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有无完本[古耽]—— by:书归
书归  发于:2017年05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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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色有无》
作者:书归
文案:
其实沈山山本不叫沈山山。
我俩相识早,我想起问他名字的时候,他可得意地沾了茶水在桌案上写共我看,还说那出自什么什么诗。
我不比他五岁识千字、六岁能作诗,不过是个破大孩子,眼睁睁瞧着桌案上,尚认不得那俩字儿,听他念出来又拗口,故就只点了我认得的部位唤他。
那是六岁还是七岁的光景,沈山山这名字一喊出来,谐音似个姑娘。
定安侯府寿宴上的小辈全都笑了。
沈山山气得撅了梅树枝来揍我,我俩小包子似的打作一团,滚了一身的雪泥巴。
而这名字被我一喊就是二十年。
——主受第一人称非线性叙事,但是真的好看,真的,看我诚挚的眼睛。
内容标签: 阴差阳错 青梅竹马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稹清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山色有无


我一脚深一脚浅踩出个门槛,醉眼朦胧中,回头直将沈山山小侯爷府门高挂的大红灯笼,看做串串糖葫芦。
糖葫芦上还粘着好多个连片的喜字儿。
周围人声嘈嘈,贺喜的声音不绝于耳,震得一个个喜字在春风里红纸颠做娇花,好看得同沈山山那媳妇儿一样。
苏大小姐也算京中头号的美人,阁老孙女,,配得上定安侯沈府的一门独子。
我是真替沈山山高兴。
徐顺儿个头矮,扶我算作吃力,便也跟着我一脚深一脚浅起来,边向着马车走,边在我耳边叨叨爷回府么,又劝我不该喝个烂醉云云,回去该叫我爹生气。
我现下也顾不得我爹生不生气,只肚中一口酸涌,俯到街边就吐了起来,吐得个昏天黑地连肠子都快断,落了一身的酸酒臭味蹲在街边上,活像个要饭的。
吐完我想,这模样回去国公府,我爹怕不只是生气,估摸能打得我下不来床。
“……当初皇上赐了府,爷我早该搬出去。”我满脸可惜地同徐顺儿说。
这话好端端将徐顺儿吓了跳,他连连道:“醉话醉话!爷,咱们回府吧,你已不清醒了。”

不,我总醉得挺清醒。
从前沈山山这么说过。

其实沈山山本不叫沈山山。
我俩相识早,我想起问他名字的时候,他可得意地沾了茶水在桌案上写共我看,还说那出自什么什么诗。
我不比他五岁识千字、六岁能作诗,不过是个破大孩子,眼睁睁瞧着桌案上,尚认不得那俩字儿,听他念出来又拗口,故就只点了我认得的部位唤他。
那是六岁还是七岁的光景,沈山山这名字一喊出来,谐音似个姑娘。
定安侯府寿宴上的小辈全都笑了。
沈山山气得撅了梅树枝来揍我,我俩小包子似的打作一团,滚了一身的雪泥巴。
而这名字被我一喊就是二十年。

沈山山说我清醒,是我俩一道去山东办盐案的时候。那时候我是巡按,他是主监。
一屋子地方官吏奉了宴席,菜没吃下多少,轮轮敬完酒下来,便捧着糊弄的文书让我落印。我已醉得站不起身直不起腰,但瞧了眼那破烂文书,却还是直径将文书盖到他们脸上去,喝他们回去改好再来。
沈山山醉得一脸驼红,面色像是白梨衬了桃花,瞧着一众官吏稀里哗啦退出厅去后,他倚在红木案上冲我笑。
还说我:“你倒是醉得清醒,活该是在御史台里老死的命。”
这人嘴忒毒,不捡好话讲。
御史台俸禄太低了。
可我醉趴在桌上,倒懒得同他争,只睁眼闭眼间瞅着他脸,干巴巴笑了声: “这不也是为主监大人您省事儿。”
“非也,稹清。”沈山山好笑纠正我,“你这是忠君之事。”

