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皇帝等人走后,宿谊对慕晏抱怨道:“一点小事,何必这么紧张?不久破了条口子。”
慕晏没好气道:“现在是无事,可这口子稍往下一点,就是眼睛了!”
宿谊又摸了摸额头上的布,道:“差得远呢。而且我摔下去的时候又不是睁开眼睛的,就算伤,也不过伤在眼皮上。只是摔一跤的力道而已,磕着的也不是多尖锐的地方。”
“成成,你怎么说都有理。”慕晏知道宿谊心里确实没把这当回事,也懒得跟他再扯。
其实这事若发生在自己身上,虽然很看重自己那张脸,但慕晏上过战场,这点小伤口他还不会放在眼里。
但宿谊不同。事情发生在看重的人身上,总是比发生在自己身上更忧心些。而且,又恰好是这个节骨眼。
慕晏等人一直都在担忧,宿谊会不会付出什么代价。这次摔了之后,他们有一种“果然来了”的感觉。
其实,慕晏也松了口气。如果这真的是代价,那的确可以安心了。
宿谊不断用手去摸额头上的布:“绑着可真不习惯,而且伤口好痒。”
慕晏忙拉住宿谊的手,道:“别摸。伤口摸多了会留疤痕的。”
宿谊道:“好吧好吧。”
他想了想,不死心道:“真的必须忌口?就破了点皮,忌什么口啊。”
慕晏微笑:“必须。”
宿谊有点怂道:“你这么笑起来有点可怕啊。好吧,忌口就忌口。”
慕晏无奈道:“康乐,你这时候真像小孩子。”
宿谊耸肩道:“民以食为天。”
民以食为天不是这么用的……慕晏叹气。
罢了,小孩子就小孩子吧,这样的感觉,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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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伤在额头上,宿谊自然不见客了。
虽然他平时也不怎么见客。
不知道是下人嘴碎,还是皇帝和慕晏商议之后故意的,很快宿谊摔了一脸血的事就传遍了京城。
宿谊很不高兴。平地摔什么的,也太囧了。这很不符合他高人的形象啊。
“你受伤之事传出去,只会让你的高人形象更加高大。”慕晏亲自用镶金戴玉的匕首给宿谊削果子吃。
宿谊忌口之后总是没什么食欲。本来刚进京的时候,宿谊觉得有一口细粮吃就不错了。现在鸡鸭炖的汤,他都嫌弃味淡味腥不想喝,十分娇贵。
帝后特意赐下各种稀奇的贡果,慕晏也命人去找些新奇的果蔬,给宿谊开胃。
御医说,多吃蔬菜水果,对伤口愈合也有好处。
宿谊无奈,就破了层皮,哪那么多讲究。
慕晏现在给宿谊削的果子就是十分珍贵的贡果,名叫朱柰。
朱柰皮薄味甜,但不易储存,产量也低,因此较为珍贵,只作为贡果供皇族熏香及食用。世族豪门也偶尔能尝到。
宿谊看样子就觉得眼熟,吃过一块之后,觉得这不就是苹果吗?
