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少年时代,他就随父征战,二十年来战功赫赫;继位巴比伦王之后,他更是收复了包括迦南、叙利亚在内的小亚细亚南方大部分的土地。
可时至今日,功败垂成,眼看己方的军队身陷瓮城,进退不得——他面临的将是四面楚歌,腹背受敌。
“陛下,撤退吧!我们日后还可以卷土重来的啊!”
近侍们一边劝阻着,簇拥着他且战且退,但眼看就要离开城门的时候,头顶上下起了一通箭雨——是守候在城堞上的腓尼基弩弓手突发的袭击!
为了保护狂王,卫士们前仆后继,以身作盾,然后如同染了血的人偶,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可敌人还嫌不够,他们派上敢死队,换上迦勒底士卒的服装,近身击杀,好在撒西金和拉撒尼及时赶到,化解了危机。
可是还没来得及松懈片刻,尼布甲尼撒忽然感到背后一凉——他几乎是本能地拔剑,转过头进行自卫。
到处都是猩红一片,却有个白色的身影一瞬间闯进他被鲜血模糊的视线——还没有看清楚,他便用剑使劲地刺向来人。
剑,刺中了。
那人,缓缓地倒下了。
衣袂在空中飞舞,惹眼的红色玷污了那抹轻灵的白……
然后,当尼布甲尼撒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眼前震惊的景象,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
房廷倒在了血泊之中,而自己的刀剑则刺进了他的胸膛!
注二:这里是指“神之护佑,神会保佑我”的意思。
第九章
见状,尼布甲尼撒大惊失色,他跳下马来抱住房廷。
“房廷……房廷!”
尼布甲尼撒大声地呼喊着他的名字,一边看着胸口那里由自己创伤的、触目惊心的伤口,正源源不断地向外涌出红色的液体,他忽然觉得整个世界彷佛都在一瞬间开始崩塌了!
“陛下,危……险……”
偎在狂王的怀中,房廷虚弱地开口,脸上的血色褪尽,就像晒干的泥版那样灰白黯淡,每说一个字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尼布甲尼撒这个时候才发现,房廷的背后还插着箭,箭镞没进了肉里,几乎洞穿了他的肩膀。
难道说,方才他是为了替自己挡箭才扑将过来的吗?
意识到这点,尼布甲尼撒更是心痛不已,他颤抖着想要把房廷拥得更紧,可是又怕血流得更厉害,只得托着房廷的头,轻轻按往自己的胸膛。
勃勃的心跳在耳畔有力地跃动着,听起来是如此安心。可是,房廷感到自己生命力正从指尖快速地流逝,他浑身冰凉,唯有被刺穿的胸口处是炙热的……
此时还没有完全撤离敌人的攻势范围之中,尼布甲尼撒抱着房廷上了战车。虽然偎在爱人的怀中,可是车辆颠簸,他还是几度咳出了鲜血。
尼布甲尼撒惊惶失措地要撒西金过来替房廷疗伤,可是房廷却摇了摇头。
此时,就算抬一抬眼皮都觉得疲惫,他的四体已经渐渐麻木,丧失了知觉。这种严重的伤势,恐怕就算在二十一世纪也是无药可救了吧?
好可惜,他还有太多的话没来得及说,就必须向狂王再说一次“再见”了——这回,他是真的恋恋不舍,却不得不离开。
“陛下……”房廷喘着气,艰难地吐字……
“吻我好吗?”房廷用自己的母语,向爱人要求——他知道狂王听不懂中文,可是此时他已经再没有力气说赛姆语了。
尼布甲尼撒看着自己,一脸的悲恸。然后,房廷看到自己的双手被握紧了,他已经丧失了那里的知觉,却仍感到了狂王的战栗。
对方俯身,在自己的嘴唇上轻轻地啄了一记,显然这个时候,他是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的。
“我爱你。”房廷苦笑着,翻动嘴唇。他的话说得有气无力,就像个孩子即将入睡前的呓语。
就在此时,尼布甲尼撒忽然不顾一切地拥紧他,附在耳边,用赛姆语一字一句地说:“我也是……”
听到这话,房廷止不住的泪水涟涟。
可惜直到现在才心意相通……已经太晚了啊……
“房廷……房廷!”
