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杭笑了,又轻巧地从文森特怀里溜出来:“你一直都用美这个字来形容男人?”
“不,只有你。”文森特真诚地答道,“可以……请你共进晚餐吗?”
苏杭眨眨眼:“学校餐厅?”
“外面,我朋友开的,我……我载你去……”他中文不是很好,想必平日上课多用英文,他有意说出街道的名字,但一时想不起来,一着急,冒了句法语脏话,连忙翻出手机用谷歌定位他说的那个地方。
苏杭突然用法语问:“你多大了?不会未成年吧?”
“二十,我是这里的学生。”答完,文森特吃了一惊,“你会法语?”
“我在法国长大。”苏杭抿了抿唇,似无意再谈这个话题。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苏杭站在阴影处等,没多会儿就见文森特骑着一辆纯黑机车突过来,到跟前抛来一只黑红色无比张扬的头盔:“come on!”
苏杭接过头盔戴上,长腿一跨坐到文森特背后,双手拦腰抱住他,等机车绕出校园,风飒飒响在耳边,文森特用法语跟他说着什么,隔着风和头盔,他根本听不清,但却莫名觉得亲切,仿佛是回到了小时候生长的那个小镇,心里一点点、一点点地发软。
到了目的地,竟然是间日料餐厅,门栏上垂着长形灯笼的居酒屋装潢,门店很小,客不多,走进去也更显精致,老板是个日本人,直接在开放式厨房里捏饭团。文森特跟他打了招呼,也洗了手穿上衣服,从冰箱里取了三文鱼和鱼子酱,亲手做寿司给他吃。
他做一个,苏杭吃一个,不知不觉就吃了不少。
文森特端着一盘烤鳗鱼出来,眉开眼笑地坐在他身边的时候,苏杭想,以前怎么就那么不开眼,放着那么多浪漫多情的法国帅哥不爱,偏偏去喜欢那个闷|骚怪。
人一旦想开了,就特别能放得开,吃完寿司,两人把机车留在日料店里,又揽腰牵手地去维多利亚港看海,在通往码头的天桥上听街头艺人弹吉他,买了两罐啤酒边喝边唱歌,法语民歌,一迎一合。苏杭转头去扔空啤酒罐的功夫,文森特就不知打哪儿弄来一只红艳的玫瑰,斜插在苏杭胸前的口袋里。
一直晃荡到半夜,文森特打了出租送苏杭回酒店,路上苏杭倚着他的肩头,耳边尽是文森特温柔黏腻的轻声爱语。
美妙得让人自愿沉浸其中,不想苏醒。
到了酒店的电梯门口,两人依依不舍地道再见,你先走我先走的戏码演了好几遍,直到电梯门缓缓地即将阖闭,文森特突然向前迈了一脚,赶在它彻底关死之前挤了进来,一把抱住苏杭的腰,将他往怀里扯。苏杭一抬头,嘴角便落下一个吻,干燥温暖,带着星星点点的啤酒味道。
“Sue,Sue!”文森特忧伤地唤道,同时急|促地啃噬他的嘴唇,仿佛今晚一别,他们变成了罗密欧与朱丽叶,是两只失了翅膀的蝴蝶,再没有相见的可能。
苏杭本能地紧闭嘴唇,但刻意抚弄他的手掌很快令他腰软腿软,他身形微颤,被人按在厢壁上舔舐着吻,法国人罗曼缇克式的细语窸窸窣窣地钻进苏杭心里,假如这就叫喜欢,那真是毫不吝啬。
“Vincent……”才被诱|惑着张开了口,电梯突然“叮”地一声打开来。
他下意识握住抚在脸上的手,文森特高兴地回应他,将那一瓣唇咬的湿亮红润,仿佛根本没有看到电梯门前的不速之客。苏杭被按压在墙壁上,雾眼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从敞开的电梯门缝里只瞧见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和腕间那支反光亮得人刺眼的百达裴丽。
文森特也注意到有了别人,于是护着苏杭走出电梯,左右望着曲曲折折的酒店走廊,顿时有些迷茫,不知该往哪儿走。
苏杭反牵住青年的手,软软地靠在人身上,跟他咬耳朵:“去房间,16”
“苏杭!”房间号还没念完,一声怒喝从两人背后响起。
俞叶舟脚下仿佛踩着雷霆万钧,皱紧的眉眼饱含鼓胀的怒气,他眼白发红,布满血丝,像是一|夜都没睡好,但即便如此,身上的西服套装仍是光彩照人,没有丝毫的萎顿之感,他压抑着怒火走到两人面前,一把拽住苏杭的手腕把他拎出来。
“Sue!”文森特问,“他是谁?”