不过听说华国苹果因为产量低、个头小、不易储存等缺点,土生苹果已经被淘汰,取而代之的是西洋种类的苹果以及杂|交苹果。
原来这就是土生的苹果呢?味道确实不错,但比起后世精心培育育种,代代优选之后的苹果,的确在口感个头上都有很大差距。
农作物总是在辛勤的劳动人民的智慧中,不断得到改良。
或许以后他可以兑换点水果,不仅丰富百姓们的菜篮子和粮仓,也可以丰富一下果篮子嘛。
不过兑换水果并非当务之急,要排在很后面了。宿谊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很有计划的人。
至于之前兑换的调料大礼包、茶叶大礼包之类的东西,嗯,已经被他抛到脑后了。
虽然这些瓜果都很稀奇,但一年四季吃惯了全世界各地新鲜水果的宿谊自然不可能露出多么享受多么惊喜的神情。
慕晏不由道:“一看你就是吃惯了好东西的人,嘴这么挑,朱柰都堵不上你的嘴,还在抱怨。”
宿谊道:“我都忌口了,抱怨几句怎么了。”
“是是是,那宿天师,你继续抱怨吧。”慕晏无奈笑道,“不过抱怨归抱怨,可不能偷吃。”
他可是知道,宿谊总能很神奇的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拿出东西。
幸亏宿谊在别人面前,还会掩饰一二。
宿谊翻白眼:“知道了知道了,河清你比老嬷嬷还烦。”
“好吧,我烦。”慕晏道,“张嘴。”
宿谊张开嘴,慕晏把去了皮剔了籽的葡萄塞进宿谊嘴里。
宿谊羡慕的看着慕晏那双手,慕晏玩匕首玩的太利索了,居然能用匕首给葡萄去皮剔籽。
“在为将之前,我曾当了一段时间斥候。”慕晏道。
宿谊茫然的点点头。斥候?侦察兵吧?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慕晏见宿谊的模样,微笑不语,不解释斥候有多厉害……多危险。
本来伺候宿谊下人站在旁边,有些无措。他活儿全被慕晏抢了,只能站在这里当布景板。
下人好几次委婉的提醒慕晏,他可以来。最后慕晏直接把他打发走了。
下人离开的时候,两位管家正在院子里说什么。
宿谊的管家见人出来,忙道:“天师老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下人摇头,道:“慕大人不让旁人伺候,让人都出来了,说是清静。”
管家先是皱了一下眉,然后想起皇帝的话,叹了口气:“那你退下吧。”
慕晏的管家笑呵呵的在旁边听着,并不插话,待那下人走后,他才和宿谊的管家继续之前的话题继续聊。
☆、第82章
宿谊受伤的事, “知情人”的反应也是“果然来了”。
王禀斜斜歪歪的躺在竹椅上, 道:“这事果然是天师出手。”
王诩看着自己弟弟在人前虽然有了些模样, 但人后还是这么个懒散样子,不由皱眉:“坐直。”
王禀瞥了他一眼, 没理睬。
王诩叹气。算了, 他应该习惯了不是吗?即使肯去当官做事了, 王禀还是这么个鬼样子,一点都没变。
“这叫椅子的东西也是从天师那里最先用的吧?”王禀道, “比胡凳舒服。”
王诩没好气道:“因为可以躺吗?”
王禀道:“是啊。”
如此理所当然的语气, 让王诩再次叹气。
王禀早就无视了王诩的恨铁不成钢的叹气声, 他继续道:“天师这样不成啊, 老是生病受伤。”
“天师应自有分寸。”王诩道,“听闻天师此次伤并不重,只是看着骇人了些。”
“但上次天师却是病重了。”王禀道,“为何同样的事,反噬程度不同?”
“上次不是还有神农天赐吗?”王诩道, “听闻漫天繁花盛放是真事。”
王禀道:“如大哥所说,天师自有分寸。之前天师也显示过神迹, 大哥可见过天师因些无谓之事做法?”
王诩挑眉:“那次斗法?”
王禀道:“之后也见天师炼过其他物事, 恐怕那和斗法无关,只是和斗法的地点有关吧?”
王诩道:“自那以后,陛下少有召天师入宫。即使天师有事入宫,也会很快离开。据说,陛下倒是经常出宫。”
王诩看着一脸困乏模样, 是不是还要掩嘴打个哈欠的王禀。家中早知王禀聪慧,只他不愿意走正道,家父家母溺爱,也不逼迫。现在才知,王禀并非不愿走正道,只是和家中理念不合。
罢了,都已经过去了。
王禀道:“上次天师病重,慕河清那小子十分愧疚。也是那之后,慕河清对待宿天师,仿若家人。慕河清平日比朝中老狐狸还要机警,只那次心神大乱,让人看出了些端倪。或许宿天师病重,和他有关。”
王诩道:“你是否还知道什么?”
王禀看了王诩一眼,道:“我曾问过慕河清,宿天师之病是否和他有关。”
王诩惊讶:“你居然直接问了?”
王禀嗤笑:“你们这些人啊,总喜欢拐弯抹角。慕河清那种人,若是想说,直接问就会说;若是不想说,以他城府,拐弯抹角他就会说吗?”
