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人默默听着乞丐的话，不知道要怎样用言语来安慰他。
乞丐笑笑：“那一次，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上船了，如果可以的话，我都想远离大海了，不过没办法，我的兄弟姐妹侄子侄女还都在海边呢。我离不开。”
顾海忍不住问：“后来呢？”
乞丐道：“后来啊，后来同乡送我去医院治疗，好险，保住了一条烂命。”
年夏不赞同道：“不要这样说自己，生命都是可贵的。”
乞丐扯了扯嘴角：“我虽然活下来了，不过我从此怕上船，连靠近海都怕，不说我这种情况，只说少了一只手，就不适合再待在船上了，我是个残疾人了，我家里人帮我申请了残疾人低保，不过我当时也还年轻，三十来岁吧，低保又怎么够我生活呢，我讨厌渔船，不过我长这么大，也离不开渔船，我所有的东西，都是渔船，都是大海给我的，离开了渔船，钱也花光了，我又事个废人了，我一蹶不振，整日酗酒，低保的钱拿来喝酒都不够，最后，我因为喝酒太多，胃穿孔，再一次被家里人送进了医院，我差一点，再一次死了，我再也不敢喝酒了。”
年夏道：“不喝酒是好事啊，接下来，你就应该好好找个活过日子了吧，不过，怎么会变成后来这样？”
乞丐道：“我是想找个活好好过日子的，不过我一没技术，现在也没有好身体，哪儿能找到什么活呢。最后还是残联的一个大姐给我在厂里介绍了个活，我也真真切切的想好好过日子的，可是厂里规矩严，对于在渔船上长大的无拘无束的人而言，这是多么难捱的一件事，厂家工资低，我想好好干几年，再找个不介意我残疾的女人好好生活，这简直不可能，不过我还是在坚持，一直坚持，因为我不知道除了干这个，我还能干什么，不过就在这时，一件事彻底压垮了我，压垮的是我作为人的尊严。”
众人心里咯噔一声，屋漏偏逢连阴雨，说的就是乞丐的事吧，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使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面目全非。
“我在厂里上着班呢，家里小弟给我来电话了，他说我老娘病了，现在在医院里，让我赶紧过去，我赶紧过去了，可医生说做手术需要几十万，做了手术就能好，可我们哪凑的出来几十万啊，我求爷爷，告奶奶，死皮白咧的借啊，我把我一辈子的好话都说尽了，我把我所有的尊严都丢尽了，还是凑不够手术费，我老娘看在眼里啊，她要求回家过生日，那天正好她过生日，我们给她买了个大蛋糕，学着外国人围在一起，给她唱生日歌，等我们睡过去后，老娘自己一个人出门了，第二天我们找遍了整个村子也找不到她，后来，她的尸体是被海浪给冲上岸的，家里人这才知道，老娘不是怕家里为难而离家出走了，而是跳海了，老娘一辈子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不过对我们几个孩子是真好，她宁愿死也不愿意为难我们，从此我害怕大海，可我又爱着大海，那是老娘死亡的地方，那是她爱着我们的方式啊，可我对自己又自我厌恶了，我总想着是自己没用，才把老娘逼到这份上，我要有很多钱，我要让老父亲过上好日子，你知道，人老了，总有各种毛病，我要让老父亲以后得了病得有钱治。”乞丐说到这里，擦了擦眼睛，不管他是怎么最后走上乞讨这条路的，他最初的初心让人动容。
众人知道，乞丐接下来一定又遇到了很多不顺的事情，一个人走霉运的时候，往往会觉得遇到的事，事事不顺，但是只要挺过来，就会有雨过天晴的这一天。
乞丐最后怎么走上乞讨这条路呢？他先开口说自己是孤家寡人，后来又提到兄弟姐妹侄子侄女，后来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第39章 晒盐之路9
