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将庄宴抱进怀里,“今日仍一直用着吗?”这话却是问跪在地上的小太监的。
那小太监身子紧贴地面,恭顺地答道:“回陛下的话,一直用着的。”
皇帝便亲了亲庄宴的脸,低声在他耳畔道:“小十三,那药的滋味想必很好吧……只是,小十三,切莫再跟父皇犟了,那药用久了可是有依赖的,小十三也不想今后被人一碰身子就软成一摊吧?”
庄宴浑身抖动了一下,痛苦地闭上眼睛。皇帝见状,继续道:“今日你猜朕见到了谁?——你宫里的那个宫女,叫行桃是吧?”
庄宴微微一僵,情不自禁地又张开双眸,有点急切地注视着皇帝。皇帝便笑了,诱哄道:“小十三,若是你不再挣扎了,朕就放你自由,还要让你那宫女来继续伺候你,你从此也能过得比这宫里的任何一人都要好,你可愿也不愿?”
庄宴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我……只求父皇……不要伤害行桃……”他生怕自己面前这人,稍有不悦,便拿自己身边的人开刀。
皇帝道:“你若是听父皇的话,父皇自然不会。可你若是不听……”他的话没有说完,可已经足够让此时心理脆弱到极致的庄宴陷入无尽的恐惧之中了。
他屈服了。
他抬起虚软的手,抓住了皇帝的衣襟,眼泪又淌下来了:“我听……父皇……求你……我什么都听你的……”他真的受够了,他好怕……他好想要行桃陪在他身边……
皇帝满意地笑了,轻轻舔去他流下的咸涩眼泪,怪道:“怎么又哭了……我的小十三真是个小哭包,让父皇疼疼你,疼疼你就不哭了……”皇帝说着,俯下了身子。
少年能做到的,只有把脸撇向一边,望着那轻轻摇动的灯火,不堪地忍受着这悖逆人伦的苦难。
第二日,皇帝昭告天下,帝有十三子,此前遭奸人所害,使父子十五载不得相见,今日终于寻得此子,帝20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大喜,封中宫伏秀宫赐予十三皇子,恩赏无数。
此言一出,诸人皆是议论纷纷。区区一个小子,竟不知如何令皇帝如此喜爱,赐予了中宫居住,这当真是本朝头一遭。只是这到底是皇家内事,议论再多,也只能听从。
行桃与绿衣,早早地就被送到了伏秀宫,管事的太监说,从前物什,一概不要,只管用新的。行桃与绿衣走在伏秀宫中,绿衣头一回进到这金碧辉煌的中宫,一时当真是目瞪口呆、啧啧称奇。
“行桃姐姐,咱们真是走了大运了,竟能在这样华丽的宫中伺候,”绿衣开心地说,“殿下也是苦尽甘来了!”
行桃此时已摇身一变,成了一宫的大宫女,她也对这惊人的转折有些适应不过来,但好歹也是辉煌过的人,很快便镇定下来,“如此虽然显耀,但做事更要小心谨慎,我们俩还是殿下从前的侍女,现在也是殿下最信任的人,更不能丢了殿下的面子。”
绿衣吐了吐舌头,道:“行桃姐姐教训得是,绿衣记住了,今后一定谨言慎行!不过,”绿衣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绿衣要管膳房!那样就有好多好吃的啦!”
她还这样年轻,眼神里全是活泼灵动的样子,行桃叹了口气,也就随她去了。
她们二人到的时候,庄宴已经被送到这宫里来了。比起绿衣对能晋升而感到喜悦,行桃更加迫切地想见到殿下。她一进屋,便看见她几日不见的小殿下正躺在床上,她走近前去,见他盖着被子,双目紧闭,明显已经睡得熟了。她便悄悄退了出来,打算先打理打理皇帝的赏赐和这宫里新分来的宫人。
庄宴喝了安眠的汤药,一觉就睡到了晚上。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见陌生的帐顶,呆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那座令他窒息的皇帝寝宫了。
庄宴松了一大口气,低低叫道:“来人。”
门外进来两个宫女,其中一个问道:“殿下可是要更衣?”
