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阿玛耳忒亚,我今天心情糟透了!”那风中跳出一个留着满脸胡须的强壮男神,他讨好地直接降落在海中女仙的面前,“艾洛斯太奸诈,害得我输了打赌只能把风洞让出一半给他!”
“你们赌了甚麽?”海中女仙好奇地转动眼眸。
“赌那位就像永远只有一个表情的冥王是否会爱上甚麽人。”波瑞阿斯长吁短叹,“我怎麽知道看起来就像亡灵一样没有任何**与冲动的冥界之主居然也会有情人!”
“是麽?”阿玛耳忒亚惊讶地看着他,“那我们美丽的琉刻该怎麽办?”
“琉刻?俄刻阿诺斯与泰西丝的女儿琉刻?她见过哈得斯麽。”北风神连连摇头,摸着他的胡子又故作神秘道,“但是我最最亲爱的阿玛耳忒亚,冥王那样的家伙都会动心的美人,你说得多漂亮呢?”
“哦波瑞阿斯,别这麽小气,快告诉我她是谁。”海中的女仙眨着眼睛强忍笑意,努力不看他身后的我。
“当然我的珍珠,这就告诉你——是女神明托!你知道她吧?就是那天地间的自然女神!”北风神滔滔不绝地诉说着,“据说她有一头独一无二的柔顺长发,整个奥林匹斯都从没见过的颜色与光泽!我还听说她皮肤雪白柔滑,拥有玫瑰般甜美的脸庞与嘴唇,柔软婀娜的腰肢、丰满诱人的胸脯、高贵迷人的嗓音、聪敏至极的应答智慧,简直就像米蒂卡斯峰上的积雪般神圣!哎呀总之就连宙斯第一眼看到她都被迷得神魂颠倒,哈得斯那家伙真是有福气。不过我亲爱的海中小鱼,你在看甚麽?——呃,哈得斯?!”
海中的女仙终于忍不住转头掩口低笑,我扫了眼满脸尴尬笑容的北风神:“别担心波阿瑞斯,至少有一点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没见过那位叫琉刻的海中女神。”
“当然当然,您已经有明托了不是麽?”波瑞阿斯摸着他的胡子讨好地冲我眨眼,“我听说那位女神可是忠贞坚定又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宙斯的求爱,她说自己在冥河边对您一见钟情是不是?我完全能想象宙斯的脸色——哈哈哈,要我说这才是男人真正的胜利啊!”
“祝愿胜利者你的妻子在色雷斯住得习惯。”我打个响指驾起云来升到空中,“就不打扰你和海中女仙的幽会了。”
“不不不,这只是个寻常的路过和偶遇而已。”波瑞阿斯苦着脸追上来,“别告诉她我的冥王陛下——哦,好陛下,求你千万别和我生气。”
海面上的女仙大笑着道:“波瑞阿斯,如果你见过谟涅摩叙涅就快告诉冥王吧!”
“记忆女神?见过见过见过。”他眨眨眼睛努力回忆,“呃,对!今早我路过特洛福尼俄斯的神殿时——”
我立刻向那个方向飞去。
玻俄提亚的特洛福尼俄斯,我自空中降下停在神殿前。门口的侍女向内通报后,很快将我请入。
满地的石块、树皮、布匹丝料,各种颜色……当中坐着的记忆女神正在忙着书写甚麽。
“哈得斯。”这位古老的提坦神放下她手中的一切冲我微笑,“请原谅我暂时无法起身拥抱你。”
“许久不见,谟涅摩叙涅。”我寻找可落脚之处的同时打量她。一如既往柔和的面容,那头记忆中的柔顺棕色长发此刻被她编成一条长辫垂在脑后。
“确实很久。”她感慨地邀请我在对面坐下,“最近去过奥林匹斯麽,我的女儿们如何了?”
“赫利孔山寂静的丛林自从有了九位缪斯就不再寂寞。”我接过女仆奉上的水杯,“而她们秀美智慧的母亲却离开了神山。”
“母亲也有独处的需要。”她笑着凝视我,“克洛诺斯与瑞亚的长子啊,你来找我一定有重要的事。”
当听到某些名字时我略略皱眉:“记忆的女神知道冥界有一处泉源可遗忘时光与记忆麽?”
