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除非她早就明白，这件事肯定会波及到自己。
“你知道环国一直以来耿耿于怀的痛处吗？”顾谨玉沉默了一会儿，却并没有直接解释原因，而是反问吴殊。
吴殊微微皱起了眉头，试探性地回答道：“没有实质性的影帝影后？”
顾谨玉点了点头。
说起来，这件事毫无疑问是在环国一个秘而不宣的秘密。那就是，环国这么多年来，公司内部一直没有真正可以说是环国培养出来的影帝影后。
在年纪较轻的演员中，唯一的影帝谭之敬是从星华出走，拿到影帝的那部电影也不是环国投资；而影后这块更是一片空白，除了几位老戏骨外，竟然一个影后都没有，唯一的一个也在拿到影后桂冠后立马跳槽走人，去了hce，当时这件事还一度成为了笑话，害的环国好长一段时间都抬不起头来。
而这个影后，正是顾谨玉之前所带的演员，景熙。
“当年景熙要跳槽hce的事情我其实是知道的，但我并没有阻止，所以公司在这件事上对我一直都是有成见的。所以我担心，这次他们很可能会针对我。我是无所谓，但是你的事业好不容易才有一点起色，我不想牵扯到你。”
顾谨玉看着吴殊的双眼，黑色的眼珠子中闪过一丝请求的光芒，语气有些沉重地说道：“所以，最近你一定要谨言慎行，千万不要被任何人抓到错处。”
面对顾谨玉真诚的视线，吴殊的心头一重。他看向女人，慢慢地点了点头。
既然是为公司老总的儿子接风洗尘，那么这个欢迎晚会自然是十分隆重的。不仅连一向不喜出席这种活动的谭之敬都出现在了会场，就连其他公司的一哥一姐也都来了不少。举目望去，整个会场里都是娱乐圈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还有不少的商业人士。
这样的私人晚会的规模丝毫不亚于其他任何的大型晚会，如果能好好利用，当然对演艺事业会有相当大的帮助，因此吴殊一进会场就看见不少往日里趾高气昂、高傲无比的明星们一一围在那些金融大鳄身边，那些一流的经纪人纷纷给自己所带的艺人们牵线搭桥。
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一阵相谈甚欢的笑声传来，而这些笑声的背后，都才刚刚经历了你死我活的争夺厮杀，隐隐改变了下个季度、甚至整个明天的娱乐圈的局势。
按照常理说，无论如何吴殊都是不该错过这种机会的。
但是这一次，吴殊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游走于各个人物之间，而是默默地一个人走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准备待一段时间，等主人翁出场后便离开，也算给足公司的面子。更何况这里大牌如云，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为他们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又怎么会注意到少了几个人呢？
虽然沈敬亭也想像吴殊一样找个小角落呆着，可是无奈他实在是太有名了。一出现在会场里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好不容易解决了一波人，结果白枫又立马带着他去见下一波人。弄得他只能在经过吴殊身边的时候投去一个万分委屈的眼神，而吴殊则冲他扬了扬酒杯，示意祝他好运。
尽管吴殊呆着的位置十分偏僻，但是还是有不少与吴殊相熟的艺人过来与他攀谈几句，其中便有一个是他最近在hce节目中认识的一个主持人。
不得不说，hce里的人更让人觉得容易相处。大概是因为公司管理十分严苛，以及公司所走高端路线的缘故，hce的艺人大多数都是像傅司白、谢允这样的绯闻隔绝体，因而看上去有些高冷的感觉。
但说实话，这样的人可比那些笑里藏刀、口蜜腹剑、表里不一的人精要好来相处的多。起码，不用连说话都步步为营。
“你们环国还真是财大气粗，随便办个欢迎晚会都能请得动这么多大牌。”那个主持人笑着打趣道，吴殊浅抿了一口香槟杯中的香槟，语气里不带任何感□□彩地回答道：“比不上你们hce高大神，个个都是男神女神。”
男人哈哈大笑，与吴殊又聊了几句，然后似乎想起来什么，冲吴殊扬了扬下巴，随口问道：“对了，你知不知道《star》的主创约翰先生最近会来国内一趟，可能是为明年在国内选华人主持人先视察一遍，你有没有兴趣去混个脸熟，为自己加加分啊？”