盐案文书一改三四天,我与沈山山没事,曾溜去烟山踏青玩。
沈山山名字里有山傍着,人也爱山林草木,一路还作了几首颇写意的七绝。我现下是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有几句提起我俩小时候拜庙子的事,颇逗趣儿。
幼时在京中,我俩时常随家中主母去智武山上拜庙子吃斋饭。庙子里几个神仙我也拎不清楚,跟着拜过就算数,单只将后山上的花草哪些个色记了个死紧,然后全都拔下来捏成渣渣,满手各颜色的,糊去沈山山脸上手上衣服上,笑得直打跌。
沈山山怄得又将我打了顿,满身五颜六色地骑在我身上,一边数落我一边在我头上插草叶子。
结果叫他姑母逮着了,一气儿喝他不懂事儿,边面带避讳地看着我,边说他怎可对钦国公家的公子无礼。
可沈山山哪能不懂事儿啊,他是京中小辈里最懂事儿最能读书的。
他知道我是国公家的公子,特特将我头上草叶子扎出朵花儿来。
“这么才好看,你得谢谢我。”他姑母被婆婆叫走,他得了救,便鼓着腮帮子如此告诉我。
我点点头,我是谢谢他。

因为那时候没人同我玩儿。
他们说,我爹要造反。

第2章 山色有无


我爹要造反的事儿,也不知是怎么传起来的。我现在想起来还头疼。
总之这反过了二十年也没造,我爹日日还得进宫在皇上跟前儿卖老脸,奉承奉承相爷,往内阁里瞎管几桩事,来来去去甚忙活,也不知何时能致仕。
一把年纪了,他比我这小辈还累。我从小在府里只见他日日斗鸟看鱼,临水写字儿,日子过得顺顺当当,从来觉得他没必要反。
皇上过得也不见能有这份清闲。我娘这么说。
我觉得很是,因为皇上也是这么同我说的——
“不知他们要朕这皇位作甚,一日日的苦差事,不过坐个金椅子罢了。”
然后他盯了我一会儿,笑着补了句:“什么也都由不得人。”

回国公府的时候,徐顺儿扶我径行后院,正巧碰见我爹起夜,穿着寝衣立在廊下威严看着我。
吓得我腿一软:“爹。”
我爹意外平静,不过惯常问我话好似审犯人般肃穆:“沈府吃酒回来?”
我老实说是,瞧了瞧他身后并没藏笤帚,竟猜他是专程在此等我。
我爹低头想了什么,嘟囔了句:“……沈家小子挺出息。”又摇摇头。
我心知沈山山自然出息,不过我托着徐顺儿的手咂着大舌头同爹说:“从前静安公主诗会上见过一回,那新娘子也挺好,人漂亮。”
爹瞥了我一眼。
我仿佛从他刻板脸上觉出一丝丝祥和,然他却只闻见我身上的酸臭酒味,抬手在身道前一挥,嘱我赶紧滚去洗洗睡。
“你不打我?”我在廊上晃了一晃。
“你现在这模样也不比瘸了腿好多少,何必呢。” 我爹扭头继续往茅厕去。

我觉得我爹有大智慧,不当是能为了造反想不开的那等人。
只是他近年来身子不比从前,夜里少觉,还总起来如厕,因此还害过两三回风寒。
前年底上曾有一次,我半夜睡得不实在,老感觉床头有人。迷瞪睁眼一看,竟是我爹,叫我差点没吓丢了魂。
那时还心想,是否我爹呵斥我多年终于于心有愧,特趁夜里来同我体己一番。
然我果真还是太天真。
我爹披袍入阁的时候我还是半大个娃娃,像我爹这样的人,从不做没用之事。
他来只是森森告诉我:“你大哥闹分家。”

爹并不是来我这处找安慰的,而是叫我知道大哥此想,从旁也提点他别想不开。
因为那时候大哥二房太太才生了个儿子,那小子和大嫂儿子一同嬉耍,到现在都能听见南跨院儿里头闹腾得不一般,故我还很惊讶。
大哥自己只领着个骁骑督事的俸禄,沈山山表兄在骁骑营做将军的时候,我曾托他打听过这职,钱食没几个子儿,还挺累。
养活一家子多不易,我不知大哥闹分家出去要怎么将养一家子,故隐约问过大哥如何打算,好自己也为今后有个打算。
然大哥支支吾吾没说个名堂。
我估摸是他想要东城的带院宅子,而我爹没答应。
所以到眼下一年多过去了,大哥这家也没分出去。

