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战方案贺膺没细说,但粗略带过已经让陆离懵然,仗怎么打他拎不清,但这一趟很凶险他还是看得出的——即便是贺膺他们再擅长打突击,再熟悉山路,卢百万联合着卢大帅埋伏了多少兵?藏了多少黑枪?布了多少地雷?
没人知道。
“你们都去剿匪了,我做什么?”陆离木然望着贺膺,心想他必须得跟着,不然饲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不是要当后路么?老实看家。”贺膺却道:“我人一走,卢百万肯定要做动作,你就一个任务,替我看好了户县的官印!”
第33章
卢大帅的剿匪令说下便下,故意不给贺膺喘息的时间,但知老狐狸莫若小狐狸,贺膺当晚和陆离交待完,便是安排下去,老二、老三连夜带着一群兄弟回了山里,剩下老四、老六准备军需物资,红姐则是陪着陆离留守县府,关键时刻,也是个能打枪能杀人的主儿。
出兵剿匪当日,户县全城百姓欢呼呐喊为贺家军践行,贺膺当场满饮三碗烈酒,带着士气高涨的军队,浩浩汤汤走出户县城门。
马蹄扬起尘土,贺膺回首望向户县门楼,几个月前带着兄弟们进城时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此刻却心中多了一份沉甸甸,连步子都有些踌躇。
他眉头一皱,正要扬鞭策马,忽然视线一滞,落在队伍最后一个低着头的小兵身上。这小兵身材瘦小,比其他人都矮上一截儿,还死死低着头,看不见脸,可疑极了……
“老六!”贺膺脸色黑沉,朝着后面扬扬下巴:“这怎么回事?”
老六循着贺膺的视线看过去,一时也是脸色难看,只听贺膺压抑着怒气道:“送回去!”
老六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看见队伍最后一阵骚动,方才那个小兵被两个人强行架住往回走,贺膺这才哼了一声,回转身子,猛地吼了一声“驾!”策马扬长而去。
出城的大路只有一条,然而贺膺却领着剿匪团抄小路走,林子越走越密,本是明亮的天色也因着树影婆娑,渐渐暗下。秋高气爽,林间鸟语花香,若不是背负着剿匪任务,倒是心旷神怡。
“停!原地休息!”贺膺这时忽然一声令下,侧头对卢大帅派来的连长笑笑:“烟瘾犯了。”说着,掏出一只烟卷,递给他:“尝尝?不是土匪烟,是上等的烟土!”
连长眉头一皱,不屑地摆摆手。
贺膺一笑,低头点火的功夫,手里不知鼓捣了什么,嗖的一声,一股狼烟窜上天。等卢帅的人反应过来掏出枪,好几人都被山头上的流弹一枪毙命。
“妈的!爆头!别往身上打!”贺膺一声暴喝,示范一遍,举枪先把身边这个碍眼的连长脑袋打开了花。
山头上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哨声,贺家军似早有准备,瞬间找好了掩护,而被突如其来的埋伏打懵了的卢家连死了好几个才慌然藏起。
“让老二守住,一个也不能放过去报信!”贺膺连嘣两枪,枪枪命中,扭头对着传讯的兄弟吩咐:“其他人速战速决!”说着抬眼望去,隐隐看见山脊树丛之中自家兄弟身影窜动,机括弩箭嗖嗖射出,前面石头后面跟着倒下一个人。
这场偷袭,干净利落,不过一个多时辰,卢军整个连队竟被群灭。贺膺简单检查一下自己这边的伤情,便一声令下,自己人全换上死人军装,又把死人伪装成贺家军的模样,用树枝绑着固定在马上,一拍马屁股,死人连先行冲了出去。
“跟上!”贺膺一抬手,他的人兵分两路,一半紧随其后,一半纷纷上了山头。
此时的户县,依旧声色犬马,卢府更是夸张,竟宾客满座,夜夜笙歌。
“大帅给了他一个连支援,给了我一个营打埋伏,这样那个土匪头子都不死,真要算他命硬了!”卢百万左右环抱着两位美人,面前还乖乖坐着一个,他扭头就着四姨太的纤纤玉手喝了口酒,眯缝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对面这个人。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白白嫩嫩,鼻子嘴巴更是精致小巧,跟个瓷娃娃似的,看着就惹人疼爱。尤其是这一双眼睛……眼底和眼尾都是粉里透红,泛了桃花一般,让人心声摇曳,直要在这眼波里翻了船。
“这就是官印?”卢百万的视线恋恋不舍地往下滑,看见这人颈窝的一处淤痕,心想那土匪头子怎的下得去手?转念一想,自己竟也生出一边欺负这人,一边欣赏美人哭着求饶的场景……卢百万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目光终是落在美人手里的官印上。
陆离垂着眼,点了点头。
[检测到未知生物肾上腺激素飙升,即将逼近临界值!]