庄宴点了点头,那两个宫女便取了衣裳,打算服侍他穿上。宫女的手一碰到他,他就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浑身席卷起酥软的春.意,他猛地打开那宫女的手,后退几步,跌坐在床上。
那宫女不知何事,但知道总归是她哪里做错了,便立刻跪倒在地求饶,“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庄宴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那令他恐惧的反应,“起来吧,不是你的错。”
那宫女便畏畏缩缩地起来了,“那、那可还要奴婢为殿下更衣?”
庄宴揉了揉脑袋,厌倦地说:“下去吧,我自己来。”
那两人便下去了,出院子的时候行桃刚好进来,听见她们拍着胸脯感叹:“方才真是吓死我了!”
“是啊是啊!没想到这十三殿下脾气这样不好!”
行桃便叫住了她们二人,问道:“你们方才说什么?”
那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方才殿下醒来了,命奴婢为殿下更衣,可奴婢刚一碰到殿下,殿下就好似见了鬼似的,一下子就打开奴婢了。奴婢二人便出来了……”
行桃面色微凝,道:“行了,下去吧,”那二人转身刚要走,行桃忽而想到什么,又叫住她们,道:“殿下平日里十分温和的,大约是尚未习惯你们的服侍,你们也别放在心上。”
说完,行桃便走进了寝房,一进去,便见到庄宴愣愣地坐在床沿边,脸色很有些难看。
行桃脚步微微一顿,便装着笑容走过去:“殿下这是怎么了?”
庄宴看见她,楞了一下,随即微微笑了:“行桃,你来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多了些媚.色,也多了些心事。
行桃佯装不察,像从前一样闹道:“殿下这一觉啊,就睡到了天黑,要是再不起来,奴婢可得拎耳朵了!”庄宴小的时候也赖床,把行桃气得半死,她也顾不得主不主仆不仆了,便拎着庄宴的耳朵将他拽起了床。从那以后,这事儿就成了庄宴的一个笑料。
庄宴听见,脸儿果然微微一红,无奈地说:“多久以前的事情了,行桃,你还记得。”
行桃一边服侍着他给他穿衣,一边笑道:“多久的事情行桃都记得。”
二人这样说着话,仿佛又回到了在芳萋院的日子,庄宴的心情,也稍微明朗了一些。深夜了,因庄宴白日里睡了太久,他便也没有睡意,只是对着棋盘摆着棋。
行桃在他身旁看了他一会儿,笑道:“殿下这棋艺,几日不见,倒是有些精进。”
庄宴微微一笑:“是吗?”许是一夜之间历经惨痛,他心境已经变得悲凉,因而从前有些参不透的地方,现在看来,都豁然开朗了吧。
行桃见他又低落下去,便道:“什么时候再请太子殿下来与殿下对弈,那时说不定殿下已经能赢几局了呢。”她本意是顺着话儿讲下去,引开他注意力,却不知她这话再次勾起了他的伤心事。
他只勉强地笑笑,转回头去,望着那棋盘,良久,忽而沉声道:“他不会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本章作者没有话说:)
被锁了被锁了被锁了不得已删改了部分……
改了还是没过审核,又改了一次……
☆、皇子的愿望
正如庄宴那日所言,太子果然再没有来过。庄宴得宠,不论是前朝还是后宫,慰问之人与物都络绎不绝,只东宫那边没一点动静。不知情之人,只道太子是觉他威胁继位,因为与他针锋相对到撕破脸皮的地步,然而真相究竟如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过了几日,皇帝那边来了人,请庄宴晚间一聚。
庄宴脸色一白,终究还是强做起笑容,“知道了,多谢公公。”
那太监便走了。庄宴一整日都是失魂落魄的模样。行桃终于忍不住问他,庄宴却说不出口。
傍晚,庄宴便走了。一夜未归,又是留宿。
第二日坐着行辇回来的,满脸疲惫。
行桃久事后宫,哪里看不出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殿下……为何、为何皇上要如此待您?”行桃看着坐在床上,形容憔悴的少年,眼眶中,不知不觉已经溢满了眼泪。
庄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凄凉的笑,“我……又如何知晓?”若是他知道,便不会苦苦挣扎无望了。
行桃看得出庄宴的绝望,他现在已经如同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幼鸟,能救他的人只有……行桃终究还是擦干眼泪,坚强了起来。她的殿下还这样年幼,她不能看着他坐以待毙,她要帮他。
行桃再次来到了东宫。这回,在门卫知道她是伏秀宫的人之后,异常顺利地让她见到了太子。
太子是认识她的,他此时坐在桌案之后,看着文书,多日不见,他英俊的脸也不知缘由地憔悴了不少。他淡淡看她一眼,问道:“你来做什么?”