王诩早就习惯王禀时不时的刺他一句,自觉忽视,继续问道:“慕河清作何回答?”
王禀道:“慕河清言,他问及了未来之事。”
王诩皱眉:“宿天师不是说过,未来之事不可确定。”
王禀道:“宿天师还说,有一事却是可以确定的。”
兴衰荣枯。
王诩道:“他问了慕家未来?”
王禀道:“不,他问了炎黄未来。”
王诩沉默了半晌,道:“不是昱,而是炎黄?”
王禀道:“没错。不过他并未回答是如何未来。大概担心回答之后,宿天师又会遭遇不测吧。”
王诩不知说何是好。
王禀沉默了一会儿,道:“别人都问自身,顶多问此朝,他倒好,问这么远。宿天师也惯着他,居然说了。这有什么可问的,问了又有何用,白让宿天师病一场。若是宿天师因此出什么事,他估计就算自刎,也难对天下苍生。”
王诩道:“你这次来,就是来告诉我这件事?”
王禀慢吞吞的坐直,道:“既然王家决定退了,就不要有过多好奇心。”
王诩强压着愤怒道:“这也是你的家!”
王禀道:“是啊,所以我才在这里。”
王诩双手握拳,很想一拳打王禀脸上。
“我知道,父亲决定之后,王家很多人是不甘心的。但不甘心又如何?王家还想立于皇家之上吗?”王禀道,“前朝惯的吧?即使前朝,有能之君在位时,哪个家族敢嚣张?还是说,大哥觉得汉末那民不聊生的样子更顺眼些?君君臣臣,就要有君臣的样子。”
“那你就有孝顺的样子了吗?”王诩道。
王禀道:“有啊,要不我两去父亲那里说道说道,看父亲支持谁?”
王诩沉默。
王禀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道:“大哥,父亲如此选择,也是为了王家着想。”
王诩呐呐道:“为了王家吗?”
王禀往外走了几步,然后回头道:“若世家真有这本事,谁愿意当臣子?既然当年选择了陛下,又有何不甘?退回当年,大哥难道就会选择其他的路了?”
说罢,王禀不管王诩回答,径直离开。
王诩垂首思索了半晌,才抬头看向窗外。
若是退回当年,王家会如何选择?
他的决定,会比父亲更明智吗?
王禀坐上马车之后,脸色才暗沉下来,深深叹口气:“大哥是糊涂了。”
叹气之余,王禀更是深深失望。
皇帝对王家之事,王禀之后也得知了。因王家和皇帝的决定,本决定脱离家族,担负骂名也心甘情愿的王禀与父兄和好,没走上他以为的荆棘之路。
王禀早就推测,皇帝不可能对世家放任不管。他之前那么痛苦,就是知道若是皇帝和世家过招,王家定首当其冲。
他选择家族,与理想冲突;他选择皇帝,便是不孝。
忠孝难两全。
最终,他选择了“忠”。
没料到,皇帝居然会如此仁慈,让他在忠孝中能够平衡。
皇帝此举大大冒险,他是真的信任王家。父亲也不辜负皇帝的信任。
可是大哥显然不甘心。
谁都知道宿天师入京之后,民心渐渐朝着皇帝聚拢。天下已渐渐忘却前朝,心中真正认可昱为正统。
大哥若想使什么手段,自然要从宿天师中下手。
王禀在得知王诩过分关心宿天师动向之后,就心生警惕,特意上门来警告一番。
宿天师身边保护十分严密,王诩对宿天师也心存敬畏。
宿天师的弱点,就是那几次“反噬”。而第二次“反噬”危及了性命。
王禀再次叹气。
王家的“荣耀”,真的比天下苍生更重要吗?世家和皇帝相争,是想再回到一次民不聊生吗?
