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晨忽然有些茫然，一股说不清的哀伤涌上心头。
我现在该怎么办？找不到人的话，慕容和曾江他们该怎么办？
顾晨开始试图往刚才跑过来的路线折返，结果他发现，他也回不去了，彻底的迷路了。
好累。
不能停。
如果现在停下来，慕容他们就没救了。
顾晨跟自己说。
他知道自己现在在迷宫里这样没有头绪的乱跑有些徒然，可是他总觉得要做点什么，这样走着至少能给自己一点微小的希望。
顾晨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一直到看到了远处出现了一个黑影。
是敌？是友？
顾晨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倚靠在一块石头上，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平地，不远处坐着一个男人。
“你醒了。”陌生男人说道。
顾晨看着眼前的人。这是一个神色有些颓唐的中年男子，他的五官非常深刻，让顾晨想起了某个穿越前时装周上的男性名模。
“你是？”顾晨语气有些犹豫，对方就气质而言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可是出现在这个地方就很可疑。
“我叫橴金。”
橴金？顾晨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觉这名字有点耳熟。思绪飘扬了半天，猛然想起这名字是谁。
“你……是维摩的儿子？”
传说中企图颠覆联邦，穷凶极恶的大反派！顾晨不禁瑟缩了一下，屁股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了挪，一直到背部狠狠的撞在了石壁上。
“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叫我橴金就好。”中年男子语气平静道。
顾晨盯着坐在他对面的男人，看起来的确和传说中有很大的差距。
现在这里是哪里？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打算对我做什么？
顾晨心里一堆的疑惑弹幕飘过。他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局势。
论打架，他是无法和对方硬抗了，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而对方据说兼具了制卡师魔卡师还能不用卡牌制造幻境。
对方仿佛会读心术一般，轻笑了一声。
“我之前在睡觉，感觉周围的磁场有些不太对劲，就出来走走。走到一处时我感知到你的存在，于是又过来了。至于这个地方是哪，我还真不清楚，这个岛屿有许多异空间，我也不喜欢四处走动。”
顾晨看着这个男人泰然自若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重要的是对他这种人说谎好像也没必要。
看到对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凶神恶煞，顾晨小心翼翼的道：“我叫顾晨。你好像和传说中的不太一样。”
中年男子笑笑，背靠在石头上不再说话，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
最后还是顾晨开口了：“你……为什么要毁灭联邦呢？”
“毁灭联邦？”橴金笑笑。“我对毁灭联邦这件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可是你不是提供了鬼兕卡吗？还提供了药剂？”顾晨盯着橴金。
橴金不置可否：“对，但这就像交易，我提供货物，获得我想要的，至于对方要如何使用这些东西，我无权干涉，也无力干涉。”
顾晨想起了北条祁之前调查到的消息，这个说法的确是吻合。
“可是你不是把联邦元帅们都困在了万千藤上吗？”顾晨犹豫道。
“联邦元帅们？困在万千藤？”橴金皱眉。“我可没做这种事情。”