俞叶舟不答,只道:“滚。”
苏杭并不乐意跟俞叶舟站在一块,文森特便更是理直气壮地去抢人,俞叶舟死死攥着不放手,很快将苏杭的手腕捏出了一圈红印,整条手臂都酸软发麻。三人你拉我扯斗争许久,显然俞叶舟也看出来了,没有苏杭发话,这外国小子压根就不会走。
他又居高临下地对苏杭施号发令:“叫他走。”
文森特也无辜地说:“Sue……你给了我一颗心!”
他说的是那个纸叠的心形。
苏杭怒气冲冲地盯了俞叶舟几秒,猛地甩开了他的手:“该走的是你。”说罢带着文森特就走。金发青年得意洋洋,揽住苏杭的肩膀,回头朝俞叶舟扬了扬手。
俞叶舟的怒气霎时窜到了顶峰,直在血脉里冲腾,眼见苏杭已经掏出了房卡,他霍然追上去,从苏杭手里夺了卡,一把拽住文森特夹克衫的后领,金发青年回头反击,但俞叶舟意不在与他打斗,三两下剥了他的夹克外套,出其不意一脚绊出去,将文森特撂倒在地板上。
他反手将外套倒过来,几番抖动,哗啦啦从口袋掉出一堆小玩意。再看青年的裤子兜里,也鼓鼓囊囊的,不知还装了些什么不入流的东西。
苏杭瞪大了眼,看到地上除了自己送他的那个纸叠心之外,还有几只套子,一对巴掌大的枚红色跳|蛋,和一把锋利的金属折叠小刀,一时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滚出去,否则报警。”俞叶舟面色更冷,用英语再一次叫文森特离开。
金发青年见目的败露,俞叶舟又看起来不像个好惹的人物,也不多做挣扎,迅速从地上跳起,他吓得连电梯也不敢等了,连着踉跄几步推开防火通道的门,从楼梯溜走。
俞叶舟回过头来,却见苏杭正蹲在地上,用手指拨拉那枚跳|蛋玩,不知是按了哪个按钮,本来安静非常的走廊突然响起猛烈的震动,那形状椭圆的玩意像条脱水的鱼,在地上又弹又跳,嗡嗡作响。
俞叶舟拉他起来,将那枚聒噪烦人,又时时刻刻挑示着人的欲望的跳|蛋关掉,直接扔进垃圾箱,又捡起那把折叠小刀和那朵纸心,严肃地警告教育苏杭,“要不是我刚好经过,你把他带到房里去,会发生什么?这是你送他的心?”
苏杭沉默着,手里攥着一只杜蕾斯的套子,呲拉一声撕开了包装,里面滑腻的液体流了满手,他低着头,也看不出什么,只反复地扯弄那只薄如蝉翼的保险套。
俞叶舟刷开房门,将他推进去,然后插卡取电,责备道:“你怎么这么好骗?他说说情话你就信了?你仔细看看他,哪里像是要跟你好好处的模样,一脸发春的表情……苏杭,你老玩它做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他扯了一大团卫生纸,嫌弃地捏走苏杭手里都快被扯烂了的套子。
苏杭坐在床边,终于开口:“我想被骗不行吗?”
俞叶舟扔完东西回来,听见苏杭这句,不由怔住,再看他眼睛却似掩盖什么而低垂着,望着自己脚边的那一小块花纹地毯,被润滑液糊住的两只手相互交错着,油腻腻地发亮。
“他的法语发音很好听,情话也好听,连话尾带着的口头禅都很有意思,抱着我的时候小心翼翼,亲一下都像是在讨要礼物,好像生怕把我弄丢了……”苏杭抬起眼睛来,还是在电梯里看见的那样,雾蒙蒙的,本来黑白就不甚分明,这样看去就更显缱绻,“如果这样他也是骗我,那骗一次又怎么了?我骗别人骗了那么久,那么累,我也想被人那样骗一次。”
“要是他肯那样费心思骗我,哪怕他藏着绳索和刀子,我也愿意。”
俞叶舟被这话梗住,亦惊亦滞,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回应什么,他走到床边,突然觉得心疼,抬起了手想落在苏杭软绵的发顶,但想到苏杭屡次三番的绝情,又放下了,仅虚虚拢着他的背,叹道:“说什么傻话。”
傻不傻,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明白。
苏杭用沾满润滑液还没洗的手直接推开俞叶舟,又恢复了平日见他时那副直翻白眼的表情,赶他出去道:“该你滚了,俞总,我要睡觉了!”
