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恨不是女儿身,伴君终老过一生。
今天顾家臣下班没有直接去季家园子。他听说有一个昆曲大师来了,季老太爷带着季泽同去拜访人家。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回家一趟,一转角却在路边看见了任家的车。
司机冲他招了招手。顾家臣有些疑惑,还是上了车。车子带着他开进任家大宅,停在往日停车的地方,他走到大堂,是韩秘书亲自来迎接他。
韩秘书把他带到任啸徐的房门口,朝着里面说了声:“少爷,顾先生到了。”然后就自觉地退了出去。
任啸徐的声音在里面说了一句“进来”,顾家臣就抬腿走进去。这个房间还是那样华丽,下午的光线还很明亮,房间里并没有开灯。任啸徐坐在起居室的餐桌旁边,细细品着一杯红酒。
夕阳的余晖金灿灿的,照在任啸徐身上暖洋洋的。他只穿了一件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阳光照在他的锁骨上,闪亮亮的如同一串精灵在跳舞。
桌上是任啸徐喜欢的菲力牛排、鹅肝、奶汁牛肉饼、红酒雪梨和罗宋汤,他举着酒杯招呼顾家臣过去,两个人在金色的夕阳下悠闲享用这一桌美味的晚餐。
房间里放着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舒缓的乐曲配合着渐渐西下的夕阳、缓缓升起的月亮,和房间里慢慢绽放的水晶灯光,气氛宁静祥和。而顾家臣的内心却似月色里的大海那样幽深而澎湃。
他有好久没有这样好好看过任啸徐了,他有好久没有这样和他坐下来好好地吃一顿饭了……对了,上次他还想请任啸徐吃饭呢,当作是感谢他闯了那么多红灯送他去法院……
吃过晚饭,任啸徐一边喝着葡萄酒,一边和顾家臣在阳台上看看月亮,吹吹风。钢琴的声音从房间里幽幽飘出来,细腻清幽,犹如走珠,弹得人心旷神怡。顾家臣仿佛看到了任啸徐坐在钢琴前面那优雅的身影,灵巧的双手触碰着雪白的琴键,美妙的音乐就在他的指尖流淌。
今晚的月色特别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悦耳的钢琴声召唤出了月亮的好心情。那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空,仿佛一台明亮的圆镜。天空明明那么高,月亮却离得他们那么近,好像上面的人会随时跳下来到他们的房间里来作客一样。
月白如练,月色如醉,顾家臣不知不觉就哼起一支歌儿来。
半个月亮爬上来,咿啦喂,爬上来——照着我的姑娘梳妆台,咿啦喂,梳妆台——请把你那纱窗快打开,咿啦喂,快打开——再把你那玫瑰摘一朵,轻轻地,扔下来——半个月亮爬上来——
顾家臣的声音轻而温柔,带着他特有的淡淡的害羞。那声音清润的部分很像林志炫,低沉的部分像罗大佑,高音有点像哥哥张国荣,而沙哑富有磁性的部分,又很像朴树。总之他的声音不像他的人那么老实,他的声音是很多变的。
他唱这首《半个月亮爬上来》的感觉,就像是勺子敲击着装满了水的水杯一样,低而脆,很好听。
他这样的声音很适合唱一些老歌。每次去KTV,总是有很多人要求他点些类似《一生有你》《蝴蝶花》《白桦林》《那些花儿》还有《东方之珠》一类的很老很老的歌。他唱起来总是很能打动人心。有一次冯霖听到他唱了一首《同桌的你》,直接蹲在一旁大哭了一场。
任啸徐喜不喜欢他的声音呢?顾家臣对着月亮,唱着唱着就开始想这个问题。他好像没有说过到底喜不喜欢,只不过每次做的时候,只要自己一发出什么呻吟来,他就像着了火一样地激动。
那应该是喜欢了吧?还是说这只是男人的本能呢……顾家臣想着想着就脸红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任啸徐一眼,发现他也用灼热的目光盯着他看。顾家臣赶紧低下了头,眼角的余光却已经看到他的双腿,正朝他走来。
听说在月圆之夜,人的情绪会变得激动。
高中时候的地理老师讲过,好像和什么自然现象有关……和什么有关呢?对了,好像是和“潮汐”这个东西有关……
