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大门两侧挂着白色的灯笼,远远望去,就像一对死人翻的白眼珠子。周岩忍不住心里打了个突,随即又像给自己壮胆一样嘀咕道:“哪有什么鬼怪,老子杀了那么多人,也没见他们来找我。”
摸了摸腰间的刀,他的心定了定,悄悄摸到了义庄门口。大门没有锁,他轻轻推开,有些锈涩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吓得他顿时停下了动作,屏住呼吸等了半天,确认里面没有动静,才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让他意外的是,义庄打理的很干净,庭院里没有丛生的杂草,所有的东西归置的干净整齐。走到内堂门前,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摆放整齐的棺材和未入殓的用白布盖着的尸体。
周岩轻手轻脚走了进去,屋里停放的棺材有五具,他无法判断里面放的是尸体还是睡着那个白发的男人。
目光微转,他发现房间右侧还有个小隔间,心想,就算那人睡棺材也不会睡在这透风的大堂吧,况且若是来下葬的人不小心抬错了,可就事大了,所以应该是住在这个隔间里。
周岩走过去,用刀挑开了帘子,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他捂住鼻子,寻思着是不是弄错地方了,便往里面探了探头。
这一看,吓得周岩三魂丢了七魄,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急急后腿了几步。慌乱中他绊到了棺木的一角,重心不稳就要向后倒,他立刻抓住了门帘,谁想这门帘就是随手系起来的,一下子就扯断了,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隔间里的情景也随之暴露出来。
血,暗红色的血。
房间的地上墙壁全是血迹,不知道是什么部位的尸块和肉渣掉的满地都是。
白发的公子躺在地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俊俏的脸被啃得只剩下了一半,另一半边沾满了血污,眼珠掉到了地上被踩成了肉饼,右小腿的骨头扯断扔到了墙角。更让人惊恐的是,他的上半身像是被什么野兽撕咬开,身体里面的内脏都不见了。
周岩“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刀都来不及捡就冲了出去。
“杀人啦!!!”
他一边嘶吼一边狂奔着冲向小镇。
也不知是天色太暗还是他太过惊慌,周岩跌跌撞撞跑了半天也没看到镇门。树影嶙峋,寒鸦凄切,悉悉索索的虫鸣就像那索命的歌谣。
一阵天旋地转,周岩晕了过去。
他是被打更的更夫叫醒的,周岩迷迷糊糊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就躺在小镇门口的石柱下。
“大兄弟,你这是怎么了?喝多了?”更夫闻到周岩身上的酒气,劝道:“快回去睡吧,小心着凉。”
“现在几更了?”周岩抹了把脸问道。
“马上就天亮了。”
“快!快带我去衙门!”周岩扯住更夫的手:“死人了!”
更夫一听吓了一跳,也不敢耽误,拉着周岩一路小跑去了咱们。
衙差们立刻带上刀,随着周岩前往义庄。
天已经蒙蒙亮了,七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穿过林子,义庄的大门大敞着。
“就,就在里面那个隔间,那个白发的男人……”领着衙差走进义庄的周岩,说话声戛然而止,他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着在院子里洗手的男人。
“听说这里出命案了?”衙差还是认得白发的男人,直接问道。
“命案?不是前个那桩吗?”沉瘞有气无力的回答。
“喂,你说死人了,在哪看到的?”带头的衙差推了推周岩。
“里面,里面隔间,可是……”周岩看了看沉瘞又看了看衙差,脑子里一团浆糊。
“隔间?我一夜好眠,连只苍蝇都没有,哪来的命案?”
