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柜,只有委屈你跟我一起睡坟圈子了。”胡橙对王敦点点头表示歉意,对着那块稍微凸起的坟头土一拳就砸了下去!
“哎哟呵。”王敦看得一阵肝儿疼,借宿人家的阴宅就有点儿不速之客的意思了,这么实打实的打进去,不合适了吧?
“怎么,大柜觉得我太野蛮了?”胡橙好像会读心术一样,并没有停下手中掏洞的活计,背对着王敦问道。
“没,没。”王敦心虚地答应了两声。
“九尾入坟,泽被后人。大柜没听说过?”胡橙笑了一声,以他的道行,随便睡了哪家子的祖坟,第二天坟头儿上就要冒青烟的。
“这么好啊?那以后我死了……唔!”王敦就随口那么一接话儿,没想到胡橙的反应似乎很大,一下子跳起来转过身一把糊在了王敦的嘴上,糊了他一个狗啃泥。
“呸呸呸,哎哟,这牙碜的。”王敦愣了几秒钟,开始好像河蚌一样满嘴里吐沙子。
“二柜,你这反射弧也太强烈了吧,我就是开个玩笑啊。”
“让你嘴贱,给你长长记性。”胡橙蹙着眉头,语气介于真生气了和开玩笑之间,让王敦有点儿拿不准主意。
“大柜,我知道做这一行的嘴上没有什么忌讳,所谓升棺发财,这些我都懂,不过在我面前请你慎言生死,行吗?”
胡橙默默地掏了一会儿洞,听王敦没音儿了,知道他别扭,又劝了劝,语气已经温文了许多。
“嗳,我都听你的。”
既然胡橙给了台阶儿,王敦连滚带爬地下来了,蹲下身子跟他一起掏洞,他觉得胡橙的侧脸很寂寞,他是不是曾经失去过很重要的亲戚朋友,刚才糊他一脸泥的时候,他觉得胡橙的目光在闪烁,一向面沉似水的二掌柜也有那种惊慌失措的表情啊。
“嗯,洞打好了,咱们下去。”胡橙得饶人处且饶人,一纵身从盗洞上面跳了下去,又抬起头来伸开双臂朝着王敦做出了一个“你跳吧我接着”的姿势,颇苏。
“得嘞,我自己来。”王敦扭扭捏捏地往下一跳,还是被胡橙来了个公主抱,才放下他。
“额,这里面,地方还挺宽敞的哈。”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王敦顾左右而言他。
“是啊,按理说一个平民的坟头,连个地面标志都没有,怎么会到了底下修得这么精致。”胡橙点点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一般的平民墓葬不过就是挖一个深坑埋了就算是完事,这里的墓葬竟然还分为上下两层,似乎旁边还有几个小小的从葬坑,也不知道有什么陪葬品,看起来并不是平头百姓的坟墓。
“会不会是天长日久的,地面建筑已经损毁消失了啊?”王敦四下里看了看,也瞥见了从葬坑的轮廓,不过他们本来就是来求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儿,连吃带拿的就显得不那么合适了。
“上面又落雨了,咱们往里坐坐吧。”胡橙把王敦拉到身边来,两个人抬头看着头顶上那一片小小的圆圆的夜空,一阵阵的毛毛雨落下来,月光在云层之间穿梭着,时隐时现。
这就是张涛常说的,处对象的时候必备的事儿——晒月亮。王敦看了眼胡橙,二掌柜的抱膝而坐,托着腮看着澄明的夜空,文艺与二B齐飞,咖啡共大蒜一色,真是美如画。
“刚才的事是我冒失了,对不住。”胡橙似乎察觉得到王敦在看他,深吸了一口气,主动道个歉。
“没事儿没事儿,咯吱。”王敦赶紧摆手表示自己身为东家兼大掌柜的胸襟,结果一张嘴又嚼到了一颗沙子,看来他的河蚌生涯一时半刻还无法结束。
“你觉得我有点儿见识,可是我自己知道,离看得开还差得远呢……人间多少伤心事,无非生离与死别,大柜,虽然我胡橙在江湖上混的日子不短了,可是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却没有几个人,我乐意看见你平平安安的。”