吴殊虽然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是他的内心毫无疑问是激动的。要知道，《star》这档节目在国内可以说是国民级别的娱乐节目，不少家庭都是吃完晚饭后一起坐在客厅了看着《star》来结束一天的工作。而在此之前，《star》虽动用过非本国国籍的主持人，但准备选用华人还是第一次。
早在之前，就有消息传说，说明年的《star》将面临改版，节目组准备首次选用华人主持人。消息传来，在国内的主持人届激起了极大的反响！不管是一线还是二线，所有的主持人都为能成为第一个入选该节目主持人的华人主持人而热血沸腾，并为此早早做好了准备。
吴殊自然也不例外，早在他收到风声的时候就已经着手开始准备起来，如今，不管是节目的创作理念、主持人的主持风格、还是历期的节目录像，吴殊都早已烂记于心。
但是作为《star》主创团队领导的约翰要来国内的事情，他却并不知情，想来是hce通过特殊的手段得知的吧。
“你随随便便就把你们公司的机密给透露出来了，不怕回去你们老总给你啪啪就是两巴掌？”吴殊冲男人扬了扬酒杯，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地打趣道。
男人却是丝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笑的连他脸上每一道皱纹里都好像夹杂着笑意，“反正大家都知道，公平竞争，又不是谁知道了就一定能得到那个位置。而且，我一把年纪了，再去学英语，简直是要我的命啊！你英语那么好，主持功底也是有目共睹的，与其最后让你们公司的关系户出去丢脸，我还情愿是你呢。”
吴殊忍不住笑了笑，“那我可就在这里先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了。”
愉快的气氛才刚刚在建立起来，就仿佛是为了印证快乐的时光总是的短暂的这句话一样，吴殊的话音刚落，另一边就传来一个饱含怒气与不满的声音。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又有什么资格对我的作品指手画脚？！”
吴殊扭头看去，声音发出来的地方围满了那些衣着光鲜的俊男美女，他们似乎十分惊讶地捂住了嘴唇，低头窃窃私语着，却没有任何人敢上前一步去一探究竟。
不知为何，吴殊的心突然狂跳起来。
他从座位上站起，刚好视线就穿过那层层叠叠的人影，直直看向那个仿佛被无形的线围着空出来的中心点，面色剧烈地变化了一下。
他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那个行事张狂、恣意妄为的男人像是疯了一样地死死揪住了另一个年轻男子的西服的衣领，冷冷地看着他。
然后，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拳头，朝那人抡过去。几乎是一瞬间，周围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个年轻人几乎是一下子——
头、破、血、流！
第81章
“天啊，那不是小方总吗？”
“穆西然竟然打了小方总？他没疯吧？”
周围的议论像是碳酸饮料中的气泡一样，疯狂地往外冒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吴殊和谭之敬是唯二敢上前去拉住穆西然的人。
小方总的唇角还有一丝血迹，他似乎并没有料到穆西然会真的动手，因此他那英俊的脸庞上还带着一丝错愕地看向穆西然。
“够了，你先冷静下来！”
吴殊压低声音冲穆西然说道，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而谭之敬却悄悄地拉了拉吴殊的衣角，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男人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脑海里猛地回想起顾谨玉看向他请求的眼神，喉咙有些艰涩起来。
人群中，薛奕然笑的让人遍体生寒，他冲吴殊挑了挑眉，眼神里满是挑衅。
