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彩 完结+番外完本[耽美]—— by:十九瑶
十九瑶  发于:2017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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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的小男孩只有四岁大,幼儿园放学之后迟迟等不到保姆来接,一个人沿着林荫大道来回游荡了两个小时——走路一小时,蹲在宠物店门外和一只大金毛隔着玻璃拍手半小时,溜进电影院重复观看同一部迪士尼动画片的预告片半小时。
他这样兜转着消磨时光,时不时往车来人往的大街上看一眼,想等谁来牵自己回家。可夕阳终究沉了下去,风声变得急促,路灯一盏一盏亮起来,拉长了脚底伶仃的影子。
他不情不愿地回到碧水湾居,又没有勇气走进黑漆漆的家,只好饿着肚子坐在8012A的门毯上,一边和不会动的花栗鼠说话,一边噼里啪啦掉眼泪。
要是颂然没出来浇花,这孩子保不定真能在门口窝一整晚。
好少年然然同学的爱心和愤怒同时爆了棚,一点没犹豫,直接把可怜宝宝捡回了家。

没人要的宝宝姓贺,大名贺悦阳,小名布布,此刻正坐在颂然家的餐桌旁,胸前兜着一块雪白的画布,两个布角尖尖在后脖子处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他努力探着头,眼巴巴地朝厨房张望。
食物喷香的气味飘出来,锅子被颂然挡住了,连影子也看不见。他心里着急,圆墩墩的小屁股一撅一撅的,半秒也不肯安稳坐住,仿佛椅子上打满了蜡。不远处的沙发上,布偶猫正以一种乡土的农民揣姿势趴着打量他,浅灰的大尾巴时不时甩动两下。
“哥哥,布布饿了嘛,要吃饭……”
他软绵绵地向颂然撒娇,一边吸鼻子一边揉肚腩,表示自己真的很饿。
颂然开火热油,敲破一枚鸡蛋“嗞啦”打进锅里,手握铲子后跳几步,从厨房探出头:“再等一等哟,很快就开饭了!”
顺带扬手一抛,把蛋壳送进了垃圾箱。
“喔!”
布布低下头,啊呜一口咬住画布,叼在嘴里,鼓着两边小腮帮,屁股扭得更欢腾了。

流理台上,浅底的开口碗凉着芦笋虾仁粥。平底锅里,木头铲子把黄灿灿的荷包蛋翻了个面儿。
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颂然担心喝粥不够营养,花两分钟煎了个荷包蛋,考虑到口感,还特意煎成了半熟的溏心蛋,洒上盐粒装好盘,和粥碗一起端出来。
他舀起一勺粥,吹凉了递到布布嘴边,临时想起什么,又把勺子收回一点儿:“以前吃过虾吗?”
布布点头:“吃过呀。”
那就好,应该不会海鲜过敏。
颂然放下了心,把勺子递过去。布布气吞山河,张大嘴巴连粥带勺一并咬住,恶作剧似地对他咯咯发笑,笑了一会儿才松口,津津有味地吃了粥。
颂然用画布给孩子擦净嘴角,又舀起一只虾仁,这回布布摇了摇头,不肯张嘴了。
他非常骄傲地说:“哥哥,我自己会吃饭!”

小勺子碰在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叮,叮,叮。
颂然给自己也盛了碗粥,坐在旁边,颇有兴致地观察布布吃饭。
这孩子动作不快,但出奇的有条理,虾粥的高度几乎与荷包蛋的尺寸同比例缩小。十五分钟以后,他滋溜滋溜地吸完溏心蛋黄,吞下最后一点蛋白,打了个满足的小饱嗝,唇边沾着一圈滑稽的蛋汁。
碗里的粥只剩一层浅底,颂然刚想起身收拾,布布忽然紧张起来,坐正身体,一把将小碗揽到怀里,忙不迭又舀了小半勺送入口中。
他这次吃得仔细极了,每勺只舀两三粒,慢吞吞咀嚼,仿佛那几粒米有什么特别的滋味。
颂然问他:“好吃吗?”
布布点点头。
颂然又问:“那吃饱了吗?”
布布慌忙抱紧小碗,脑袋摇得像一只拨浪鼓。
怎么能回答吃饱了呢?吃饱了,就没有理由再待在哥哥家,他要做一个懂事听话的孩子,回到自己漆黑的家里去睡觉。可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不如这儿亮堂,也不如这儿温暖。
再多吃两口吧。
多吃两口,就能多留一会儿。
孩子的眼睛是一面清透的玻璃,藏着一颗不会说谎的心。颂然看到他忐忑的样子,该明白的全明白了。他笑起来,柔声对布布说:“我们不急着吃饱,留一点胃口,等会儿还要吃水果呢。”
布布一听不用走,眼神一下明亮起来,“咚”地扔掉了小勺子。

