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完了,靳野拿起镜子一瞧,温凉给他剪了个齐刘海妹妹头,更无语的是这个稀汤寡水的刘海只能盖住脑门儿的一小半,两边的头发都比刘海长,整个头就好像是刘海君自杀未遂的现场。看起来可以直接改名叫靳大柱或者靳老根了。
温凉拿着剪刀,把浴巾上剪得稀碎的头发抖了抖,问道:“用修一修哪里吗?”
靳野嘴角抽了一下,仍不死心,道:“把两边再剪短一点吧。”
剪完头都半夜了,靳野顶着个两边半秃头皮外漏刘海自杀死一半的造型,照着镜子美滋滋的说:“挺好看。”
温凉:“……”
两人依旧是同床共枕,不过心境已经大不相同。之前靳野看着温凉睡觉,特别担心他半夜偷偷起来,睡得很浅,做梦也不得安生,总是梦到温凉自己跑出去被车撞到了,或者走丢了。现在温凉神志清楚了,他第一回睡了个好觉。
温凉坐在靳野旁边,借着月光端详他的脸庞。有时候想想也很惊讶,为什么靳野这样的天之骄子,会看上他这样一穷二白、年纪大长相差性格又闷的人。从小就不招人待见,父母都不要他,朋友也没有一个,没有一技之长,也不懂人情世故。温凉想不出一点自己的优点来,为一个花心的男人抛弃自己的所有,又幼稚地离家出走,自以为能够供养一个生病的孩子,为此做着下贱的工作,孩子没有保住,现在又半疯半傻。
实在想不出一点值得靳野留恋的地方。
可是这个人找到了他,还把他放手心儿里宠着。那种在乎、真诚,不掺杂半点杂质,让他找不到一点借口道别。
多么幸运,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真心对我,可是我已经待不下去了。可能是我太狠心,可能是我太懦弱,是我不坚强、不勇敢,我是真的、真的不想再受煎熬了,过去的一切,现在的一切,无时不刻的折磨着我。你的爱让我很感动,也很愧疚,我很想要,又要不起。我贪恋你的气息,可是我更想要平静。我的路在阳阳离开之后,早已走到了尽头。
你总是问我看到了什么,我怕说出来会吓跑你。你总是问我在想什么,我在数秒针的脚步,滴答、滴答,我数了很久很久,盼了很久很久,我累了,倦了,我已经千疮百孔,破烂不堪,我想停下了。
谢谢你,靳野。
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虐的!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
小别墅是靳野高中赚到第一笔钱时置下的房产,地方偏僻,格局也不大。装修全是按照靳野的喜好,他的几处房子里,在这里住的最多。
温凉确认靳野睡熟了,就下床去继续打扫房间了,起码要把这件事做完再走。
想想人生其实就是一个圈,他从为靳野做保洁开始,兜兜转转一大圈,为靳野做的最后一件事,也是这个。
影音房里的唱片又落满了灰,他把那些黑胶碟一个一个的装进盒子里。弹了二十多年钢琴,本以为最后最难割舍的会是这些沉甸甸的碟片,是那架每次看到都要心痛的钢琴,但是此时此刻,拿着碟片的温凉心中如古井无波。
已经决定要走了,还真没有什么舍不下的。
没有靳野给帮倒忙,温凉打扫的还算快。凌晨四点钟,天空已经变成灰蓝色,很快第一丝阳光就会照进这间小小的房子。不知道是不是这里近郊外,夜里太过静谧,温凉耳边一直以来的各种纷杂声音在入夜之后就平静下来。
他坐在玄关,低头绑着鞋带,将自己的目光尽量的集中在手上,突然,一声叮铃铃的电话铃声划破了夜的静谧。温凉回头望向昏暗的客厅,靠墙的博物架上那个古典英伦风格的电话摆件,在黑暗中,又发出了一声尖利的铃音。
温凉怔怔的看着那樽古董电话,是不是靳野突发奇想,为这个老古董接上了线?这是上个世纪的东西了,也能配上这里的电话线?
