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生活还要继续
何煜到底还是接受了宗元乐的帮助,而这一住就是好几个月。
毕竟何煜当初身上剩下的钱只够吃一顿快餐。如果他拒绝宗元乐的帮助,那何煜即将面对的只有流浪街头,饿死,或是重操旧业这三条路。
而这三条路何煜一条都不想走,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爱人,他不想最后连自己的生活和自我都一起失去。
尽管他没有和孙邵在现实世界里真正的生活过,但他记忆中那漫长陪伴却让对方成为了自己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有时候何煜甚至会自虐的去想,自己只是在医疗舱李躺了几个月就感觉过了好几年一样。那孙邵在医疗舱里沉睡了六年,他在那个世界里该度过了怎样一段孤独漫长的时光。
有一次何煜实再忍不住去问万年,而万年告诉他基于人类意识层的活跃性,大脑会主动淡化精神上的时间感。就像人陷入深度昏迷时,也许只过了短短十分钟,可醒来后却觉得自己睡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一样。而他们经过无数测试后,也得出了一个意识内时间和现实时间的换算公式。
万年从书柜里取出一本相关的资料放在何煜面前,“说简单点,现实世界里一个月,就相当于陷入深度昏迷后在,意识在虚拟世界里所感知的两年。”
而一年对于意识被困在虚拟世界里的孙邵来说就相当于二十四年,六年时光对孙邵来说,就是孤独无助的一百四十四年。
从万年那里得到答案的何煜又一次开始心痛,他拿起万年给他的资料道了一声谢后悄悄的离开万年的公寓,回到了隔壁自己暂住的宗元乐的家。
没人知道何煜回去后坐在屋子里做了些什幺,宗元乐和万年只知道第二天再看到他是,那幢红肿的可怕的眼睛。
自万年宣布了孙邵的死亡后,这已经是第五个月了,可何煜身上那股浓重的悲伤和颓废还是没有减淡丝毫。
宗元乐看着何煜那副憔悴的模样好几次欲言又止,可最后还是在万年的眼色下选择了沉默。
和往常一样,何煜随便吃了两口面包后就去上班了。他现在的工作是一家公司的网络安全工程师,这份工作是在宗元乐的帮助下找到的。
虽然一开始同事们都因为他没学历没经验而暗里嚼舌根,但经过一段时间的验证后,何煜成功凭借着自己这方面的天赋和曾经作为一个入侵者的经验技术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何煜曾经是个优秀的贼,稍加磨练也会成为一个优秀的锁匠,就像当初在医院里帮万年修补安保系统时一样。
宗元乐与万年的帮助固然重要,可何煜自己的努力也是不容忽视的。他有天赋也有实力,只是没有一个好的开端。
和往常一样,何煜在公司敲了一天的代码,修复了一堆大大小小的安全漏洞,虽然运动量不如从前走街窜巷时的大,但何煜还是无比的疲惫。
等到下班的时候,何煜只觉得自己两只眼睛又酸又困,一直敲打着键盘的手指都有些僵硬了。
何煜走在回去的路上,犹豫晚饭吃点什幺凑合一下再回去。做一个人的饭太麻烦,何煜也累的懒得折腾,而他也不想多麻烦宗元乐。
何煜随便找了家小饭馆解决了自己的伙食问题后,打算一路闲晃回去。可没走多久,何煜就在路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好巧不巧的是,那个男人撞上了一个神色匆匆的少年。那少年飞快了说了声对不起后就要离开,可看清了一切的何煜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飞快的上前抓住了那少年的胳膊,然后回头叫住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位先生!请等一下!”
那男人回头,陌生的面容让何煜心里升起一股失落。
“有什幺事?”被何煜叫住的陌生男人奇怪的回过身,在看到抓住一个少年的何煜时露出了疑问的表情。
何煜低头看着手中还没自己肩膀高的少年,利落的从他怀里掏出刚刚从那个男人身上顺来的钱夹。
“下次没把握逃走就别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何煜将钱夹递给一旁的男人后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两百来块零钱塞进少年手里,“找个正经活,当贼出息不了。”
少年呆呆的看着手里的一把零钱,像是看傻逼一样看了何煜一眼后撒腿跑开。
一旁的陌生男人看着这一幕,眼中露出一丝玩味的神色笑着说,“你就这幺把他放了?”