俞叶舟有点不想走,可不走也干不了什么,他昨天被苏杭踹的那一脚现在想起来还隐隐作痛,但刚才电梯打开,他看见苏杭被人扑在墙上亲|吻的时候,登时上头下头的火一齐炸了,痛并煎熬着。他低头看看被苏杭糊了一巴掌润滑液的西装,用手指捏了捏,黏黏的,有点像此刻他对苏杭的感觉。
苏杭已经起身去洗手,皂液冒着白色泡泡在手指头上搓来搓去,俞叶舟跟进去,站他背后教训道:“都跟过我了,眼光还那么烂,以后把眼睛擦亮点,别什么不正经的猫猫狗狗就当真爱。”
苏杭酸道:“那是,赶不及俞总你的鉴别力高,毕竟人渣头上有天线,一对一个准儿,嘟嘟一响,原来是一个组织的人。”
话是气俞叶舟的,结果俞叶舟却被气笑了,他从挂钩上扯下一条毛巾递给苏杭,问:“吃晚饭了没有?”
苏杭斜瞥他:“你是不是只会问‘吃饭了没’这一句?没话找话?”
俞叶舟:“……”
他确实不太会说话,往常对下属都是训的多、夸的少,以防养刁了不听服从,对俞家人更是爱理不理,谈判桌上更加没有温柔可言。唯一一点好脾气,都在包养苏杭的时候用光了,毕竟那时候苏杭那么乖那么巧,但即便如此,他跟苏杭的相处也一直是处于施令者的地位,他想要什么,便习惯于命令苏杭,自顾自己舒适,鲜少思考苏杭会如何作想。
如今让他好好跟苏杭相处,他突然就发现,其实自己根本不会聊天,只会没话找话招人厌烦。
“那……那看来是吃了。”俞叶舟僵硬地笑了笑,苏杭倚着洗手间的门,用促狭的目光赶着他走,“那你休息吧,门锁好,下次一定要小心Vincen……”
“啪!”没说完,房门夹着俞总的鼻子拍了过来。
“……”
俞叶舟以为经此一遭,苏杭得被那套刀子跳|蛋什么的吓怕,就该敛敛心老实拍戏,不会再去招惹什么乱七八糟的阿猫阿狗,于是安心去带着陆笙回云城。
自从那一晚之后,他跟陆笙都知彼此对对方没有意思,更不会结婚,而且两人脾气相投,便从相亲对象自然而然转变成了普通朋友和商业伙伴。陆家在香港的势力根深蒂固,俞叶舟也可借此机会,盘开香港的市场,为以后做准备。此番带陆笙回云城,便是为了一项商业合同。
只是没想到,他才离开剧组不到一个月,回来时就听人说苏杭最近又爱上了瑜伽,整天散了戏饭都不吃,着了魔一样,泡在酒店附近的一所健身会馆里,还死活不让竹钰跟着。
俞叶舟一听,心里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感觉呼|伦|贝|尔的马又要狂奔而来了。
下了飞机刚好是苏杭散戏的点儿,他立刻赶去片场围追堵截苏杭。不料打电话问过竹钰后,竟然说苏杭今天表现特好,因此结束的早,早就去会馆里泡着了,他当即命司机掉头往那所健身会馆去。
一整层楼的健身场所,放眼望去一块块全是被紧身运动衣包裹着的肌肉和大|腿,古铜色的、小麦色的,具具鲜活着跳动着,空气里充满着运动后男人汗水的咸涩味道,和因用力而时而溢出的低吼声。
唯有俞叶舟一个套装整洁,单手抄进口袋,似帝王巡视一般环顾全场。
他站在门口,实在是光芒万丈,难以让人忽视,很快就有工作人员上前去,问他需要什么服务,想达到怎样的锻炼效果,是否办理会员卡等等。
俞叶舟视线一顿,眉头登时皱出一个马里亚纳海沟,抛下正兀自讲解会员套餐的小哥,大跨步往目光盯死的方向走去。
“教练,我这样对不对呀?”
“腰再下去一点。”
“这样?”
“腿,腿再打开一点。”
“这样好累哦,教练,你还带别人吗?”