电话又响了一声,那尖利的声音刺在温凉的心上,仿佛他再不过去接起来,那个古典华美的摆件就会变成怪物过来狠狠地撕咬他。
温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可能是屋子里没有开灯太过昏暗,可能是身边没有那个人捂住他的眼睛告诉他“那是假的”,可能是这么多天的朝夕相处让他又产生了依赖心态,以至于凌晨时分突兀的电话铃声,就让他胆战心惊。
他慢慢走过去,路过茶几时摸索到给靳野剪头发用过的剪刀,紧紧握在手里。电话又叫了一声,走近了听那声音更是让他心悸。他犹豫了一下,搬起这座沉甸甸的电话,将它拿下架子。
电话没有接线。
但是仍旧在响。
温凉眸中一片混乱,他跪坐在地上,紧张的抠着地毯。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纷乱的情感像乱流一般,将他的理智冲击的摇摇欲坠。他内心无比强烈地想接起这个电话,但是理智又告诉他,这真的只是幻觉。他非常焦虑,心中的紧张、害怕、急切、痛苦、犹疑,种种情绪被一声声尖厉的铃声放大、催促,他的脑中就像有一根弦,被快速的拉紧,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声。
他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又好像是被巨大的声浪冲击到只能听到耳鸣的声音,空气中似乎有一张厚重的膜,透进他的皮肤、他的大脑、他的心脏,慢慢的将他捆紧了、蒙蔽了,他的整个身体开始滞重,仿佛连思考都无法做到了。
他目光木生生的,眼珠一沉,瞥到了手上的剪刀,想也没想,完全下意识的,直接剪到自己的左手上。尖锐的痛感在他的意识上撕开了一个口子,温凉仿佛快窒息了一般,狠狠地吸了口气。感官扭曲着复位,耳中听到时近时远的铃声,眼前是迷乱的黑暗和鬼影。
他面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剪刀仍铰在手掌的肉里,鲜血滴滴答答的染红了一小片地毯。
这个催命一般的电话仍旧在响。
温凉清醒多了,他唇边带着无望的笑意,看着这樽只在他的世界里响起的电话,右手又把剪刀攥的更紧了。
这是一个不能接起的电话。
温凉痛到左半边身体都要抽搐了,他跪着将额头抵在地上,默默地忍受疼痛,那尖利的铃声却依旧时近时远的响着。
他知道电话那边是谁。
那是他早已经无法面对的人,经年不见,纠缠的情感,爱与恨都已经被埋藏在心底。走到生命的尽头,如果说真的舍不下什么,如果说真的还渴望着什么,如果说一定要向谁道别……
可是这却是他无论如何无法做到的。
他的幻觉却不放过他,固执的要骗他,诱哄他。接起这个电话就能够被原谅吗?可是那都是假的啊。
温凉闭上了眼睛,踉跄着站起身。他要走了,这个决定是很早就做了的,与其现在这么痛苦的做着无用的抉择,不如早点一了百了。
“温凉!”
是幻觉?是真实?算了,不想管了。温凉抱着鲜血淋漓的左手,跌跌撞撞的走向玄关。
靳野大步走来,一把拉住温凉的手肘,鲜红的血迹在凌晨昏暗的光线中狠狠刺痛了靳野的眼睛。他伸手打开客厅的大灯,明亮的灯光瞬间照亮了他眼前苍白如纸的人。温凉脸已经毫无血色,连嘴唇都是白的,映衬着低垂的睫毛浓重的黑色。他痛的站不直,白色的卫衣上满是血迹,右手扶着左手腕,纤瘦的手掌皮肉翻开着,鲜血淋淋拉拉的往下淌着,连脚上的白色运动鞋上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你干什么?!”靳野瞬间就炸了,他顾不上多想,扯过旁边沙发上搭着的方巾,胡乱缠到温凉的手上,接着弯腰一把捞起他的腿,把他抱起来就往外冲。
血液大量流失,温凉已经有点不清醒了,他靠在副驾驶座上,脖子垂在一旁,眼睛眯缝着,露出的一点点眼珠像是凝固了一般毫无神采。靳野边开车边着急的伸手拍他冰凉的脸颊,他的手上也全是温凉的血,干涸了变成暗红的颜色。
“温凉!你敢睡过去试试!我告诉你!我……”靳野还没完全吼出来,已经压抑不住哭泣,眼中泪水模糊了视野,他赶忙抹了把泪,狼狈不堪的狠狠踩油门,他已经那么那么小心了,却又让温凉在他眼皮底下受伤!流了那么多血,他本来身体就很虚弱了……“温凉!”他又伸手过去,托着温凉的低垂的脑袋,哭着哀求着,“求求你,再撑一下,你要是敢死了!我告诉你!我恨你一辈子!我恨死你,听到没有……”
温凉在一片混沌中,隐约听到一个声音在哭着,喊着,威胁着,他感到身体不停地下陷,就像陷在一片僵硬的泥土里,陷在一团毫无弹力的棉絮里,阴冷和黑暗渐渐充满了他整个感官。
