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换成了聂烽,三叔的情绪也终于平静下来。
等聂烽把事情都说完,聂维山重新接过,说:“三叔,您千万别怪小宇,从头到尾都是我出的主意,我逼他这么干的。您也别担心我和我爸了,更别让爷爷知道,过两天我就回去。”
向家里报完平安后父子俩心里的石头都落了地,小小的客厅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是厨房正在小火慢煨的猪肺汤。气氛变得安静,聂维山和他爸分开太久,其实彼此已经没什么可聊的,而且聂烽在改好后周身总萦绕着浓浓的愧疚气质,对他也是小心翼翼的。
“爸,说会儿话呗,汤还有半个钟头才好呢。”他靠着椅背,长腿在餐桌下伸展,整个人都很放松,“对了,你收到我寄的信了吗?”
聂烽回答:“收到了,但没来得及回,我记得是问雕玉观音?”
“嗯,已经雕完了。”其实聂维山心里是有些遗憾的,他真的想知道白爷会怎样评价他第二次的作品,可惜说什么都晚了。不过手艺上没机会被指点一二,但心里还是好奇的,问:“爸,你知道那个白爷么,我信里提了。”
“知道,行里没有不知道的。”聂烽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看着还挺正经,“丁汉白,他爸爸是丁延寿,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极其牛逼。”
聂维山兴致勃勃地问:“跟我太爷爷比谁厉害啊?”
“单论手艺,丁老厉害,人家一代一代就是干这个的,简直自成一派。”聂烽抿了下嘴,开始揭短,“你太爷爷吧特别聪明,脑子活,雕石刻玉对他来说就是个爱好,不是吃饭的营生,所以他全凭天赋。后来他发现赌钱比雕玉有意思,干脆把家里的钱庄和地23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聂烽说:“他要没输咱们家就是地主,结果他给输成贫/农了,省的挨批/斗。”说完叹口气,“小时候他老带着我到处玩儿,果然后来我随了他了。”
“别说你们,说白爷。”聂维山不想听聂烽做自我检讨。
“丁汉白比他爸出名,因为他太出格。”聂烽边想边说,“丁家好几代都是干这行的,主要传的是手艺,虽然算不上,但也是规矩人家。行里的老人都说丁汉白换了丁家的门风,改做生意了。”
聂维山这几天做小生意赚了点儿钱,鸣不平道:“市农工商不是旧社会的观念么,还瞧不起做生意啊?”
“不是瞧不起,是他动静忒大。”聂烽说,“据说丁汉白这人很狂,而且不讲理,估计是艺高人胆大吧。他老早就和家里闹翻了,自立门户撇出去,然后搁下手艺倒腾起了古玩,后来发了大财。其实背后叨咕他的多半是眼红,手艺人能挣几个钱,一件瓷器折腾对了就能吃半辈子,可不是谁都有那个本事。”
聂维山觉得白爷是有点儿神神叨叨的,说话也不客气,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跟家里闹翻了?”
聂烽揶揄道:“小孩儿别打听。”
这么一说更吊人胃口,聂维山软磨硬泡,恨不得装两声哭。聂烽被磨得无奈,笑道:“那我可说了啊,你别觉得膈应。行里怎么传的都有,但意思都差不多,丁老有五个高徒,他既是长子还是大徒弟,其余几个徒弟也都是堂兄弟什么的,唯独最小的师弟是他们家收养的孩子。据说他逼着这师弟跟他好,也有说他俩本来就暗度陈仓的,反正丁老容不下,他干脆就跟家里闹翻了。”
聂维山愣着:“白爷也喜欢男的?”
“嗯,要不说他出名呢,做的事儿都非比寻常。”聂烽说完一顿,“也喜欢男的?也?”
聂维山自觉口误,忙掩饰道:“现在网上好多这种,还挺常见的。”聂烽没有多想,感慨道:“你竟然碰上他了,两面之缘已经挺难得了。”
不知不觉间聊了很久,厨房里的汤已经可以关火了,聂维山垫着两块布把砂锅端下来,盛着汤说:“爸,小时候你特别爱给我讲乱七八糟的事儿,好久没听过了。”
聂烽局促地笑笑:“以前是不是觉得我麻烦啊?”
