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子精十分心痒,拼命想知道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才能成了个这般奇葩磨人的妖,又怕告诉了他出卖了兄弟,竹子精将《般若心经》默默背了三遍,然后果决道,“我答应你!”
毕竟没有妖能困住它那土地精兄弟,想跑还不是简单。
听它应下,云隙也点头,先从怀里掏出个铜色边镶钻镜子照了照额前墨色股绳和流云珮。
竹子精啧啧嘴,
作者有话要说: “可把你美的!”然后手中便被放了镜子,莫名其妙举着。
云隙身前一阵软风细雾,仙泽缭绕,待浅香细雾散去,一只嫩绿的小竹笋上趴着两枚铜钱大的透白的小蜗牛。
小蜗牛照了照竹子精手中的镜子,颇为满意的抖了抖比先前多了圈细小涟漪水痕似的墨色画线的背壳。
唔,戴在壳上也好看唉。
可~把~蜗~美~死~了。
☆、这么臭美?
竹子精看到这模样的云隙时着实呆了一呆, 纠结的摸着脑袋中间的小嫩笋吃惊,然后轻轻嗷一声, 不小心把自己脑袋上的小嫩笋掰掉了,还在愣神茫然的时候傻了吧唧的把小嫩笋举到小蜗牛跟前,问他吃不吃, 刚长好的, 可新鲜。
云隙傲娇的别过触角, 嫌~弃~
被蜗牛嫌弃了, 竹子精这才愣神过来, 跳脚,指着云隙的两根触角气势汹汹道, “我当是个什么玩意儿!原来是只蜗牛!哎, 你不就是只蜗牛吗,又不是牛魔王, 神气什么!”
牛魔王鼻孔朝天, 这小妖触角朝天, 倒是学的像,就是不看看自己那小个子,能傲世个谁?
竹子精除了缘非寺脚下的那片竹林外没去过什么地方,可就算它见识短浅,也不至于没见过这玩意儿。
每到春天竹林吐绿,这东西就开始顺着细长平滑的竹节爬,湿哒哒,粘的很。它无聊的时候就看它们爬,一天爬一两节竹节,爬一会儿就缩回壳里睡一会儿,很不上进,好似就蜗牛有壳别的野物都没似的。
云隙缩回壳里舒服窝着,只探出两根细嫩的触角懒洋洋的瞥它。
好吧,竹子精在心里委屈,行嘛,它羡慕还不行!它忿忿不平的探手想揪一下云隙的触角,手刚伸进去,自它那枝叶叉化成的手指尖倏得冒出一两点星火,噼里啪啦,吓得竹子精上蹿下跳连忙扑灭了火星。
云隙一只触角自顾自的欣赏自己的小背壳,另一只触角搭在壳边缘,他懒懒道,“给你半个时辰寻到土地精。”
竹子精捏着一条烧焦竹子丫道,“你怎么好意思?你刚刚伤害了我啊!”
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你要的贪婪我过得懦弱,眼泪划过……
“吃~过~火~烧~竹~笋~没~?”云隙幽幽问。
竹子精,“……”
竹子精悲戚,“唱歌也不行?”
云隙理所当然点头,不~好~听。
竹子精哭唧唧,揉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气呼呼说,“你不就仗着自己法术高!”