那时候他觉得地里多么有趣啊,觉得宇宙多么神奇啊……可是现在,潮汐的概念他却已经想不起来了……
任啸徐环抱着他的腰,把他抵在阳台的栏杆上。
天色已经很暗了,阳台四周放眼望去是群山模糊的背影。顾家臣一个人单独看的时候,总觉得那样的群山的影子是狰狞的。
这片山是方圆百里难得的还没有被开发得露出红红黄黄山体的地方,顾家臣每次从这里看出去,都仿佛能听到群山的怒吼似的——愚蠢的人类,你们怎么能这样伤害地球母亲……
可今天他却觉得,那山的轮廓在夜色里呈现的朦胧状态,是那样的可爱,那样的富有诗意。
夜风吹过山林,发出一片片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好像那些浓密的新叶和山风合奏着一出交响乐一样。皓月满地的背景之下,宁静的山谷中仿佛还能听到潺潺流水,如鸣佩环……
这大自然的乐曲声声入耳,仿佛天地间一剂奇效的灵药,治愈了多日来他所承受的劳累与心伤。
夕阳度西岭,群壑倏已暝。
松月生夜凉,风泉满清听。
顾家臣的腿有些支持不住,任啸徐把他抱到放葡萄酒的玻璃桌上。玻璃凉凉地贴着他的背,任啸徐的汗水一滴一滴落下的声音绽开在耳旁,同样入耳的还有山林深处幽幽的鸟鸣。顾家臣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一片世外桃源……
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多么美的画面,顾家臣觉得自己真的要醉了……
恍恍惚惚做了几次,他才喘息着醒过来。
朦朦胧胧入眼的,是起居室照出来的微黄的灯光。
月光奏鸣曲的声音也随着灯光细细传来,一下一下敲在顾家臣心上。这首曲子很柔,几乎从头到尾都是渐弱的音符,只有快到结尾的时候有几个强音,就像任啸徐每次到结束最有力的那几下冲击一样。
他第一次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只怪钢琴的奏鸣和大自然的交响实在太迷人,他连自己那样妩媚的呻吟都听不见了。
突然一阵凉风吹来,他才如梦初醒似的,听见了任啸徐压在身上的重重的喘息。顾家臣感觉到有些冷,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灵。
任啸徐声音嘶哑地问:“是不是冷?”
顾家臣搂着他的脖子点了点头:“玻璃上怪凉的。”
任啸徐的身上还挂着一件衬衫,可顾家臣浑身都是赤裸的。这里毕竟是在一片茂密的山林当中,就算是快到六月的天气,到了晚上也难免有些更深露重。阳台上是纱窗罩着,风大大咧咧吹进来,顾家臣有些禁不住寒冷。
好奇怪呢,他不是应该欲火焚身么?怎么会觉得有点冷呢?
任啸徐已经把他抱进房间里,放在那张绣了大朵牡丹花的大床上。
第34章
初夏早晨的阳光斜斜照进房间来,风柔柔和和拂过,吹得窗帘沙沙作响。
顾家臣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他的头正埋在任啸徐的手臂里。
任啸徐睡得很熟,这么近的距离,他的睫毛长长的,像芭比一样。均匀的气息呼在顾家臣的脸上痒痒的。顾家臣看到明媚的阳光,就下意识地去找时间。
任啸徐的房间里有一台英制落地钟,圆盘样的下摆一摇一摇的,每到整点就会发出咚咚咚的声音。此刻正好敲响了。
顾家臣顺着声音抬头一看,已经是上午十点。
他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却发现衣服都扔在阳台上,只能把任啸徐的衬衫拿过来,想裹在身上好出去捡衣服。
谁知他的手才一动,任啸徐就醒了,伸出手来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往怀里一拉,仿佛还在睡梦中似的,声音朦胧沉吟着道:“做什么?”
顾家臣被他用两条手臂圈住抱在怀里,紧紧贴着他的白皙滑腻的皮肤,不由得有些害羞,只低声说:“我该去上班了。”
任啸怀一听,便露出不悦的表情,不耐烦地说:“上什么班?别去上班了!”