“勒忒泉。”她了然地颔首。
我垂目望着杯沿:“若有遗忘的泉源,就应有恢复的甘露。”
谟涅摩叙涅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你需要?”见我没有回答,她皱起眉来认真打量我,“或者,你怀疑?”
“我怀疑一些我所怀疑的。”
“哦哈得斯——”
“请听我说谟涅摩叙涅,我现在并不很清楚那都是甚麽。但我确信我的记忆出了问题,例如缺失了一部分。又或者,混入了并非我的部分。”
这位提坦女神的眉头并未松开:“能消除神祇的记忆方法并不多。”
“勒忒泉是其一。”我点着杯子的边缘。
“你来寻找我,可见你判断不是因为这个。”她严肃地看着我,“那麽,所有时光流逝秘密的掌握者,是她。”
“我深知这是个严重地指控。”
司掌记忆语言与文字的这位女神再度打量我,很久后方叹口气:“哦,我的哈得斯,我可怜的我所关爱的哈得斯。”
我看着这位女神轻声道:“我要如何才能确认我的怀疑呢,谟涅摩叙涅?”
“或许你可以去见见乌拉诺斯。”
“他拒绝见我。”
谟涅摩叙涅垂目思考片刻后起身,她在颇有些凌乱的神殿内寻找了许久,最后在被无数物件掩埋的最下方找到了一个小盒子。她从中取出一枚被打磨得十分锋利的石片递给我:“再去见他一次吧。”
我十分震惊地盯住这石片:“这难道是……”
“若真是她做的,他不可能不知道。”她坚定地望着我,“去问他。”
我没有接过那石片:“好谟涅摩叙涅,我觉得这样——”
“恢复记忆的泉源,也只有在冥府才能涌出。”她感慨地叹息,“若乌拉诺斯不肯告诉你再来找我。但你得明白,那泉水……”
我微微颔首:“让我考虑一下。”
她诚恳地注视我:“哈得斯,你并不亏欠他们。”
我皱眉叹息着正想回答,门口跌跌撞撞奔进来一个侍女,她怯生生冲我深深伏拜:“神殿外来了一位,呃,自称冥王伴侣的骄傲女神,她说,呃,她——”
“好了,到底怎麽了?”谟涅摩叙涅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侍女。
这个女孩儿令我诧异地颇为无奈又极其同情地看我一眼,才下定决心似得大声而快速道:
第199章 情人的自觉
某位趾高气扬的“女神”迈着独特的步伐踏入神殿的那一刻, 我险些被那一脑袋灿烂的反光刺痛眼睛。
那片光芒的发出者无视了一直含蓄微笑的神殿主人,环起手臂傲慢地上下打量我:“高贵的冥王陛下,迫不及待离开自己的府邸来会见另一个秘密情人感觉如何?”
“感觉不会比被真正的情人发现还更惊讶。”我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所以,男孩儿, 告诉我谁为你指引的方向。”
“塔那托斯有甚麽能隐瞒他的兄弟,而斯拉芙又能藏住甚麽秘密呢?”他扬起尖细的下巴夸耀地抖着眉:“更何况,我是个马尔福!”
“了不起的能力。”我对他伸出手。
“寻人的定向咒出自某个薄情陛下曾经地教导, 更何况还有那似乎移情别恋的爱人遗忘了的幻影移形。”他骄矜地一动不动, “我得说, 魔力充沛的神话时代也有好处不是麽?”
“也许。”我握住他的手检查他体内的力量运转,“然后?”
“然后就愉快而荣幸地发现了一个秘密偷情地。”他故作嫌弃地推开我的手,“我不得不遗憾地指出, 陛下您可真不讲究,这里好歹是个神殿不是麽?”