“没有,我特别爱听。”聂维山盛好两碗,回答完便开始喝汤。客厅里终于安静下来,父子俩都没再吭声。
尹千阳顺利通过预赛后就彻底放飞了,乱吃乱喝乱喊叫,只要出现在教练的视野范围内就会挨骂。秦展是队长,好歹要起个带头作用,不然绝对会陪他一起闹腾。
两天后等田径队所有队员都比完赛终于能打道回府了,尹千阳收拾好自己的包,小得意地说:“我还没告诉家里人比赛结果呢,准备回去给他们一个惊喜。”
上了大巴车回市里,一路上开着玩笑唱着歌,精神和肉/体上都得到了集训以来最大的放松。秦展从第一排站起来,拍拍手装模作样道:“队友们,我说两句,虽然大家都顺利通过了预赛,但还有真正的比赛等着我们,所以不能放松,要更加认真地训练,一直坚持到联赛结束。”
尹千阳鼓掌捧场:“队长说得对!”
谁知秦展大手一挥:“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明天晚上夜市麻辣烫见!酸梅汤我请!”
说闹着回了体校,尹千阳打车直奔家里那片胡同,在路口下车后连蹦带跳地往里走,好像衣锦还乡似的。到了胡同口,先过去摸摸小石狮子,然后才转身朝家里走,还没走到门口便大喊道:“千刀!你哥回来了!”
一连串疯狂的狗叫声从院子里传来,紧接着千刀蹿下了台阶。“嗬,能自己跳过大门槛了。”尹千阳把狗抱起来,进院又喊,“怎么没人迎接一下奥运健儿啊!”
尹千结笑着从屋里出来,说:“您是刚从鸟巢比完赛吗?”
“姐!我想死你了!”尹千阳把狗搁下,跑到门口抱起尹千结在空中转了一圈,转完进屋又拉着尹向东和白美仙讲集训这些天的事儿,说完往院里瞅了瞅,“我不在的时候,你们给枣树浇水上土了吗?”
“浇了,惦记的还挺多。”白美仙摸摸儿子的脸,“瘦了,妈给做两顿好的补补。”
尹千阳摆摆手:“不着急,等小山回来了再做吧,我俩一起补。”
集训结束就该上学了,第二天早上尹千阳不仅没赖床,反而起得更早,因为去学校就能见到聂维山了,相思之苦再不解他就毒发身亡了。
两个校服兜里各揣着俩鸡蛋,到了路口再摊俩煎饼,一边车把挂一个。他一路散着煎饼的香味儿骑车到了学校,进教室就被包围了,一阵子没见,大家疯聊开玩笑,连作业都顾不上补了。
尹千阳坐在抬头正冲着黑板,说:“换的座位不好,太暴露目标了。”
回头一瞅,聂维山的座位还空着,等他吃完了自己的煎饼聂维山还没来。铃声响了,英语老师进来盯早读,他在下面偷偷发信息:“都开始早读了,你路上跑快点儿!”
发完又美美地补了一条:“我回来了,还给你摊了煎饼!搁了俩鸡蛋,不过了!”
发完抬头对上英语老师的眼睛,他赶紧收起手机认真读课文。煎熬地度过了早自习,聂维山居然还没到,尹千阳郁闷道:“靠,不会今天不来上学了吧。”
小墨说:“聂维山啊?他上周一整周都没来。”
尹千阳愣了:“真的假的?为什么?”
“病了吧,不清楚。”小墨对着笔袋里藏是小镜子臭美,“你们不是很好么,他没跟你说啊,同学们还奇怪他怎么歇这么久,而且前一天数学课他还跑出去接电话来着。”
尹千阳隐隐觉得自己被唬弄了,他看看手机发现没有回信,于是咬着牙忍住没打给对方。要是聂维山骗他或者有事儿瞒他,他想让对方主动承认。
然后就谁也不生气,还是那么好。
一上午过去了,聂维山没动静。
午休结束了,聂维山还没动静。
下午的课上完了,聂维山难道手机丢了?
晚自习结束,尹千阳收拾着耽美文库大骂:“别是死了吧?!浑蛋!”
猛蹬着自行车奔回了家,他直奔一云胡同,把车子扔旁边就往院子里冲。家里只有三婶在,他顿住脚步,怕盲目问会坏事儿,只好纠结了片刻折返回去。
推着自行车往外走,走到胡同口撞上了聂颖宇。聂颖宇差点儿从山地车上栽下来,惊讶道:“阳阳哥,你集训回来了?”