他闭上了眼睛,眼前漆黑一片,然后,没有炮声隆隆,没有马声嘶鸣,只有爱人的呼喊在耳畔不住回荡……
“不要死……我不许你死!我们现在就回巴比伦去,我要带你去看那座花园……那座我为你而建的盛世花园!”
公元前六世纪,尼布甲尼撒西征推罗屡屡受阻。第六年,在返回美索不达米亚休养生息的途中,先知“伯提沙撒”的预言应验——尼布甲尼撒忽遭怪病侵袭,七年成狂。
人们说,这是因为尼布甲尼撒强势霸道,仁义尽失,所以遭到了天遣。
只有当日亲眼目睹推罗一役,尼布甲尼撒抚尸痛哭的那一幕才会明白,他之所以疯狂,是为了一个人……
一个他心爱的人。
新月沃地,芦苇飘摇。
直到很多年后,旧事尘封,传说被埋进了沙子里。
大漠黄沙被狂风翻卷着,呼呼的风声在行将其中的人们听来,就好像有人在呼喊着……
那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凄凉……
人生如同一条不知何时才走得完的隧道,当尽头的光倾泄下来时,便是生命的终点。
那个时候,他看到了光,就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二00四年三月二十二日,凌晨两点。
巴勒斯坦,加沙。
以军定点清除,哈马斯精神领袖亚辛遇刺身亡。
CFN通讯社记者房廷,在采访亚辛遇刺现场时,遭巴勒斯坦暴动的民众袭击,生命垂危。
四点,房廷被赶来的警察与同事解救,送往当地医院。
两天后,二00四年三月二十四日。
房廷在一片漆黑混沌中,看到一缕光。那光耀眼得几乎让他睁不开眼睛,接着就听到耳边传来一记遥远的声音……
“太好了!他醒了!”
房廷虚弱地抬了抬眼皮,发觉头顶上一片白茫茫,自己的身上则插着各色的管子,还打着点滴。通讯社的同事和前辈们则围绕着他,眼怀关切。
“小房,你终于脱离危险了,知道吗,你昏迷的这两天,我们大家都好担心你啊!”
靠得最近的,是来到加沙之后一直最关照房廷的女记者卓昱,她看到房廷醒来,眼眶已然湿润。
“两天?”
房廷喃喃地念了一句,卓昱马上接道:“是啊,你的伤势好严重,差点没命了呢,好在抢救及时。你昏过去的两天,我们都好担心你啊!”
“谢谢……大家……”
房廷刚说完,医生便来赶人了,同事们一个个向他挥手道别,要他好好保重身体、安心养病。
房廷微笑着答应,直到卓昱也要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开口,唤道:“昱姐……”
“嗯?”
“我……真的只昏迷了两天吗?”
“是啊,怎么了?”
“不……没什么,”房廷腼腆地扯了扯嘴角。“我只是觉得,这两天……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两个月后,房廷伤愈,他没有选择回国,而是留任加沙继续担当战地记者的工作。
时间转瞬即逝。
二00五年八月十五日。
以色列军队零时关闭了通往加沙古什卡提25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夫犹太定居点的入口,以色列从加沙撤离的单边行动计划正式开始实施。
根据总理沙龙和国防部长莫法兹的命令,任何以色列人都将被禁止进入加沙全部二十一个定居点,和约旦河西岸北部的四个小型定居点,同时以色列全国进入紧急状态。
巴、以争端暂告一段落。
与此同时,房廷也结束了在加沙了一年半的任期,准备飞赴祖国。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要去一个地方。
伊拉克首都巴格达西南方,“百门之都”巴比伦城,遗址。
相比较绘本上所描绘的壮丽城市,眼前房廷所看到的遗迹,实际上只是几座高低错落的土丘。
巨大的萨达姆雕像矗立眼前,附近有不少卖纪念品的简陋地摊和货铺。在距遗址几百米远处,一座仿造古巴比伦皇宫风格建成的萨达姆行宫建在一个小山顶上,在其上可以俯瞰整个被黄沙覆盖的巴比伦遗址。
