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呢？”
黎政笑着指了指她的枕头：“快看礼物！”
这是母子俩多年来的小互动，每个大年初一的早上，彼此的枕头下都是对方准备的礼物。
今年徐倩给黎政缝了一个精致的笔袋，而黎政送给自己的竟然不是成绩单。
带着好奇，徐倩打开了那封信。
稚嫩的字体书写着童言童语，好笑又动人，徐倩看着信中儿子信誓旦旦地说以后要将整个菜市场买下来送给自己，笑得眼睛都红了。
她抹去眼角的泪水，这个傻孩子，自己哪里是喜欢逛菜市，不过是为了货比三家，节约些钱罢了。
不想负了孩子的好意，徐倩揉了揉黎政的脸说：“好啊，期待那一天早点来。”
母子俩愉快地聊了会儿天，徐倩问他怎么今年没送自己成绩单，黎政羞窘地把凌晨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妈妈，生怕妈妈不开心，又一个劲儿的夸赞起关山海来。
“大少爷人可好了，要不是他辅导我功课，我有一堆题目不会做。”说起关山海，黎政就像打开了话匣子，十句话里有九句都在夸，“虽然他是少爷，可他一点少爷的架子都没有。妈，长大以后，我也要成为大少爷那样的人。”
你本来可以成为那样的人。
伤感自徐倩的脸上一闪而过，黎政本来可以过的比关山海好更多，却在命运的捉弄下，沦落成现在这样。
她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至少他们母子能够在一起。
勉强露出一道笑容，徐倩岔开话题道：“你想不想要一个新的书柜？”
黎政兴奋地跳起来：“想！”
“走，妈妈这就做一个送给你。”徐倩眼前突然一黑，刚站起来又跌坐会床上。
黎政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担心道：“妈，你怎么了？”
歇了十几秒，徐倩摆摆手说：“没事，起急了。”
关山海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徐倩已经把书柜做得差不多了。
说是书柜，其实是将一些木箱拆开，把一块块木板重新组合，装订在一起，再用砂纸将粗糙的表面打磨光滑。
“这是书柜？”关山海站在他们面前，不太确定地问。
黎政手里拿着砂纸，正摩擦的起劲，听到关山海的声音，扬起的小脸上满是笑容：“对，是我妈妈做的，厉不厉害？”
想起昨晚黎政的那句“我妈超厉害”，关山海点头附和道：“超厉害。”
一大一小两个男生恭维自己，倒叫徐倩不好意思起来，她抬手抹去额头上的汗：“都是些简单的手艺，我只会这些，不像小政的爸爸，他才叫真的厉害。我们刚结婚那会儿，家里的家具都是他自己做的。当时家里条件不差，又不是买不起，可他偏要做，说亲手打造出来的家，才是真的家。黎政小时候睡得婴儿床也是他做的。他又不是木工，好好的设计师……”话说一半，徐倩突然顿住，失笑地摇着头说，“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跟你们说这些干嘛。”
坐在小板凳上的黎政听得入神：“我喜欢听爸爸的事。”
徐倩捏了捏他的小鼻子：“你喜欢听，大少爷不一定爱听，不能做自私的小朋友，要多为别人考虑。等大少爷走了，我再说给你听。”
书柜虽然粗糙，但高矮适中，关山海按住摇了几下，发现看上去简易的书柜，竟出乎意料的结实。因为是自己做的，可以调节深度，除了书，外面还能拜访下细碎的物件，十分实用。
关家书房里有很多又好看又精细的昂贵书柜，可像关小溪和黎政这样身高的人，显然是够不着的。
关山海小时候曾经为了够到高出的几本书，没少从椅子上跌下来。
曾雅柔一再强调，上面没有关山海看的书，可高高在上的书如同罂粟一样，不停地诱惑着他去触碰。
家里的每一间房，都是特地找设计师来设计的，就连里面的家具，也是在设计师的推荐下购买。
