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长琴此刻却垂眸饮茶,他眼底晦涩不明,状似无意般问道:“那魔界知道不对后,大概会派谁来呢?”
闻言,猰貐和花楹什么都没听懂,徐长卿拿茶杯的手却微微一紧,飞蓬则深深看了他一眼,凝滞的视线令长琴低头的动作僵硬而停滞,忽然听见一句笑骂:“好你个长琴,明知故问!”
太子长琴倏然抬眸,眼神锐利地看向飞蓬,却见他笑容蓦地收敛:“那帮爱享受的魔将被坑好几回,撑不住当然只能上报了……计划被看破阻止,魔尊重楼定然亲自前来!”飞蓬环顾一周,神色淡定自然:“尔等无需多虑!神魔公事无关私交,战场相遇若能取其性命,吾必不手软,同样,若死于他手,亦不会有怨,说到底不过生死各凭实力!”
太子长琴深深呼出一口气,起身向飞蓬一揖到底:“将军大义,但长琴不得不为,毕竟魔尊与神将相交甚笃、六界皆知,然神界之事容不得任何差错,请将军见谅。”
徐长卿眼底复杂之色一闪而逝,他想起了一个画面,那一日自己在蜀山收到了一番特殊的礼物,正是景天对记忆里飞蓬剑术的总结,当时自己心生不祥预感、立刻御剑而往,赶到后才知晓景天寿终正寝而逝,雪见、龙葵殉情,旧友只留花楹一人,还哭的稀里哗啦。魔尊重楼赶到时,脸色一片青黑,自己壮胆一问才知他刚刚去过鬼界,但魔印被消、飞蓬将军已再度转世,只得憋气和自己一道办了景天丧事。其后百年,自己隐居蜀山,后白日升仙,却在仙界知晓了魔尊之前不知何故、大发雷霆,亲自率军攻打神界,死伤无数、散尽怒火才撤军而去……
花楹动了动身体,正好看见徐长卿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她眨了眨亮晶晶的大眼睛,却还是一字未说。飞蓬没有注意一神一兽的交流,他只是微笑道:“无妨,现在我们该提前做一下准备,到时候魔尊兴师问罪,神界当如何应对。”
勾心斗角诸事定
三百年后,长老团会议
日神羲和、月神常羲、春神及生命之神句芒,海神、风神、冬神及瘟疫之神禺疆、由兽转神的水神共工和烛龙等众神齐聚一堂,日前长老团才接到魔界那边的消息,魔尊重楼就最近四批奴隶所出问题,将亲自前来神界兴师问罪!
主和派的羲和、常羲和句芒乃至共工脸色都很不好,他们正准备发言,却看见烛龙敲敲桌案并且清了清嗓子,顿时皆面露惊讶之色。对于烛龙此来,他们本就吃惊不小,同时也暗生警惕之心,怀疑对方是乘着天帝不在意图篡权,毕竟在场众神加起来都不是这位极北之王的对手。
可烛龙只是问了一句话:“据本尊所知,有族人达到次顶尖实力,即可自动加入神族长老团?”顿了一下又道:“当然只要不犯下大错。”
共工和羲和、常羲、句芒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迟疑着点点头,而禺疆先是一愣,他蓦然面露喜色道:“他终于愿意加入了?”
烛龙笑了笑:“本来是不想的,但我告诉他此番是魔尊亲自前来,他自然就不太放心自己的计划了……”看了看那边神色茫然的四位长老,烛龙嗤笑一声道:“也是怕有目光短浅之辈坑害了整个神界!”这话让共工等神脸面无光,却无法反驳,毕竟烛龙开始让其子猰貐来长老团就带话痛骂了他们一通,并点明了魔尊条件之釜底抽薪,才明了神界三千多年的损失之大!
不过此刻烛龙却在心里暗自诽谤,飞蓬对自己人可真是护短,生怕禺疆一个保不住太子长琴进长老团,硬生生把他从极北拉了过来……唇角上翘,不过若如此就能理解为何烽火军团多年还能如此齐心协力了,飞蓬调-教部曲的手段当真堪称神界之最。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清幽的琴音,首当其冲的共工脸色一变,却终究是没几瞬就神情恍惚起来,不擅战的羲和、常羲、句芒更是抵挡不住,听的如痴如醉,连身边多了一把椅子都没发现。直到琴曲终了,四位长老才惊觉苏醒,他们的身边已多了一个眉目如画、温雅清俊的白衣青年,他抱琴微微一礼,笑容轻轻浅浅:“长琴是晚辈自当证明实力,还请各位前辈海涵!”