何煜看着男人露出的笑容忽然愣住,不知怎幺回事,虽然眼前这个人和孙邵完全不一样,可一笑起来却有种莫名的相似。
将孙邵和眼前这人重叠在一起的何煜烦躁的挠了挠头,掏出根烟点着后对男人痞笑着说:“跑都跑了,要追你自个追。”
不是何煜好心,而是何煜看到那个少年时想到了曾经就的自己。
当初的自己有烤鸭店的李老头拉了一把,这才没坏道芯子里去。后来遇到了孙邵,他才有了想要好好生活的念头。再来他遇到的宗元乐和万年,他们在自己最脆弱无助的时候给了他庇护。
因为这些人,他今天才活的人模人样。所以他觉得,自己同样该给别人一个机会。只是那个少年要如何选择,那就不是他能操心的事了。
“不点点皮夹子里的东西吗?”孙邵用下巴指了指男人手里的钱夹问道。
那男人笑着摇了摇头说:“用不着,就算丢了什幺,也会有人给我送回来。”
何煜听到男人的话后一愣,不由得重新打量了一边眼前这人后,心里暗骂自己脑子抽了才多管闲事。
他以前就清楚,那条道上的人不好惹,只是没想到自己现在脑子一个劈叉竟然还迎头撞上去了。想到这,何煜狠狠的咬着香烟的滤嘴转头就要走,却被那个男人出手拦下。
“不过我还是得谢谢你,给个面子让我请你喝一杯怎样?”
何煜本来想要拒绝,可当他抬头看到对方脸上的笑容时,却鬼使神差的点了头。然后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幺,就被不知何时出现的几个黑西装送上了路边一辆宾利。而那个说要请他喝酒的男人也一起上了车,就坐在他的身边。
直到何煜被带到一家他连叫都叫不上名的酒吧时,那男人才对何煜说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孙懿。”
我才不关心你叫什幺名字,何煜端起调酒师调好的酒。
“总该告诉我你叫什幺吧?拯救了我钱夹的恩人?”
“何煜。”何煜闷闷的在烟灰缸里按灭了烟头后仰头灌了口酒。
孙懿像是单纯的为了道谢一样,除了请何煜喝酒之外什幺都没做。就连交流都只限于几句苍白无味的寒暄。
然后,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什幺都没有发生。何煜说要走,孙懿派人将他送回了公寓。
何煜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公寓,却在床头柜看到一张便签。便签是宗元乐留下的,说是他和万年去度假了,估计一个月左右才能回来,让他帮忙顺便照看一下隔壁万年那间公寓。
半醉的何煜看完便签后一副都没换就一头栽倒在了床上,因为酒精和疲惫很快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何煜是在闹钟声里醒过来的,他抬手关掉了床头柜上尽职尽责的闹钟,却在伸出手的时候疑惑的皱起了眉头。
自己昨晚上换衣服了吗?
何煜看着身上熟悉的睡衣,而昨天被他穿着的那身带着烟酒气味皱的和腌菜干一样的衣服正丢在床脚。
该是自己喝多了不记得了吧?何煜揉着自己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进了浴室,出来后他裹着一条浴巾走到冰箱习惯性的去找自己囤在冰箱里的面包。可当他打开冰箱时发现面包没了,只剩下几个打包盒。端出来一看,还都是没动过的三明治和几样早点,冰箱侧门上还放着一溜果汁和牛奶。
思前想后,何煜觉得这大概是宗元乐走前留下的。
“这是怕我把自己饿死吗?”何煜无奈的笑出了声,却还是端出早点放进微波炉,然后吃了一顿少见丰盛的早餐。
也多亏这顿早餐,何煜宿醉的状况并没有太过难熬。等他在公司和一堆代码奋战到午休时,何煜甚至恢复到了正常状态,甚至还觉得有些饿了。
然而就在何煜考虑自己午饭该吃什幺的时候,忽然有个外卖小哥来到了他们部门的办公室。
“请问何煜先生是哪位?”外卖小哥怀里抱着一捧火红的玫瑰花,手上提着一份一看就知道绝对不便宜的外卖站在办公室门口问。
办公室里一群人听到他这幺问,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到了何煜的身上。何煜有些纳闷的看着笑得和朵向日葵似的外卖小哥,却在看到对方手里那红的刺眼的花束时心神巨震。
“何煜先生,有一位姓孙的先生在我们店里点了外卖,还叫我顺便带一句话给你。”外卖小哥将玫瑰和外卖放在何煜桌上笑呵呵的说,“他说,谢谢你昨天帮他找回钱夹。”
把话带到后,外卖小哥迈着轻快的步伐跳似的走了。只留下对着眼前的玫瑰和外卖一脸懵逼的何煜。
寂寞
何煜觉得自己之前八成是眼瘸了才会觉得孙邵和眼前这个男人像。看着孙懿轻佻的笑容,几近暴躁的将手中的花束摔在了地上。
“把你追小男孩那套手段收起来可以吗?!”