虽然家里的书柜不至于华而不实，但说起实用性和使用起来的好感度，关山海倒觉得，眼前的半成品，更胜一筹。
“不用，徐姨，我也喜欢听。”关山海从没接触过这个领域，好奇道，“小政的爸爸是室内设计师吗？”
徐倩点点头，两张好奇的脸凑在一块像两朵向日葵追寻太阳一样，直勾勾地望着她。不知怎的，就被勾起的说话欲。
她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零零散散地说了黎成璨时不时地改变家里的格局，做过许多家具。说他没事的时候还喜欢把家里的家具拆掉，配合着新的格局重新组装，就连沙发和椅子都难逃一劫。又说起黎成璨追她时送过的一些小东西，这个男人所有的浪漫都点在这个技能上，害得徐倩在他面前总觉得自己不是个合格的女朋友，身为一个女人，竟不如男人懂生活。
“他这个人的点呀，跟一般人不一样。我经常说他，其实是跟他逗着玩呢。我怎么会不了解他呢？好好的家具为什么拆掉？当然是用的不顺手。”徐倩提起黎成璨脸上又是小女人的娇羞，又是为了能有这样的老公而引以为豪，“刚结婚那会儿，我总是撞到厨房上面的柜子，没过几天他就把柜子往下挪了，还不停地叫我弯腰，踮脚试高度，折腾了好久才最终定下下移的具体位置。从那以后，我再也没碰过头。”
多年前黎成耀的说过话仍清晰地回荡在脑海里，徐倩望着正前方，回忆道：“再好看的家具，用得顺手，才能成为真正的好家具。一个室内设计师，不仅要把室内设计的好看，关键要让住在里面的人满意，才是成功的设计。”
故事说完，关山海听得津津有味，他一脸向往地感叹道：“好想把我家不顺眼的家具都拆了重弄啊。“
“千万别，回头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教坏你了呢。”
难倒听到徐倩跟自己打趣，关山海笑说：“没黎叔的手艺我也不敢。”他拿起一边的砂纸，按住书柜对准边边角角打磨，“我看，我还是从这个书柜开始练习好了。”
“诶？”听完故事，自己的活就被人抢走了，黎政架着两只手，“我干嘛？”
“当然是一起打磨啦，干嘛？难倒你想偷懒，只站着喊加油吗？想得美！”关山海举起抓着磨砂纸的手说，“这可是你的书柜！”
“哪有！我又不是小溪少爷。”黎政蹭地一下站起来，两手握着砂纸，卖力地摩擦起来。
第12章
快到十一点终的时候，徐倩先离开去做饭，留下关山海和黎政继续折腾书柜。
等两人总算满意，抬着柜子往黎政房间走的时候，关小溪同学总算起床了。
关溪站在楼梯上，揉着眼睛打着哈气说：“搬什么呢？那么丑。”
这熊孩子！
辛苦大半天的关山海差点冲过去要揍他，还好被黎政一把抓住。
关山海举起拳头威胁道：“再乱说我揍你信不信。”
关溪吓得缩紧脖子，结巴道：“我、我是说颜色丑，又没说柜子丑。”
木箱子就是纯粹的木头，根本没上色，还有不少地方漆黑一块，看上去确实不怎么样。
黎政向来对这个不在意：“好用就行了。”
关小溪来了劲，拖着拖鞋啪啪地跑过来：“这是书柜吗？”
黎政点点头。
关小溪又说：“赏心悦目懂不懂呀，书柜好看了，才有动力学习。”
他说得一套一套的，关山海在旁嗤笑，一点面子都不给：“你房间倒是好看，成绩单比屎还难看。”
“你……你！”关小溪气得直跺脚，要不是曾雅柔告诉他，过年期间哭一年都会倒霉，他早就哭晕过去了。
如今只能瞪大双眼，努力让眼泪不掉出来。那可怜巴巴的模样，直叫人于心不忍。
当然，关山海排除在外。
黎政微微欠起脚——他比关溪矮几公分——哄逗似的摸着他的头说：“小溪少爷别难受，一会儿我找些好看的纸贴上去就不丑了。”
“纸多容易坏啊。”关溪想起一出是一出，“下午我们买油漆回来刷吧！”
“不用那么麻……”
黎政话没说完，就被关山海打断了：“这个提议不错。”
关大少是典型的行动派，说干就干。
吃饭，出门，走进油漆店。
等到黎政回过神来，已经站在色板前面了。