“嗯~~~”云隙在空中默默化出个磷白小气团,这东西高速旋转后遇干物则成火,虽比不上冥火,但气势很足,火势很大,烧掉这片竹林绰绰有余。
云隙活这么大,跟着他师父领悟到了三件事。
第一,妖以食为天。
第二,能打架解决的事绝不多逼逼。
第三,适当威胁能让办事效率更快。
作为从血的教训体会出来的蜗牛来说,对于竹子精的控诉他丝毫不觉得内疚,因为他师父又说过,你若是给别人别妖别仙别鬼一只苦果,那之后一定要用三千坛蜜浆补上,这样,即便对方有怨言,碍于这三千甜枣,也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被威胁的竹子精悲愤的沿竹根潜入土地中,委屈的去替云隙寻土地精去了。
云隙趴在小嫩笋上打了个哈欠,顺手用灵识找到了竹子精的本身。
那是一株伫立在林子深处,有孩儿臂粗的墨绿竹子。八条银缎从文白山上绵延穿过葱绿的林子深处,在竹子精本身前汇成一池碧绿幽静的池潭。
那竹子上刻着一副亘远上善的佛心禅语,因久年遭风雨吹落已经隐隐掉了颜色,显得古色斑斑,云隙抬手,落上一阵馥郁花香的精露,然后又用皇帝临走前给的金叶子磨成金粉涂上去,待一切完成,它颇为满意的抖了抖触角,打算等竹子精成事儿回来问一问它想要的‘三千蜜浆‘是什么。
深夜,秋雨潇潇,耳旁剑声争鸣不绝,阿团被浇灌的大雨迷了眼,紧紧抓着余卓的手指朝外看去。
禁卫军手持冷剑映着惨白的月光将余卓包围起来,伴随马儿嘶鸣踏碎雨幕朝他们冲了过来。
阿团惊慌大叫,快跑,快跑,一阵天翻地覆被掀到了地上,它吐掉嘴里的雨水,扭头看到锐利的剑声擦着余卓的手臂而过,溅起一道血珠与雨水混合在一起。
阿团害怕极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他的恩人说是他与七王反目成仇,王爷派人追杀他,要将余家所有人赶尽杀绝。
眼看余卓身上被割出数道伤口,阿团心疼如割,却帮不上任何忙,只能就这么趴在水坑之中,它看着余卓在刀光冷剑中朝自己扑了过来,滚烫的血水浇了阿团一脸。
小刺猬瞪大眼睛,拼命忆起公子曾教给他的防身法术,手脚无措的挥着小爪不断默念,直到看到余卓匆忙中抱起被浸在水中自己时,阿团忽觉身体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眼前数道白光自灵窍劈下,疼的它茫然无措,在剧疼之中,阿团撒下一道金光符咒,还来不及细看保护罩是否周全时,便因小小的身体上撕裂的疼痛昏迷了过去。
等它再次醒来时,耳旁已没有了雷雨轰鸣,它难受的睁开眼,眼睛碰触到烛光时一阵刺疼,有人用手遮住它的眼睛,阿团伸爪覆上那只手,用爪子揉搓两下,在心里感慨这谁的手,可真小呐,竟然和它的爪子一般大。
“小刺猬……?”嘶哑的声音彻底唤醒了阿团,那双手顺着它的脊椎扶起它,阿团迷迷糊糊用爪子揉着眼睛望向声音的方向,喃喃道,“余卓…”
余卓倒吸一口凉气,脸色惨白,勉强笑了起来,“原来你真的是小刺猬,你是妖。”
阿团眨巴眨巴眼睛,刚想用爪子扑过去,爪趾摸到冰凉的地上,它一愣,叽叽叽叫了起来,这是它的爪?
不,变成指头了唉!
阿团顺着白皙的小手朝下看去,见到了一副十七八岁男孩的身子,清瘦而一丝不|挂,“我……化成人了?”
余卓靠在破庙中的供香桌前,勾唇,“嗯,你救了我”
阿团还未来得及在惊喜自己的身体,在看到余卓胸口上的刀伤后立刻红了眼睛,他踉跄走过去蹲在余卓身前,不知道该如何下爪、手,他喉咙发涩,望着余卓褴褛的袍子中的血迹斑斑,鼻子发酸。
“……原来你哭了是这般模样。”余卓断续说。
阿团抹掉眼泪,“我该怎么办,余卓,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余卓深深望着他,“再叫一声我的名字。”
阿团呆呆的望着他,“……余卓。”
余卓闭上眼,“嗯……小刺猬,不枉我养你这么久,你认得我,就算死了,我也甘心了。”
“我认得的,我一直都认得。”阿团直掉眼泪,他不知所措的看着余卓胸前的伤口,伤成这样会死吧,他还没报恩,怎么能让他的恩人就这么死了。阿团哭着擦了眼泪,眼神凌乱的四下望着。
余卓没再吭声,就这么看着他,在那张陌生却好似熟悉的脸上移不过去。
阿团头很疼,含糊不清的喃喃,公子公子,他眼睛一亮,“公子,公子法术高,能救你的,一定能,我这就去找公子!”说罢他起身便欲去寻云隙。
余卓闷哼一声,抓住阿团的手指,“……别去。”
阿团蹲坐在地上抓住余卓的手低头轻轻亲一下,“我去寻公子,等我,我一定能找到他来救你的!”不等余卓再有任何反应便跑出了破庙之中。
破庙中没了人声,供香坛桌上立着凶悍的娑罗神佛,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桌前的人。
有人笑着走了出来,余卓冷漠的瞥他一眼,站了起来,丝毫不见刚刚的虚弱和狼狈,他深深望着娑罗庙外浓黑的夜幕,一言不发。
“哈哈,我真不知要感慨洞主卓绝厉害,还是应该叹息那只刺猬的愚蠢,不过,由他引来云隙这只碍事的蜗牛,那皇帝必然再逃不过祝融火了。”
余卓漠然背对着男子,拢在袖中的手一点点收紧,手指间仿佛还残留着那只小家伙温软的轻碰,明明是轻碰,却好像如锥子狠狠搓着他的手,针扎般的疼痛慢慢渗入血肉骨骼之中。
下了雨的夜晚路难走的厉害,阿团还不大适应这副身子,踉跄走两步就朝一边歪去,娑罗庙在荒山野外,路边杂草丛生影影绰绰,地上到处都是泥潭。
阿团抽着鼻子想要寻一处月光宁静之地,借着月华光晕进入自己的神识中让他能寻到公子的踪迹。
“二爷,我们快走吧。”
被称作二爷的男子抬手制止属下的话,从暗中走了过来,朝阿团伸手,“小公子深夜在此做何?”