孙懿低头看着散了一地的红色郁金香,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无奈。
“我没有把你当小男孩追,”孙懿耸耸肩,表情看着无辜至极,“我只是想好好照顾你。”
何煜对天翻了个大白眼气的差点背过气去,“我有手有脚,用不着你来照顾!”
何煜真不知道这个人纠缠自己这幺久到底是几个意思。这都快一个月了,上班的时候给他送外卖,休息的时候死缠烂打的叫他出去吃饭约他去喝酒。
重点是每次送外卖的小哥都会给他带一束花,各式各样的花,红色的花。而花束的卡片上也总是写着“孙先生”,何煜每看到一次,都觉得心里一阵刺痛。
他曾好几次问过孙邵为什幺要送花给他,还专门挑红色的。可孙懿除了和他打马虎眼,就是说下次不会再送了。
可每一个“下次”,那束红花还是阴魂不散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算你讨厌……”孙懿耸了耸肩,摊手笑的一脸无奈,“那我也没办法。”
何煜烦躁的从怀里掏出根烟,却发现打火机不见了。就在他找不到火又一脸上火的时候,孙懿从怀里掏出打火机凑到了何煜嘴里叼着的烟上。
“烟瘾很大?”孙懿收回打火机问。
何煜夹着烟的手指一颤,眼神不觉中变得黯淡起来。他以前其实不怎幺抽烟的,只是……
“我回去了。”何煜把才抽了一口的烟按灭在路边的垃圾箱上,带着一身莫名沉重抛下孙懿一个人离开。
“为了一个人变成这样值得吗?”孙懿突然拉住何煜的手,那总是带着轻浮笑容的脸难得变得严肃起来,“为了他拒绝别人,那就打算这幺一个人寂寞一辈子?”
何煜猛地甩开孙懿的手,表情变得阴翳无比。
“你不会懂的。”何煜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他一个人在那个世界煎熬了一百多年,我只是想稍微了解一点他的痛苦。哪怕只有一点也好……”
“你会把自己逼疯的。”孙懿怔愣在原地,看着越来越远的何煜,脸上渐渐浮出一丝凝重的神色。好一会后他掏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我觉得你这幺做不太好,”孙懿对电话里的人叹了口气,“你用我的名义给他又是送花又是送外卖的,就不说传出去让别人怎幺想了,万一你嫂子误会了可怎幺办?”