这个老色鬼!老大不小了,身边还有四个姨太太,还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也不怕肾虚!
卢百万俯身拿起官印,状似无意地碰到陆离的指尖:“啧啧,官印果然是不一样,够分量!”他说着,轻抚着印章底部,笑道:“再等等吧,我的小宝贝儿,等那个碍事的土匪头子死了,我就来接手你……”说完,视线有意无意地往陆离身上瞥了瞥。
死变态,连声音都这么恶心!真想阉了他!
陆离早在心里翻了一百个白眼。
这时,忽然卢家一个家仆进来传报,和卢百万耳语了几句,卢百万先是一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大声点!再说一遍!”
“贺膺受了重伤,上山跑了!”
陆离一愣,抬头看向卢百万,后者笑得一脸狐狸相:“其他人呢?”
“贺家军死的死,跑的跑,剩下的,全是咱们卢大帅的人,明天就能回县里。”
“好!”卢百万抚掌大笑:“你马上给我找个替死鬼,明天我们就给贺县长奔丧!”说着,笑盈盈地看向陆离:“贺夫人,明天哭的像一点啊!”
陆离嘴角一勾,却是紧紧攥住了拳头。
一迈进县府大门,陆离就直奔红姐房间,咣咣一通敲门,红姐推门埋怨道:“干嘛啊,催命呢,你……你没事儿吧,怎么……”红姐说着,伸手在陆离眼前晃了晃:“眼神怎么都拧了?”
“卢百万说,当家的重伤逃回山里了!红姐,你带我去山上老巢看看?”
红姐一愣:“大当家的受伤了?!不行不行,我得去看看……”自己这样说,却拒绝陆离的要求:“但是你不能去,你是县长的姨太太,县府里总得有人坐镇!还不知道姓卢的要出什么幺蛾子!”
陆离皱起眉,不知道贺膺是什么情况,他也不敢贸然决定什么,只得和红姐和盘托出:“卢百万要找个替死鬼,想必是随便弄个和大当家长相相似的人,明天让我作证,承认这个人就是贺县长,快刀斩乱麻,先把‘贺膺’弄死。”陆离说着,脸色越发难看:“户县不能没有县长,贺大人死了,总要有人代理,卢百万就是要钻这个空子。”
“等他掌握了实权,就算真县长回来……”陆离忽而摇了摇头:“不对,他一定会重兵把守城门,不让真县长回来!”
“照这么说,你明天一定不能承认那个替死鬼就是贺膺!”红姐也跟着皱起眉,嘴里一阵咒骂,焦躁地在院子里来回走动。
陆离看着她这副样子,自己反而冷静下来,红姐这个说法看似有理,但是不能这么办。贺膺临走前费尽心尽保全他,说他是后路,但凡他明日不按照卢百万的剧本演,这条后路就断了。
但如果他真的承认了“贺膺已死”……真的贺膺要怎么杀回来?
“红姐,你现在就去山头看看到底什么情况,这边有我。”没有太多时间去取舍,陆离逼迫自己做了个决定。
“好!我马上去!”红姐作势要去马厩牵马,却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一句:“你可一定不能顺着卢百万承认老大死了。”
“放心吧,我有分寸。”
“好。”红姐点点头,拍拍陆离的肩膀,急火火地走了。
陆离看着红姐急匆匆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一时也不知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但是,他选择相信贺膺。
回身走进房间,陆离有些恍惚,靠在床头却因为心里挂念,根本没办法入睡,他叹了口气,开始呼唤系统。
[小雪,给我念念饲主的数据。]
[体力值10、精力值10、敏捷度10、免疫机能50。]系统一股脑报出一串让人心里发凉的数据,但还算贴心地补充道:[但起码,他还活着。啊……体力值和精力值刚刚上升了五个点。]
陆离嗯声,几个苍白的数字在脑子里转来转去,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异常空落。
[小雪,我问你,杂交体在没有人脑训导者的时候,是不是像你一样,只是依靠数据推测饲主的情绪。]
[原则上是的。]
[真遗憾……]
[???]