胡橙晒完了月亮,转过头来看着王敦,眼神有点儿哀,他是不是失去过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听胡瓜说他们那一族的人都彼此很独立,不怎么抱团儿,孩子一旦长成了就轰出去单过,孕期才两个月,算不上是一个亲密和睦的家族,也难怪二掌柜的总是冷冷清清。王敦一直都觉得自己挺孤单的,可是好歹还有几个老表相互扶持着,可是胡橙似乎一直都是自己耍着单蹦儿。
“我跟你也差不多,你还有亲兄弟呢,我就只有几个老表,平时也不常见面的。”王敦知道这种时候比惨比较靠谱,没准儿比一比之后胡橙还会反过来安慰他。
“大柜,你觉得大丈夫应该生死看淡,这也没什么错,毕竟你还年轻,还在年少气盛的时候。”
哪里哪里你过奖了,本宝宝只是长得年轻,这我也没有办法啊,王敦心里谦虚到。
“可是轻言生死这些话也挺戳人心的,特别是经历过了的人,难免会敏感一些。”胡橙闲坐在人家的坟里,却说着害怕生离死别的心情,看上去既讽刺,又让人觉得悲伤。
问题是我死不了啊,所以才口没遮拦啥都敢说的,王敦心里起急,可是这话又不能对胡橙说,只好吧唧吧唧嘴儿,继续寻觅着口腔里的沙子,想了想,说:“那我以后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嗯。”
……
王敦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听见了哭声,那哭声很哀,却非常低沉,听得出是一种努力压抑着自己感情的哭法儿,跟那种葬礼上做给人看的义夫节妇孝子贤孙显然不太一样。
是胡橙在哭吗?他为什么要哭?他的哭声好压抑,带着悲伤和恐惧,似乎控制不住无尽的哀伤,又很害怕会被人知道似的,那淡然的哽咽和啜泣,却比一切尖锐的哀鸣更让人觉得心疼。
王敦睁开眼,四下里是满满的黑暗,一种失明般的黑暗,没有一点点的希望和亮光。他下意识地一伸手,却碰到了一快模板一类的东西,发出咚的一声响,纹若槟榔,味若檀麝,玎璫如金玉,这是一副棺材!
Duang的一声,王敦坐了起来,把靠在他肩膀上睡熟了的胡橙吓了一跳,下意识一抬手,一个手刀就要劈过来!
“别!二掌柜的!我不是坏人!我不是流氓!”王敦心里发虚,嘴上也没个把门子。
“大柜,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胡橙看清楚王敦的模样,蹙着眉头揉了揉睛明穴,低头看了看腕表。
是做梦吗?王敦晃了晃脑袋,渐渐回忆起刚才的情形,可是他除了工作需要之外基本上不做梦啊,刚才的那个梦好奇怪,综合看起来,似乎是他已经死了都装箱准备出货了,棺材外面是胡橙在哭,这是个什么场景呢。
哦对了,最近总是跟二掌柜的一起泡在胭脂水里洗澡,难道是残留在胡橙身上的一些记忆碎片偶然闪现出来的火花?那么棺材里的男人又是谁呢,是谁值得胡橙为他哭得这么伤心。
“大柜,你没事吧?”胡橙看着王敦在愣神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哦,没,没事儿啊,外面雨停了吗?”王敦一咕噜爬起来朝着前面的盗洞走了两步,伸手一接,没有一丁点儿的雨滴,外面一地月亮的清辉洒落下来,云破月来花弄影。
“不下雨了,咱们走哇?”
“嗯,看看东西都在不在。”胡橙是个心细的人,每次出去吃饭,或者从车里出来,总要检查一下自己的随身物品,有好几次都挽救了王敦的手机钱包钥匙什么的。
“嗨,这有什么可检查的啊,坟里就咱们两个人,还能被谁偷了……”王敦伸手摸着耽美文库,嘴里还在吐槽,结果话说到一半儿就打了自个儿的老脸。
“怎么了吗?有什么不对的。”胡橙看见王敦僵在那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二掌柜的,书,在你那儿吗?”王敦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哭丧着脸看着胡橙。
“什么书?”
