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瞟了一眼皱眉不语的修达亲王若有所指:“马场的官员说这两天午后都有位亲切的神官体贴陪伴一个放肆的孩童。”
“孩子一转眼就会从只知张嘴哭泣的婴孩变成意气风发的少年,与其那时再恳求他们多待一刻不如现在就多陪伴。”我微笑着回头,那边苍翠的碧草间再度成功飘起了一根小树枝。
“他是个神官?”戴尔皇太子惊诧地瞪大双眼。
修达亲王却皱紧了眉头:“亚述的神官为何戏弄一个孩子?”
我收回目光抿唇一笑:“一个小小的私人礼物而已。”
“容我提醒,他是希塔托的亲王独子。”戴尔皇太子平板的语调展示他也许正不满。
“显然是——阿淑尔眼中人皆是他爱的子民。”中二神棍悲天悯人地斜他一眼,“于是皇太子殿下也需要一份小礼物?”
他一脸扭曲地侧过头翻白眼,修达亲王毫不犹豫接口:“希塔托的皇族并不需要终身侍奉在神殿内。”
“神给予人自由意志选择要走的路。这与如友善的希塔托朋友送来的莱尔瓦尼一样,礼物是个祝福。”
“魔力也许对某些人而言是极大的恩典,但也可能是骄傲与痛苦的根源。”某个金发亲爹盯着我,“我很高兴我的儿子只是个普通人。”
“啊,当然,当然……但越俎代庖教导别国的小王子清楚自己的身份与相应的责任?”我笑眯眯打量这两叔侄,“阿淑尔神暂时没给我这个指示。”
戴尔皇太子仿佛满意了似的瞅着我:“我深信,来自亚述的朋友明白距离的美感与必要性。”
喂,别把人说得好像只会请小正太吃棒棒糖的怪叔叔成麽。
“若是一位经历过不少*的亲王阁下与关爱目前唯一继承人的父亲这样说。”我看了眼沉默的修达亲王。
“……德拉科是我的堂弟。”戴尔皇太子皱起眉来。
“所以皇太子殿下是来告知我同意增加对亚述的铁出口量麽?那真是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我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被我一堵:“……我以为之前元老院回复迪厄多内名年官的文书已经说得足够清楚。”却又一顿方道,“无论如何,若是与两国皆有益则仅是早晚的分别。”
“啊,人总是会变的。”我面上无所谓地耸肩,“就像谁知道谁会遇到谁、谁又会嫁给谁呢?阿淑尔的安排总是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有侍卫奔来有事禀报打断了那位皇太子未出口的极可能的不悦发言,我主动策马避让,没想到修达亲王也跟了过来。
“非常感谢,大祭司。”他说得又轻又快。
“小事罢了。”我悠闲地抚摸着莱尔瓦尼的鬃毛,“举口之劳都不愿帮忙,活该天打雷劈。”
“……某些重要物资的出口产量不会因个别人的进言改变。”金发的亲王皱紧眉头为难且略带鄙夷地斜了我一眼。
我惊讶地看着他:“梅林的胡子!你以为我在说甚麽?玩弄权柄的政客真是有够多心的。”
“……既是大祭司又是名年官的迪厄多内阁下,梅林的胡子是甚麽?”
“那不重要。”我摆摆手,“小王子以前有出现过某些你我皆知的情况麽?”
“远离哈图萨斯的加鲁契密苏城即便偏远也还能提供足够的女官与侍从。”他深深看我一眼又淡淡道,“正使低调规律副使却无所事事,亚述真是越来越出人意料了。”
真的低调就不会被当成诱拐儿童的怪蜀黍了好麽?不过显然天生丽质难自弃的中二少年成功吸引了你们的注意力,“无所事事”的伊里奇同学希望你提供的那真是个好消息等朕检验。
感谢修达亲王带走了他家的熊孩子,中二少年能更容易与某个随从交换身份(感谢没有复方汤剂仍有变化咒)。低调随队伍最末离开马场,每一步都慢一些,直到自然拉远与车队的距离。在经过某条小巷时一个转身闪入,朕有大约两个钟头的自由时间。
隐身咒是好物,幻影移形是好物——若有必要巫师当之无愧乃人形兵器。
按照伊里奇提供的位置我不动声色摸进某条街北角的酒馆二楼最靠里那间屋子,不速之客就该安静地找个角落蹲好。
几分钟后有人轻巧地推门而入:“快进来我的玫瑰。今天好麽亲爱的公主?”