再见,靳野,对不起。
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早早找到你,完完整整的爱你一次,绝不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 糖~糖在后面~相信我,一个不说大话的作者……
☆、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
温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年幼的他坐在老家的窗边,窗台上是一排多肉绿植,靠墙放着他的钢琴,罩着旧床单改造的罩子,温热的风吹拂起蓝色的窗帘,蝉鸣声让午后显得极其漫长。
他静静的趴在窗台上看着大门口,等着杜捷来叫他上学。
小时候的杜捷特别粘人,连去厕所都要叫上他,两个人跟一个人似的,上课在一起,下课之后还要一块儿写作业。大多数时候杜捷都是给温凉捣乱,温凉写字他就去捏动来动去的笔杆,温凉看书他就伸手捂住半页,等玩够了再抄一抄作业。
他们那片老房子是建国以前就在的,建国之前叫洋房,一般人住不起。房子虽然年岁大了,街坊邻居大都不是平头百姓。杜捷从小没有爹妈,他爷爷似乎是个什么大人物,随身带着一个精干的老仆,让人见之生畏。他爷爷对他宠溺非常,纵容他的一切想法。杜捷要是哪天不想去上学了,只要说一句,就可以肆意旷课。
温凉等啊等啊,杜捷的身影迟迟没有出现,他或许又不去上学了。
蝉鸣声忽近忽远,刺眼的阳光渐渐昏暗下来。温凉走出自己的房门,棉布门帘轻轻从他头上拂过。他看到院子里,母亲坐在水池子前,抓紧中午的一点时间给他洗衣服。母亲的发鬓从来都是一丝不乱的,眼镜下面的面孔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只有在洗衣做饭的时候,母亲的背影看起来才会少一点板正寒厉,多一点生动的、平易近人的模样。就算这样温凉也是不敢往前凑的,母亲面无表情的拿戒尺打他掌心是童年里最鲜明的记忆。悲伤和疼痛总是比快乐更让人难忘,想起母亲,疼和怕总是第一个浮现在脑海里。
父亲看起来总是要比实际年龄大几岁,与母亲海归数学博士身份不同,他是下乡知青,恢复高考之后重新考了大学。在温凉很小的那段时间,父亲总是在伏案学习,秉烛夜读,有时候说话也会不小心带出“之乎者也”来。父亲很固执,认定了一件事就会义无反顾。温凉已经出生,他还在读硕士,温凉一点点成长,他又考了两年博士。家里只靠母亲一个人支撑,父亲没有收入,也不管家务,只坐在大大的书桌前,看着一本又一本厚厚的、枯黄的书。
有时候夜里温凉惊醒,会听到父母在争吵,母亲言辞冷厉父亲不屑一顾,两人吵一会儿,多半母亲会忍下来不再言语。有时候两人长时间的冷战,家里没有一个人说话,父亲和母亲就好像独居一般,在家里来去自如,有时候温凉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家里的一件家具,用不到的时候就被搁置起来,不予理睬。
在灰暗冷漠的童年中,钢琴给了他很大的安慰。大段19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大段的空白时间,一个人不知所措的时候,父母各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时候,温凉独自弹着琴,用幼嫩的手指操控着这架大大的乐器,聆听一个个音符串联成的美妙音乐,几个小时难捱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温凉默默地看着母亲洗衣服,没有上前。从小到大,如果母亲不主动跟他说话,他从不敢凑过去腻歪她。母亲下班后去钢琴班接他时也是,他坐在车子后面,小手紧紧攥着车后座的钢架,从没有想过抱住母亲的腰。
父亲在房间里试验新研究的汉调唱法,听起来无比怪异。温凉回到房间,揭开钢琴罩子,弹起琴来。清脆的琴音从小院里飘出,晕染开整个漫长的童年。
靳野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他死死地盯着病床上的温凉,好像他一眨眼温凉就会不见了似的。宫灿跟他对象过来瞧过一眼,靳野就跟个蜡像一样戳在病房里,谁也不搭理。
直到看见温凉的手指轻微的动起来,靳野才猛地站起来吩咐道:“医生!去叫医生!”
