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青年微微吐出一口气，想起薛立风穿着黑色西装的挺拔身影，不禁猜测起来，这么优秀的男人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
“你看着这么年轻居然有孩子了，那你结婚挺早的……”说话间，刘姐已经麻利地在合同上盖好了章，递过去，嘱咐道：“这是我们第一次跟你们公司合作，多费点心，要是头一个月顺利的话，以后可以签长期的约。”
青年接过合同，感激地点点头：“一定会好好做的。”
“小伙子挺不错的，怎么称呼？”刘姐问道，“你们上门取件和送件的时间怎么安排？”
“哦，我叫季杨……”青年从口袋里掏出名片递上去，在尘埃落定的氛围之下，他显得比刚刚轻松自如多了，“叫我小季就可以了。我和另外一位姓谢的师傅负责这个片区，每天早上9点和下午4点会各来一次，早上是我，下午是谢师傅。我们的电话都在名片上，如果有紧急件，请直接打电话，半个小时之内会有人来取。”
刘姐满意地点点头：“那以后就麻烦你了，小季。”
“哎。”季杨连忙应下来。
和刘姐道别之后，季杨离开了事务所，下了电梯之后，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和众诚达成了合作，这个月的绩效奖金会多出很多，自己和孩子的生活，都可以好好改善一下了。
“季杨，加油。”
他紧握拳头，默默地给自己打气。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
☆、第三章
这一顿晚饭，薛立风吃得直皱眉头。
薛灏一贯是个餐桌礼仪良好的小绅士，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饭超级不老实，屁股上像长了刺一样，歪来歪去的，吃了半天小碗里还是满满的。
正想好好训斥一顿，张伯偷偷给递了个眼色过去，薛立风皱起眉，突然想明白了。
后天星期四，红星幼儿园学前三班将举行第二次的便当大赛，薛灏小朋友在幼儿园里重振雄风，靠的就是这一战。上次眼泪鼻涕哭了一脸，忍辱负重答应管一个讨厌的老男人叫爸爸，才换来“一定会赢”的承诺，眼看日期就快到了，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小伙子能不着急吗？
薛立风了然地笑了。他放下筷子，给薛灏舀了一碗鱼汤放在跟前，尽量摆出一副慈父的姿态：“把汤喝完，保证你后天上学之前，桌上摆着一个全世界最棒的便当。”
果然，被说中心事的薛灏立马放下在碗里扒拉了半天的筷子，目光熠熠地看着薛立风：“你没有骗我吧？”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整人的时候，确实说话算数。薛灏默默腹诽，不过薛立风的承诺向来很有分量，他想了想，决定相信薛立风。
“喏。”见薛灏脸上表情有松动之色，薛立风用下巴指指那碗汤，看着他。
小孩立刻很有眼色地拿起碗，一口一口喝了个干净。
其实薛立风在和薛灏订立交换条件的时候就一直在思索，到底怎么做出一个惊世骇俗的便当，来保证能够夺得第一名。
第一次便当比赛的时候，他以为只要足够高级美味就行了，没想到到了幼儿园，顶级雪花和牛、法国黑松露什么的完全派不上用场，五星级酒店的大厨光荣惜败。
薛灏说，夺得冠军的季同同的爸爸做的是“愤怒的小鸟”饭团——薛立风摸了摸下巴。幼儿园采取的是无差别投票形式，既然“愤怒的小鸟”成功获选，说明小孩子还是喜欢能吸引眼球的东西。
吸引眼球？
他在书房里四处踱步，头脑飞速运转，眼前出现的场景依次是高中时候电光火石般杀伤力的水和钠反应试验、古罗马贵族切开的馅饼里飞出一堆麻雀、浇上热糖浆会如莲花般散开的白巧克力壳……
灵光一现，薛立风飞奔下楼。
“张伯，现在小孩儿最喜欢什么动画？”
“……”
第二天下班之后，他带着薛灏买了些东西回来，吃完晚饭，他悄声拜托了张伯几句，在书房捣鼓了半天。
然后一夜忐忑的薛灏小朋友，在次日起床下楼吃早餐时得到了一个在打开的瞬间，让他惊喜得大叫出声的便当。