尹千阳总算找到了靶子,吼道:“聂颖宇,你哥呢!”
“我哥……”聂颖宇昨天被他爸折磨,现在被尹千阳质问,肚子里积满了苦水,“我哥去广州了。”
尹千阳震惊的不行:“去广州了?!找聂叔?”
难怪聂维山在电话里提到了广州,还问他喝没喝过双皮奶。聂颖宇把事情简单解释了一遍,但尹千阳没认真听,只喃喃道:“他离我上千公里了。”
聂颖宇看尹千阳向外走:“阳阳哥……”
尹千阳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口,几秒种后隔壁胡同里传来洪亮的喊声,“妈!我不想上学了!我也想去广州!”
聂颖宇呼口气,觉得身心俱疲。他回家草草吃了点东西,然后洗完澡又出了门,想转悠着散散心。
溜达到了附近的夜市,天暖和了,摊主和逛的人也都增多了。他嫌各种味道的小吃混在一起难闻,于是没有走近,只在路边守着书摊看看。
“哎,谁拿的爆浆牛丸啊?呲了我一身!”
斜前方的麻辣烫摊位上传来一声吼,声音有些熟悉,聂颖宇抬头一瞥,看见秦展正拿着餐巾纸使劲擦领口。
“娃娃菜和西蓝花,等于麻辣烫界的金童玉女,我为它们鼓掌。”秦展擦完继续吃,辣得不停吸溜,“酸梅汤要不要冰?我去买!”
其余队友开始报数一般,秦展急道:“记不住!都要吧!”
聂颖宇手上拿着本盗版《天龙八部》,眼睛却光顾着看麻辣烫的摊位了,听着秦展他们连吆喝带抬杠的,好像心情变好了。
甚至还有点儿想笑。
他随手捡起一粒石子,腕子移动扔了出去。“哎呦。”秦展后背被砸中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没当回事儿,继续等他的酸梅汤。
“咚!”又一下。
秦展瞬间一蹦,反手捂住肩胛骨:“操!谁啊!”这一下砸骨头上了,感觉特别疼,他转身怒视四周,突然望见了聂颖宇。
聂颖宇立在路灯底下,手里还拿着本书。那句诗不就是这么写的么,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秦展讷讷道:“怎么是你啊。”
聂颖宇笑着说:“好久不见啊,展展。”
作者有话要说: 劳动节快乐!
第49章 转机
“展展”这称呼发信息还行, 要真当着面听人叫出来真挺浑身发冷的。秦展哆嗦一下转过身去,多加了一杯酸梅汤。
他自己喝着一杯,同时端着另一杯朝聂颖宇走去,走到对方跟前伸手递出, 说:“宇哥,你怎么在这儿啊。”
“瞎转悠呗。”聂颖宇接过喝了一口, 酸得直皱眉,“你不用管我,接着吃麻辣烫去吧。”
秦展说:“没事儿, 反正挺烫的, 晾晾。”他抬头看看昏黄的路灯, 又看看聂颖宇手里的《天龙八部》, 问:“我喜欢段誉, 你喜欢谁啊?”
聂颖宇想了想回答道:“我也喜欢段誉, 那么多漂亮妹妹巴着他, 还有个最漂亮的王语嫣和他搞对象,哪个男都得羡慕。”
秦展立刻反驳道:“我还真不是羡慕他那些, 段誉不是会凌波微步么, 我要是也会的话参加什么比赛都能拿金牌了。”
“这样啊,你倒挺特别的。”聂颖宇把书放回书摊上, 把酸梅汤也喝的见了底,“你回去接着吃吧,我溜达着准备回家了。”
聂颖宇抬脚迈出步子,正和秦展擦肩而过, 这时秦展突然乐了,说:“宇哥,刚才回头看见你的时候吓死我了。”
没等对方问,秦展继续道:“千阳说多逛夜市就能遇见真心人,还说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刚才扭头看见你以后就想到了这些,吓得我都哆嗦了。”
聂颖宇一愣,随即语重心长道:“秦展,咱俩也挺熟了吧?那我就直截了当跟你说了,但你别深究为什么,我肯定是为你好。”
秦展看聂颖宇那么严肃,顿时有点儿紧张,小声讲:“怎么了?你说,我认真听着。”
“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聂颖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感情这方面,还是自己拿主意的好,听人意见也不是不行,但要看听谁的。我劝你别听阳阳哥的,他跟别人不太一样。”
秦展半天才反应过来,呼口气道:“你是说千阳喜欢男的对吧?放心,这玩意儿是天生的,我不会被他带跑偏的。”
聂颖宇惊讶道:“你已经知道了?”