“不过,也不一定。”王禀看向马车车窗外,渐渐繁华的京城,“说不定是螳臂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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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王禀见过宿谊之后,他和慕晏也有了些交情。
因此王禀在找到慕晏说话的时候,慕晏只以为他是普通闲聊。
在得知宿谊受伤后,找他“闲聊”的人不少。
但他没想到,王禀说得居然是宿谊当时病重之事。
慕晏眉头深锁。
他思索了一会儿,将自己问及华夏未来之事说了出来。当然,他并未说是何等未来。
慕晏在这次事后,就担忧两次反噬不同,那次又恰逢陛下推行科举,会不会有没有人将科举和宿谊联系在一起。
虽然宿谊并未有参与政治之事,但只是猜测,那些世族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因此慕晏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事拿出来。
这也不算说谎,慕晏至今认为,宿谊重病,他的原因更大一些。
王禀得知之后,并不惊讶,他道:“怪不得河清那时如此愧疚。”
王禀叹气道:“河清之后肯定不会再问了,希望其余人也不会问吧。”
说罢王禀便告辞了。
慕晏思索了一会儿,明白了王禀的意思。
他早就料到待宿谊对昱朝越来越重要,定会有人忍不住跳出来做什么。逼迫宿谊遭受反噬,是代价较小的一种方式。
只是不知道王禀是从何得知,要动手之人是谁。
慕晏回到家中之后,就将此事告诉了宿谊。
正愁眉苦脸对着一碗清炖鸡汤的宿谊毫不在意道:“随他们。”
反噬个屁。
慕晏道:“你有方法应对?”
宿谊心一横,闭着眼睛将鸡汤一饮而尽,然后灌了一口白水,冲散嘴里鸡汤的腥味。
鸡汤只放了一点盐调味,其余什么都没放,腥的让人泪流满面。
只是破了一层皮,为什么他非得吃这种东西?宿谊一边抱怨一边继续严格按照御医的吩咐来,不然光是慕晏就会念得他耳朵起茧。
待嘴里腥味去的差不多了,宿谊才道:“本来就没有什么反噬。他们什么都不懂,要怎么让我反噬。白费功夫。”
慕晏当然不相信没有反噬,但从几次宿谊的行为来看,慕晏猜测,宿谊是能控制这些反噬的。
就算上次病重,也只是虚惊一场。
见宿谊满不在乎的样子,慕晏心中稍稍安稳些:“现在你地位不比以前,他们不能明着来。若你能控制反噬之事,那就见招拆招吧。”
宿谊道:“顶多他们非要让我做法让风调雨顺之类。但我已经反复说过我没法力,做不到。反正让我来,我还是拒绝就成。”
慕晏点头:“的确如此。”
宿谊从进京之后一直说他没有法力,并且尽力用普通人能达到的方法来诠释一些神奇的行为。无论别人信或不信,但宿谊都反复说过做不到,那再拒绝也没什么问题。
慕晏觉得,想要对付宿谊的人,走反噬这招行不通。最终还是会回到普通的阴谋手段。
这些就不用宿谊操心了。
☆、第83章
慕晏说不用宿谊操心之后, 宿谊就真的就半点不操心了。
他一门心思就是快点结束这忌口的生活。
本来以为一个小伤口, 没几日就好了。但宿谊忘记了, 没几日的意思是伤口结疤不疼,也不需要擦药了。
而疤痕, 根据自身恢复能力, 大约要半个月到一个月才好。宿谊额头的伤口还蛮长的, 若不做任何处理,要完全恢复到以前的皮肤状态, 估计要一个月。
宿谊的伤口本就没事, 担心的就是疤痕问题。因此御医的意思是, 在疤痕完全消失之前, 都要忌口。
这还能活?宿谊觉得不能。
慕晏见宿谊又闹着要吃好吃的,不要忌口。之前那性命攸关的事,在他看来,真是不值一提。
还不如一口吃的。
慕晏头疼道:“若是脸上留疤,多难看。”
宿谊胡搅蛮缠:“伤疤是男人的勋章。”
“好好好, 是是是。”慕晏真没想到,为了不忌口, 宿谊居然能完全退化成小孩子状态, 就差没满地打滚了。虽然这样的宿谊也很有趣,但还是很头疼啊。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心软答应了,“但是,不行。”
宿谊默默背过身子,无声的抗议。
慕晏哭笑不得。
宿谊是把自己前世用来耍赖的手段都拿出来了, 然而慕晏比起他大哥,还更铁石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