而禹仪则默默站在人群之后，这一切她都尽收眼底。她就像是一位运筹帷幄的命运女神一般，一切都仿佛按照她所预料的在进行。她看着吴殊，异常明艳美丽的眼眸中是一丝居高临下的得意。
——你迟早是要做出选择的，逃不掉的！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为吴殊下了最后的通牒。
那么，现在该轮到吴殊来选择了。
……
“穆西然翻脸环国恐遭业内封杀！”
“私生活混乱？！穆西然夜店与数人激吻”
“史上第一渣男出炉：细数被环国前首席造型师穆某劈腿的演员们”
一时之间，穆西然的负/面新闻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一泻千里，再也无法力挽狂澜。
高层震怒，下面的艺人纷纷独善其身，一一与穆西然撇清关系，有的还跳出来接受采访，表示曾受到过穆西然的骚扰、穆西然借用职务之便强迫他人与自己恋爱云云。
环国别的一向不行，在抹黑、泼脏水上却是一流，短短几天的功夫就完完全全地让穆西然身败名裂。
“吴殊请你回答一下！你也曾与穆西然合作过！他是不是和传闻中一样是个人渣？”
“与穆西然这种道德败坏的人共事，吴殊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困扰？”
“请你正面回答一下好吗？”
虽然已经极力避免出现在媒体面前，但是今天公司却特地召开了一次大会，把所有的演员都召回到了公司。然后一出公司大门，那些早就听到风声蜂拥而至的记者们一下子就把整个大门挤得水泄不通，逮到一个问一个，不肯放过任何一个与穆西然合作的演员。
吴殊心中只能苦笑一声，他明白，环国这是在用另外一种方式让旗下的艺人投下军令状——要么与环国一起，抹黑穆西然；要么，和穆西然一起被封杀。
就像是例行公事的检查一般，那些艺人纷纷语焉不详地拒绝了采访，但却已经可以说是默认了记者的说辞。
顾谨玉和助理小王帮吴殊拨开人群，一向强势的顾谨玉此时更是毫不客气地推开了那些记者，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说道：“不好意思，这件事我们不接受采访，谢谢！”
本来这样就已经足够了的，但是却仍然有一个记者不依不饶地扑到了吴殊的面前，大声问道：“吴殊，你这么算是默认了吗？”
顾谨玉眉头一皱，似乎对对方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做法十分不满。要知道，记者们也应该很清楚，没必要逼问的那么紧，即使是其他的演员，基本上也没有人会完完全全地肯定，更多的是一种模棱两可的答案。
“不是。”
原本已经准备去追问下一个艺人的记者们纷纷站住了脚步，一脸惊诧地看向吴殊，似乎没有听清楚吴殊刚才说了些什么。
那些记者相当迅速地反应过来，立马像连环炮一样地追问道：“吴殊你是什么意思？不是默认，那么是说你觉得穆西然不是人渣是吗？”“吴殊！这么说来你是站在穆西然这边吗？”……
吴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记者，没有再说任何话。他知道，他刚刚那一句不是已经触犯了环国的底线，只要他再多说一句，那个站在高楼之上正居高临下俯视着环国大楼门的、掌握着所有环国艺人生死大权的人就会一声令下，让他跟着穆西然一起死无葬身之地。
“吴殊不是这个意思，请不要随意揣测，谢谢！”顾谨玉也反应十分迅速地回应道，将那些把结局引到最坏的言论一一扼杀在了摇篮里。
“那请问吴殊是什么意思？正面回答一下好吗？”
从环国大门到保姆车的距离明明只有几百米，却硬生生走了十几分钟都没走完，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人觉得是煎熬。虽然已经十月末了，但是阳光还是有些灼人，可是吴殊现在却浑身发凉，仿佛置身于数九寒冬一般。
终于，眼看就要走向那辆黑色的保姆车，到时候车门一关，一切的一切就都被关在了门外，只留下门内安静而又狭小的空间。
然而——
“听说你跟穆西然私交甚密，请问你们私底下究竟是什么关系？”
“有人曾目睹过你和穆西然一起逛时装店，请问你们是不是在交往？”
“吴殊你这么维护穆西然，是不是就跟传闻所说的一样，是因为你和穆西然其实私底下是□□？”