“太厉害了！一定能打败季同同！”薛灏捏起小拳头在空中胡乱挥舞着，斗志熊熊燃烧。
“等你胜利的好消息。”薛立风摸摸他的头。薛灏都欢喜如此，和他一样的那些小孩就更不用说了。
薛灏已经高兴得要癫狂了，抱起便当豪气冲天地用力点头。
手机设定的闹钟在4点响起，薛立风收拾好东西准时出了办公室。他发现这一整天他都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之下，心无旁骛到了一个境界，直到坐上驾驶座把车发动，才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开始放松下来。
看来他低估了薛灏在自己心里的分量啊。
薛立风握着方向盘，轻轻地笑了。
今天路况不错，一路都是绿灯。到幼儿园门口的时候，离放学还差十几分钟。薛立风想了想，下车把门锁好，走到绿色的铁栅门外，一年多以来第一次像这样和其他的家长们一起，站在一旁等自家小孩放学。
接小孩的大部分都是年轻女性，或者大爷大妈，像他这样穿得西装革履，气质面容出众个头还特别高的男人，站在人堆里特别显眼，没一会儿，旁边就有师奶捂着嘴，带着可疑的笑容窃窃私语起来。
薛立风一向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依旧保持着瞭望的状态，从一片头顶上看过去，等待放学的铃声终结目前的状况。
“薛律师？”
身边忽然响起了一个略带疑惑的声音。
在这里还能遇见认识的人，会不会太神奇了——薛立风循着声音转过脸去，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
好像是前几天在公司看到的那个快递员。
这次他没有穿工作服，身上是一件藏蓝色的牛角扣羊毛大衣，颈上系着格子围巾，头发软软地垂在额前，可能是惊讶于薛立风在此处出现，他白皙的脸上泛着激动的红晕，声音里带着疑惑：“薛律师，您也来接小孩放学吗？”
薛立风不自觉地挑了挑眉，小快递员这一身打扮看上去更显嫩了，说他是大学生也绝对没人怀疑。他点了点头，回答道：“嗯，是的。你来接你儿子？”
“对啊。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季杨弯起眼睛，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上次的事情，还没好好感谢您呢。”
“不用客气。”薛立风微微一笑。“你……怎么称呼？”虽然见过面，但完全不知道这个小伙子的名字。
“季杨，季节的季，杨树的阳。”季杨忙不迭地自我介绍。
“季杨。”薛立风若有所思地重复一遍，然后对季杨友好地伸出右手，“你好。”
季杨连忙伸出手，两人的手掌在空气中握在一起，礼节性地上下晃动了一下，又迅速分开。
离放学还有一会儿。季杨试着找话题和薛立风聊天，好过两人一言不发地并肩站着。
这种场合，讨论小孩子应该是最万无一失的话题吧，于是……
“薛律师的孩子多大啦？”
“六岁，学前班。”
“啊，真巧！我的孩子也是六岁，念学前班。”季杨惊讶地睁大眼睛。
薛立风听到这话，眉头却微微挑了一下。季杨看起来最多也就二十三四岁，怎么会有一个六岁的孩子呢？
虽然心有疑惑，但毕竟也是别人家的私事，才刚刚认识，不好去过问。这么想着，薛立风微微一笑：“嗯，是很巧。”
放学的铃声适时地响了起来，铁栅门向两边缓缓打开，小孩子们欢快地从教室里涌了出来，整个幼儿园都被笼罩在欢声笑语的氛围里。
薛立风的精神顿时紧张起来，他有点怕薛灏只顾着跑，看不到自己，直接跑去了停车的地方。
不过事实证明他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背着蓝色小耽美文库的薛灏小朋友兴高采烈往外冲的时候，一眼就望见了人群中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他停下脚步惊讶地愣了两秒钟，紧接着兴奋地大叫一声，加快速度一下子扑到薛立风面前抱住他的腿，欢呼道：“薛立风！我们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可一直供应到元旦假期结束=v=至于之后的事情……再说吧……