[我想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你是蓝色雪花了。]陆离轻声道:[数据是冰冷的,但是人的情感却很暖。小雪,你知道什么是暖吗?]
[陆离,你今天有点奇怪。]
[……]
有么?他只是突然明白了,这些任务的意义。
这些任务对于系统,甚至数据中心的科学家来说,只是冷冰冰的数字。
然而他和饲主是活生生的人,人不该被数字束缚,也不该被数字评估。
人活一世,讲究真心换真心。
第34章
剿匪团出师第五天。
户县城门一阵锣鼓喧天,迎接剿匪团顺利班师。虽然出城的队伍只回来了一半,但骑兵队依旧军容肃整,整齐划一地踏过城门,百姓们夹道相迎,眼看着威风凛凛的骑兵策马而来,可队伍中间,却抬着几只担架。
担架被抬进县府,县府门口即刻围满了人,卢百万站在担架旁,依次掀开白布,连连摇头叹息。
这时候,县长姨太太一身素衣,脸色憔悴地从院子里走出来,走到中间那副担架前,垂眸看了一眼死人的脸,忽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接着便抱着尸体,无声呜咽起来。
“贺夫人,节哀啊!”卢百万也跟着抹了抹眼角,弯身去架起陆离。
围观的人一阵唏嘘,即便是不少人根本没看清这死人的脸,即便是少数看清的几个,觉得这模样有哪里不太对劲,但见姨太太哭成这样,卢爷也说了这是县长……
那便是县长贺大人剿匪牺牲了!
一时间,气氛悲怆,人群中也渐渐传出抽噎之声。
“哎,贺大人可是个好军官啊,为了咱们户县,又是禁枪,又是破金库盗窃案,怎么……怎么这么好的人,说没就没了!”
“贺大人是为了剿匪而死的,是问了咱们户县牺牲的!”
“贺大人……”
“咳!”卢百万猛的一清嗓子打断了众人的唏嘘。
“剿匪得胜,贺大人为民捐躯,是户县的英雄!贺夫人,你放心,贺大人的葬礼我卢某安排,一定要厚葬贺大人。”卢百万假惺惺地拍拍陆离的背:“还请贺夫人小心身子,不要太伤心了……”
陆离点点头,看向县府门口的军人,一水儿的卢家军军装。这时,为首的一人站出来解释道:“剿匪混战时,贺家军和卢家连队被冲散了,我们连长也牺牲了,现在军阀混战不安全,户县没有军队,只有警卫队不成,卢大帅让我们暂时留在户县,等到……”这人顿了顿,才缓缓道:“等到新任县长带军到任,再为撤离。我们这一小队,是负责守卫县府的。”
卢百万立即跟着点头:“还是卢大帅设想周全,劳烦军爷了!”
陆离视线缓缓从那位军人身上收回,默默又垂了一滴泪。
心好累,如果贺膺再不回来,他都快成演技派了。
卢百万办事倒是利落,早上把尸体搬回来,中午灵堂就设好了,简直迫不及待想让贺膺入土为安。陆离披麻戴孝地跪在棺椁旁边,给过来祭拜的人行礼,卢百万则是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县府主人,帮忙引来送往。乱糟糟的,一个下午匆匆过去,卢百万用过晚饭才走,陆离终于得以松口气,坐下来揉着膝盖,就瞥见一个军人进了灵堂。
“这姓卢的总算走了!假模假式地把人恶心死!”