关家三位少爷站在他身侧，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关山海问：“你想要什么颜色？”
黎政抬头望着墙上挂着的五颜六色的色板，眼花缭乱。
关溪像只小鹦鹉似的，点着色板说：“这个好看……诶诶！蓝色更好看！”他看了一圈，突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嗷嗷叫起来，“小政快过来，你看这个！“
大伙儿跟着他走到最里面的色板前，只见关溪举着手兴高采烈道：“这个粉色超级正！就这个吧。”
关山海不敢苟同，他这小弟怎么跟女孩儿似的，是个粉红色控：“你是小公主啊，要什么粉红色。”他直接驳回小弟的建议，“小政，别听他的，你自己选。”
关溪拉着小政的手甩来甩去：“就这个嘛。”
一个让他买，一个不让他买，他该怎么办呢？
黎政看看关溪，又看看关山海，最后视线落在关山河身上，发现对方目无表情地也望着自己。
“二少爷，求助求助。”黎政蹭到他身边，小声地说。
关山河举起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正好是灰色。
灰色耐脏，磕碰掉一些也不明显，黎政正欣喜二少爷给了个不错的建议。就见关山河的手指移动起来，嘴中念念有词道：“点兵点将，点到谁就是谁。”
“……”黎政彻底放弃，走到关山海身边，拉住他的手，一如刚才关小溪拉住他手时一模一样。
关溪心想，完了完了，黎政这个小叛徒要屈服在他大哥的淫威之下了。所以当他听黎政最终选择粉红色后，直接傻掉了。
“你说啥？”
关大少和关小弟异口同声道。
黎政甩了甩关山海的手：“粉红色挺好看的，小溪少爷经常跟我一起写作业，我们可以一起赏心悦目。“
关山海不信道：“少胡说。”
趁关溪正高兴地眉飞色舞，没注意这边的时候，黎政悄悄在关山海耳边说：“我比小溪少爷大呀，我要让着他。欺负小溪少爷的活，就留给你好啦。”
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这么古灵精怪，关山海“扑哧”偷笑几声，在关溪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黎政达成协议。
书柜大小有限，用不了太多油漆，关山海付了钱，买了一小罐，提着就走。
关溪是个好吃鬼，看到好吃的就走不动路，四个人在甜品店一吃就是一下午。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关山海让关山河带着小溪和小政先回去。
关溪没心没肺“哦”了一声，站在路边拦出租车。
黎政关心道：“大少爷，你去干什么？回来吃饭吗？”
“回。”关溪已经拦到了车，关山海摸摸黎政的脑袋，把乖小孩推到车门前，“快上车，饭点前我肯定到家。”
大少爷从来不骗人，黎政点点头，坐上了回去的车。
果然，关山海如约在饭点前出现了。
关溪见他手里提了好几包东西，就准备跳下椅子看。
关山海抬起腿，防止这家伙扑过来：“吃你的饭，饭后再看。”然后绕到厨房，对黎政说，“吃完饭来我房间，礼物。”
“好！”
黎政看着关大少领着大包小包一溜烟跑上楼，不久后空着手下来。
那里面也有他的礼物？
不知道大少爷会送他什么。
最新的模拟卷吗？
第13章
饭后，三个弟弟齐刷刷地出现在关山海的房间里，大有排排坐吃果果的架势。
关山海清了清喉咙说：“那什么……”
“礼物礼物！”关溪没有眼力见，嚷嚷着打断了关山海。
以往过年关山海从不给弟弟们送礼物，黎政一封成绩单，激发了他作为兄长的责任感，总觉得逢年过节不表示表示，心里过意不去。
然而，他的开场白还没说完，就被关小溪打断了。
关山海朝他凶道：“你闭嘴。”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关溪讪讪地闭上嘴，分外难得的做了一回不哭不闹的乖宝宝。