“不好。”一个女子娇滴滴道,“某位风流成性的王子来迟是因为路上的风景太过耀眼动人麽?”
“哦好人儿,我的宝石,你怎麽可以这样伤我的心?”
要命,你们这些歪果仁真的只会用月亮星星玫瑰宝石比喻爱人麽?多读点儿书!
——能否把你比作夏日璀璨?你却比夏季更可爱温存;而你如仲夏繁茂不凋谢,秀雅风姿将永远翩翩。
咦,你可晓得莎翁情诗泰半是送给一个男人?
合上门的那两人已经坐下,透明的中二少年打量对面的长发美女,她正妩媚地抚摸自己洁白柔软的侧脸:“听说你的好大哥再次去信亚述求娶夏鲁拉德公主?”
“亚述前次已经拒绝。”黑长直放在一个男人脑袋上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这个年纪不大口吻却老练深沉的少年这样说,“元老院也不会同意。”
“据说你那尊贵的父皇生前拒绝过另一位夏鲁拉德公主。”她放下手来把玩裙子上的流苏。
“是,因为铁。”那少年杵着头指尖轻触他耳环的宝石坠子,“迎娶一位亚述的公主就不方便拒绝增大铁出口的要求。”
那位公主嗤笑一声:“而巴比伦却没必要担忧。腐朽着苟延残喘不过拖一天算一天。”
“我亲爱的崔西,若能救你我愿跃下山崖。”那少年深情款款地注视她。
崔西?要命,到处都是熟人名字叫人头疼。不过这位崔西·沙乌拉可是巴比伦的公主,不是那位捧着羊皮纸书卷不肯撒手的拉文克劳好同学。
“谁要你跃下山崖?”崔西公主似笑非笑瞥他一眼,“出得虎穴又入狼窝,谁会这麽蠢。”
“我唯一可向神灵发誓的就是爱你。”那少年牵起她的手在手背上印下一个吻。
“但你确定元老院会愿意再接受一个来自巴比伦的公主?”崔西·沙乌拉似乎深深感动,嗓音已经缓和。
“为甚麽不?”他深情款款凝视着她,“这段日子太短,我希望你允许我用一生来证明。”
“哦嗒托西利……”
“叫我新。现在只有我的妻子可叫我这个名字。”他握住她的手。
“所以你在求婚?用你的正妻之名?”她似乎迷惑了。
“不然呢?我所有的无非这个。”
她紧紧抱住他,他温柔爱抚她的长发。
中二少年摸着下巴琢磨,如果出现十八禁场景朕似乎过了年龄不需要回避,但此等私人业务出于人道主义角度不宜围观哇。
还好他们并没打算光天化日之下做点儿甚麽,只交换几个吻又甜言蜜语几句,那位嗒托西利就告辞离去。
巴比伦的公主崔西·沙乌拉在他合上门的瞬间冷下脸来,她嘲讽地笑着掏出手绢擦拭脸颊和手背。
几分钟后有人推门而入:“成功?”
“至少没失败。”公主大人瞬间变身技术熟练。
那个中年男人坐下打量她:“犹豫甚麽?”
“……答应就不后悔。”沙乌拉公主说得斩钉截铁,“但我怀疑这位希塔托的二皇子另有所图。”
“显然是。”那人眯了眯眼,“当然,我们也一样。”
沙乌拉扫眼窗外:“我好奇为甚麽没有风吹草动。”
“表面上风平浪静罢了。”那男人诡秘地一笑,“发酵需要时间。”
“我厌烦了做戏。”
“谁不是。”他拍拍她的肩膀,“无论如何,你有个可期待的正妃位置足以安慰。”
“甚麽时候巴比伦才不需要牺牲一代又一代的公主。”她突然感伤。
那人手一顿:“你当知道我的姐姐娜姬雅。”
“是。”
“甚麽想法?”