“就是那两册孤本啊。”
“没有,不是一直都放在你的背包里吗。”
“唔。”王敦一咬牙,双手倒提着背包往地下一股脑儿倒了出来,什么都在,唯独不见了那两本书!
作者有话要说: 坟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那么问题来了,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
第41章 演连珠
“书册呢?”
胡橙无可奈何地看着王敦背包里倒出来的满地狼藉,这都是个啥?
口罩手套捆尸索、黑驴蹄子洛阳铲;防毒面具阴阳镜,冷烟折子金刚伞?
道理胡橙都懂,问题是他背包里怎么还有绳索和蜡烛,大掌柜的平时看上去一副清纯可爱的模样,背地里竟然这么丧失。
“不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伞兵绳索,蜡烛是为了防止吹灯预备的!”
事关自己的身家清白,王敦赶紧摇头晃脑地否认着。
“哦,我也没说什么啊。”胡橙点点头安抚了一下炸毛儿的大柜。
“这些家伙事儿你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书,书上说的。”王敦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以后少看点儿盗墓小说。”胡橙摇摇头,大掌柜的平时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情怀方面总像个小孩儿一样的纯真。唉,不过这样也好,同事傻白甜一点总比天天要应付那些办公室政治来的舒心。
“哦,不过我觉得有些装备还是挺管用的啊。”王敦讪讪地收起了自己一地的法宝。
“以后随身带着这个吧,其他的东西就算了。”胡橙从兜儿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看样子是个名片盒儿,听说一般的高级白领都有的。
王敦像个土包子一样眼巴巴瞧着,只见二柜从里面取出了一张烫金的卡片,递在他的手上,定睛一瞧,是张小巧玲珑的名帖,上面写着“陆寒”两个大字。
“这啥?”
“这是判官之首陆相爷的名帖,下斗儿带着它就行了。”胡橙伸手接过了那张分量十足的名片,亲自替王敦揣在了上衣口袋儿里,还在他的胸肌上按了按,也不知道是为了熨帖他的上衣兜儿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事情。
“哎嘿!”王敦似乎被他按到了某个点上,浑身一激灵又不敢乱动,原地憋成了一颗即将爆炸的番茄,缓了缓神儿。
“这么好的东西你给我了,那你怎么办啊?”
“我还有呢,这张你留着吧”胡橙说,他兜儿里一堆一堆简直跟传单似的,都是胡瓜没事儿就给他顺出来两张,天长日久竟然也积攒了这么多了。
“二柜,你真好啊,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王敦颠了颠背包,还是没找到书册的下落。
“四处找找吧,书册又没长脚,难道还能跑了不成?”胡橙嘴上应付着,已经开始行动能力很强地四处看看了。
“那可不一定,你刚刚进入当铺行儿,好多掌故都不知道,我在这一行里混的日子不短了,宝贝自己走了的事情听说过好多呢。”王敦看人家已经忙活起来,自己也不好意思渗着,撅着屁股满地摸了起来。
“宝贝自己走?”
“嗯,是啊,举个栗子,二柜你知道珍珠在古代很不容易得到吧?”
“不知道。”
胡橙很不给面子地摇了摇头,他的族中嫁入大户人家乃至侯门公府深宫内院的族人也不在少数,何必珍珠慰寂寥嘛,这玩意儿倒是多得是。
“额,我是说寻常人家啦。”王敦搔搔头,二柜说的也是,人家家里可以隔空取物啊,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哦,那怎么了?”
“古代有没有现代化的潜水设备,采珠都是个赌命的活计,能干还要愿意冒险才行,所以新的珍珠不容易得到,有些黑心的商贩就想办法从人家的新坟里往出挖。”
“死人戴过的?”
“嗯,这样的珍珠镶嵌到了活人的首饰上,有时候眷恋旧主,就会自己跑掉。”王敦说着,还非常应是对景儿地打开了手里的手电筒抵在下巴上,对自己雪白的大脸来了个特写。
“你的意思是,书册也自己走掉了吗?”