衙差也不理会沉瘞的话,快步进了内堂,撩开隔间的帘子。隔间里只有一张木床,床头摆着被褥,干净的就跟刚刷过一样,哪有什么血迹尸块。
“你真的看到了?”领头的衙差喝问道。
“我,我……”周岩看着眼前的屋子,一时间也有点懵,结巴的说不出话来。
“喝多了吧。”沉瘞将毛巾挂好,瞥了一眼周岩。
衙差显然也注意到了周岩身上的酒气,气冲冲的将他骂了一顿,周岩只能在一旁低声下气的赔不是。
既然根本没有尸体,他们也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和沉瘞拱了拱手,一行人就出了义庄。
沉瘞跟在他们身后,等人走完后,缓缓关上了大门。
周岩皱着眉头,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又说不上来,不由又回头看了一眼义庄。
只见在关了只剩半人宽缝隙的大门后,白发的男人抬着手臂,宽松的袖子滑落到了手肘,手腕下方三寸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皮肉还在狰狞地翻卷着。
周岩倒吸了一口冷气。
白发的公子露出诡异的笑容,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义庄的大门。
周岩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这是他第一次来擎承镇,更是第一次到这个义庄,如果昨晚只是喝醉了做梦,他梦里义庄的情况怎么会和现实一模一样。
他哆哆嗦嗦地跟在衙差后面,跟得很紧很紧,没有再看一眼义庄,也没有再提一句尸体。
白发的男子究竟是被杀了还是从一开始他就是一具尸体?周岩把这个疑惑深深埋在了心底。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作者还有另外一个坑,快完结了,然后裸更的作者码字比较慢,所以先隔日更,另外一篇完结后,这边就恢复日更。
感觉自己写的一点都不吓人,啧。
小剧场:
周岩:“看什么看?”
沉瘞:“看你咋的?”
…………
周岩game over
第5章 前传5
舒离离开酒楼后,既没有查探小镇,也没有去看那具女尸,而是进了一家古玩店。
他穿着一般,那掌柜的有些势利眼爱答不理,还阴阳怪气的地盯着小兽来了一句:“让你的狗崽小心点,碰坏了任何一件卖了你都赔不起。”
“嗷呜!”小霆天不爽的冲着掌柜的呲牙咧嘴,那副凶相把掌柜吓得顿时噤了声。
舒离不甚在意,心思全被挂在笔架上的玉质毛笔吸引了,研究了好一番,才施施然出了古玩店。
“呸,没钱瞎看什么。”
舒离虽不通人情世故也晓得那掌柜态度高傲,换做旁人少不了要拿出身上的万贯家财戏弄一番,他却连个眼神都没给。
大概是了了一件心事,他的心情不错,晚上又带着小寒霆下了馆子。这次舒离直接包了个雅间,让小兽化成人形,坐在桌子上吃个痛快。
小寒霆乐地尾巴直摇,舒离瞧着有趣,一只手不自觉撸了上去,毛绒绒的手感当真是好极了。
他将椅子挪近了一点,一手拿着茶盏一手来回抚摸着小兽的尾巴。
小寒霆回头看了一眼表情惬意的舒离,用手悄悄拽了拽自己的尾巴,想要逃脱魔掌。
“再动就没得吃了。”舒离眼睛都没睁,和善地微笑道。
小寒霆瞅了瞅手上的烧鸡,又瞅了瞅油光水滑的尾巴,默默选择了前者。
酒足饭饱,舒离记起了正事,借着晚风,悠悠达达地就往义庄去了。小兽吃的肚子都鼓了起来,趴在男人的肩上直打嗝。
“人界真好呀。”小寒霆眯着眼感叹了一句。
“………………出息。”舒离轻哼了一声,只是隐约中竟有几分羡慕的意思。
说话间他们就到了义庄,舒离一蹬脚直接从墙外跳了进去,刚进了院落,他就闻到了一股夹杂着血腥味的恶臭。
小兽的嗅觉更为敏锐,这味道冲得它简直两眼发晕,立刻用爪子死死捂住了鼻子。
主人,好臭!
舒离眉头轻锁,身影一晃直奔味道传来的地方,他的动作极轻极快,却连一点微风也未曾带起,所以当舒离站在隔间里的时候,那个东西丝毫没有察觉到房间内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人形模样的东西,还齐整的穿着衣服,他跪在那里背对着舒离,发出“噶几噶几”的咀嚼声,壮实的身影挡住了他面前的情况,只有一条断腿扭曲地躺在舒离的视线内。
他,他在吃同类吗?小寒霆瞪圆了红色的眼睛,就算是妖兽,也有同类不食的传统,人类,居然这么可怕?