顾晨忽然一惊，如果对方说是他做的，顾晨反而能心平气和。但是看对方的神情不像说谎，也没必要说这个谎，那么用万千藤困住将军们的人是谁？
顾晨忽然想到董玉阳之前说听到陈绍死前喊了元帅两字，又想到之前穆梨的猜测，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笼罩。

第141章 圣叶卡（上）
即便预感不好, 但是此刻自己在这个鬼地方也无能为力, 还不如和眼前这个陌生男人多聊一些, 掌握对方的情况。
“你这样做, 是为了替父报仇？”顾晨问道。
他不太相信之前北条祁说的那个预言, 为了找回爱人而找一个制卡师, 实在太不合理，相反替父报仇之类比较情有可原。
“报仇？”橴金无奈的笑了一声。“你和当年我父亲的一些部下想法真像，总是一厢情愿的认为, 我父亲是被联邦害死的。”
顾晨表示看过的历史不都这样, 功高盖主，最后下场凄惨。
橴金看着顾晨，没反感对方这种想当然的想法, 对方好奇的神情和睁得浑圆的双眼就像他的精神力伴生物箜凰一样可爱。
“其实，我父亲是自杀的。”
自杀？顾晨显然没有设想过这种可能。之前听北条祁说过维摩的儿子不想替父报仇, 他有过几个猜测。
比如维摩的儿子认为跟联邦作对太过于不自量力以卵击石；也有可能他的性格就是乐得逍遥自在不顾国仇家恨；也可能他想过复仇，但发现人走茶凉父亲的属下并不支持他；亦或者其实维摩将军是病死的或者战死的，总之他还真没料到会是自杀这种可能，正值壮年、能力卓绝、前程大好，实在想不出自杀的理由。
“觉得不能理解吧？”橴金问道。“其实我最初也不懂，但是我现在懂了，因为我也快坚持不下去了。”
顾晨看着对方的确有些糟糕的状态，心里暗自猜测，难道因为他们能力太过逆天，所以被天道反噬？如果不是的话, 顾晨想不明白，像他们这种就该被烧死的人生赢家类型，在那说什么生活不易人艰不拆之类，实在很欠打。
像他这种无父无母个人身上也没什么闪光点的人，他都从来没有一刻产生自杀解脱一了百了的念头。世间到处都有美好值得留恋的东西，就算活得艰难也不能放弃自己的生命。
“只要活着，才能感受到生命的美好，死了就一切都没了。”顾晨认真道。
橴金稍微挺直了一下躯干，脸上似笑非笑，似乎对眼前这个少年的想法感叹。
“我以前也不理解，觉得父亲的选择像个懦夫，但是到我的时候我才懂得，那种痛真是穿心入骨。”
顾晨看着他，弱弱的问道：“是什么绝症吗？”
他以前在地球的时候见过那种患绝症的人，发病的时候痛苦得只希望能够安乐死一了百了，难道维摩家有什么遗传的绝症？
“你猜对了一半。”橴金说道。“我们维摩家的能力特殊，大家都知道我父亲的精神力伴生物是满级异兽天机兽，其实他有两个伴生物，另外一个就是我名义上的母亲。”
橴金的话刚说完，顾晨下巴就差点掉下来。
两个精神力伴生物？精神力伴生物是人？是母亲？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顾晨觉得自己的脑洞还不够大，无法自圆其说。
看着少年脸上的错愕，橴金摇摇头：“只是名义上，我是父亲用生育之花繁育的，也就是只需要一个人的基因就足够。”
顾晨脸上懵逼并没有消退，他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世界的逻辑，结果现在又冒出了一个违反这个世界逻辑的设定。
顾晨清楚，精神力伴生物到了高级之后不一定要寸步不离跟在主人身边，可以形成一个完全独立的个体。但是他至今也没听说过伴生物是人，任他脑容量再扩张两倍也难以想象。
“我也是机缘巧合才发现，我的母亲竟然并不是和我一样的人，因为她太真实，你根本无法想象，她有自己的意识，有自己的情绪，可以独挡一方，却又跟你灵魂想通，那样的存在是很致命的。我的父亲爱我的母亲，爱到无法自拔。”
顾晨打了一个寒颤，如果不是真实的听当事人讲起，而是从书上看到或着其他人嘴里说出来，他一定会戏谑这简直是自恋的最高境界，自己和自己谈恋爱啊。
但是当听着当事人说出来后，却略有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悲凉。
“虽然有些违背认知，但，也不算糟糕，为什么要自杀呢？”顾晨还是不解。
“因为，他并不是永恒的。”橴金眼里的哀伤蔓延开来。“正常的精神力伴生物出现后，除非主人的精神力被彻底摧毁，否则不会毁灭。即便精神力摧毁了，只要不是彻底到完全无法再修炼，那么只要你精神力恢复，他就会重新出现了。”