陆离抬眼看他:“你们都杀回来了,大当家怎么不露面?”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老三。只不过此时穿着卢军的军装,平日老三又昼伏夜出,专门负责帮贺膺打探,卢百万根本没见过他,还真以为他就是卢军。早上陆离一眼就认出老三,再看他身边的军人,就猜到八成是他们带着自己人全扮成卢军,打道回府。
贺膺果然是有后招,他没信错。
“老八,你是不知道,这次多凶险!”老三安排手下人去外面放哨,这才松心和陆离说实话:“妈的那姓卢的搞了五百多号人埋伏我们,要不是大当家的精明,先下手为强弄死跟着我们的卢家连,又送这些死人去踩地雷,死第二回 ,就我们这一百来号人,早就有去无回了!”
“你们一敌五?”陆离一愣,难怪贺膺要受伤。
“岂止一敌五,对方火力也比我们强啊……”老三连连摇头:“妈的,差点死了,你看见回来那些伤员了吗?一半儿都是咱贺家的人!”
“一半儿?”
“啊!”老三眼睛眨了眨,忽然来了精神,一拍大腿道:“要不说天无绝人之路呢!你猜怎么着?我们正和卢家军打的难分难舍,忽然不知从哪冒出来一支军队,帮我们把卢军给灭了!”
“其他派系的军阀?”陆离猜测:“来抢东省的?”
“可不是么!现在军阀混战,你争我抢的,东省这片肥肉,总要有人抢吧?偏偏让我们给赶上了,你说是不是老天爷都助我们大当家的?”
陆离盯着乐呵呵的老三,心里却没他那么轻松,这支旁系军阀帮贺膺,必有所图,想必是要利用他除掉卢大帅。老三见他皱眉,也猜到他在想什么,便宽慰道:“老八,没事儿!咱大当家的是吃亏的主儿吗?再说了,那个带队的师长,他们还有过交情,是熟人呢!”
“下一步怎么做?”老三说得对,他现在在这瞎操心也没用,倒不如配合贺膺。
“大当家说,让你安抚住卢百万,等伤员好得差不多,就给他‘开后门’。”
“他要攻户县?”
“以户县为据点,攻占省城。”
虽然一时半时还无法得见,最起码知道了贺膺的音讯和计划,陆离便塌下心来。葬礼、送葬、安葬……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光子屏上贺膺的身体指数也一天天在好转。户县还沉浸在贺大人牺牲的悲痛里,卢百万已经放出话来,说新任县知事一周内到任。
不出意外的话,贺膺应该会赶在新任县知事到任前,攻进户县。
只是在这之前……
陆离坐在桌边,瞥了一眼日日来家里报道的卢百万,心中一阵郁结。
他还得忍受着这个色老头的骚扰和意淫!
“黎儿,你放心吧,等到那傀儡县长来了,我就名正言顺把你接回卢府,就说是收留你这个遗孀。”卢百万色眯眯地打量着陆离,满饮酒盏:“到时候,这户县名义上是那傀儡的,实际上,全是我卢百万的,你呢,还是县长姨太太!”
卢百万呵呵笑着,伸手去摸陆离的手,陆离却猛地抽回手去,摇了摇头。
“知道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落个抢人遗孀的名声可不好听……不过就摸摸小手还是行的吧?”
陆离忍着脾气,指了指耳朵,又指了指墙。
“隔墙有耳?就摸一下,不怕不怕……”不老实的爪子又伸过来。
陆离干脆猛的起身,转身就走。
“啧——你这小妮子,给谁甩脸子呢?我卢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懂不懂?”卢百万多喝了几杯,脾气上来,几步就冲到陆离身后,猛然抓住他的手,一股子酒气喷过来,惹得美人直皱眉,卢百万立刻眉开眼笑,哈哈大笑起来。
陆离瞥了卢百万一眼,忽然拉过他的手,慢慢在他手心里写了两个字。
城外。
卢百万先是一愣,忽而眼睛发亮,整个人都激动得要抽风似的,陆离心里鄙视不已,表面上却是羞怯的,笑了一下。
忽听咣当一声,屋檐上瓦片落地摔碎了,卢百万皱眉回头,却没看见人。
“是猫吧……”卢百万咕哝一声,扭头对着陆离淫笑:“发情的小野猫?”
屋顶上的老三这下不只是没眼看,连耳朵都恨不得堵上。
为了给大当家开后门,老八,真是委屈你了……
陆离这时忽然一拉卢百万,便朝外走,走了两步,也是回过头,却是朝着屋顶那里,狠狠瞪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