不过,看到这些略显寒碜的景致,第一次来到伊拉克的房廷,却油然而生一种非常怀念的感觉。
不知为何,自从加沙那晚死里逃生,伤愈后他时常做梦,梦到的便是这里……
只不过,与亲眼看到的巴比伦有所不同的是,梦里的巴比伦是无比瑰丽与富庶的——蓝色的伊斯塔尔,宽敞的普洛采西,通天塔,马度克神庙……甚至还有传说中的空中花园。
相传,新巴比伦王朝时期,国王尼布甲尼撒二世曾在此为他思乡的爱妃建了一座“空中花园”,花园上栽满了奇花异草,并有完整的供水系统。当时到过巴比伦的古希腊人称其为世界奇迹。
后来由于自然因素,幼发拉底河向巴比伦城西改道转移了,人口跟着迁徙,再加上战乱频繁,巴比伦城也逐渐毁坏湮没。
念及此,房廷的胸口莫名地一阵刺痛,那里曾留有一年前在加沙的旧伤——这伤为利器所创,深及胸腑,当时差点要了他的命,即便现在痊愈了,仍时不时地隐隐作痛。
捂着那里,房廷沿着遗迹走了一会儿,直到疼痛稍稍平复了,他才找了一个土墩坐了下来。
“先生,要不要买个纪念品回去?我这里有好多哦!”一个伊拉克男孩见房廷是外国人,便捧着货物过来兜售。
房廷饶有兴趣地挑了几样小件的手工制品买下来。
可小男孩还不走,他殷勤地递给房廷一枚金灿灿的耳轮,说:“先生,这个多好看!戴在您的耳朵上正好呢!”
房廷一怔,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耳,他这里确实有个已经闭合的耳洞,但并不是他自己打的……而是一年前,受伤醒来后莫名其妙就长出来的。
接过了小男孩的金轮,房廷发现,那轮虽然是赝品,却做得相当别致。轮上甚至还有精细的图案纹理——威武的巴比伦瑞兽,人面牛身鹰翼兽!
看到它,房廷的眼前忽然一黑,他的手一抖,金轮立刻掉到了地上。
“先生,你怎么了?”
小男孩的问话,房廷恍然未闻,他只是缓缓地站了起来……
风声呼啸,侧耳倾听,房廷彷佛听到有人在遥远的地方呼唤着——他无论如何都不记得自己曾经忘记了什么,可那记忆的碎片仍旧根植灵魂、刻骨铭心。
这一刻明明不想哭的,却不知怎地,泪流满面……
第十章
斗转星移,时间回溯两千五百年,美索不达米亚。
小亚诸国的纷争亘古以来没有一日断绝。
米底与吕底亚干戈不断,由居鲁士统帅的波斯人,其势力也渐渐在东方崛起。
因为内乱,埃及放弃了犹太,使之重新成为巴比伦的行省。而腓尼基的要塞城市推罗与西顿,经迦勒底人围攻十三年之久〈之前的六年加上尼布甲尼撒疯狂的七年〉,最终于是年城破,腓尼基人归降巴比伦,年年上贡,再不敢懈怠。
七年前推罗一役后,尼布甲尼撒精神失常,因为没有子嗣,巴比伦的大臣和祭司们想按照传统,再选出一位“代王”代理他的职责,但四将之一的拉撒尼却反对。
“巴比伦要的不是傀儡!我们需要的是一位真正有才能,能将巴比伦带出困境的贤者!”
“那么,将军以为什么人能够担当呢?”
未假思索,拉撒尼便推荐了当年还不满十七岁的但以理。
但以理是犹太人,又是一个没有成年的孩子,这建议自然在当时遭到了群臣的讥笑和嘲讽,可是历经七年,但以理出众的智慧与天才的政治才能渐渐被众人认可,在其不懈的努力之下,七年间巴比伦才并未因尼布甲尼撒的疯狂而失去秩序。
巴比伦,议事殿。
“但以理那家伙,根本就忘了当年我推举的恩情!这回居然只让费沙那小子跟着你们两个去推罗!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拉撒尼吹着胡子忿忿不平地抱怨,撒西金则倚在柱子上,轻笑道:“你错怪他了!谁都知道‘神之战车’拉撒尼将军智勇双全,坐镇国中一定无人敢犯。
“何况这次,他不是派你亲侄儿代你去了吗?最近都有人说,费沙的勇力更胜当年的三甲尼波……”
“那个叛徒——还提他做什么!”拉撒尼斥道:“当年要不是他与埃及通敌,推罗一战我们又怎么可能惨败!”