“但是我母亲并不一样，她只能存活一百年。这一百年活得和一个普通人类一般，生老病死，但她却不像魔卡师制卡师一般，寿命可以随着修炼延长，她的寿命只能和一个普通人一样。那时候我父亲用遍了任何放方法，包括用自己的精神力去修补，都无法再延长我母亲的寿命，她消失了。”
橴金说到这，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有满腹的心思想要和人诉说，奈何那些话最终积淀在心里，发酵成一缸酱菜，现在倾吐出来，好像释然不少。
顾晨原本像是听神怪小说一般的心情也沉重起来，当你真的视某样东西有生命，更何况他的存在比有生命的人还真实的时候，当他离开，这种沉痛是难以想象的。顾晨没有亲人，也没有经历过生死离别的痛楚，但是他能想象那种感觉。
“在那之后的几十年内，我父亲用遍了一切方法，去了许多秘境，终于找到了一本古籍，了解了伴生物世界的真相。
人类总以为精神力伴生物就是自己的精神力幻化出来的，其实并不是，精神力伴生物是另一个真实的世界，而人类不过是召唤伴生物世界的伴生物而已。”
橴金这么打破常识的说法若说给其他人听，一定觉得大为荒谬。但偏偏顾晨是个穿越人士，连穿越都可以接受了，存在另一个世界反而合理一点。至少比起脑袋里住着一只龙，他更能接受自己召唤了一条龙。
橴金看着顾晨震惊却不是质疑的表情，继续道：“在伴生物的世界，有很多伴生物是不能被人类所召唤的，比如伴生物世界的人。但大概因为维摩家的精神力太过于特殊，所以我的父亲偏偏召唤到了我的母亲。”
“也正因为伴生物世界的人并不符合正常的召唤守则，所以他的召唤期只能是一百年。我的母亲消失后，父亲以为这种思念和痛楚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但是并没有，他活得越来越痛苦，那种牵挂和思念与日俱增，如同日日万箭穿心般痛楚。最后，他实在无法忍受这种痛，选择了自杀。”橴金缓缓说道。
顾晨很沉默，不知道应该是要安慰对方还是如何。因为他记得北条祁说过，橴金有一个爱人，来历不明，后来失踪了。
过了许久，橴金又开口了：“你一定会好奇为什么我那么清楚我父亲的那种感受吗？因为，我现在也正在经历着。”
顾晨内心颤了一下，看来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
“他叫白戚，他出现的时候我是有点抗拒的，我想起了父亲的死，所以我对他很冷漠。但是他真的好温柔，好让人怜爱，我最终也不能抗拒内心的感觉。”
顾晨觉得喉咙有些酸涩。有生之年，狭路相逢，若知道结局会是悲剧，还会愿意开始吗？
“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太过于幸福，幸福到我都忘记了有一天他会消失，我会自己一个人度过余下漫长的生命。快到一百年的时候他开始生病，我开始感受父亲的那种煎熬，我日日夜夜乞求上苍让他继续留在我身边，可是最终还是抵不过宿命，他，还是走了。”
“我那时候真的想要随他而去一了百了，但是我不死心，我遍寻了世间各种方法。但是我父亲位高权重的时候都完成不了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能够完成。我原本已经绝望，去了一趟言灵山，你知道那里可以求到预言，没想到的是我竟然求到了解决的方法，只要我找到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年轻制卡师，我就能唤回我的白戚。”
橴金说这话的时候神情苍凉，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其实我是第一次和其他人说起这事，没人知道白戚是哪儿来的，你是第一个。”橴金笑道，他也不清楚为何会和这个陌生少年说起这些，大概是一个人压抑太久，想找个人聊聊天。
“当初有人带了一个制卡师来见我，如果他说那人就是预言里的制卡师，我或许真的相信了，被绝望所束缚的人，是会愿意相信任何一根垂下来的稻草了。可是他却告诉我那人是白戚的转世，白戚是怎么来的，还有人比我更清楚吗？”橴金无奈的笑道。
