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日听完岳嵘的话顿时火了，火冒三丈地吼起来：“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早点说！”
岳嵘仍然很冷静：“你给我时间说了吗？而且，说了有用吗？我们还是联系不上神界。”
贺千珏没有理会逐日与岳嵘的争吵，他低头思索了一番，似乎想到了什么，扭头问逐日道：“既然你以前是神族的族人，那你知道在什么样的状况下，神界会不再和外界联系？”
逐日的脸色很难看，他似乎焦躁起来，尽管他并未表现出来，但他身上的魔气在乱窜。
“我不知道，我离开神族已经很久了，神族虽然是个比较自我的族群，但也不会轻易封闭自己不再联系任何人。他们很强大，至今为止没有敌人或灾难能够威胁到他们。”逐日说这番话时很是确定。
贺千珏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或族群是绝对强大的，既然失去了联系这么久，那么神族很有可能是遭遇了某种危机，而且是很严重的危机，严重到他们已经无法再联系仙界了。”
“不可能！”逐日更加焦躁了，语气里夹杂着愤怒，贺千珏的话似乎令他根本不能接受，“神族可没有那么容易灭亡！”
岳嵘也说道：“我也觉得……在我印象里神族是非常强大的，只手便可翻云覆海就是在形容他们，他们拥有改变一切的力量，就算真的遭遇了什么连他们都无法抵御的危机，至少逃走是可以的吧？逃走后再联系仙界也是可行的……”
“可问题是他们已经几千年没和你们联系过了。而且如果真的是逃走了，为什么不直接来仙界，你们仙界也有很多神族留下的势力，遭遇危机的话，在这里可以受到庇护。”贺千珏反驳道，“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他们迁徙了，离开了神界另寻家园，所以决定不再接收你们仙界的人，也因此断绝了和仙界的联系。”
贺千珏说完这句话以后，旁边的逐日就爆发了，他周身的魔气猛地庞大起来，一下子四散到了贺千珏等人的周围，将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了墨色，并附带了恐怖沉重的压力。
贺千珏冷静地看了一眼逐日有点扭曲的脸色。
“他们不可能会离开神界！”逐日一字一顿，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低吼，“神界是神族的立身之本，那里具有神族力量的源泉，如果神族离开神界，他们就不会再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贺千珏领悟到了什么，说道：“你的意思是，神界有个所谓的‘源泉’，一直在给神族族人们提供力量，因为有这个源泉，所以神族们才会这么强大，是吗？”
逐日似乎也不在乎暴露这个重要的讯息了，道出了实话：“在神界有一条贯穿了整个世界的河流，我们的族人将其称之为‘星脉’，我们神族的族人都是沐浴星脉河水成长的，那水源中蕴含着神界整个星球的力量，使得神族族人强大智慧，且无所不能。”
“只要有那条河流在，神族就不可能衰亡！”
贺千珏歪着脑袋看逐日：“相反，若是那条河流干涸，神族不就完蛋了吗？”
贺千珏一句话让逐日卡壳了，逐日瞪着眼睛盯着贺千珏看，贺千珏冲他微微一笑，然后伸手按在了逐日的肩膀上，吸收他混乱的魔气并帮助他稳定精神：“不过应该没那么容易干涸，毕竟你也算是个神族，你都没死，他们应该也没有多大事情。”
“不，我不一样。”逐日对贺千珏摇摇头，贺千珏帮他吸收膨胀的魔气似乎确实令逐日冷静了一些，语气也沉稳了许多，他说，“我被赶出神族时，族人抽掉了我身上身上的‘神印’，你知道神印是什么吗？就是我说的那条河流的力量，神族人会把那份可怕的力量蓄积在身体里，形成神印。抽掉这个神印，虽然不会让我立刻死亡，但我也失去了那份无所不能的力量和漫长的寿命，所以那之后为了填补自己，我四处吞噬其他妖魔古怪的能量，靠着不停吞噬的道路，才活到了今天。”