撒西金笑了,说:“也不知道当时是谁向王献的攻城计策……如果不是后来查出了奸细,我还以为那个献计的家伙才是叛徒呢。”
“咳咳……”听到这里,拉撒尼尴尬地假咳了两声,埋怨道:“撒西金,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你过去那种沉默寡言的样子……”
对于这句评价,撒西金未置一词,他知道七年来自己改变很大。
不光是自己,每个人都变了——七年的时间,足以让少年变成青年,足以让一个沉默的人变得健谈……
但是,也总有人会活在过去的岁月里,难以自拔。
刚走出宫门,撒西金迎面碰上了沙利薛。他美丽的容貌那么多年来未曾改变,只不过,相较七年前,这“刽子手”的气质少了几分狠戾与暴躁——安静时,看上去更像一幅动人的画。
看完他的脸,撒西金总会不经意地沉下视线,瞥一眼沙利薛左边空荡荡的袖子——那里少了一条胳膊,是七年前在推罗失去的。
他从来没有问过对方是如何失去它的,不过撒西金却明白,自从那以后,沙利薛不但失去了一条左臂,更失去了一颗心。
“再看,你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睛?”沙利薛淡淡地说,语气中透着一丝冰凉。
撒西金耸了耸肩膀,正欲同他错身而过,却忽然止住了步伐。
“喂。”
“干什么?”沙利薛冷声道。
“到现在……你还对他念念不忘吗?”
沙利薛一怔,语调忽然变得不自然:“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吗?”
撒西金促狭地轻哼一声,转眼便从沙利薛身后揪出一个小跟班来。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小东西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被抓到身前的,是个高不过椅背的稚童——不过八、九岁。他有一对黑曜般的眸子,蓄着埃及式的黑色齐肩短发,白皙秀气的脸庞,看上去非常可爱。
“主……主人……”稚童被吓到了,怯怯地呼喊沙利薛,声音甜美而清脆。
“别碰她!”沙利薛怒道,一把从撒西金手中扯过稚童,那孩子顺势偎进他的怀里,温驯得就像个小动物似的。
“哟,原来是个女孩子。”摊开双手,撒西金调侃道:“你不是最讨厌小孩子的吗?什么时候有兴趣当保姆了?”
“闭嘴!”
“眼睛和伯提沙撒长的还真像,难道你不觉得?”
听到这话,沙利薛脸孔一红,低吼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语毕,沙利薛转身就走。他的步子迈得很大,女孩跟不上,只得在后面追着跑。
“主人、主人……等等乌娜……哎哟!”
乌娜摔了一跤,但她马上爬起来想继续跟上,可是下一刻又一屁股坐回了地面。
“……怎么了?”发觉小跟班没有追上,沙利薛转过身问道。
“脚……扭到了……”
乌娜瘪着嘴,惹得沙利薛不耐地低斥:“笨蛋!”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弯下腰,用仅剩的一只胳膊抱起了女孩。
望着他们渐渐走远,撒西金笑着摇了摇头。
“沙利薛是剑,无鞘的剑。”
很多年前,王曾在四将面前说的这句话,他还记忆犹新。
只不过时至今日,当年那支“无鞘的剑”,似乎快要找到他的剑鞘了呢……
巴比伦,朝圣者之家。
朝会之后,但以理像往常一样在自己的住所批阅公文。几案上摆放的泥版落成厚厚的一堆,而他就埋首其中,不停地忙碌着。
忽然,但以理感到背后一沉,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人摁倒在案上。来人就着他的脖子又亲又咬,还将他的裙裾高高撩起,大手伸进,蛮不讲理地一通乱摸。
“不——不要!快住手!”
但以理反抗着,可他的力量显然不及来人,所以很快就被轻松制伏。他的身子被翻转过来,迎面对上了一张意气风发的男子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