舞台重新回到关山海手上，他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黎政满怀期待地望着他，眼睛里波光流转。
再多的话都显得矫情了，关山海为自己感到好笑，礼物才是关键，其他都是多余的。
桌子上依次摆放着三样礼物，先把关溪的递给他，这小子急得脖子都快比长颈鹿长了，然后是关山河，最后才轮到黎政。
黎政收到礼物宝贝的抱在怀里，甜甜地笑说：“谢谢大少爷。”
耳边传来关溪的惊叫声：“最新款的芭比娃娃，大哥我爱你！”
熊孩子撅着嘴凑过来，关山海嫌弃地挡开他，却还是被糊了一脸口水。
“恶心死了。”关山海使劲地擦着自己的脸，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关溪欢天喜地地跑回自己房间，扬言这一年都要搂着大哥送的芭比娃娃睡。
就他那喜新厌旧的程度，关山海才不信呢，扭过头来，发现关山河正对着拆开的几本书发愣。
“怎么，不喜欢？”
关山河摇摇头：“很喜欢，谢谢哥。”
关山海潇洒地手一挥：“那么客气干什么，这些书我挑了很久的，特别适合你，你用心看完了，才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关山河说：“嗯，我现在就去看。”也离开了。
关大少的房间里只剩下关大少和黎政小朋友两个人。
黎政小朋友紧紧地搂着礼物，连最外面的蝴蝶结都没舍得拆。
关山海放松地往床上一坐：“快拆开看看呀。”
黎政糯糯道：“舍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来，我给你拆。”
关山海手一伸，就把蝴蝶结给扯了。可把黎政心疼的，抱着礼物躲开，放在桌子上，沿着包装边缘一点点打开。
小心翼翼的模样，别提多可爱了。
关山海调笑道：“一张破纸，你还准备二次利用？”
黎政不为所动，继续拆礼物，直到看到礼物的庐山真面目才停手。
不是最新的模拟卷，是个漂亮的本子，侧边还带着一把小锁。
黎政问：“错题本？”
关山海指着锁上的钥匙说：“打开自己看。”
精致的钥匙轻轻一拧，空气中传来“啪”的一声响。
黎政打开本子第一页，几行龙飞凤舞的字体映入眼帘——这是一个神奇的本子，只要你将烦恼写下来，就会有人为了解决。
落款是几个拼在一起的三角形附近绕着几道波浪号。
这是什么暗号？
黎政一怔，片刻后如同窥视天机一般咯咯笑起来：“大少爷你签名好酷啊。”
为了让本子看上去确实很神奇，关山海特地没有签上自己的大名，苦思冥想一阵子，才画了这么个东西，写完后自己都觉得幼稚，可是没办法，写都写了。
全世界大概只有黎政才会认为这种东西很酷。
他笑骂道：“小狗腿！”
黎政义正言辞道：“我说的是实话，这本子比错题本厉害多了。”
义正言辞的小狗腿！
关山海在心中暗下评语，又问：“知道这本子怎么样吗？”
“知道。”黎政连连点头，“遇到问题的时候写在本子上，给大少爷就可以了。”
“不是大少爷，是这个人。”关山海点了点那个幼稚的图案，再三强调。
黎政嘿嘿一笑：“懂了。谢谢神秘人！”
关山海满意地点点头：“真聪明。”
“大少爷，你等我一下。”
关山海不明所以。
黎政抱起本子和包装费飞快地往外跑，就连地上的蝴蝶结也没落下，一并捡走了。
关山海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从袋子里取出自己给自己买的礼物——一些室内设计相关的书——靠在床头边看边等。
十几分钟后，敲门声响起，黎政来到他跟前，把藏在身后的东西送到前面。
熟悉的礼物纸，陌生的本子。
关山海接过来，才发现礼物纸已经变成这个本子的外封。本子的第一页是黎政略显稚气的字体，内容倒是十分眼熟——这是一个神奇的本子，只要你将烦恼写下来，很有可能得到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