说着双手就开始在顾家臣身上游移。
顾家臣挣扎着要起来,拉住任啸徐的两个手说:“你折腾了一晚上还不够么?再说我怎么能不去上班呢?”
“呵,这会儿成好职员了?之前不还没日没夜的守在泽同那儿么?”
“守在他那里我也没有不去上班啊,只是下班比较早而已……”
“你就是肯陪他不肯陪我是不是?什么时候你们两个人感情变得那么好了?那个混小子竟然敢挖我的墙角!”任啸徐按着顾家臣道。
顾家臣还想走,任啸徐干脆翻身把他压住,把他的两只手分都按在头两侧,低头就吻。
顾家臣一开始还扭着头躲,后来躲不过,便只能由着任啸徐含住他的唇瓣,撬开他牙齿,纠缠他的舌头。一场热吻下来,两个人都气喘吁吁。
“呼……呼……我总不能不去上班啊……”顾家臣上不接下气地说。
任啸徐只是贴着他的颈窝,拿软软的唇轻轻摩挲,惹得顾家臣一阵呻吟。他连忙用两个手抵在任啸徐胸前想把他推开。
任啸徐捏住顾家臣的手腕道:“看来你还很有力气嘛,是觉得昨晚上还不够么?你怎么突然这么有出息了?”
顾家臣只是扭着身子想脱身,他一个翻身想往外面爬,没爬两步就被任啸徐抓住双腿拖了回来,顾家臣暗叫不好,果然在下一秒,任啸徐便就着这个姿势侵入了他的身体。
顾家臣一边承受着身后的冲击,一边话不成句地说:“别……别……一会儿还……啊……我……一会儿我……没力气了……”
任啸徐哪里听得进他说话?只在后面捏着他的腰大力抽送。顾家臣把脸深深埋进华丽的锦被里,撩人的呻吟在棉被的阻隔下只能听见一阵吱唔。任啸徐也不说话,整个房间里只听得见床垫吱吱呀呀摇晃的声音。
一时事毕,顾家臣瘫在任啸徐怀里,一边奋力调整呼吸,嘴里一边嘟嘟哝哝地抱怨着:“你存心搞得我下不了地,这下又旷工了……”
任啸徐不屑地说:“你那工作有什么好?底薪两千二,加上伙食补贴、住房补贴、奖金一起,总共才三千五……不知道是哪里值得你这样去拼命的!”
他说着伸出手去拨弄顾家臣的头发,喃喃道:“昨晚上你洗头用的那一小瓶儿,就够你不吃不喝挣个小半年了。你又没那个胆子去受贿……唉,小可怜,你别去干那工作了,跟着我还不能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带银的?”
顾家臣无奈地说:“唉,可是这个工作是我没日没夜拼了两年才考下来的,二少爷。”
“你不干那工作能死么?”
“能……”
顾家臣心中苦笑,要是他不要检察院的工作了,那还不是要了爸妈的老命么?要是他不要工作了来给一个男人当情人儿……后果他根本不敢去想。
他也知道任啸徐一直对他的工作有不满。有一天不知道他是说梦话说漏了嘴了还是怎么了,让任啸徐知道检察院有人说他坏话,任啸徐直接半夜里把他弄醒了,问他是谁在背后嚼舌根子。
顾家臣说没人,转过身去又想睡,却被任啸徐一把扯起来,差点儿没严刑逼供。顾家臣好说歹说求了半天,任啸徐才松开他,哼着鼻子睡了。
是啊,为什么一定要去工作呢?说实话那份工作除了听上去体面一点,工作时间宽松一点,还真的没什么干头。主要是没什么前途,好位置都被有权有势的内定了,他这样靠着一根笔杆子硬着头皮考进去,又舍不得面子去跟人溜须拍马的,最高成就也不过就是一个科级干部。
顾家臣很幸运能得到任啸徐的爱,别说爱,就算是一丝怜悯,他用得好了,下半辈子也不用愁了。可是他这个人念书还行,做人却是死脑筋,总觉得人家拿真心待他,他便要以真心待人家,如果夹杂了现世利益进去,情便不是情,爱也不是爱了。为了把情爱和利益分清楚,他常常会把自己弄得很累很难做。
可是这世间的情爱哪里能这么单纯呢?人生在世实在有太多太多的束缚,任他怎样的真情实意,也总是难逃被绑缚成虚情假意的命运。
无奈被些名利缚,无奈被他情耽搁!