舒离抿嘴,抬掌打了过去。那东西终于察觉了身后的不速之客,猛地从地面弹起,向后跳到了床上,避开了舒离的攻击。他后跳的时候似乎正在用嘴撕扯着尸体腹部上的肉,这个动作让血肉喷溅了出来,舒离侧身躲过,这时他们才看清那个东西的面貌。
那是一个长相极为怪异的人,他明显有着人的体态,然而脸上的皮肤却如同覆盖了一层蛇鳞,散发着幽幽的冷光。他的牙齿变得尖锐,双目血红。和小寒霆的红瞳不同,他没有什么瞳孔眼白之类的,属于眼睛的地方就是一片猩红,看起来诡异地让人产生了一种注视深渊的感觉。
他的指甲如同禽类的利爪一般,枯瘦如柴却极具攻击力,随意就能撕碎他口中的皮肉。
这是什么?小兽感觉到了威胁,整个皮毛都炸了起来,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妖化。”舒离面色沉重,纯粹的人类妖化是一件非常残忍而痛苦的事情。
当然在人间所说的妖化和妖界完全是两种概念,确切的说,这种变化叫非人化。只因妖魔鬼怪可怕可憎的模样过于深入人心,所以被称作“妖化”。
妖化一般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妖化之人带着极度的怨憎并且肆意虐/杀屠杀,以怨养怨,最终迷失心性,变成一种怨念憎恨的载体。这样的妖化形容虽让人生厌,却不会似眼前这样,生成了别的东西出来。
第二种就是身体里被植了妖种。妖种这个东西和人界的妖怪关系不大,是魔修研究出来的玩意。服下妖种的人会产生一定的变化,诸如力气变大,齿甲坚硬或者身轻如燕等等,也因此在那段修真大盛的时期,许多不明就里的百姓,被骗服下了妖种,还以为自己能长命百岁,殊不知连人都做不成了。
然而不管哪一种,妖化的人都会逐渐失去感情失去思想心性,变成一种弑杀的怪物。通常他们最先攻击的也是亲近之人,食子啖母之事在“封国为蛊”时简直是司空见惯,饶是舒离无情无欲也为之动容,而残杀会让他们变得越来越强大。
妖化越厉害的人,身上所带的魔气越重,对魔修而言,是提高修行的大补之物。妖种也不是只对普通百姓有用,用在修真者身上更是效果卓越。只是修真者大多谨慎且有护身之能,想要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服下并不容易。
另外就是妖种的制作也不是信手拈来的事情,所以大范围妖化的情况实属罕见。据舒离所知,会做妖种的人世上应该只有两个,一个人研究出妖种的魔修,另外一个就是月卿了。
难怪子仙翁会说,此间之事疑似月卿手笔,定是上面发现了种植了妖种的妖化之人。
念此舒离的脸色更加难看,对那妖化之人的攻击也变得凌厉。那东西畏惧舒离,两三招后就从窗口跃出,拼命地往树林中逃窜。
舒离哪会就此放过他,立刻追了出去。方才在隔间,空间太过狭小,他不方便使用武器,怕不小心毁了义庄。此刻没了顾虑,他化指为剑,直接将那东西拦腰斩杀。
被劈成两截的妖化之人没有立刻断气,他在地上不停地挣扎蠕动着。舒离从怀中掏出一道符拍了上去,这才化成了一滩血水,连骨头渣都看不到。
血水很快浸进了土地中,一枚小指尖大小的种子露了出来,小兽好奇的用爪子碰了一下,种子立刻化成了粉末。
“回去了。”舒离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多看一眼。
小寒霆立刻小跑跟上,正要跳到舒离肩上,却被男人一把抓住尾巴,丢了出去。
“主人?”小兽委屈地看向舒离。
“把爪子洗干净再过来。”舒离快步往回走。
小寒霆将爪子在草地上蹭了蹭,一抬前腿自己也被熏到了,赶紧跑到溪边冲洗了半天。
这时舒离已经回到了义庄,他没有去动白发公子的尸体,而是走到外间,找到了外族女子的尸体。
这个季节天气尚不算热,尸体没有腐败的很厉害,还能依稀看出她活着时的风姿。舒离抬手轻轻按过女子的尸首,又检查了一下她的眼睛,陷入了沉思。
女子没有外伤,只是面色青黑,就算仵作检验,大概也只能猜测是某种未入世,不易查出的□□致死。她身周还清晰地缠绕着夹杂血腥味的黑气,舒离能断定不是死于常人之手。奇怪的是,若是妖化之人所为,应当如里间那句尸体一样才对,不可能会留下全尸。若不是,那这个小镇莫非还混杂着其他东西。
小兽洗完四肢,又寻了些花搓揉半天,确保自己的爪子干干净净没有臭味后,才屁颠屁颠的跑回来找舒离。
两人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义庄外面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显然是有人过来了,舒离提溜起小寒霆,一个闪身离开了义庄。
反正该查的事情也查的差不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必要再留在那里。
“主人?”小寒霆唤道,他一直没有忘记舒离的交代,努力学习着人类的语言:“我们现在去哪里?”