“你选的私人VIP服务,我只教你一个人。”
“哎呀,那我岂不是要好好努力才行?你看我这样,什么时候才能练成你这样啊?有没有……快一点的方法?嗯,教练,作为激励,我能摸一下吗?”一只白皙的手从瑜伽球上伸过去,五指张开,直接覆到英俊教练的胸肌上。
年轻教练一下子红了脸:“苏先生……你好好练,身材会更好的……”
宇宙黑洞可能都不如现在俞大总裁的脸黑。
他在云城除却处理公务以外,桌上尽是《说话的艺术》、《说话的技巧》、《最受欢迎的沟通方式和技巧》、《别输在不会表达上》诸如此类的书,一边反思自己以前没好好跟苏杭聊过天,一边心疼苏杭那晚略显哀伤的表现,连吴睿都以为他要改行去做辩论师了,近几天终于有了一丝半缕的经验心得,觉得应该来跟苏杭深度实践一下。
结!果!
苏杭整天沉迷在健身房里!摸!教!练!的!胸!肌!!
什么叫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就叫!
什么叫肤浅,这就叫!
俞叶舟似尊佛从天而降直挺挺立在苏杭背后,清了清嗓子,面上挽起一丝总裁般的微笑,慢慢俯身握住苏杭正在摸人胸肌的手,一字一句地慢慢问道:“苏、杭,吃、饭、了、没、有?”
第二十五章 事情大条了
叫他问着了,苏杭这回还真没吃饭,他不舍地从教练身上收了手,特乖巧特尊敬特吃惊地回头望着俞叶舟,道:“哎呀,俞总,你也来看胸……呸,来锻炼吗?”
说出来了吧!他根本不是来练什么瑜伽的,就是来看胸肌的!
俞叶舟按了按眉心,将腰腿大开的苏杭从瑜伽球上拽起来,因为下腰而卷起来的紧身衣也扯扯好,回头一瞪,那胸肌教练被他要杀人似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往后退了几步。
苏杭也不管他,兀自弯下腰,两臂伸展开来,用左手碰一下右脚,再用右手碰一下左脚,两侧肩胛骨突出如蝶翼,整个脊背拉出一条优美的曲线,是瑜伽里比较基础的三角伸展转动式。
这么些日子了,俞叶舟算是摸清了苏杭的狗脾气,那是吃软不吃硬,跟弹簧似的,越是压榨他越是跳得欢腾,于是只好暂时压下不满,道:“你助理说你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去换衣服,我请你。”
苏杭嗤笑:“吃吃吃,除了吃你也不会说别的。”
俞叶舟:“……”
“我要吃鱼蛋。”
俞叶舟一愣,顺着他的视线向窗外看去,正见对面街角处一个卖咖喱鱼蛋的小铺,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龙。俞叶舟忽然就皱起了眉头,显然是对这种摊贩食物心生嫌弃,可看苏杭一脸挑衅的表情,明显是叫他知难而退,他便更不能退,于是接过苏杭手里的毛巾,替他擦了脖颈上稀疏的汗,道:“我请。去冲个澡,外面有风。”
“……”苏杭顿了下,似是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爽快,瞪着眼睛说,“还要喝凉茶。”
“我请。”
“鱼肉烧麦和奶黄包!”
“你吃什么我都请。”俞叶舟道。
苏杭彻底无话可说,猛地扯过自己的毛巾,在盥洗室慢吞吞冲了个凉水澡,换了衣服,还在更衣间的长椅上坐着刷了半个多小时的微博和搞笑视频,等估摸着以俞叶舟的性子,该等不住气走了的时候,一出门,却见那人老老实实站在会所大门口,似个门神。
他当看不见似的走过去,俞叶舟自然跟上来。
苏杭停住脚步,问:“你还这样等过别人?”
俞叶舟笑了笑:“别人不敢叫我这么等。”
“……”
最后两人辗转几家小店,买了鱼蛋和凉茶,可是苏杭想吃的那家奶黄包卖完了,俞叶舟又给他补了一杯鲜榨胡萝卜汁,两人一路无话,除了要钱付账毫无交流,俞叶舟屡屡想要开口,都能被苏杭不着痕迹地怼回来,走到一条后街巷口,俞叶舟一顿脚,把苏杭扔了进去堵在墙上。
巷子是两栋高楼之间形成的一条缝,已是傍晚,后巷里更是阴暗,墙边堆满了杂物,时不时还有一只老鼠窜过去,苏杭嘴里抿着一口凉茶,咽下后嘴角轻轻勾起:“装不下去了?那就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