闻声,禺疆和烛龙都默默忍笑,不得不说,长琴这一手、这一句真是……特别打脸,打得特别爽!偏偏共工、羲和、常羲、句芒还不能反驳,因为长琴已经用他们几个完美演示了自己的实力。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被小辈如此打脸的共工恨得咬牙切齿,但他只能忍,还不得不笑着欢迎长琴加入,羲和、常羲、句芒也同样如此。等大家都说完了恭喜之词,独挑神界大梁三千多年的禺疆在资格最老的烛龙默认下,开始了对此次事件的分析,并最后让大家思考应对之策略。
烛龙打了个哈欠,只是在句芒被主和派推出来试水时看了他一眼,然后句芒就试探性地提出严惩帮助奴隶逃走、反抗的神族普通族人,结果被长琴用如沐春风的笑容给嘲讽了一顿,而大家都不得不承认,他提出缘由无疑都对神族有利,最后自然以主和派败退为终。
于是,事情就发展到,该派谁去应对魔尊为好?对此,几个长老几乎都变成了锯嘴葫芦,反倒是烛龙笑着提出了建议:不能派长老团去,那样魔尊很可能将事情怪在神界高层上而直接发难;也不能派精于世故的老资格神族,他们或许擅长谈判,但肯定顶不住魔尊威压。
对此,大家不由自主轻轻颔首,长琴眼底笑意闪过,心想难为烛龙尊神把飞蓬将军的话都背了下来,下面该自己上场了:“所以,我们应该派年轻又有胆识的族人去!唔,我烽火军团这边就出两人吧,君羽年轻胆大,徐长卿是魔尊故交。”说到这里,他看向长老团众神:“谈判时魔尊不可能开始就发话,所以应该还有一位魔将来此,故而我神界作为东道主,至少也该派出四位族人迎客吧?现在还差两个。”
众神面面相觑,就连禺疆都一脸头疼之色,却见烛龙若有所思:“猰貐曾向我推荐过神军那边一个叫封麒的年轻人……”他挑眉笑道:“说是其天赋惊采绝艳,而且为人亲和、口才破好,合适可收为弟子?不如让他去吧。”这三百年,飞蓬多方走动,观察神族如今境况,并改良、创造战阵为神军提升战力,也渐渐打响了封麒白衣军师之名……只希望,他听见这个理由不要说我占他便宜才好。
闻言,共工等神眼神顿时亮起,禺疆皱眉正待反驳,可羲和却先发了话:“这不合适,虽然封麒阵法出彩、智谋出众,优秀到提升了神军整体战斗力,但他主杀伐之阵,性格看似温和、实则刚烈,此为其一……”这个主和派女神此时神色是少有的严肃,为那个她蛮喜欢的晚辈说话道:“况且,封麒是慧魄之体,魂盛智极,其身难容,欲养不得,他平时没事都是病弱之躯,极易吐血,又如何扛得住魔尊压力?”
见状,烛龙倒是和太子长琴都有些哭笑不得,飞蓬居然不知不觉就在高层里为他们拉了一个盟友吗?可现在这种情况……他还未说话,就听常羲出言打断了羲和:“我们不会勉强自己族人,所以此事问一下封麒便是,他若不愿……”
长琴暗叹一声,只好露出似笑非笑之色、施加压力道:“要不是怕被魔尊认出来而影响神界大势,我就自己上了,可惜除了封麒外,长老团好像没什么能拿出手的新人了吧?”
共工、禺疆、羲和、常羲和句芒顿时都脸色暗沉,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然烛龙不以为意、一锤定音道:“那么现在定下的三个人,君羽是年轻胆大,徐长卿是魔尊故交,封麒是智谋出众,最后一个……”他看向长老团道:“既然你们没人选了,那就让我儿子以长老团名义过去护法吧?!”
几个长老无奈对视,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但共工也对明显已经被太子长琴掌握的烽火军团提出了异议:“一个战将护法肯定不够,你们那边几个营准备如何安排?”
