明太过外露，其实不是当领导的好材料，不过他在其下属，也不能多说什么。
“现在我们有两个方案，一个是在八卦账号放出更多清晰照片之前，公司将发声明追究八卦号侵犯隐私的法律责任，但是会暂时雪藏你，全力捧顾阳。”张总扶了扶眼镜，“另一个是你自己承认，现在的粉群对同性恋的接受度比以前高很多，你的粉丝会不可避免地流失一部分，但是只要大部分粉丝相信你和照片中的人是真爱，就还可以挽回。”
“但是，要人当中承认自己就是个同性恋，我相信也有不少压力。”张总耸耸肩道，“公司尊重你的隐私，所以也给你这个选择权。我希望你尽快作出决定，公司现在已经派人同八卦账号交涉，但是能压住多久很难说。”
季辰宇有些艰难地道：“如果我自己承认，我的爱人……我的对象，需要曝光个人信息？”
张总理所当然道：“不然怎么让人相信你们是真爱而不是逢场滥交？”
季辰宇道：“好的，我会考虑。”
张总道：“再提醒一下，尽快。”
你好傻欧
季辰宇有点没有头绪，叶哲不是公众人物，别说问叶哲的意见，他都不乐意自己喜欢的人抛头露面被人品头论足，而且可能会被人身攻击……一定会被人身攻击。但是雪藏他也不愿意，刚说好要努力赚钱照顾叶哲……不能再用叶哲的钱了。
他有点后悔自己的圈子太封闭，除了叶哲外几乎没有特别亲近的可以商量的人，顾阳看着也不太靠谱。好吧还是顾阳吧。
顾阳听完他说的事情就说：“你好傻欧。”
季辰宇：“……”
顾阳说：“张总那么精明的人，要真想处理你肯定直接处理了，给你两个选项，第一个显然很不利，就是逼你选第二个啊。他肯定是想拿你有同性情侣这件事炒作，但是叶总不在他管辖范围内，叶总还是海石股东之一，他不敢动叶总，就引诱你自己接受。”
季辰宇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他脑子还是太简单，缺乏混社会的经验。
“不能拿这个事炒作。”季辰宇认真地说。
“你现在在海石已经属于能赚钱有价值的人了，张总不会那么傻直接雪藏你的，起码得把你的剩余价值榨干，何况你的电影和新剧会爆的可能性很高。负面绯闻什么的，老实说，冷处理着也就过去了，你有新作品出来，粉丝很快就会忘记的。公司不是没能力处理掉这事，就是想借机炒一下，而且可能叶总之前私自给你投资电影，没经过公司环节，张总有点介意。”顾阳继续说，“你不想炒作的话就拿第一个选项跟张总再讲讲条件，比如服从公司调配啦，起码等电影和新剧拍完上线再雪藏啦，不介意去当绿叶捧新人啦，不介意和新人捆绑啦。”
季辰宇叹气：“你好懂。”
顾阳说：“我当然懂，我又没有后台，不懂看人眼色的话早就不知道掉到哪个三十八线了。切，你肯定以为我是傻白甜，《少年江湖》海选不是我参加的第一个选拔，以前各种好男X男Y男，我都是因为不懂事被刷得特别快。少爷你就是一辈子太顺利，总有人给你遮风挡雨。”
季辰宇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跟他道了谢，在公司大楼下抬头看已经是一排排枯枝的梧桐树，树枝的缝隙里露出灰蓝色的天空，被分割成各种奇怪的形状。
海石的签约模式与其他经纪公司差不多，新人基本都是无底薪并且有两年内义务演出若干次的条款，红不了的话就算饿死公司也不会管，但是如果红了，就能适当提一些条件。
季辰宇不是脑子愚笨的人，经过顾阳的分析，他大约也是知道如果自己不同意拿同性恋人炒作，那么即便不被雪藏，张总就会在合约条款上加很多苛刻的条件，甚至于伺机打压。
张总听完季辰宇的想法，缓缓往椅背上靠了靠，双手环在大腿上，淡淡道：“好的，那么我觉得，公司在对你以后的发展中，也会更加慎重地考虑，新经纪人明天就会到位，给你安排新的工作，雪藏就暂时延后。”
季辰宇道：“谢谢张总。”
季辰宇到家时叶哲正在打电话，见他回来了便说了声再见挂掉，问：“还顺利吗？”
季辰宇疲惫地抱了抱他，拿过他的手机顺手把微博卸载了，说：“还好。不过我们的旅行可能会延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