“那你后来做了什么呢？为改变现状而做过什么努力？”老吴忍不住问道，要知道他最开始是多么讨厌陈乞丐的啊，听了陈乞丐的悲惨遭遇，也忍不住为他的事费心了。
陈乞丐道：“我啊，精神恍惚了一阵子，也没去上班，家里人都看不下去了，逼着我出门，但是厂里已经回不去了，不过，我一点都不担心，我一想也好，反正也赚不到钱，老子不去了。你也看到了，洋海市经济不景气，想赚钱的人都跑出去了，我也想出去呢，只不过从我们这里出去的人，一般一开始都是到工地当搬砖工人，在一个地方熟悉了之后，再慢慢图谋其他。工地的活，我做不来啊，那都要双手健全的男人，我就没跟着人一起出去，我啊，我去了洋海市对面的那一个城市，滨海市。滨海市跟洋海市可真不同，那楼高的，看不见顶，那人人都穿的光鲜亮丽，你要不打理好自己你都不好意思出门，我还特地去了滨海市的海边看看，那里有漂亮流畅的海岸线，细白软软的沙子，还有好多树，我后来问过了，那叫椰子树，上面结的果子叫椰子，很多人喜欢喝呢，那里没有人打渔的人，那里的建筑都是欧式玻璃建筑，跟我家乡的小渔村完全是两个样，这里还是海边吗？同一个海的两边，怎么就这么不同呢？我家乡的人们，身上常年都有一股鱼腥气，这里的人走过，带来了一股香风，让人感觉就很舒服，连人都是这么不一样，命运就是这么的偏见，真不是个东西。”
众人心有戚戚焉，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众人没有陈乞丐的遭遇，没能有他那么深刻愤怒的体会。
陈乞丐接着说：“我讨厌大海，不过我决定留在滨海市海边，我想像着海的那一边是我的家乡，海里有我的老娘对我的爱，我要留在这个海边。我找了很多天，都找不到一份工，我口袋里的钱快要花完了，有一天，我沮丧的蹲在桥头，路过的行人朝我扔了10块钱，我愣住了，我想追上去说，我不是讨饭的，可人已经走远了，可我需要钱，我留下了那笔钱，我索性继续蹲在桥头，把脸埋在膝盖间，把头上的帽子放在身前，路过的游客三三两两的扔钱给我，一天下来，竟不比我那些同乡们在工地上的钱少。”
这真是一个可悲的开始。人们有善心，帮助困难的人，本身是没有错的。
陈乞丐说：“我又接连试了几回，确认，这条路走的通。有一次我不小心把断了的左手露了出来，行人不但没有厌恶害怕，反而更加关心我，那一天我讨到了比以往都要多的多的钱。后来，我就把我一直不愿示人的伤处给露出来了。”
众人叹气，就这样走上了乞讨的路。
陈乞丐还洋洋得意：“我做这一行，可是自学成才哦。”
众人刚刚对他泛起的同情心消失殆尽。
陈乞丐接着说：“我做了这一行，我也绝了娶老婆的心了，我对我几个侄子很好，就想着哪一天，我走不动路了，侄子给我养老呢。哦，对了，我还想要一个大房子，像滨海市海边这样的房子，我把讨到的所有钱都拿来建房子了，白色的欧式楼房，在老家原来的地址上。”
众人都皱眉，年夏问道：“那现在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兄弟姐妹侄子侄女呢？”
陈乞丐苦笑：“那时候，一年多以前，不是哪哪都有灾难吗？城市里面都人心惶惶的，我就回到了渔村。住进了欧式小楼房里。可大海又毁了这一切，一场海啸，卷起了小半个城市，首当其冲的就是渔村，幸亏离渔村不远的地方，有一些连绵的小山坡，跑到山坡上的人，才能侥幸活下来，我就是这么活下来的。海啸过后，物非人非，无数的人死去了，我的弟弟跟两个侄子也在这一场海啸中遇难了，无数的房屋财产损失了，我的欧式小楼就这样没了，后来，我的弟妹直接带着侄子侄女全部走了，不光是他们，这洋海市，这靠近海边的这一圈，能走的全部都走了。”
年夏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跟着一起走呢？”