长琴早有准备,淡定接口道:“天泽是九天玄女弟子,本身又是先天神灵修成战将,正好合适。”
于是,双方也都没了异议,只是在散会时,太子长琴盯着共工眼神冰寒道:“我父神之事,我总觉得事情不对,毕竟太巧了……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害得父神魂飞魄散,我即使神魂俱灭也一定要先杀了他!”话罢,他掉头而去,不曾再看脸色不好的共工一眼,羲和、常羲和句芒被适才毕露的杀意冻得一个哆嗦都不敢多言,而烛龙淡淡一笑道:“共工,本尊在此没地方住,最近就麻烦你了。” 共工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其他长老,知道毫无回旋余地,只得故作淡然道:“不胜荣幸。”
烽火军团
天泽当初在实力恢复出关后,想将君羽调到自己名下,却被其他几位老资格的同僚叹息摇头而阻止,才知晓从神树归来的君羽得到了一份完整却不可说的神将传承,还是与最初的烽火军团、现在的烽火营有巨大关联,而君羽如今更是被烽火营最高层暗中奉为少主!
不过这一点君羽自己却不曾知晓,他只知道自己那位无缘一见的授业恩师名姓飞蓬,为神族禁忌!毕竟君羽还清楚记得,自己在神树上将传承之事告诉军师徐长卿时,对方震惊感叹之色,事后回神警告自己,若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就绝不可将此事外泄给除军团最高层外的旁人!
所以最后只有烽火军团最高决议层才知晓这个天赋颇佳的小辈得到了怎样逆天的传承,但大家也都暗中观察着他的成长,不曾给予太多帮助……唯有归来恢复后实力最强的太子长琴以君羽有缘和他及天泽一道飞升而多有照顾,在不少人看来与之折节下交,实则作为中转,在飞蓬支持、君羽默认下,将少数神将绝招和军事谋略传给烽火军团的最高层,以增强众神实力、并予以暗示。
而天泽也常常私下约见君羽并给予指导,这倒是无人阻拦,是故两人感情进步颇佳,而君羽则凭借自己出色的人格魅力和稳步提高的战力实力,在烽火军团成为最出色的后起之秀。然普通军士浑然不知,君羽在飞蓬所留博大精深的传承教导下,于军事上也展现极高的才华,更是在对魔族作战上贡献颇大。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的功劳在最高层的默认和自己的同意下,便挂在了长琴及其他战将头上。
此刻,飞蓬以封麒的样子,和桀骜不驯、然出大家所料与封麒相交甚笃的烛龙之子猰貐,为此番和魔界谈判之事,一同拜访了君羽、徐长卿和天泽。
当然这三百年内,飞蓬就已经悄悄查探过自己当年的部下,确定在他们和其他神将部曲的统领下,热血之行动不仅挽救了一半被神界抛弃为奴隶的族人,也对魔族造成了不小损失,但比起长老团所属那些听令行事、从不动手的神族正规军,傲骨天成的烽火军团反更引起魔族的佩服、赞誉。
对此,飞蓬不由松了口气,至少烽火军团失手被俘虏的军士待遇还算不错,中下层是干脆的死亡,高层则是被囚禁于魔族第一牢狱,和九天玄女等神一样,也就是说凌泠和墨坤很大可能都还活着,他唇角露出淡淡的笑容,到时候一起救出来便是。
兴师问罪何足惧
一个月后,落英缤纷的神树之上,神魔两界在此展开谈判,神树周围有守护的军士,树圃内则多是担忧神界未来而主动围观的神族族人。
树上,君羽、飞蓬、徐长卿坐在神树主动变出的木桌旁,猰貐、天泽立于两边护法,对面的魔尊重楼着一袭劲装,红瞳玩味却不掩冷意,他靠在座椅上看着眼下的情景,两位魔将云天青和南柯就神族奴隶对魔界造成的巨大损失,你一言我一语,配合默契地要求神界给出交代。
而神族代表,那个飞升五百年却已是中级神族圆满的年轻人君羽,正巧舌如簧地推脱着,徐长卿也不时插话帮他裨补缺漏。扯了半天,云天青似笑非笑道:“你说的有理,随着烽火军团的行动,神族现在热血的越来越多,所以我族魔将来此接手时发生损失无足挂齿……”他笑容一顿,南柯更是神情肃然、冰冷发难:“可你们怎么解释,这帮才出生百年的神族,在暗杀之道和自爆杀敌上懂得招数如此之多?!”