“聪明果断,但时机不对。”
“说得好。你该引以为戒。”
“是,杜鲁古王叔。”
啊,果然是杜鲁古·尼拉里。这位巴比伦最重要的王室外交大臣还是来了,逆藏身份是为着便于行动?足见这行动所图甚大。
“适当时候,也去见见那位皇太子。”
“他一心要娶亚述的公主,何必自讨没趣。”
“我亲爱的侄女,难道你一心要嫁嗒托西利?”
她皱皱眉,那位老奸巨猾的杜鲁古·尼拉里这样劝:“至少比起我可怜的王姐,你已经有太多选择。”
“还得感谢亚述的崛起不是麽?”沙乌拉公主嘲讽地笑着,“话说那位阿淑尔的大祭司如何?”
“别瞎想,他是那种终身奉献给神殿的神官。不会结婚。”
“哦王叔!我只是好奇他的立场。”
“表面上他甚麽都不管,但一面之缘我只觉得他心机深沉。”
拜托!中二少年从来都是阳光灿烂勇往直前征服星辰和大海的好麽?
第162章 神官与丑闻
保持隐身状态的中二少年眼见时间有余于是打算悠闲地散步回住地。
走着开始熟悉的路线经过卡帕塔神殿,正巧看到神宫的车辆出行。登上马车的浅发男神官告诉车夫“去王宫”,中二少年决定搭个顺风车。
用个轻身咒跳上马车顶,朕习惯性甩出窃听咒。
“凯鲁,你该回家。”
“塞积尔,我不打算回去。”
“裘啬尔姨姨非常想见你,她,她甚至都病了。”
“艾基尔家并不需要我这个家族之耻。”
“裘啬尔姨姨从没这麽想过。”
“就当我那样想好了。”
“爷爷生前也从没这麽想过。”
“对此我持保留意见。但我已经不再姓艾基尔,这些话请别再提。”
“哦凯鲁,你这样一意孤行是有甚麽好处麽!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对——只有你!”
“是,就是我。”那声音一顿,随后颇为无奈,“我不肯放过自己。”
“凯鲁!”
“但你问得好,这样是真有好处的。”他深吸口气恨恨道,“至少母亲不会在见过我后默默流泪——只因为我这该死的头发和眼睛!”
“……我并不打算说先皇坏话。无论如何,他是帝国的明君。”
“但他显然不是个合格的情人。”
“所以你究竟是在替自己还是替裘啬尔姨姨打抱不平?”
没有回答,就这麽一路沉默到了王宫。他下车后马车自动折返,除了另一个声音属于一位年轻女性外,中二少年没有得到更多情报。
至于艾基尔,此乃希塔托元老院前议事长的家族——如今的议事长是那位发型奇趣的伊尔·邦尼先生——也即这位凯鲁神官果然系出名门。该死的伊里奇,这麽重要的消息居然没有报告,差评!
看着让守卫验过进出宫门腰牌的凯鲁神官一路望正北方前行,中二少年不由揣测他往希塔托王宫皇室男性成员居住地去是要见谁。
绕过重重院宇,正北方尽头处的主殿,门口侍立的随从都颇为眼熟。没人看得见的中二少年正犹豫要不要跟进去时,隐隐听见某个小王子的大声抗议。
“不父王!我要学!”越靠近侧殿房间这声音越明显。
“德拉科。”这声音很有些无奈。
“你不是一直要我低调谨慎麽?我去当神官总可以了吧!你不是积极支持那个私生子去了麽,为甚麽我不行?难道我还不如一个父不详的野孩子?!”
“德拉科。”这回语调里带上警告。
再度听到的身世攻击让我下意识回头,那位凯鲁神官正恭敬的在三个院宇外停下,等待随从的通传。
“父王,我不觉得一味忍让就能换来宁静。你在加鲁契密苏城做得再久做得再好又如何?看看你住的地方!这是先皇唯一的弟兄该住的地方麽?他们还记得你是如今希塔托辈分最高的皇族麽?!”
“不要胡说德拉科,我以前也住这里。而且,我确实把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一并带来了。”他深深叹息。
“违反先皇、先皇妃以及元老院做出的共同判决麽?”德拉科小王子尖锐地质问,“可她是你母亲是我奶奶!”