行桃“扑通”一声跪下了,对庄恪行了几个大礼,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求太子殿下救救我家殿下!”
太子一瞬间沉默了。
行桃见到他这副难言的黯淡神态,刹那间福至心灵,“殿下……莫不是知道我家殿下之事?!”
“……此事,不是你我能改变的。”庄恪终究还是如此开口说道。
行桃浑身一震。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她面对的是什么。那是整个皇城、乃至整个天下,至高无上的皇权啊。
“奴婢知道!但奴婢不能眼睁睁看着殿下就这样磋磨下去啊!”行桃声泪俱下,“太子殿下,您对殿下的心意,奴婢皆是看在眼里的,奴婢只恳求殿下救救十三殿下,这普天之下,除了您,就没有人能做到了啊!”
庄恪问道:“你想我如何救?”
行桃抬起头,眼神坚定,“恳请太子带十三殿下,离开皇城!”
庄恪沉默着,沉默着,最终还是说:“此事你再容我想想。”
行桃明白此事风险极大,且对庄恪本人的前途来说也是百害而无一利,但她现在只求庄恪对庄宴的心意,能够让他做到这一步。
行桃走了,庄恪也无心再批公文。他召来近卫十四,问道:“命你查的事如何了?”
十四禀道:“据芳萋院的宫女说,瑶姬与她的嬷嬷的确常将她们都屏退说话,并且在半月余前,瑶姬开始在十三殿下每日请安时命他喝一碗汤药,说是滋补身体所用。”
滋补身体?那汤药恐怕没这么简单。庄恪沉吟着,思量着。关于他父皇为何会一见庄宴,就对他如此欲罢不能,他在那之后也调查了一番。虽然已经是陈年旧事,但到底那时便掀起些风波,他也略知了背后一二。了解到或许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庄宴那死去多年的小叔叔云澜,是皇帝当年所求不得之人。
但瑶姬为何明知此事,还要带庄宴去见皇帝?她从前便是个很刚烈的女子,要说她沉寂了十几年,才想到要再夺恩宠,他是不信的。
庄恪觉得,要求得这背后的真相,还得从庄宴喝的那碗汤药上寻求突破。
“那汤药可有线索?”庄恪问道。
十四摇头,道:“属下查过了,太医院并未给芳萋院开过那药,自十三殿下离开芳萋院以后那药也没有了,因此目前还没有线索。”
庄恪眉头紧拧:“速速去查。”
几日后,庄恪总算得到了新进展。十四查到,行桃曾带着药汤去寻一个医女检验,他找到那个医女,问了她,那医女只说那药确实是益气补血的,并无大碍。但若是普通药物,瑶姬为何不直接向太医院讨药,还要自己大费周章地从宫外弄来呢?
庄恪虽仍未明了其中关节,但正因疑点重重,他才仍要继续查下去。
时日既入了秋,便又到了赏菊时节。因今年南方又进贡了些新品种,皇帝兴致大涨,在宫中办了场菊宴。不仅赏菊花,还有乐坊精心制作的菊舞,和诸类菊制饮食。此会既有各位王公贵族,也有众后宫嫔妃,选在天高云淡的晴好之日。
这日照例,宾客们先游览精心布置过的菊苑,庄宴并不想同那些皇亲国戚虚与委蛇,便自己寻了个僻静的去处,等着正式开宴。
只是他这一走,便遇见了那个他最不想遇见的人。
“宴儿。”那人叫了一声。
庄宴脚步一顿,随即加快了步伐。背后那人却几步走过来,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他小小地挣扎了一番,见挣扎不得,便冷下声音,道:“还请太子殿下放开我。”
“宴儿……”庄恪以为自己从小接受着克己复礼之德,永远不会做出这样孟浪之事。只是真正遇见了,他才知道,见到那心心念念之人消瘦苍白的模样,他的心是那么痛。
庄恪的声音太过悲怆,庄宴浑身一震,慢慢软下身子,艰难地说:“如今……又还有什么用呢。”他当初在皇帝面前,选择了屈服,那么现在用这样令人心软的姿态来面对他,又是什么意思呢?