“作为来到神圣代表的神殿与祭坛前的礼仪, 你这裙子显然也不太讲究。”确定他没事后我放下心来,“一条轻盈高雅的女裙若像这样将腰带系住, 只会让它看起来更接近一条男性短裙。”
“而你被我修长的腿迷住了麽?”他不怀好意地眯起眼睛靠近些, ?1 萌帽舜说南ジ悄鼙舜丝拷ゲ洹?br /> “这麽漂亮笔直的腿出现在一位男性的女神身上, 就像某位冒失的小情人千里迢迢追踪他的王般突兀得只能说惊喜。”我按住他的膝盖。
“所以作为一个知情识趣的情人,奉上惊喜后就该理所当然地回避。”他给了我一个含义丰富的眼神。
“没错。”我忍不住点了点他的鼻子。
“可惜一个精明的斯莱特林将会同样出于情人的自觉,把一切可能的对手及时且彻底地消灭。”他用与满脸柔情蜜意完全不符的恶意腔调说完这话,转头冲谟涅摩叙涅端庄地行了个我从未见过的颇为繁复的礼节,“乌拉诺斯与该亚的女儿,十二提坦神中最具文艺气质的记忆女神,与自己的亲侄子宙斯生下了九位缪斯女神的伟大神祇,掌握着玻俄提亚的特洛福尼俄斯地下神谕的语言与文字的女神——我得说自己真是太过荣幸才得以在有生之年亲眼见到古老的您。”
“德拉科。”我低声警告道,“不要这麽没礼貌。”
“礼貌?”他假笑着扭头看我,“哦说的没错,可怜伤心的情人背后都会有个真正欠缺礼貌的罪魁祸首——我们也可礼·貌而宽容地称呼这为,风流。”在我能反驳之前,他已快速曲起胳膊撞了下我的胸膛,转身再度扬起了他的小下巴,“德拉科·马尔福,如您所见,现在不幸拥有自然女神的身份。”
“多麽可爱的孩子。”记忆女神一直含笑注视我们,“就是她,哦是他麽,哈得斯?”
“谟涅摩叙涅,请别和他计较。”
“嗨!”少年转回头来怒视我。
“别担心哈得斯,事实上我完全没有生气,甚至还很高兴。毕竟亲眼看到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你有了佳偶陪伴,我终于可以放下一件心事。”谟涅摩叙涅端详着我身前的俊美少年,“所以,就是你无惧神王的诱惑,忠贞且无惧地选择进入冥府成为亡灵之主的情人麽?”
“看来我确实得早点儿习惯这个充满蜚短流长精神的世界。”德拉科满脸揶揄斜我一眼才又庄重地转头行礼,“很抱歉女神,真挚的爱情令我忧心没有留下一句话就匆匆离开的爱人。”
谟涅摩叙涅摆摆手表示真的不在意,跟着转头望向我:“也许,哈得斯,你愿意让我单独与他聊一聊。”
见我略有踌躇,她格外慈爱地看着我说:“也许你愿意去那个房间等候。”
身侧的少年假笑着冲我摆手:“不要企图释放窃听咒。”
于是我无奈地跟随一个婢女离开了这间屋子,转入了另一间安静地坐下等候。
在那充满镜子的房间里,我看到谟涅摩叙涅这样说:“一些有趣但意义不大误会应当尽快解开。事实上,哈得斯应当是为你而来。”
镜中的少年眨着眼睛:“为我?”
“自然女神,你先前自称另一个人的名字,这认知从何而来。”记忆女神庄重地站起身,“是因为没有了明托的记忆,还是因为拥有了另一份记忆呢?”
这少年直视她:“我很清楚自己是谁,如何来到这里,以及为何要在这里。”
“可你的神格并非一个凡人。”这位女神慈爱地看着他。
“我是个巫师,当然不是凡人。”他皱了皱鼻子很是不满地嘀咕。
“显然敢于拨撩冥王——”谟涅摩叙涅柔和地小声笑了一下,“并且成功了,绝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在少年得意洋洋的笑容里她轻声道,“不知先前提到的定向咒之类词语,你有发现甚麽不同麽?”
灰色眼眸的少年以我从未见过的端庄神情注视面前的长辫女神:“期待您的精彩解说。”
“果然如此。”谟涅摩叙涅沉吟着招手让一侧安静侍奉的侍女上前,“你听懂刚才冥王与自然女神所说的麽?”
“大部分听懂了。”那侍女恭敬地弯腰作答,“但某些词语,例如之前自然女神提到寻找冥王踪迹的方法,以及似乎是说明如何来到这里或是冥王身边的方法我都不很肯定。”她再欠欠身,“还有刚才,冥王陛下离去前自然女神要他不要使用甚麽东西。这些我都没有听懂。”
铂金长发的少年皱了皱眉:“定向咒,幻影移形,还有窃听咒?”
记忆的女神微笑着望向侍立一侧的女仆:“现在呢,孩子?”