吃过晚饭,颂然摘下布布脖子上的画布,领他去卫生间漱口、洗手,用白毛巾擦干每一处手指缝隙,再涂上一层大宝护手霜。
全程布布都非常乖巧,摊开十指,纹丝不动地平放在颂然面前,擦完以后相当礼貌地说:“谢谢哥哥。”
特别懂事的一个孩子。
可颂然总觉得他的懂事里有一种明显的克制,尤其眼神,带着惴惴不安的、等待被评价的紧张感,仿佛一只训练有素的小狗,如果没能在合适的时间做出合适的动作,就会得不到主人的奖励。
为什么呢?
是因为在陌生人家里,所以才表现得比平时拘谨吗?还是他想太多了?
颂然没法确定。
不过,当他们来到客厅的时候,布布终于“哇”的一声叫了出来,睁大双眼,如颂然预料的那般流露出了属于幼童的雀跃表情。
“哥哥,你这里有好多好多童话书!”
他伸手指着茶几,兴奋地抬头看向颂然。
客厅的沙发、茶几和地板上,零零散散遍布着近百本幼儿故事绘本,有单册的,也有系列的,有国内的,也有国外的。
自从搬来碧水湾居,有了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客厅,颂然不必像从前那样蜗在逼仄的小房间里作画。他把工作台搬到了客厅的落地窗旁,平时研读本子的时候抽一本搁一本,随手乱放,反正没人造访,也就从没费心收拾过。
这些绘本加上纸笔颜料,就是颂然赖以生存的全部家当了。

布布看到一水的故事书,两眼放光,活像老鼠跌进米缸,看架势是打算一辈子混吃等死不出来了。在近百张令人眼花缭乱的封面里,他第一眼就发现了《花栗鼠的梦想》。
这个世界上存在许多相似的花栗鼠,可对布布来说,唯有这一只是独一无二的。
它是布布的老朋友。
一个月之前,这只花栗鼠神奇地降临在8012A门口,正巧和清早出门的布布打了个照面。它有淡栗色的背纹,细而尖的爪子,黑豆似的眼睛,鼓着两只夸张的颊囊,蹲在高高的松果堆里,背景是一大片金黄的梧桐海。
布布对它一见倾心,日思夜想。
早晨去幼儿园,他要先和花栗鼠打一声招呼(我走啦),晚上从幼儿园回来,也要和花栗鼠打一声招呼(我回来啦)。偶尔爸爸不在家,布布心里寂寞,就趁保姆不注意偷偷溜出来,坐在花栗鼠身旁抚摸它绒软的皮毛,拜托它安慰自己。
绒簇料子暖暖的,印在上面的花栗鼠也像真的。
布布甚至想:要是他有一只活的花栗鼠,摸起来……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手感吧。
它是一个有趣而忠诚的朋友,二十四小时守在原地,永远色彩斑斓,永远神采飞扬。它有一堆嘎嘣嘎嘣吃不完的脆松果,还有一个阳光普照过不完的金色秋天。
门毯上这张定格的画,是一页翻不开的封面。
布布读了它整整一个月。
今晚,这张封面终于被翻开,他惊喜地看到扉页之上,熟悉的老朋友换了一个动作——它站起来,手捧一只大松果,探头探脑地朝远处眺望。
在它目光投向的纸页上,印着一个简洁的手写体签名。
颂然。

这一天的布布还不识字,注意力又全在花栗鼠身上,所以自然而然的,他略过了这个亲切的、未来还要叫好多年的名字,直接翻到了下一页。
下一页,是故事开始的地方。
金色的梧桐叶子落了一地,小花栗鼠躺在秋日的阳光下,懒散地打着盹儿——它会遇见什么好玩的稀奇事呢?
好想知道啊。
布布鼓起了勇气,抱着画册问颂然:“哥哥,这个故事,你可以讲给我听吗?”
颂然欣然答应:“好啊。”
碗筷可以迟点收,水果可以迟点洗。宝宝说要听故事,那么,这就是眼下最重要的一件事。
布艺沙发深深陷了下去,布布坐在颂然腿上,靠着他的臂弯,翻开了梦寐以求的画册。旁边的大毛团子布兜兜见状,嫉妒地喵了一声,翻着肚皮从扶手上滚下来,趴在他们身旁。