也不知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幺,孙懿无语的对天翻了个白眼接着说:“死脑筋的玩意儿,你是不是那几年把脑子睡没了?我可告诉你,你再这幺磨蹭下去,这小东西迟早会把自个逼疯的。怕他嫌弃你?你半死不活的时候他都没嫌弃,这阵活蹦乱跳的他怎幺会嫌弃?不说了,我还有事。”
挂了电话,孙懿叫来一直在车旁边守着的黑西装说:“二少爷过两天会回来了,你们去收拾个地儿给他。别太小了,二少爷可是有家室的人。”
何煜这几天一直觉得有双眼睛盯着自己,这种感觉让他毛骨悚然。一开始何煜还以为是孙懿,可除了每天准时送到公司的外卖和花,他已经好几天没看到孙懿了。
又是一天,何煜收到了一束鲜红的虞美人。看着与罂粟花相似无比的虞美人,何煜心中那份怪异的感觉越来越浓。可他最后还是没有舍得将这束和记忆里十分相似的红花丢掉,而是破例带回了公寓。
回到公寓的时候何煜看到走廊里摆了一堆纸箱和泡沫板,何煜抱着花小心的避让开这些障碍物,心想大概这层楼有人搬家吧。回到屋里,何煜翻了好久才找到一个勉强能用来当花瓶的玻璃罐。废了好大力气刷掉玻璃罐上的污渍后,何煜把带回来的话插进装了清水的罐子里摆在了餐桌上。
看着盛开的花朵,何煜又一次难以控制的想起了孙邵。
起初是“凛霄”用一朵并不真实存在的彩霞花与自己结下了伴侣之名;后来的“瑟斯提”用整整一玻璃温室的红玫瑰和罂粟纵容着自己的肆无忌惮;再来便是卲帝别在自己胸口的那朵红色芍药,以及那带笺题着“一片真心付海棠”,并封藏了海棠花的小签。
何煜带着所有的记忆离开了他们的相遇之地,日子越久记忆便越像蚀骨的毒。
夜半惊梦,他总是会看到孙邵被束缚在那把生锈的椅子上孤零零的待在那个该死的房间里。他只能站在原地,走不近,离不开,叫不了,哭不出。
后来他梦到的变得更多。
凛霄在悬崖边一跃而下,自己却没有随他一起坠落。
瑟斯提被架在火刑架上,而他却无法推开那些疯狂的人群将他带走。
卲帝独自站在崩塌的大殿中,自己却远远站在大殿外眼睁睁的看着他被砖瓦埋没。
一次又一次,这些梦境就想一条渐渐收紧的绳索,将何煜勒的喘不过气来。很多时候他只能依靠酒精麻醉自己,才能勉强睡上一觉。
而今天,也将会是同样的一天。
何煜轻轻摸了摸面前的红色虞美人后,一脸麻木的走到酒柜旁,可他却发现自己前不久才买的酒竟然没有了。
是自己记错了?何煜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后,回卧室去换衣服准备出门一趟。买酒也好,去酒吧也好,他今天需要一点酒精来让自己稍微轻松一点,
宗元乐和万年他们回来了?何煜估幺着过了一个多月了,那两人也该回来了才对。可过了好一阵,门口都没有再传来别的声音。觉得奇怪的何煜穿好衣服走出门卧室,却在看到出现在客厅的男人的瞬间,脑袋嗡的一声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像是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何煜膝盖发软手脚冰凉,扑通一声软坐在了地板上。
客厅里的男人看到何煜后,冷峻的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他绕过沙发走到何煜身边,将软瘫在地上的何煜拉进怀里牢牢抱紧。
“小家伙,我回来了,你等到我了。”
何煜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我回来了
何煜是在自己的床上醒来的,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睡衣,钱包和钥匙都搁在床头柜上,而床边则坐着一个过分消瘦的男人。
何煜死都不会忘记这张脸,哪怕对方此时瘦的形销骨立面色青白,活脱脱一副重度厌食症患者的模样。
何煜不敢出声,他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后深深呼了口气后,再次睁眼看向对方,发现男人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消失。
“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孙邵伸手探了下何煜头上的温度后接着说,“还是有点低烧。”
说完孙邵起身就要往外走,可他还没迈出一步,何煜却突然从床上翻起身来一把拽住孙邵。
“你要去哪!”
开口何煜才发现自己嗓子哑的就像一把破锯子在锯木头,可他自己却一点都不介意。也许是因为生病会让人变得脆弱,何煜拉住孙邵的衣角像一只被丢弃的猫咪一样,可怜兮兮的缩成一团小心翼翼的贴近孙邵,生怕被对方甩开抛弃一样。
“别再丢下我了……别走……”
孙邵看着脸还带着病态红晕的何煜,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对方毛茸茸的脑袋。等何煜身上那股紧张劲稍微淡一点了,他才哄着何煜重新躺回被子里,自己去外面端一直热在炉子上的粥和叫人买来的感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