顾晨愣了一下，想到了董玉阳。所以当初董玉阳会被玉修带走，是因为玉修想用董玉阳欺骗橴金吗？
顾晨想到之前众人猜测自己是两个预言里的制卡师。如果自己能够帮助眼前的人，他自然愿意尽一份力，就和他愿意拯救联邦一样。可是他根本没有头绪，连精神力伴生物世界，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所以你为了找到这个年轻制卡师，就要发动战争？哦不，你不是发动战争，你只是纵容他人，并且提供了物资。”
这么一会相处，顾晨能够感到对方的性格和自己有几分相似，没有什么野心。但为了小爱去纵容战争，即便顾晨人生觉悟并不高，也无法容忍。
橴金沉默许久，才幽幽开口：“我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战争，战争一来，所有人流离失所，丧失自己的挚爱挚亲，如果是跟□□的异兽战斗这样不可控制的事情就算了，但是人类之间的战争，无非就是权利与**的战斗而已，可恨可笑。”
“我不敢说自己完全无辜，我知道他们要鬼兕卡和药物做什么。我也的确有私心，因为预言里，只有联邦摇摇欲坠的时候，那个制卡师才会出现。但是如果是你，选择和平就要放弃最爱的人，你会怎么选择呢？”
顾晨穿越前的教育里，从来都会告诉他有国才有家，但是顾晨总是执拗的认为，如果一定要在二者之间做出取舍，那种歌颂舍小家为大家，不顾个人生死家人性命的选择就是一种道德绑架。
如果没有穿越，要让顾晨选择，他肯定会选择和平，毕竟他一身无牵挂，也没人会为他难过，他没兴趣当什么英雄，但是责任落在他肩上，他一定会扛起来。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假若告诉他，如果选择和平，就要放弃慕容卓柒或者放弃曾江，他真的不觉得自己可以大义凛然的做出选择。
顾晨觉得有些压抑，转移了话题。他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连做一个猜测的选择都没有勇气。
“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眼前这个地方非常开阔，上下都冒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岩石，若不是时机不对，顾晨真打算欣赏一下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橴金摇头：“我也是无意中走入这个地方。”
顾晨敲了敲地面：“是在死亡岛的某一个洞穴里吗？”
“我们走走看吧，或许能出去。”橴金很淡然的在前面开路。
顾晨看着对方的背影没有说话，某个时刻他觉得对方和自己的性格很相似，是那种喜欢把生活过得很淡然洒脱的类型，但终究还是逃不过情感的枷锁。
两人走了许久，依然看不到尽头。
顾晨终于走不动了，停了下来。“我们先休息一下吧。”
橴金似乎不喘气的样子，看了一眼顾晨，原地坐下。
顾晨开始的时候留了一个心眼，在出发前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了一具异兽尸体，是之前慕容卓柒打到的一只红色异兽，庞大并且显眼，放在了出发的地方。
现在走了许久，顾晨隐约还能看到那具尸体，虽然变得非常小，但是也说明他们的确是在前进，并没有出现什么鬼打墙之类的状况。
“怎么了？”橴金问道。
顾晨摇头：“没，可能我多想了，这里的构造开阔得有些过分，和海岛里的洞连洞差别很大，我就猜测这里会不会是真实存在的。毕竟你的能力这么特殊。”
橴金笑了笑：“你怀疑是我构造的这个幻境？”
顾晨急忙摇头：“我不是怀疑你，我是想你们这里人手一张鬼兕卡牌，会不会是有人用幻境困住了我们。”
“是吗？”橴金若有所思。“说句实在话，我还从来没有身在幻境中，所以不知道幻境到底是什么样子，真的会那么真实，会出现自己心里想的人吗？”
顾晨知道他估计是动了想要在幻境里找寻爱人白戚的念头，急忙制止他：“你不要犯傻，幻境里的一切都是虚假的，长期处在幻境里你会混淆真实与虚假，千万不要试着用这种方法去寻求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