陈乞丐道：“走？到哪里去呢？哪里不都一样，我什么都没有了，乞讨生涯，让我产生了惰性以及侥幸心，我什么都干不了了，还不如就一直待在这里，哪一天我若是死了，我也想死在海里，跟我的老娘一样，下一世，我还要做他的儿子，重新开始。”陈乞丐说到这里，弓着腰，满是颓废。
众人又痛恨他的所做所为，又同情他的遭遇。
陈乞丐拍拍肚子，吃的饱饱的了，看到锅里还有一点青菜汤锅底，干脆全部倒进他的破碗里，一口喝完，剩的几个玉米饼子也不放过，全拿到自己的碗里，还涎着脸说：“各位小哥，再给点吧，我也没几顿好吃的了，再发发善心吧。”
众人无语了，不过还是给了他几个番薯，几根玉米。
老吴恨恨的说：“乞丐果然还是那么讨厌，都是骗子。”
年夏跟老吴的关系竟然很不错，长的好，又善良的孩子，年纪大一点的人会比较偏爱。
后来，年夏跟顾冷讲，老吴是因为被乞丐骗过，才那么讨厌乞丐的，还曾经发誓，不给乞丐一分钱，一两粮。
乞丐陈走了之后，众人齐力把锅碗收拾了一下，就找一个地方睡觉了。
由于这里是荒地，只有几个草堆，所以大家都找了一个草堆靠着休息了。
只不过，都要经过一番心灵洗礼，才能睡的着吧，陈乞丐的事让人心里不好受，对于将要去的海边，对于那一场海啸，心里不免忧思更重。
在困境中，有的人能够迎难而上，通过自己的努力，走出困境。但是有的人会一蹶不振，再也没能爬的起来。
在现代社会中，很多人的成长过程，都是和风细雨的，这场末世大劫难，是不是天道对人类的考验呢，死去的人永久死去，活下来的人，将会把历史，带往另一个方向呢？
顾冷跟萧乔选择了一个草堆，别人视线看不到的角落里，紧紧靠在一起。
顾冷轻轻道：“我想吃甜食了，甜食让人心生喜悦。”
萧乔轻轻颔首，顾冷在空间角落里，找到了一包大白兔，轻轻撕开包装纸，给萧乔吃一颗，自己吃一颗。
两人靠在一起，顾冷眯着眼睛，嚼着糖果，突然想起久远之前在高中年代，一件与乞丐有关的事情来。
“你还记不记得高中附近的农贸市场，那里有一个桥？”顾冷问道。
“当然记得，那农贸市场里有一家千层饼很好吃，我偶尔会去买，会走过那架桥。”萧乔回忆道。
“那桥上有一个乞丐，你有印象吗？”
“好像是有一个乞丐，常年在那条桥上睡着吧。”
“嗯，我很喜欢吃千层饼，有一段时间，我每天买两份千层饼，走过桥的时候，会给乞丐留下一份，坚持了有一段时间呢，后来，少年人没常性，我改吃其他早餐了，不再路过那个桥了，就没有继续了。”
“你喜欢吃千层饼吗？我以前特地去学过，想过做个小本生意呢，回去我做给你吃。”
“好啊，要放很多芝麻的，要味道放重一点的，我以前吃的那一家就是材料给的足，好吃。”
萧乔温柔的笑着说：“好的，我的小馋猫。”
草堆给顾冷很多回忆。小时候，每当打了新稻，爷爷就会把稻草堆在一起，堆成了一个草堆，那时候还是烧柴火的，每当柴火不够了，爷爷就会在家里拖着长长的嗓音喊着：“小冷，给我抱些稻草来。”
顾冷于是就跑到草堆那里，从里面抽出一堆稻草来，一把抱起，“蹬蹬蹬”的跑回家，等待爷爷的夸奖。
偶尔，夏天太热了，顾冷就跑到草堆上躺着，微风吹着，看着上空的星星月亮，体验一种“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豪放情感。
顾冷靠在草堆上，渐渐陷入了梦乡，也许，会做一个好梦也说不定。
起来之后，照样吃了一顿饭，继续开车了，照着预定的计划，前行。
越往前走，空气中的湿度就越大，路面上依然是干燥的，但是斑驳的墙壁，冲毁的建筑物，昭示着，那一场海啸的破坏性。
越往前，完整的房屋几乎都不见，到处是碎砖瓦屑，有时把路都堵住了，顾冷他们只好下车，把这些障碍物都搬走。
远远的，能听见惊涛拍岸的声音了，再往前一点，再往前一点，终于，大海就在眼前。