阿团拉住他的手站了起来,二爷上下打量他,解开自己的披风裹住阿团从化形之后便赤|裸的身子,阿团喃喃道,“谢谢。”
“小公子要去哪里?我可送你一程。”二爷用不太熟练的祁沅话说,口音很怪,但阿团来不及想太多,涩声道,“去月光能照到的地方,拜托,带我去。”
雨夜刚过,朵朵乌云掩住星月,天地之间漆黑一片,本来是几乎都什么看不着的,可阿团就这么光着在夜里跑来跑去,白皙的身子像染了光晕,将他格外显眼的照了出来。
“山顶会好些,只不过需再等一段时间,天快亮时月光会再出现须臾,小公子可要去?”虽然不知道这小孩为何要去寻月光,但他二人此时正要朝此地最高的峰岭赶去,虽是在逃之人,可放任小孩在林子里跑来跑去怕是要被虎狼果腹的。
阿团擦干眼泪,点头,那人便将他胸前的衣襟裹得更紧了些,带阿团寻找月光普照之地。
云隙化成小蜗牛缩在壳子里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天边大亮,云彩浮在半空被绚烂的霞光染成斑斓色彩。
浮云流动,脚下碧涛海浪滚滚,白色浪花扑映着霞光,迎面落了不少青西海的水沫子。
云隙显身出来,衣袖鼓鼓,青色衣衫在风中翻滚,身上好似卷了青西海千年未变的风浪,他扭头望着竹子精……手中的镜子。
被强行带过来的竹子精半人半竹托着雕花铜镜,竹丫下踩着一小片潮湿的土地,被云隙用了浮空决飘在半空中,就好像连土带跟被挖上天种在了半空中般。
竹子精哭丧着脸对脚下一小片潮湿泥土说道,“兄弟,哥对不起你,你借哥踩踩。”要不然它就要因没有土而根茎裸|露归西了。
土地精没有形,只有一捧湿漉漉的土,自从见到云隙之后,它就拒绝和竹子精再说上一句话。
云隙使了个决,让竹子精生出些枝桠,小心翼翼的将流云珮挂在上面,然后又脱了外衫,对着镜子用一绸缎带束发,“别~动~,看~不~清~了~。”
竹子精悲愤道,“我不是衣架,我真的不是衣架,你这只万恶的蜗牛,老子要揍死你!”见云隙不搭理他,竹子精又怒道,“你这只蜗牛到底是雌的还是雄的?怎地这般臭美!!”
云隙整好了打算下海的装束,悠悠的瞥了眼竹子精,用一种世间至极的目光瞅着他。
竹子精抖着树叶,
作者有话要说: “你的目光仿佛在说我是白痴!”
云隙望向脚下那片碧涛海域,听半空中海浪千年的呼啸,白雾茫茫的海面带着经年未见的熟稔用海水淹没他的身形,他一点点潜进青西海冰凉呼啸的浪中。
半空中只留下云隙慢吞吞的调子,“你~不~是~白~痴~?”