“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关于神印、关于神族、关于神界，逐日一般都很少提及的，他之前与贺千珏做交易时，给贺千珏的记忆中也不包含这些。
岳嵘突然插嘴道：“可我也有神印，神族会给被他们认可的人赐予祝福……”
“你那个是假的。”逐日一口否定了岳嵘，“神族怎么可能会把真正的神印给异族人，他们只是在你的身体经脉中开辟了一条和神印一样的脉络系统，让你可以蓄积比普通修道者更多的力量，你就会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强大很多。”
“而且你有部分神族血统，所以你的身体构造也比较倾向神族，在你躯壳中开一个伪神印很容易。如果不是神族后裔的普通修道者，他们是不会这么干的。”
逐日的话让岳嵘突然变得很失望，虽然他一直也没有对神族抱有什么期望。他知道神族是个多么冷血无情的族群，可尽管他知道，他却也无法阻止别人前仆后继的往神界钻。
因为对于很多修道者而言，神界……代表着信仰。
把那个残酷无情、冷血到极致的族群当做信仰，真可谓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贺千珏说：“我想我们应该改变一下计划了……逐日，如果联系不上神界，是不是就意味着没有办法开启通往神界的大门？”
“神族极端保护自己的领地，没有征得他们的允许，他们是绝对不会帮忙开启门，是的……这意味着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进入神界。”逐日咬牙切齿地说着话，抬起手不自觉地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
“那你会放弃吗？”贺千珏询问逐日，“放弃回到神界，并摧毁那里的想法。”
“不，绝不会！”逐日态度强硬，“只是既然没有办法利用岳嵘的飞升来开启神界之门的话，我就只能用我原来的办法了。”
岳嵘听逐日的话就觉得有点不妙，他怒视逐日：“你想做什么？”
“打开封天镜，把永夜放出来。”逐日似乎准备孤注一掷了。
贺千珏反驳他说：“就算你用永夜吞噬了仙界，神界那边也不会管，既然他们都已经和仙界断开联系，那么不管他们遭遇了什么，他们都已经放弃仙界了。”
“那你说要怎么办！？”逐日似乎有点恼怒了，“就算我不把永夜放出来，这镜子的封印也撑不了多久，你们如果不想办法让我去神界，那就等着全都被黑暗吞噬吧！”
逐日显然已经不受控制了，也许是岳嵘突然说出的事实让他倍受打击，他的情绪焦躁不安到了极点，尽管贺千珏一直努力平息他混乱的魔气，然而逐日的魔气过于强大，贺千珏在短时间内也没有安抚他的有效措施。
于是，贺千珏沉思片刻后突然提出一个建议。
他转头询问身边的岳嵘：“你制作的那个通讯法器，里面是不是输入了神界的空间坐标？”
岳嵘回答道：“是的，宇宙中包揽星辰万象，拥有数以亿计的星球世界，不同大世界里包含不同小世界，每个世界都有其独特的‘空间坐标’，它标记着神界在宇宙中的具体位置……我无法形容，那不是数字，而是某种力量。”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坐标而已。”贺千珏确信道，“既然有坐标，就代表我们可以过去。”
“可是神界那边不帮忙打开门的话……”岳嵘劝阻道，“我们就算开了门，也只是进入了时空的夹缝中，根本去不了神界！”
贺千珏说：“神界不开门，我们就自己强行给它开一个门，在神界的壁垒上凿出一个洞来，无论如何、总有一种方式可以让我们进去。”
岳嵘仍然觉得这根本不靠谱：“不然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若是出了差错，万劫不复是显然易见的事情！”