“是,所以我才违规将她秘密带进来。”他满是无奈这样说,“我一直以为你不太喜欢她,德拉科。”
“如果我不喜欢她,也是为了你,父王!”
“德拉科……好孩子,不要为了我去痛恨任何人。”
这声音如此苍凉彷徨,甚至可以想象那张苍白瘦削的脸上浮现出的凄楚神情。
一时间那父子俩都没说话,前来通报的侍从恰到好处地打断了这份复杂的沉默。
“请他到侧殿来。”成年男子恢复了皇族的高贵仪态,单从声音听不出任何异样。
那位坏脾气的德拉科小王子直接哼了一声推门离开,经过冲他行礼的凯鲁神官身侧时傲慢得连个眼神都没给。
我一时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停在原地。
“抱歉凯鲁。德拉科被我宠坏了。”他显然自大开的门口看到一切。
“不要紧修达亲王。”神官这样说,“那位精神时好时坏,静养最佳。”
“那她是真的……?”
“请原谅我无法判断。”
“也罢。我观察了好几年同样没有结论。”
“但对比亲王您提供的记录,她清醒的时间比在加鲁契密苏城时多。”凯鲁神宫没有起伏地平板报告,“她似乎认出了身在哈图萨斯。”
“看紧她。”修达亲王第一次露出了令我意外的紧张语气,“不要让她单独接触任何人或物,特别是水!”
“是。”神官欠身。
“……那位阿淑尔的大祭司如何?”
嗯?怎麽突然打听起中二少年来。
“十分安静。”神官的语气似乎很疑惑,“三天来清早定时参加早祷与晨祭,我险些以为他是不是发现了甚麽。但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儿,看完一册泥板就离去。”
“德拉科总去找他。”
“但对话没有任何问题。看得出——”他踌躇。
“说下去。”
“是。看得出他很关心和纵容王子。”
“狡猾的亚述人,他一定有所图谋。”修达亲王叹息着,“德拉科完全不明白。”
喂喂,朕这样乐于助人的好少年为甚麽总被妖魔化。你们这些想太多的家伙完美地诠释了甚麽叫庸人自扰。
“是,太过正常的一次出访——他甚至没有主动拜会和接近过别国使臣。”
“同来的那位伊里奇队长呢?”
“仍然吃喝玩乐。真不明白亚述怎麽会选这种人做战车队长。哦,也许唯一符合他身份的行为是已经先后找过或是约定了好几国的使臣比赛战车。”
诶凯鲁同学,英雄所见略同嘛。
“……既然对方没有行动,继续盯紧好了。”修达亲王摆了摆手,“辛苦你了,神官。”
“不,是我自愿。如同那时您让我无比感激又无地自容的自愿。”凯鲁神官欠了欠身告退,“诸神赐福,亲王。”
满腹心思的中二少年离开修达亲王的宫殿平安返回自家使团住地,八卦小队长伊里奇居然也在。
询问后朕挺无语,这麽一桩王室丑闻还真是呵呵呵。
元老院议事长艾基尔的独身爱女裘啬尔小姐曾和皇太子时代的穆尔西里二世交往过,分手后依旧恋恋不忘。失恋令她神魂颠倒痛不欲生,甚至与个头发眼睛颜色与王子相同的男人一夜缠绵。之后怀了孩子生下来取名凯鲁还找上门来……要命,朕的三观你还好麽?
当然事后揭穿不是真的,所幸还是皇太子的穆尔西里二世没有追究,甚至还体贴地控制流言才让艾基尔一门勉强保住名誉。而这位艾基尔家的小姐至今没有结婚,她那父不详的独子凯鲁则抛弃了艾基尔的姓氏去远离政治核心的神殿做个神官。
看样子这位修达亲王也帮了他一把。
但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摸着下巴皱眉思考,伊里奇挥手道:“你管这些做甚麽?横竖修达亲王看样子根本不想争。据说当年也是他主动放弃与穆尔西里二世相争。”
“但他曾一度是与穆尔西里二世共同提名的皇太子候选人。”我敲了敲特意翻出来的泥板。
“他母亲毕竟是皇太后,又只有这一个独生爱子。”伊里奇见怪不怪地耸肩。
——德拉科……好孩子,不要为了我去痛恨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