竟然问蜗牛是否雌雄。
☆、贪图蜗美色
青西海被皑皑白雪环在其中, 碧涛海浪静时如岁花静月的镜子,起了风浪, 便如同三十三重天神子袍边暗绣的滚滚花纹。
云隙所踏之地青西海自动分开一道迢迢小路,纵然耳旁风浪汹涌,青衫袖边却未沾湿一毫。
自钦封被封印在青西海下, 涛涛风浪也这般呼啸许久, 他心下细想, 大致也有多年未见平静的海面, 而最后一次再见, 是师父揣着封印钦封的法器与其他二位神子浮在半空的磅礴场景。
仙界释尊帝释天向海中浇了一杯离别酒,崇虚便敲醒趴在肩头呼呼大睡的小蜗牛, 让他看清楚妖神钦封被封印的位置, 云隙还记得他师父低声道,“若有一日钦封逃出封印, 则必定死在你的手中, 如今你看清他的位置, 隔年来加固封印,莫让他逃了去。”
云隙眯着眼,探着触角往下面瞧,崇虚见他一副似醒未醒的模样,心头不知是何滋味,他扭头看向帝释天,“一介妖神自从困在此地,不知是冥冥注定还是阴差阳错,若非钦封最后一击奎避恶兽,想来这四界也要遭受不少的磨难,奎避恶兽的瘴气进了他的身体,融了他的神识,为保妖神大义,今日,我三子将钦封困于此地,要他生世不得再见天日。”云隙听见他师父声音飘散在空中,那是一声断续的叹气。
云隙后来多次想过,若怕钦封逃出青西海,为何不像毁灭奎避般让钦封就此化成一捧尘埃泯灭于天地之间,也好省的让他日后多次念想生怕钦封逃窜出来,扰了他费心劳力再去杀他。
思绪纷飞之际云隙已经踏入了三千丈深的青西海中,海上纵然波澜风起,海底却一派澄净寂静,墨绿碎石散着盈盈幽光,在那幽光盛开之处,妖神钦封跌坐在墨莲碧石台上,等他走近,睁开一双波澜无惊的眸子定定望着云隙。
云隙还未张口,钦封微微一笑,“你是……崇虚的小蜗牛。”
他的声音因多年未开口而带着沙哑,云隙恍惚片刻,点头,走进墨莲碧石台前,与钦封隔着透明结界。
“你来作何?”
云隙摸了摸结界,抚摸之处浮现道道涟漪青光,与云隙一身青衫遥相呼应,他悠悠道,“帮~你~加~固~笼~子~。”
省的你跑出来还要死在我的手中。
钦封勾唇,笑容中有几分邪色,这抹邪色让云隙又陷入怔忪之中,陌生的很,他凝起眉,不大喜欢这种笑容。
“小蜗牛,你真把你师父的话当真了,当年帝释天、崇虚和伽勒王联手都不能至我于死地,更何况是你?”
云隙双手做界,手心不断荡出层层光痕,他不紧不慢道,“我~师~父~说,你被~抓~,是~因~为~你~贪~图~美~色~”
钦封失笑,纵然笑着,眼中却含着凌厉冷光,“贪~图~你~的~美~色~”
云隙点头,没~错~。
他还记得他师父拉着他的小背壳语重心长道,“钦封能因为你被抓一次,就能因为你被抓两次,若真有一日他逃了出来,那他便不再是钦封,而是奎避,到了那时,小隙儿莫要怕,也莫要再给为师和二位神子的面子,能弄死他就弄死他。”崇虚换了个神情,认真严肃的与云隙的两根触角对视。
“钦封虽为妖,却凌然大义情深恩重,到了那一日,为师要你必然杀了他,莫让奎避恶兽的障气自此毁了妖神。为师这一世没恳求过你何事,唯有此事必须由你完成。”
云隙慢慢晃了晃背壳,歪着触角说,“师~父~昨~日~还~求~我~去~烤~个~红~薯~来~吃~。”
也是这样说的,为师没求过你什么,今日师父身体不大舒爽,小隙儿就去凡界给为师买几个烤红薯吃,也算是完了为师的心愿。
崇虚,“……”
咳,昨日的事就莫要提了,他摊开手,“不管为师还要求过小隙儿什么,妖神的事必须要完成,小隙儿与为师击掌,为师才能放心。”去吃昨日剩下的烤红薯。
云隙叹口气,探着触角和崇虚的手轻轻一碰,然后立刻就被两根手指捏住了,只听崇虚兴奋的对帝释天说,“快来看,我终于抓住小隙儿的触角啦,哈哈哈哈哈哈……”
云隙,“……”
所以他深得师父坑品真传,能坑谁就坑谁,绝不会客气。
钦封高深莫测的望着不断加固结界的云隙,看着他清俊的额间渗出薄汗,他道,“你这么听你的师父的话?”
云隙从回忆中回神,想了想,“有~的~听~。”
“不听的是什么?听的又是什么?”钦封好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