“从前呢,有一片大森林,森林里住着一只可爱的花栗鼠。”
颂然张口念第一行,布布聚精会神,盯着画面的每一个细节瞧。
这个故事颂然太熟悉了,只要闭上眼睛,每一幅画、每一行字都会变作夏夜的流萤,在他眼前扑闪着翅膀漂浮。
这一只花栗鼠呀,贪玩又懒惰。
秋天要来了,它的邻居灰松鼠忙着搜罗松果,准备屯粮食过冬,花栗鼠却蹲在树枝上逗毛毛虫玩。慢慢地,秋天过去了,冬天要来了,灰松鼠的松果堆满了半间屋子,花栗鼠还在树枝上吊着尾巴荡秋千。
灰松鼠问:“你什么时候开始采松果呀?”
花栗鼠回答:“不急,不急。我有一个梦想,我要找到世界上最大的松果,只要一颗,就够我整个冬天不挨饿。”
终于,冬天来了。
第一场大雪落下来的时候,灰松鼠的松果正好屯满了一屋子,可花栗鼠呢?
花栗鼠家里一个松果也没有了。
它肚子饿了,就出发去找传说中最大的那颗松果,但是外面大雪茫茫,哪里还看得到松果的影子呢?
花栗鼠听说兔子家有一颗大松果,就找上门去。可兔子家的松果被当成了一只漂亮的储物柜,挂满了胡萝卜。
“不行不行,我怎么能吃掉别人的储物柜呢?”
花栗鼠摇摇头,饿着肚子离开了兔子家。
它又听说刺猬家有一颗大松果,就找上门去。可刺猬家的松果被当成了一棵漂亮的圣诞树,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礼物。
“不行不行,我怎么能吃掉别人的圣诞树呢?”
花栗鼠摇摇头,又饿着肚子离开了刺猬家。
它又听说蚂蚁家有一颗大松果,就找上门去。可蚂蚁家的松果被当成了一座漂亮的游乐场,爬满了开心的蚂蚁宝宝。
“不行不行,我怎么能吃掉别人的游乐场呢?”
花栗鼠摇摇头,又饿着肚子离开了蚂蚁家。
花栗鼠找了很久很久,一直到最后,它也没能找到世界上最大的那颗松果。它垂头丧气地回到家,肚子饿得咕咕叫。就在这时候,邻居灰松鼠过来敲门了,它问花栗鼠:“你的梦想实现了吗?”
花栗鼠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明年,明年一定会实现的!”
它向灰松鼠保证,可是肚子叫得越来越响了。
灰松鼠从背后拿出一颗巨大的松果,捧到花栗鼠面前,对它说:“我把这颗松果送给你。这不是世界上最大的松果,也不是森林里最大的松果,只是我家里最大的松果。”
花栗鼠接过那颗松果抱在怀里,觉得自己好像得到了一只储物柜、一棵圣诞树、?div align="center">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蛔卫殖。褂幸桓鲎詈米詈玫呐笥选?br /> 他想,这一定就是世界上最大的那颗松果了。