“回客栈。”
舒离从袖子里掏出八角木盒,打开盒盖,里面的铜钱就像发了疯似的,快速旋转着,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这种情况是很罕见的,上一次出现便是进了息岚国,那个被月卿毁掉的小国,百万性命,几乎没有幸存。
舒离明白,“索迹”之所以会这样,不是因为失灵,而是因为他们就置身在一个庞大的阵法之中,每一处都是要寻找的目的地,铜钱才会如此。
收起索迹,他又尝试了一下破空之术,果不其然,无论他将空间的另一侧设定在哪里,始终离不开这个小镇。
舒离有些疑惑,以月卿的谨慎,怎么会做出这么明显的事情,生怕上面那位察觉不到他还活着吗?
他很确定,当初拼死的一击几乎废了月卿的修为,几百年的时间,在他的监视下,月卿不会恢复的很快,至少离巅峰时要差上一大截。巅峰时期的月卿都打不过自己,现在这么明目张胆的做,不怕引来他吗?莫非月卿又想出了什么新手段?可是手段再厉害,没有修为做支撑,发挥的效用也会大打折扣,他究竟在策划些什么?
因为舒离有对抗月卿的实力,所以被困于此也未曾慌乱,但是琢磨不透幕后之人的想法也让他颇为烦恼,生怕扰乱了他原本的计划。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点事,没有更新,抱歉。
第6章 前传6
“主人,你在想什么?”小兽趴在桌子上啃着糕点,含糊不清地问道。
舒离靠窗坐着,天色微曦,一些做早餐的铺子已经陆陆续续打开了门,互相打了个招呼,支起摊子,点燃灶火,将沉睡中的小镇唤醒。
他的目光落在从街道跑过的衙差身上,押了口茶道:“我在想,这个镇子为什么还会这么平静。”
就算是种了妖种,也是需要血肉来催化妖化的,昨夜那个妖化的人虽然只是初期,那副模样却也至少也吃了四五个人。被食之人的场面定是非常血腥,镇子里居然没有轰动,人人自危,嘴上讨论的也只有那个外族女子,这太不正常了。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处理了那些被吃剩的骨肉。
舒离曲起食指轻扣桌面。
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没有寻找失踪亲属的人?
念此,舒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把拎起小兽,搁在自己的肩上。
“我们去哪里?”小寒霆抬起爪子,蹭了蹭嘴上的糕点屑。
“衙门。”男人隐匿了自己的身形,从窗户一跃而出,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已经到了县衙。
舒离潜入了县令的书房,年轻的县令正在整理卷宗。他拍了拍县令的肩膀,那县令一回头就对上了他的眼睛。
“最近有没有失踪案件?”舒离注视着县令的双眼,瞳孔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他的话语仿佛变成了不可阻挡的命令。
“没有。”县令回答道,语气刻板而僵硬。
舒离听到回答,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培养妖化的幕后之人,并没有像息岚国那样,种下妖种后就撒手不管,任由他们肆意屠杀,而是自己选定了目标来进行喂养。那些被选中的,大概都是孤身一人并且孤僻不与人交往的角色,比如那个看守义庄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