没想到胡二掌柜的面沉似水干脆没搭碴儿,随手把背包糊在了王敦的大白脸上,自己站起了身子四下里看了看。
“唔唔唔!”王敦挣扎了半天才把扣在头上的背包摘下来,一搭眼就看见胡橙拿着手电筒正在翻找。
“你说的这种事,我小时候也听说过一些,本来不想打扰这里的前辈的,既然如此,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大柜,你也来帮忙吧。”胡橙伸手在墓道上探了探,里面确实有从葬坑的机关,看来这座地表上名不见经传的小土包下面倒是个不显山露水的小油斗儿。
“你那边怎么样?”
两个人忙活了几十分钟,各有斩获。
“我这边一共发现了三个从葬坑遗迹,可是好奇怪啊。”
王敦这些年来下过的斗儿也不算少了,这种毫无规律的布局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怎么说呢,倒是挺错落有致的,可是不圆不扁的很不符合葬式制度啊,无规矩不成方圆嘛。
“你是说从葬坑的排布没有规律?”胡橙看了看自己发掘出来的四个小坑遗址,确实是非常神奇,两个人的工作成果组合起来一看,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活像一枝老梅的枝桠。
“这墓主人够浪……漫的呀。”王敦说了上句儿,看见胡橙蹙了蹙眉,赶紧又补完了下半句。
“这个人也许追求的是一种畸零的美学效果,你总看过病梅馆记吧?”
“这谁没看过啊,哎古代人真变态。”王敦一句话把他俩都骂进去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外面应该还有一圈。”胡橙伸手在那枝梅花形状的外面一探,果然浮土层上又出现了一个圆形的轮廓!
“这,看起来很像是一件家具啊。”王敦品度了一下胡橙用手氆氇出来的这一块区域,看上去貌似一件木器。
“这是多宝阁。”
胡橙的语气相当笃定的说到,因为在他家祖宅的书房里就有个一模一样的,就连里面的格局陈设都几乎没有什么差别,所?2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械亩鞫急话诜诺拇砺溆兄隆T诮簿课薰婢夭怀煞皆驳拇呈浪咨缁崂铮挥姓庵窒喽杂诿硖弥撸萸橛诮兜囊菸娜说幕闱榛巢拍苌晕⒂胫购狻?br /> “墓主人是个文人。”胡橙判断到。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啊,单凭一个多宝阁?这种附庸风雅的东西随便一个土财主家里就可以找得到啊。”
王敦一直都在做当铺生意,这样的破烂木器他一年也能收上来两三个,没什么稀奇的。
“那不一样,你刚才没看到那种一枝老梅的摆放方式吗?如果是一般的人家,可能会选择一种天圆地方的传统样式来摆放,可是有些受到过文艺审美训练的人就不会喜欢这些陈腐旧套。
这有什么不一样吗?王敦忽然想起胡橙的N个学历学位,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毕竟他是博士里身材最好的,内衣模特儿里学历最高的,等等,为什么听起来特别像骂人?
“你看看自己的四合院和苏州园林之间的区别就明白了,一般人家的堂屋都是修建的四平八稳互相对称的,因为这样的大家族里需要体现出长幼尊卑的秩序来,体现出儒家思想所倡导的以那种亲疏远近为根据的有差别的爱。可是园林就不一样了。”
“我脑仁儿疼。”
王敦很老实地打断了一下胡橙,眯起眼睛给自己清了清缓存,嗯舒服多了,终于能听懂他胡叫兽到底在说啥。
“您继续。”
“园林讲究曲径通幽处,是文人阶级在齐家治国平天下之余用来陶冶情操的地方,如果还像四合院一样修建的方方正正的就没了意趣。”
“不是很能理解你们文化人儿。”王敦倒是觉得帝都横平竖直的街道胡同儿走着挺舒服的,之前跑买卖的时候他也去过别的城市,有的地方依山傍水,街道不得不修的七扭八歪的,走起来就让人觉得没有那么通透舒服。
“打个比方,就好像我们看过的那本书,倘若一开始两个人之间郎才女貌情投意合,而双方父母又觉得合适,很支持的话,不就没有那么多跌宕起伏缠绵悱恻的故事情节了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本书也许并不会像今天这样,引起这么多研究者的关注。”胡橙举了个栗子。
“那也不一定啊,我觉得谈恋爱还是傻白甜的好。”王敦回想起那本让他读完了之后觉得很憋屈的爱情杯具,呛声表达了自己没吃过猪肉也没看过猪跑的爱情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