那宅子我私以为是我爹当初留给我二哥的。
二哥比大哥当得事,皇上也挺赏识,一道道封官下来,二哥什么都做得挺好。想来是眼见二哥这几年迁了大理寺卿颇具实干,爹寻摸着二哥有头脸了,再搁国公府住着,往来走动人事不大庄重,就提了那宅子的事。
我知道是因为过月门的时候恰巧听了句墙角:“……留着那宅子,完了也有个安定。”
二哥像是没应,且回身瞧见了我,同爹也不再多说。
不知是不是巧,今年开初二哥就被调去了河南道上,爹的宅子最终没脱出手去。
如此大哥再度打上那宅子的主意,却又不敢讲,只在爹面前时时提分家长短。
爹很烦他,叫他甭想。
爹这作态却叫我兴奋起来,心里盘算着,好歹我也刚混上御史中丞,将来人事避讳,也早晚要出去立院单过。
那爹这番,是否想将宅子留给我?

然我没兴奋两天就愁上了。
许是我兴奋之情太明显,在早朝人堆里述职时都比平日大声。皇上瞧得很忧心,退朝将我点到偏殿去问话:“家里近日有事儿?”
不过八字没一撇的事儿。
我垂眼瞅着皇上龙靴上的绣线,老实摇头,心想皇上怎么什么都清楚,哎。
皇上从罗汉榻上直身搁了手里的茶,拉过我问是不是国公府一家子太挤了,我过得不自在。
“你惯常瞧不惯小孩子,若被你大哥家的小子闹腾疯了,朕还没处哭去呢。”他拾了我腰上的稹家玉佩看,年轻眼角睨着笑,“朕在京中还有几个院子,景致都还凑合,要不你挑个中意的搬去,当赏你的——”
“不成不成。”我脱口而出。
皇上捏着我玉佩的手一顿,仰起头来看我,眼中的笑好似变淡了些,唇角却勾起来:“为何?”
我将心里的事儿捂了会儿,但在皇上跟前也压根儿捂不热,只好道:“我爹大概见我迁官了,便想将东城的宅子留给我。要是我自有了宅子,那宅子就得归我大哥了,你说多不合算?”
我这是个问句,可皇上没答。
他手指磨砂着我玉佩上的稹字,继续看了我会儿,目光倒很温和。然后他放开手,起身来捧起我脸亲了一口,遂跨出殿带人走了。
看方向当是去衡元阁的。
至他身影消失在廊口亦没再说一句话。

第3章 山色有无


皇上是个皇上,是要比寻常人更捉摸不定些。
他从前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是这么个性子。
我做他侍读时他才十四岁,每日已然能将东宫一殿宫人唬得战战兢兢大气儿不敢出一口。
大约我不天天去,感受不到他那份威压,故身边只有我不大怕他。久了后,渐渐在我面前他发觉端不起什么架子来,便也只好偶或同我心平气和说道一二,后来慢慢融洽些。
多数时候,我是去东宫听他背书的。
他背的时候我一会儿看书本子,一会儿看院里宫女太监瞎忙活,挺自在。
有时候他自己背错了停下来,我都尚在出神。
往往此时,他都笑上一笑,只径自拿过书去替我翻了一页,又放回我手里:“你这侍读,倒做得松快。”

东宫亭廊错落蜿蜒,枫叶自成一景,自那年秋日我做了太子侍读,我也觉得自己挺松快。
可我不懂为何太后在一众小辈里单单点了我做侍读。
别的人倒不说了,至少沈山山的学问在我之上。
我平日里不爱读书,不过因为怕爹打我,便只将该看的看看,其余一概不多涉猎,故皇上背的篇章有些我连字儿都认不全,只管囫囵听着翻页,他竟也没去太后面前告发我。
“你心里总像装着什么事儿。”
也不知是哪一回在亭台下背完了什么书,他抬手从我手里抽走了册子,忽而眸色深深看着我,又瞥一眼我一向爱看的小宫女小太监,倒也不明白我究竟在看什么,不由问:“你不来东宫时又做些什么事儿?”
能做的挺多,走街串巷买馍馍吃饽饽放风筝玩蹴鞠斗蛐蛐儿,有时候还能去城郊学大人赌马,偶或买胜过几回,能多出些我娘查不见的银子,这时候便去寻摸个馆子偷偷喝点小酒,像是偷来顿为人不知的快乐,同镇日拿国公府的碎银子买吃食不同,这有说不出的惬意。
他听后眉梢扬起来,笑话我国公府小公子像个乡下人。
从前那时他不常如现在这般笑得像个皇帝,那刻他神容上的冷峻线条柔和在秋高气爽的和美日光里,笑意淡漠却深刻,我竟就那么看直了眼。
他由着我看了会儿,笑意却更深,倏地竟将手里册子一扔,提着我袖口就站起来往外走。
“你也陪我读书多日了,今日换我陪你玩玩。”