那侍女认真地回答:“我很惭愧,这的确是我从未听过也不懂分辨的语言,女神。”
“咒语,用语……”少年高高挑起眉来,“我想也许是因为咒语很多是拉丁语,而眼下这是神话时代。”
“也即这种语言在你的时代被称为拉丁语。”谟涅摩叙涅微微摆手让那侍女退下,“神话时代?听起来也很不错。”她扬手招来一块缎子,在上面快速记录下甚麽。
“真要书写或记录用纸笔不是更方便麽?”俊美的少年哦了一声,“抱歉,我这样是不是会影响或改变甚麽?”
记忆的女神顿了顿抬眼扫过我的方向:“哦哈……哈哈,我得说我真的很久没有见过你这样可爱的孩子了。”
“可不是?”灿烂头发的少年得意洋洋地笑着,“不过我更习惯别人用高贵或是高雅来形容一个马尔福。”
“所以请放心,也许因为神格的关系大部分用语我们能彼此相通。至于你所担心的那些,若真会引发不可逆转的错误,那在你踏入这时空的第一秒已被碾为尘埃。”谟涅摩叙涅并未和他计较只低下头去匆匆记录,“但你现在正活泼地与我交谈不是麽?”
“不可逆转麽……”少年顿了顿却又皱眉,“那为何莱尔——不,哈得斯甚麽都不记得?”
“因为在这里,他是且必须是哈得斯。”记忆的女神停手凝视他,“而你,是明托。”
少年眯起眼睛思考一阵:“那我还能回去麽?我是指,和莱尔回到我们本来的那个世界。”
“本来?”谟涅摩叙涅低笑道,“在每一个时空的记忆中,你们都是自己的‘本来’。”
“这可真是——太过智慧至无懈可击的回答。”少年皱皱眉随后又松开,“不过只要能和莱尔在一起,那麽确实,哪里都是‘本来’。”
敏锐地觉察到自己的嘴角即将扬起超过以往任何时候的弧度,这发现不能不让我惊讶。
而对面镜中的少年却伸出手来观看:“我一直觉得,每个人对其他人而言,生来就像个秘密,无比深奥又不可思议。那命运的线条刻画在掌心或是看不见的别的甚麽地方。在偶然或特殊的情况下才能被窥见一二——只是我没想到,莱尔的秘密这麽玄妙。”
“那麽明托,你其实是想回去对麽?”
不知是谟涅摩叙涅慎重的语气还是问题的隐喻让我有不太舒服的感觉。抿了抿唇,我才茫然地发觉自己居然在尽力克制自己的表情甚至呼吸,害怕这会影响此刻根本看不到我的那个少年。
“过去,莱尔总是在我前面。”他缓缓将手反转过去伸向前方,“无论出生,上学,挑选朋友,预判那该死战争走向,挡住或远或近袭向我的一切威胁与灾难——他一直在我前面,而我总是在后面。这可真让人沮丧不是麽?”
记忆的女神并未回答,她只是一直安静地微笑,仿佛她深知这个少年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一般。
“当然,在经过这麽多之后我开始相信,那必然是因为我,因为我是个马尔福。”少年嚣张又得意的小模样令我忍不住微笑,“在我的世界他必须挤入前排才能让我看到他,因为他可能不是生来就在那儿的。”那少年自己说完居然罕见的有些害羞似得快速笑了一下,跟着又傲慢而不屑地抖动他那灵活的眉毛,“可惜无论在哪儿他的诞生大典我都无缘参加。不过,我现在倒是可以肯定,他天生是要在我前面的。”
谟涅摩叙涅慈爱地看着他,鼓励他继续诉说。
“哦是的……在马尔福庄园相识之前,进入霍格沃茨之后,生死辗转到现在。他就一直迈着他的步伐稳稳行走在他那一列,而我则在我这一排。就连重来一次后转换学院,他漫不经心就令人气馁地学会了别国的语言运用新的咒语、随手就鼓弄出震撼巫师界的魔药炼金产品之类——而这些在他眼中轻而易举,就像是随意摆弄些破烂零碎似得——就连去了其他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也总是有出息。哦,有出息不够形容,总之——而我,总是……甚麽也算不上。”
谟涅摩叙涅平静地看着他终于开口:“这样地沮丧该怪谁呢?”
——我。
这念头不假思索跳跃出来,而我却觉得理所当然。
即使现在的我甚麽都不记得,无法回忆或体会他说的每一个字,但那灵魂乃至整个身心都在叫嚣着不要让这个男孩儿露出这样忧郁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