虽然大海水位下降了很多，陆地前面，是几十米长的淤地，再然后，才是蓝色的大海，众人还是感受到，对海洋的敬畏。
第40章 晒盐之路10
目前还是深夜，圆月悬挂在星空中，四周的场景不甚清晰的显露在人们的视线里。
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四下里安静的惊人，海浪拍岸的声音就显得尤为突出。
一行人都对这边的地形不熟悉，便决定先找个地方停下来，待阳光升起，视线没有阻碍之时，再行动。
最后，找了一处小山坡脚下，小山坡把大海跟车辆隔开，莫名让人心安了不少，众人就坐在车子里，阖眼直至天亮。
顾冷睡了几个小时，醒过来，感觉精神饱满，一路上的疲惫尽失，往后座看看，元玉树和顾海都睡的沉沉的呢，萧乔也趴在方向盘上熟睡，顾冷想下去走走，犹豫了一下，轻轻拍了萧乔肩膀几下，没想到萧乔立刻睁开眼睛，毫无睡意的样子，倒把顾冷吓了一跳。
顾冷小声说道：“原来你没睡啊？”
萧乔挑挑眉：“不，我睡着了。”
顾冷一脸不信的表情：“我那么轻轻一拍你就醒了？你看你的脸上，一点睡醒的样子都没有。”
萧乔调笑道：“我对你敏感啊，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
顾冷撇撇嘴，他是说不过萧乔的，“贫嘴，我要下去走走，你去不去？”
“去，当然要去”。
……
顾冷仔细观察了一下这里的地形，大海的两边被连绵不绝的小山坡环绕，那些小山坡上草木稀疏，可能是常年被海风吹拂，土地盐碱化比较严重，这才让小山坡看起来都光秃秃的。
顾冷所站的地方，是大海的一个几公里长的没有山坡围绕的海口，眺目望去，海口附近还有一些房屋，顾冷拉着萧乔走过去，这些房屋都被海啸给冲毁了，没有一扇墙壁是完好的，断壁残垣中有一些粗绳制成的渔网，却是一个小渔村无误了。
在一片黑灰色的建筑渣滓里，顾冷发现有一扇白色的墙壁，白色的承重柱，顾冷想到陈乞丐说的那一栋欧式白色小楼，这里大概就是陈乞丐的房子了。
转过身往前望去，海平线上，渐渐出现一抹红色，顾冷拉拉萧乔，示意他去看。
先是红日的一角，然后是半圆，整圆，最后，太阳好像个调皮的小孩，奋力一挣，从海平线上缓缓上升，海上瞬间光芒万丈，真是一出令人惊艳的日出。
往常日出之后，短短时间内，温度就会急速上升，就不适宜再待在室外了。
可顾冷现在感受了一下，温度虽高，但是并不让人无法忍受，大概是因为这里是海口吧，风从海面吹来，一起涌进这个海口里，风带走了温度，海边上白天也是可以活动的。
在海边活动，是有许多危险的，陈乞丐说的海啸就是最危险的一种海难，但是海边却又有这么多的小山坡，那一次陈乞丐从海啸里逃生，不也说是因为逃到了山坡里，才活了下来吗？
顾冷想到了春水镇，末世无情，但是大自然鬼斧神工，却又留有一线生机。
顾冷和萧乔在海边转了转，对那些漂亮的贝壳海螺视若不见，专门找一些海水涨潮时被带上岸的小鱼小虾。
二人当时只是准备出来转转的，没有带水桶之类的装小鱼小虾之类的器皿，萧乔就把t恤脱了，兜着小鱼小虾。
萧乔这段时间身材似乎锻炼的更好了呢，顾冷有点脸红，好久没有亲热过了，一路上都是跟同伴在一起的呀。
顾冷跑过去摸了一把萧乔腹肌，眼瘾过了，过过手瘾也好，萧乔笑着跟在顾冷身边，不断往顾冷身边凑，边不断展示自己的健壮有力的手臂，锻炼的完美的身材，顾冷脸红，摸了几下就好了么，萧乔又死不要脸的凑过来了。
于是，在日出的剪影里，海岸边，
萧乔和顾冷两个人，一个人不断往另一个人身边凑，一个不断推开，还时不时弯下身子捡小鱼虾。
顾冷调整好表情，兜了满满一兜鱼虾回去，人都全部醒了，顾海叫道：“小冷哥，你们去哪了？一起来你们就不见了。”
顾冷笑着说：“去海边捡些小鱼虾给你加餐呀，喏。”把一兜小鱼虾展示给顾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