医生先生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过去看了看温凉:“跟你说他死不了,他没事,你看他眼珠,做梦呢。”
靳野握住温凉不停在床单上轻点的手指,声音低哑,问:“他为什么不醒来?”
“这谁知道?八成正做美梦呢,舍不得醒,哈哈。”医生先生总是不分场合的欢脱。
靳野扭头瞪了他一眼:“滚出去。”
医生先生:“……”
温凉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了,因为抢救、卧床,整个人又瘦了一圈。刚醒来的时候他真个人懵懵的,梦里的琴声太过逼真,他弹了很久很久,久到都有些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哪里才是梦境了。
靳野满面憔悴,胡子拉碴的,倾身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哪里不舒服吗?想喝水吗?”
温凉看了看四周,又侧目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天晚上他流了很多的血,血喷溅到他的衣服、鞋子上,地毯都染红了一大片,竟然没有死吗?
“宝贝儿,你看看我。”靳野低声哀求道,大手不住的抚摸温凉的头发。
温凉眼珠动了动,终于偏头看了看靳野。
“告诉我,为什么弄伤自己。”靳野咬了咬干涩的嘴唇,“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告诉我。是有什么东西逼你吗?”
温凉只是静静地看着靳野,眼睛像两口枯井,幽深、了无生机。
靳野弯着身子,耐心的等着。
身下人眼珠晃了晃,嘴唇微张,许久不出声,他又没什么力气,发出的几乎都是气声:“靳野,现在的你,是真的吗?”
靳野几乎没有任何愣怔,似乎温凉问出什么话来他都能理解,回答道:“我是。”
“但是,你眼睛里有一个人。”温凉眉毛无助的皱起来,看起来无比的委屈,无比的绝望,泪水一滴滴无声的从眼角滑下来。
靳野捧住温凉的脸颊,用大拇指轻轻揩掉他的眼泪,温柔道:“傻瓜,再仔细看看,你看到的是你自己的倒影。”
“不是。”温凉摇了摇头,他自暴自弃了,像飞蛾扑火一般仔细的看着靳野的眼睛,和他眼睛中那个冷漠注视着他的人影,“不是我。”
“那你就是看错了,我眼睛里只有你,没有别人。”靳野低声劝慰着,凑近了点,跟温凉鼻尖对着鼻尖,柔声道,“你再看看,是不是你。”
温凉只是一副非常恐惧的样子,一脸凄然,闭上眼睛极力的想偏开脑袋,嘴里却坚定下来,说:“是、是我。”
你骗不过我,还是我自己骗自己好了,简直就像是一种绝望的自我放逐。
“你不信?”靳野摸摸他颤抖的眼皮,解开衬衫的扣子,牵起他没有受伤的右手,放到自己心口,“感觉到了吗?”
温凉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诚挚的、期盼的看着他,手掌下是温热的皮肤,扑通、扑通的跳动感透过手掌传来。
“我是真的,我的体温是真的,心跳也是真的,你如果怀疑的话,就用力的抱抱我,咬我一口也成,随便试探,直到你安心为止。”靳野说着低下头去,点点自己的嘴唇,“要咬一口试试吗?”
温凉整个人还处于懵的状态,细细的手掌里仿佛捧着一颗火热的心脏,这突如其来的,无比的安心,隔绝了他所有的幻觉,让他整个人都放空了。
就在这时,医生先生推门而入,只见靳野一脚站立,一脚单膝跪在床边,一手拄着温凉枕头边,一手点着自己嘴巴,整个人罩在温凉上方,衬衫大开,裤子因为角度问题看不到。而温凉,手扶着靳野的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