金钱权利、欲望野心,千丝万缕纠缠在跟前,多数时候顾家臣也只能是有心无力,所以他常常像一只鸵鸟一样,躲在任啸徐的怀里,妄图在那么一瞬之间逃离这个世界的纷繁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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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约……
顾家臣记得高考前夕,任啸徐为了帮他缓解紧张情绪,曾经拉着他到任氏集团大楼的楼顶上去放声大喊过。
六十六楼的楼顶好高,大半个R市尽收眼底,地上竞相追逐的车流人群,看上去就像蝼蚁般渺小。天高云淡,远处的青龙江如玉带萦绕。沙鸥在飞起,在蓝天形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儿。看到这幅景象,顾家臣突然觉得世界之大,自己的烦恼是那样渺小,整颗心一下子就放松了。
太阳已经西沉,余光给林立的高楼大厦镀上一层金色。
风满楼地吹,烈烈作响,任啸徐的衣摆随风飞扬,发丝也一起凌乱。他对顾家臣说:“你别担心,万一你考不上,我养你一辈子。”
顾家臣呵呵笑了,道:“我可没有那个福气,你将来还有时间顾我么?你有这一片江山,如画一般的……”
他却豪爽地笑着说:“江山如画又如何?我偏要舍江山而取美人!”
他的笑声那样爽朗,连同他那不经意的誓言一起,随着呼呼风声地灌进顾家臣的耳朵里。有那么一瞬间,顾家臣觉得自己听错了。
他是不是真的那样说过?还是自己后来臆想的呢……
回忆那样绵长,像是牵着风筝的长长的线,风筝飞在高天那样小,那样遥远……回忆的每一帧画面都如同梦境一样,不知不觉就能牵走人的神思。顾家臣的脑袋里满是那天的金色夕阳,耳边是高楼楼顶上烈烈的风声,眼里是任啸徐随风飞扬的衣摆,和风声一起入耳的,还有他豪爽的笑声。
任啸徐看见顾家臣又出神了,敲了他的头一下道:“想什么呢!”
顾家臣回过神来,却顾左右而言他,拿手推了推任啸徐道:“算了,先起来吃饭吧,一折腾都快到中午了。”
任啸徐懒懒地看了一眼窗户,午前灿烂的阳光洒了一地。他总算挪了挪身子,起床穿衣服了。
第35章
午餐难得是中式的,三荤四素,还有一个汤。
顾家臣觉得两个人哪能吃到八个菜呢?但是他也不敢说话,只能低着头吃饭。
以前有一次吃饭,他觉得菜太多,刚要说话,任啸徐就开口问,是不是菜不合胃口?然后也没等顾家臣回答,他就直接对旁边的人说,把这厨师换了。
顾家臣见自己一个表情就砸了人家一个饭碗,吓得从今往后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不管什么东西,任啸徐问起来,反正他就说好,就说喜欢。
有一个龙井虾球还不错,虾仁亮晶晶的,龙井茶香味四溢。这样的好茶,他们家待客都舍不得用,任啸徐吃的不是明前就是雨前吧……
正吃着,安执事突然进来了。顾家臣没有听到敲门或者按铃的声音,安执事就那样直接走进来了。
有什么重要的事?顾家臣一边嚼着一颗虾球一边想。任啸徐看着他就那样进来,也有点疑惑。
安执事走到任啸徐旁边道:“二少爷,大少爷今天早上去见了夫人,这会儿夫人已经叫了姚律师过来,只怕一会儿要打发人到季家去了。”
任啸徐把碗一放,眉毛微微一挑,道:“这么快?”
安执事道:“是。”
任啸徐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稳定情绪一样,俄而道:“到底哥哥沉不住气啊……”
顾家臣知道他不该多事,所以埋着头只顾吃,一盘虾球已经被他吃光了。这道菜任啸徐只动了一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