贺千珏扭头看了一眼岳嵘，他的眼神非常冷静淡然，一点也不像是面临着可怕的危机的模样，他从容说道：“如果不去做，仙界就会被永夜吞噬，留给我们的时间完全不够我们去寻找新的解决方式，所以就算结局变成这副样子，你也认为无所谓吗！？”
岳嵘当然不能无所谓，他内心不甘，低下头握紧了拳头，内心挣扎难以抉择，他深思很久最后终于深吸一口气，对贺千珏道：“好吧！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反正我这条命，交给你了！”
见岳嵘妥协了，贺千珏也不禁叹息一声，紧接着扭头对逐日道：“我们按照原定计划进行吧，仍然让岳嵘进行‘飞升仪式’。逐日你帮助他开启神界之门，我来把关支援，门一打开，我们就进去，接下来的情况，我们只能随机应变了。”
逐日没回话，他脸色仍然十分暗沉，他像是在思考，片刻才对贺千珏说：“你确定我们可以进入神界吗？”
“我不确定，这种事情没有人能够确定！”贺千珏微微仰起头，“只是我们今天已经走到了这个地了，既然不管做什么都可能是徒劳无用，那还不如尽全力搏一把。”
“你要跟着我一起去吗？”逐日忽然如此询问贺千珏，“千珏，你可以留在这里，强行开门的过程九死一生，确实如同岳嵘所说，我们陷入时空裂缝再也回不来的情况，是几乎高达百分百的概率……”
说到这里，逐日似乎有些气馁，他不在看贺千珏，而是抬起头注视着仙界的天空，现在的仙界正处于黑夜，由于仙界的一天有八十一个小时，这个夜晚将会十分漫长，所有的事物都会沉浸在宁静与漆黑之中。
仙界没有月亮，因为这颗星球没有卫星，但是很远地方却可以看见数之不尽的星星，无比波澜壮阔的浩瀚星辰，布满了整个夜空，就像是黑色帘幕上，密密麻麻挂满了亮晶晶发着光的迷你小灯泡，那场景此生难见。
“我拼尽全力，浪费了自己一生的世界，只是为了回到神界，为了回到曾经的家园，我不择手段不计代价……”逐日火红的眼眸里映着夜幕上的星辰，“结果到头来，仍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贺千珏忽然可以体会到逐日的心情，他知道逐日的想法，他知道逐日……从头到尾都只是个拼命想着回家的孩子。
“为什么要那么珍惜和重视那样的世界呢？”贺千珏总是感到不解，不解的他质问逐日，“明明他们抛弃了你，将你一个人丢下了，让你承受漫长的绝望和孤独，你为什么不能洒脱一些，潇洒的转身就走呢？逐日，你不应该是这样的。”
逐日低下头不再看夜幕中的星辰，他伸手捂住半张脸，沉闷地答道：“千珏，我不是人类，你能明白吗？我就像是个站在人堆里假装自己是个人类的猩猩，不管怎么伪装，我都清楚明白的知道我不是，我属于神界，我属于神族，那里是我的起点，也终究会是我的归宿。”
“胡说八道，你怎么不是人类了？”出乎意料的是，反驳逐日的人却不是贺千珏，而是岳嵘，岳嵘冷不防地和逐日搭上了话，他藐视逐日道，“瞧瞧人间那么多妖魔鬼怪，仙界也有那么多妖仙！他们也都不是人类，他们也有部分祖先来自于不同位面和次元世界，但他们仍然在这里活得好好的，和人类相处甚欢，甚至已经完全融入了人类的群体，为什么只有你离开了神界就不能活！？”
说着，岳嵘还嗤笑逐日：“你说白了就是矫情！”
岳嵘这句话可半点不留情面，贺千珏本以为逐日会砰然大怒和岳嵘吵起来，结果逐日却十分平静，听了岳嵘的话还默不作声。半晌，他苦笑起来：“你说得对，确实挺矫情。”
……
贺千珏几个人缥缈殿前争论了一番，仍然没有得出有效的方案来应对他们此刻所面临窘迫状况，这时候贺千珏对逐日提出要求，让逐日拿出封天镜，因为贺千珏想进入封天镜内和永夜说说话。
逐日也不耽误，就把镜子拿了出来，将其变回原型放在了飘渺殿上。
岳嵘还没有见过这镜子几回，今天一见，他发现这镜子上居然破开了一个巨大的裂缝，裂缝里面黑漆漆一片，而且从裂缝之中延伸出无数冰花凝霜，覆盖了整个镜子的镜面，几乎要把这面镜子给冻住了。
“这就是封天镜吗？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岳嵘情不自禁对着镜子质疑出声。