☆、第四章
赢了啊。
其实薛立风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看到薛灏满心欢喜地扑过来宣告胜利，他还是颇有些激动的。
那个便当其实也就是在愤怒小鸟饭团的基础上进行了一些改进，他调查了现在小孩的喜好之后，从外面超市里买了一张带电子音乐的贺卡，把里面亮闪闪的小灯泡和发声装置转移到了饭盒和盒盖上，一打开盒盖，发声装置就位，就会立马响起动画片《喜羊羊与灰太狼》的主题歌，彩色灯泡也会一齐闪光，张伯已经帮忙把饭菜摆成了喜羊羊的卡通形象。小孩本来就喜欢新鲜热闹，这个便当不仅好看有趣，做成他们热爱的卡通形象，还有声音可以听，所以在饭盒打开的那一瞬间，薛灏就赢定了。
薛立风有点好笑地伸手扶上薛灏的肩膀，看着他像禾苗要拔节一样往上窜，两个人身高悬殊太大，薛灏一蹦一跳拼命往上伸手，也只够到了薛立风的腰上一点。他很少做出这样亲昵的动作，薛立风啼笑皆非之余又有点受宠若惊，想了半天也不明白薛灏到底是要干嘛，干脆不猜了，直接弯下腰搂住薛灏的背，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这回他猜得很对，薛灏在他臂弯上坐稳之后，顺势搂住了他的脖子，像任何一个喜欢黏着父亲的小孩一样，摆出完全信赖的姿势。
原来小孩子这么容易讨好！
和薛灏一起生活了一年多，都少有被主动示好的机会，今天居然因为一个便当，亲子关系迈出了巨大一步。薛立风顿时心情很复杂。
薛灏和薛立风从眉眼五官来看，基本上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是一家子。两人维持这个姿势站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在外人看来，孩子天真烂漫笑得开心，父亲表情淡定眼神温柔，好一幅父慈子孝的温馨画面，殊不知这位风度翩翩的男子心中暗潮涌动，情绪激烈地起伏着。
薛灏兴奋得不行，完全没有注意到薛立风有些僵硬的微笑，小手扳着他的肩膀：“薛立风，今天所有人都投票给我了！”
“……那是。”薛立风使劲儿捏了捏他的包子脸，“我一出手，那还有不成功的。怎么样，厉害吧？”
“唔唔……还凑合。”薛灏努力从他的魔爪中挣脱出来，说话都是含糊不清的。
薛立风忍笑：“你张爷爷也帮了不少忙，回家记得 感谢他。”
“知道！”薛灏揉着被捏痛的脸，不满地嘟囔了一声。
薛律师的家风真开明啊……
在一边围观薛家公子直呼其父名字，季杨很是感慨，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没提防着旁边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低喊：“爸爸。”
一低头，季杨对上了自家儿子明亮的眼睛。他连忙伸手把孩子拉向自己，接过他的耽美文库，柔声问：“同同放学啦，肚子饿了吗？晚上想吃什么？”
薛立风正准备抱着薛灏往停车的方向走，突然明显地感到怀里的小孩一个激灵直起了腰，开始不安分地扭动。
“怎么了？”薛立风问。
没收到回答。
他转过脸一看，发现薛灏正对着季杨身边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小男孩挤眉弄眼呢，呲着牙，皱着鼻子，表情还挺多变的。
薛立风拍了拍薛灏的屁股，训斥道：“什么毛病？”
薛灏不理他，还是看着那个方向，扯起嘴角摆出了个巨大的怪笑，然后大声地说：“手下败将！哼！看你以后还得瑟！”
这一嗓子，把两个大人都喊懵了。
联想起之前薛灏的话，几秒钟后薛立风迅速反应过来，那个之前赢了便当大赛，让薛灏介意不已的季同同，原来就是季杨的儿子。