像是一颗落入海中的深水鱼雷，炸的整个平整的水面都碎裂开来，无数的水花往下落着，又溅起了新一轮的水花。
记者们的发问像是一颗飞入天际的烟花，砰的一声猛然炸开了。
“你们这么说有证据吗？没有证据的话我们将以诽谤罪起诉你们！”
“请问你们消息的来源正当吗？如果你们继续这么散播谣言，请你负责我们的名誉损失！”
“请不要妄自揣测！谢谢，我们现在不接受采访！如果想要采访请走正规的程序预约！谢谢！”
“砰”的一声，车门被顾谨玉用劲地关上。那些记者却依旧不依不饶地拍着车门，即使汽车已经启动却仍然不肯松手，直到汽车加速驶离了原地，他们才迫不得已地松开了手。
车厢里十分安静，只听得见马达的轰鸣声。吴殊看着窗外的景色飞快地往后退去，似乎有些累了地闭上了眼睛。
“谨玉。”
“什么都别说，我理解你。”
还不等吴殊把话说出来，那个黑色长发的女人便打断了他。她看向吴殊的眼中十分平静，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今日的情形，而且她表现的十分淡然，并不是那种极力克制表现出来的，而是真真正正的平静，仿佛根本就不在意这件事。
“如果今天你没这么做的话，可能我就会离开你了。”
顾谨玉盯着吴殊的侧脸，慢慢说道。
她的眼中有一星光芒在慢慢转动着，似乎在回忆着一个岁月悠久的故事，其中有甜蜜，但更多的却是物是人非的感慨。
吴殊睁开了眼睛，扭头看向了她。
“因为你已经知道怎样才能这个圈子更好地生存下去了。但是我的信条，却是帮助那些真正善良的人，为他们遮风挡雨。而这，也是当初我选择当你经纪人的原因。因为我知道，你和其他人不同，你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既不会跟红顶白，也不会落井下石。”
吴殊的眼神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而顾谨玉却是颇为轻松地笑了笑，伸手用力地拍了拍吴殊的肩膀，尽量让气氛看上去不要那么沉重地开口道：
“人生，需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叔叔，你果真没让我看错。你明知道你那么说会引火上身，也知道穆西然的处境并不会因为你一个人而改变，但是你却仍然那么做了，这……不是所有人都做得到的。”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温馨而又温暖的气息，吴殊的唇角微微翘起，语气十分柔和地说道：“当初薛奕然来环国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帮我的就是穆西然，现在时过境迁，我当然得在他最需要支持的时候站出来。我不能为他辩白，也无法帮他洗刷污名，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吴殊知道，对于一个身处绝境的人来说，这一点点的善意都会是极大的力量。当年他在因为那则新闻胆战心惊、终日惶惶的时候，多么希望有一个人站出来，哪怕只有一点点，说愿意相信他就足够了。
可是没有，所有的人就只有指责，所以他才会在听到沈敬亭那些话后如此感动。终于，终于有一个人，是全心全意地追随着他。
然而你现在，穆西然身边却连一个朋友都没有。那些往日缠着他的人纷纷离他远去，而与他共同经历风雨的秦子岳更是什么话都没说，就算是再刚硬的一个人，又该如何接受这一切呢？
想到这里，吴殊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了薛奕然那天冲自己投来的眼神。
他算好了穆西然个性张扬暴躁，惹其与小方总发生冲突；又料准了吴殊做不到落井下石，由此再来大做文章。
好一个一箭双雕的计谋，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借刀杀人，甚至不用自己出手，他就能一下子除掉他最厌恶的两个人，让这两个人万劫不复、永无出头之日！
不，最有心计的还不是薛奕然，是禹仪。
她就像是操纵着两个傀儡相互厮杀的傀儡师一般，用一根看不见的线就轻而易举地改变了这么多人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