皇上那时候想陪我玩,我估计是因他自己听见坊间乐事起了天潢贵胄的猎奇之心。
从溜出宫来,直到买馍馍吃饽饽时我们都还玩得挺好,也还未有人从东宫追出来寻他,故他又叫我带他去放风筝。
这可难倒了我,我四下看着颇为难。
“你自己说了会放风筝,怎又不知何处寻风筝?”他贵为太子跟着我坐在道旁棚盖下,吃掉最后一口饽饽拍拍手指,又挑起眉来笑话我道:“你平日里风筝难道是太白仙君从石头缝里变的?”
我笑,那哪能。
风筝多简单,何须太白仙君来变,明明沈山山就会扎风筝啊。
大约我是将这句说出来了,下一刻我手肘忽然被人用力扯住,身边人脸上笑意丝毫都没变,可我却忽然觉得有点瘆人。
他问我,沈山山是谁。

第4章 山色有无


沈府办酒是确认翌日无早朝的,我本待睡个午后再起身,然清早宫里却派了人来说皇上宣我。
我起得慌慌张张头昏脑涨,还打了个隔夜的酒嗝,徐顺儿跟在后头一阵阵地笑。
路过中庭的时候差点跌了一跤。我爹还没去司部点卯,立在一池春皱边端着紫砂壶看我从廊下过,没好气提点我句:“领子歪了。”
我理好袍子随宫人打马车过宫门入大内,一路十来年没什么新意,过玄德门时有几个太监在洗地上青砖,我看着还觉砖瓦愈来愈旧。
过去皇上还没做皇上时,常在玄德门前同他几个兄弟蹴鞠,但凡蹴鞠落了他脚下,一众兄弟都不大敢同太子殿下夺了,只虚与委蛇地跑在侧旁作出要抢的架势,却从未伸腿勾过一次。
那时候我挺瞧不下去,心想蹴鞠玩儿成这般也就不叫蹴鞠了,叫让鞠,根本不得尽兴。
我眼见皇上总在场下孤独求败,一众皇子假意叫好,竟觉出几分自己当年在一众小辈里形单影只的辛酸来。
实则满宫上下都传说太后单点我做了太子侍读,确不是瞧中我书念得好,而是因起先听说我爹有反意,便将我立作个质子一类的把控住,叫我爹不敢反。
这虽是无中生有的事,但竟能稍稍化解我心中多年疑窦,也就生出几分道理来。
总之实情是什么往往不大重要,宫中以为什么,那就是什么好了。
我觉摸着既我在他们心里已被把控住了,那他们对我应当是放心的,那我同太子殿下认真蹴个鞠也没甚大不了,且惯常同沈山山蹴鞠我都是赢的,颇觉要是将几个皇子踢生气了我还能游刃有余地让上一让,让得叫他们瞧不出来。
故我硬着头皮从宫阶上站起身,系了袍摆下场去,老神在在道了句我也来蹴鞠,伸脚就要勾皇上脚下。
……结果差点被皇上蹴哭了。
他脑子太好,总能猜中我路子将我绕过去,我一球没进过还跑了个满身臭汗,顿时后悔我究竟之前辛酸个什么劲。
那时我觉得我开悟了些。
有时候一众兄弟争不过他,并不见得就是让着他,也有可能是真的争不过。而他纵使形单影只,也必须护住足下蹴鞠。
皇上他与一众兄弟,同我与幼时一堆小辈,毕竟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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