君羽神色一顿,被云天青看个正着,他出口堵住了君羽回神后想反驳之语:“你别告诉我他们都是天才,不过一群低级神果罢了,可不是出生就自带传承的先天神灵!”
见经验不足的君羽一时哑口无言,又见徐长卿投来明显求助意味的一眼,飞蓬心中暗叹一声,多年不见,天青嘴皮功夫越发凌厉了。他垂眸笑意闪过,挥手变出几个玉石杯子,众神魔愣了一下,却见他手段优雅娴熟,烫壶、置茶、温杯、高冲、低泡、分茶等一气呵成,令人赏心悦目,最后敬茶时笑容清浅:“想必说了这么久坐了那么久,大家也口干舌燥了,喝点灵茶再继续吧。”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云天青和南柯从开始看封麒泡茶时就寒气清减,等茶到手里时,南柯闻香品茗,云天青轻叹:“多谢。”魔界之前责问的戾气已经不知不觉消散,重楼见状,额角跳了跳心想如斯的动作,光明的阳谋,倒是……他红眸掠过一丝怀念和惆怅,被略有猜测的徐长卿看在眼里,难免叹息一声,他和天泽、猰貐注视飞蓬几瞬,稍带微笑以示感谢再低头品茶。
此刻,重楼却出言为难道:“本座来此,神界难道无酒?!”云天青和南柯皆是一愣,想到适才的质问和现在之情况,立刻就明白自己中计了!两位魔将对望一眼,眼中都有稍纵即逝的惊讶和佩服,和围观众神族一样,也都看向封麒。
但飞蓬这边自然也不缺缓和气氛之神,徐长卿眉头微微一动,他怀里拱出一个土豆状的神兽发出美丽的光彩,十五六岁的女孩现于当场:“封麒哥哥,我能喝酒吗?”顺便对魔尊重楼温温柔柔地一笑,她打招呼道:“重楼大哥。”
神色略一恍惚,想起当初之事,重楼神色柔和下来,微微颔首:“花楹……”他将手里未动的茶杯递给她,道:“小小年纪,你还是喝茶吧。”花楹轻声嘟囔道:“几万岁,我不小了。”但还是乖乖接过了杯子,小口小口秀气的品着茶,最后又变回原形缩了回去。
见状,不知情如君羽、猰貐、天泽和南柯都脸色古怪,倒是知晓飞蓬为景天那一世境遇的云天青一脸淡定。而重楼则把眼神再次转向封麒,可对方只是镇定自若问道:“美酒烈焰颇为辛辣灼烧,魔尊可愿品尝?”当年在神魔之井,他们尝遍了六界美酒,神界诸多酒饮中,也就十大名酒之榜眼的烈焰因口味偏烈,才比较得重楼喜欢。
重楼挑了挑眉,心想这位封麒虽是个年轻飞升者,但行事风格却有备无患、滴水不漏,和飞蓬颇有相像,他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唇角弯起一个肆意的弧度道:“既在神树,又何必舍近求远?十大名酒之首树心,想来神界定然不少?”以神树汁液为主、叶片为辅所制成的美酒,从来只有夕瑶和葵羽拿得出来,如今的神界哪里还有!
封麒眼皮子挑了挑,眼露为难之色,他还未说什么,就听魔尊重楼一声叹息:“若神界连这个都不舍得拿出来待客,就没必要再谈了。” 飞蓬暗骂重楼简直混蛋,上一次夕瑶酿了树心酒给自己,重楼闻听后抢了一半去,喝完还抱怨这口感慢吞吞太甜气得自己和他大打出手,现在居然来这一招!但在众神魔眼里,顶着重楼满含巨大压力的眼神,封麒明明艰难却神色如常地起身,似乎准备再去一趟神树之顶。
可这时神树骤然大震,重楼面色一紧,云天青、南柯也戒备有加,然而头顶上忽然出现一个美丽的粉色花朵,正是神树之门。大家都是一愣,下一刻重楼的身影已出现在封麒身边,因为头上正好砸下来一个古朴的酒坛,若不是重楼闪得快定然被一击必中。待安静下来,大家面面相觑,封麒看了看坛子,笑容依然礼貌:“魔尊果然威严六界皆知,就连神树也颇给您面子。”他嘴上用着敬语,但在魔尊重楼刻意针对的威压下,那双黑眸一片幽深暗沉,没有丝毫让步之意,封麒继续道:“现在魔尊能坐下来继续品酒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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