对于薛灏的宣战，季杨显然是不知道作何反应，看了看薛立风，又看了看薛灏，脸上露出些许尴尬的神色。他知道季同同是不把一次胜败看得很重的性格，只是眼下的情景，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倒是季同同淡定无比地开口回答道：“我爸爸说过，胜败乃兵家常事。赢了这一次，不代表就能赢一辈子。”
听了这话，薛立风暗暗叫了一声好。有礼有节，反击点找得那叫一个准。不过，能让薛灏一直耿耿于怀的孩子，能想得到肯定不一般。没想到这个季杨看上去温软柔弱，儿子却挺硬气。
再去看薛灏，果然之前得意的神色消下去一半，眉头微微拧起来，不甘心地还了一句嘴：“我就能赢一辈子！不信你就走着瞧。”
本来刚刚对季同同说的那句话，就让薛立风觉得有失风度了。听到这句毫无策略又略嫌蛮横的话，他不自觉皱了皱眉：“薛灏，安分点儿。”
皱眉是不好的讯号。怀里的小孩立刻乖乖趴在他肩上，不敢再动一下。
薛立风顿了顿，沉声对季杨和季同同说道：“不好意思，这小子太失礼了。我会好好教育他。”
“啊，没有没有。”反应过来的季杨忙摆了摆手，“小孩子嘛，不碍事。同同，快叫人。”
季同同除了刚刚反驳薛灏那句话之外，一直乖乖站在一边，听见季杨这么说，立刻礼貌大方地仰起头，对着薛立风说：“薛叔叔好。”
“你好。”薛立风低下头去看季同同，只见这孩子小身板挺得笔直，个头比薛灏似乎还要略高一点儿，再看眉眼，只觉轮廓极为清晰俊秀，和一脸孩子气的季杨倒不太相似。
心中疑惑更甚，薛立风只压下去，把怀里的薛灏放下来，拍了拍小孩的背，促道：“跟小朋友的爸爸打招呼。”
薛灏略感气氛不对，乖乖听话地照做了：“季叔叔好。”
季杨连忙应道：“哎，你好。”
见他表现得还算礼貌懂事，薛立风绷起的眉心才算是舒展开一点，他看了看季杨和季同同，问：“住哪儿，我带你们一程吧？”
季杨局促地把手放在儿子肩上，小心地拒绝道：“不用了，薛律师，我们就住这附近，路上还得去菜场买菜呢。”
“好，那再见了。”薛立风也不勉强，向季杨点点头，又轻轻拍了拍薛灏的背，小孩立刻礼貌地和季杨父子说再见。
季杨和季同同也和薛立风他们道了别，才算是正式分开。
开着车从幼儿园门口的路上行进时，季杨牵着季同同边走边跑的身影又出现在了车窗外的景物中。
薛灏趴在车窗上，虽然没有出声，但很容易就能感觉到，这孩子还沉浸在打败季同同之后的兴奋里，浑身散发着得意的味道。
薛立风开着车，只抽空转头，好笑地看了一眼薛灏，顺带着瞄了下窗外。
见过季同同之后，他明白了为什么赢过这一场能让薛灏激动成这样。无论成绩还是运动，薛灏在学校里一直都是风头无两，这样的情况下遇到些挫折，必然战斗情绪高昂，这是其一。此外，季同同的确是个令人在意的竞争对手，小小年纪思路清晰，似乎很有逻辑性，应变能力挺强，虽然看上去乖巧但攻击性不容忽视，当然能让小霸王薛灏同学当成最大的威胁，把能打败他作为当下首要任务。
可是……
薛立风又回想起季杨和季同同并排走在路上的样子，出于律师的直觉，他总觉得这对父子有点奇怪。
“儿子，你们班上那个季同同的爸爸，也每天去接他放学吗？”
“是的。”季同同和他爸爸早就消失在视线里了。薛灏坐正身体，舒舒服服地靠在座椅上，“他爸爸做的饼干特别好吃，季同同有时候会带来分给我们吃。”
薛立风忍不住笑起来：“吃了人家的东西，还说他狡猾。你可真不够意思。”
大概是确实觉得理亏，薛灏想了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却还梗着脖子不愿让薛立风看出来。
“男子汉大丈夫，要有风度，输要输得坦荡，赢也要赢得谦逊。”薛立风伸出右手捏了捏小孩软乎乎的脖子，“你今天的表现我可是很不满意。就算是赢了，也要拿出赢家的气量来。我看季同同就比你有气量。”
“什么是赢家的气量？”薛灏带着求知欲，仰头去看薛立风。
薛立风思考了一下，尽量组织了点儿简单的语言，认真地回答道：“赢家的气量啊，就是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赢了，就要对输家宽容一些，平和地跟他相处，这样，别人才会真正的尊敬你……能明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