“知道,集训有一天他喝多了,自己说漏嘴了。”秦展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说,“他之前和冰冰在一起过,可是冰冰后来还是觉得比较喜欢女生,就把他甩了。”
聂颖宇张着嘴发愣,秦展嘱咐道:“你可别告诉别人,也别带有色眼镜看他。”
“好……”聂颖宇捏着空酸梅汤的瓶子走了,走到路口时掏出了电话,等对方接通后他眉毛和嘴角俱是一撇,“尹千阳!你不是人!”
尹千阳正在家起义呢,非要去广州,此时被吼得一头雾水,问:“我又怎么你了?我跟你说你尊重我一点儿,好歹我也是你哥吧?而且不看僧面看佛面,小心你哥抽你。”
聂颖宇质问道:“你和冰冰怎么回事儿!你俩断干净没有?!你要是敢对不起我哥,我就把你揍得从此告别自行车!”
吼声从手机里传出来,尹千阳怕被家人听见便赶紧跑回了房间,锁上门骂道:“你学习挺好人怎么那么傻逼?幸亏秦展想岔了,否则小山不也就暴露了吗?”
聂颖宇一愣,本来雄赳赳过马路呢,瞬间没了气势,理亏又心虚地转移话题:“这篇揭过,阳阳哥,你真要去广州找我哥啊?”
尹千阳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带跑了,说:“我强烈要求一晚上了,我爸都要把我绑树上揍了。可是,可是吧……”
聂颖宇问:“可是什么?”
可是我特想他。尹千阳没说。
电话挂了,尹千阳也懒得找秦展那个大嘴巴兴师问罪了,他靠着门觉得浑身无力,毕竟回家后还没休息过,甚至衣服都没换。
尹千结敲门:“不闹腾了就早点儿休息,明天给你做好吃的。”
尹千阳没应,等他姐走了又传来千刀的挠门声,他不开门也不吭声,后来千刀也走了。屋里没开灯,黑漆漆的,好在窗帘没拉,窗户边那片稍微亮一些。
尹千阳靠着门撒癔症,始终没动弹,手机又响起来才让他回神。
屏幕上显示着“小山”两个字,他按下接听,同时身体向下出溜,慢慢地靠着门坐在了地板上,客气又生疏地说:“喂,你好。”
聂维山的所有神经都被揪着拧了一下,内疚地问:“生气了?”
尹千阳看着窗台前的那点儿光:“你这几天一直骗我,今天还不回电话和信息,我他妈都急死了。我晚上闹着要去广州差点儿被我爸揍,我他妈又是为了谁啊。”
“我知道,都是为了我。”聂维山认错道,“开始没告诉你是怕你担心,怕影响你比赛,但骗你肯定不对。”
尹千阳追问道:“那今天呢?”
聂维山沉吟片刻:“今天坐车去深圳玩儿了,没顾上看手机。”
“你放屁!接着编!”尹千阳彻底生气了,“你之前骗我是担心影响我,我压根儿不会真怪你,现在你还骗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忙着赚钱!”
聂维山微怔:“阳儿,你哭了?”
尹千阳被自己的声音出卖了,他用手背在脸上使劲蹭蹭,语气又软又酸:“我隔着十万八千里也知道你在那边有多辛苦。”
聂维山在电话那头深吸了口气,克制着情绪说:“我不辛苦,我就是……特别想你。”
几片云遮住了月亮,窗前仅有的一点儿光都没了。尹千阳瞪着满屋子黑色,手摸着脚腕上的多宝链,求道:“你跟我说说话吧,说什么都行。”
聂维山说了这些日子在广州的种种,从在医院找到聂烽到在一室一厅里安顿下来,从送外卖到卖围巾,从吃双皮奶到啃烧鹅。
事无巨细,什么都说了,说完吸吸鼻子,轻声补充:“每天都很疲惫,都很惦记你。老是想,要是你在旁边逗我笑就好了,可是又怕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