“后来呢?”
布布又翻过一页,绘本被合拢了,一段条形码戳在封底的松鼠尾巴上,宣告着故事的结束。
他心里还有疑问,就问:“哥哥,后来花栗鼠把松果吃掉了吗?”
颂然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捏着下巴认真琢磨了一会儿,诚实地回答:“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猜,他应该把松果保存起来了吧——那是朋友送的礼物呀。”
“可是食物不快点吃的话,马上就会坏掉了,比方说……”布布绞尽脑汁,“比方说donut(甜甜圈)!”
随口冒出来一个英文词。
“那就吃掉吧。”颂然笑了笑,“其实吃不吃掉都没关系,只要朋友在,礼物还会一直有的。”
“对喔!”
布布觉得很有道理——只要和灰松鼠做邻居,花栗鼠将来一定还会收到更多的松果。
他的心情一下子放松起来,抱着《花栗鼠的梦想》躺进了颂然怀里,眯着眼睛笑道:“哥哥,你讲故事真好听,比婆婆讲的好听多啦。婆婆不喜欢给我讲故事,总是讲得很快,很不耐烦,还有一点口音,我都听不懂……哥哥,你经常讲故事吗?”
颂然挠了挠后脑勺:“呃,还好吧。”
大致算起来,距离他上一次给孩子讲故事已经过去七年多了,功力不见减退,倒是可喜可贺。
布布一个打滚爬起来,放下《花栗鼠的梦想》,抓起一册新绘本,很是期待地捧给颂然:“哥哥,你再给我讲一个,好吗?”
颂然抬头看向挂钟,指针接近九点,宝宝才四岁,是时候乖乖洗澡睡觉了。
他指着封面上的月亮、飞毯和烟囱说:“布布,这是睡前故事,只有睡前听,你才能做一个香香甜甜的好梦。我们先吃水果,等会儿去床上讲,好不好?”
布布明显愣住了。
他抱着怀里的绘本,目光呆呆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许久才反应过来颂然是在邀请他留宿,立刻狂喜点头:“好,好呀!”
颂然弯下腰,从茶几抽屉里取出一本卡片册,是Eric Carle的《好饿的毛毛虫》。老头子早期的作品他收藏了一整套精装原版,有空就翻出来膜拜一番。这篇尤其简单,也尤其经典,讲的是一条小毛毛虫每天吃各种食物,从周一吃到周日,终于长成了一只大蝴蝶的故事。
他问布布:“你会读英文的,对不对?”
布布点头说:“嗯。”
颂然就把小册子放在他膝上,摸了摸他的头顶,笑着说:“我去洗几颗草莓,小毛毛虫先在这儿啃一会儿书,要乖乖的。”
“嗯,肯定乖乖的。”
布布甜声答应。

晚上八点五十分,厨房里锅碗瓢盆叮铃当啷,薄荷味的洗碗剂打出了一团雪白的泡泡。
颂然刷着碗,嘴里哼着一支不知名的小调儿,布布趴在沙发上一页一页翻书,嘴里叼着一颗小草莓。书里的毛毛虫胃口极好,从礼拜一顺利地吃到了礼拜六,就在它快要结蛹化蝶的时候,客厅里响起了一串萌炸天的铃声。
“皮卡皮卡——皮——卡——丘!皮卡皮卡——皮——卡——丘!”
布布眼睛一亮:“啊,是爸爸!”
他飞快跳下沙发,从耽美文库里翻出了一部儿童手机,按下接听键,甜腻腻地对着话筒叫道:“拔拔早上好!”
拔拔?
颂然眉头微拧。
刚才还是第四声,一眨眼就成了第二声,这孩子是多会撒娇啊。
他回过头,看到布布拿着手机,一边聊天一边蹦跶,脚丫子踩出一串轻快的小碎步。大毛团子翘着尾巴跟在后面,一人一猫绕桌兜了两圈,最后七歪八扭倒回了沙发上。
颂然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认真刷碗,刷到一半,布布忽然探脑袋进来:“哥哥,刚才我们吃的那个绿绿的,一小段一小段的,叫什么?”
颂然说:“芦笋。”
“芦笋!”
布布赶紧向电话那边的爸爸转达,又问:“红的那个呢?”
颂然说:“虾仁。”
“虾仁!虾仁!”
布布高兴极了,对着电话重复了两遍,生怕爸爸听不清楚。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除了粥,还有一个荷包蛋,哥哥专门给我煎的,特别香,比婆婆煎的还香!”
紧接着对面抛出了一个问题,布布支吾了两声,答不上来,啪嗒啪嗒跑近两步,把手机捧给颂然:“爸爸问我,为什么今天做饭的是哥哥,不是婆婆?”
还好意思问。
颂然嘴角一撇,没好气地腹诽:你家保姆黄桂花溜号了,你一个做家长的到现在都不知道,缺心眼咯?
他的两只手沾满了泡沫,不能拿电话,于是弯下腰,示意布布把手机搁在他肩膀上,一歪头用耳朵夹住,站起来继续噌噌刷碗。
“喂,您好。”
颂然公式化地打招呼。
三秒钟之后,他的动作猛然僵硬,手里的瓷碗乓啷一声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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