贺千珏没时间跟他解释，就把解释的任务交给了逐日，他身形一晃，很快就飘进那面凝结着冰霜的镜面里，那镜面上破开的缝隙中明显透露出着属于永夜的气息，那种来自深渊的黑暗气息，令贺千珏感到无比熟悉。
紧接着贺千珏进入永夜的黑暗，他发出独特的波动试图和永夜对话。
但是永夜并未像是往常那样迅速回应他，而是在贺千珏等待了许久以后，永夜才堪堪出声和贺千珏攀谈起来。
“这面镜子的封印撑不住了。”永夜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千珏，快想办法把镜子连我一起扔进深渊位面。”
“深渊位面？”贺千珏闻言愣了一下。
永夜向贺千珏解释道：“逐日在深渊里开了一道门，才使得我通过那扇门来到了你们的世界，现在他也一样可以再开那么一道门，把我从这个世界扔回深渊，那里是我诞生的地方，若是没有办法阻止我，那么让我回到那里，是最好的办法。”
贺千珏苦恼地摇头：“可是逐日还想拿你去吞噬神界，他不会那么轻易善罢甘休乖乖听话……况且，我还未实现与你的承诺！”
“世界上没有百分百可兑现的承诺。”永夜很容易看透事物的本质，“而我也不希望你为了这种承诺而搭上性命，听我一言，千珏！想办法劝导逐日开启深渊位面的门吧！”
“我绝对不会轻易放弃你。”
“我可是无相魔啊，永夜！”贺千珏突然像是对着永夜呐喊起来，“只要是我许下的承诺，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必须实现它！”
之后贺千珏离开镜子空间回到仙界飘渺殿，他在里面待的时间并不长，也没有让逐日和岳嵘多等。
出来以后，贺千珏对逐日二人说道：“开始吧，不要再等了！我们除了往前走，已经没有退路。”
第125章 神明路（四）
我又进入了永夜的黑暗当中吗？
贺千珏在短暂的迷茫后，发现自己静静漂浮在一片漆黑中，周围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是偶尔可以看见很远的地方仿佛有星光在闪烁。
贺千珏第一反应是自己又进入了永夜的无尽黑暗当中，可是过了一会儿贺千珏却又感觉不太像，因为他还有“感官”。
他可以看见远处微弱的一些光点，可以听见自己发出的轻微叹息声，他甚至可以抬起手，看见自己略显得透明的灵体。
而永夜的黑暗里是，感官的力量是会被消除的，那片黑暗什么都可以吞噬，不管是物质、能量、声音，乃至光芒。
所以贺千珏意识到这里并不是永夜的黑，但这里是哪里呢？
贺千珏脑子里冒出种种疑惑，他有点记不清楚了，记忆似乎产生了混乱，他想不起来到这片黑暗之前发生了什么，只是隐约记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缝隙里，眼前闪烁过去无数的奇怪画面，那些似乎是他经历过的人生，又似乎不是。
随后贺千珏终于想起来了一些前因后果，他貌似因为某种目的要去一个地方，而为了抵达那个地方，他得首先穿过时空的裂缝。
贺千珏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在短暂的迷惑不解之后，他展开行动，由于生物的趋光性，他本能地朝着远处有星光点点的地方前进。
周围应该是类似宇宙空间那样的无重力无空气的环境，但这些对贺千珏一个灵体造成不了丝毫影响，他只需付出微弱的一些灵力，就能够在这片长廊般的黑暗里前进老长一段距离。
可就算贺千珏前进了，过了许久以后，贺千珏发现眼前的那点星光仍然相隔甚远，仿佛贺千珏走了半天，距离却一点都没有被拉近。
怎么回事？
贺千珏不太明白，他盯着远处的那点光芒看了好久，久到他无法辨认时间的流逝。
然后莫名其妙的，贺千珏发现，不仅是他的记忆混乱了，连他的躯体也都混乱起来，他开始觉得疲惫，远处微弱的光点似乎在吞噬他的精力。他开始觉得困，困意在不经意间顺着黑暗慢慢爬上他的灵体，附满了贺千珏的脑海，令贺千珏不由自主地深沉地睡了过去。
当贺千珏睡着了以后，他不再动弹。而是静静的、安详的悬浮在这无尽的漆黑宇宙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