庄恪沉声说道:“那日是我的错,我没想到父皇竟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庄宴悲哀地笑了一声,“他说的没错,你是太子,你又如何能违背他?”江山与兄弟,历朝历代弑亲夺位之事不胜枚举,轮到他这里,不过是他为了君位,眼睁睁看着弟弟踏入火海罢了……
庄恪道:“不,”他在重新见到庄宴的第一眼就下定决心了,“宴儿,我要带你走。”
菊宴上,诸位就坐,却并不专注于宴饮主题,而是都偷偷拿眼瞧那坐在皇帝下首第二顺位的十三殿下。这位殿下性子喜静,又居住在中宫,他们并不是那么好见的,之前各人虽都派了人与礼物,但都只见到他那大宫女,而极少能见到这位殿下本人。
只是见过的人都说他长相极美,清清冷冷的,如姑射仙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周身气度,虽少了些皇家之人的华贵,却让人生不起一点轻蔑之心。
庄恪是太子,坐在皇帝下首第一顺位,也就在庄宴旁边。不知是皇帝有意,还是无心。
他俩虽连坐,全程却无半点交谈。庄宴只静静地盯着面前的酒杯,好似在发呆,但谁也不知道,他的内心,此刻正因庄恪方才与他的一席话而无比混乱着。
太子哥哥说,他要带他走?他如何能带走他,先不论皇宫重重禁制,他有想过,他带他走以后,他的太子之位怎么办吗?他的江山要如何?
庄恪只说道,无比深情坚定地,“宴儿,我只要你,”他紧紧抱住庄宴,又甜蜜又痛苦的,“或许我同我父皇是一样的人,我们都对自己的至亲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庄宴心中一惊,紧接着一股意外的喜悦感竟冲上了头脑,“太子哥哥……”
“宴儿,你只说,你愿不愿意走,”庄恪松开庄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急切地问道。
庄宴迟疑了一下,道:“我自然是愿意的,可太子哥哥,你又如何能……”
“此事不必担忧,”庄恪打断他的话,目光沉稳,胸有成竹的样子,“只要你愿意,我们就走。”
……
他那时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地答应了庄恪。可如今冷静下来,却觉得此事不过一个臆想,他要走多难,太子哥哥要同他一起走,更难。
只是庄宴没有想到,庄恪的行动力如此之强。半月之后,庄恪便命人偷偷传了信来,约定三日后五更时分,皇城开门迎百官面圣之时,便是他们出逃的最佳时机。皇帝在庄宴一事上虽然昏聩,但到底是个明君,早朝与早朝之后的几个时辰里,通常都忙于政事而无暇顾及其他。
一接到消息,庄宴只觉得不可思议:他当真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皇城了?离开这令他痛苦万分的地方了?
行桃也是兴奋激动极了,悄然地紧锣密鼓地为他打点着出逃的行李。
庄宴看着行桃那副模样,虽也觉得开心,但更感到悲伤:他可以假装成东宫的太监,同庄恪一起出宫,但行桃却根本无法同他一起离开。他将行桃留在这里,她很可能会遭受到自己逃走以后、君王的雷霆怒火……
行桃却丝毫不在意,只道:“奴婢只要看着殿下好了,奴婢就好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殿下万不可错过!”她一丁点没有提起自己曾去求太子的事情。
庄宴出逃之事,整个伏秀宫,只有三个人知道。另一个,便是绿衣,那个在庄宴和行桃看来,均是天真活泼、纯良真善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