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搔了搔头,没想起来,毛弥只好帮着他说完:“坏而不鄙,狠而不绝,狂而不乱。他冷血,但不卑鄙,虽然手段残忍狠毒,但不会将人赶尽杀绝逼到绝路。五爷这个人很狂,他看起来好像是个内敛沉静的人,但从他眼神能看出来,非常狂,他不认为世界上有他想做却做不了的事,然而他虽然这么狂,却一点都不乱,是个极其清醒、有条理、讲原则的人。”
崔珍民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感叹道:“听起来就很有意思,很难演。两位说得这么透彻,平常功课肯定也没少做,能不能和我们分享一下,演戏的时候最难的事是什么?”
说起这个,钟鼎就有的是话要说了:“这是我第一次演戏,刚开始的时候特别紧张,然后毛弥前辈这个角色又挺可怕的,有几场戏我都需要和他对视,每次刚对上眼神我就发抖,根本演不下去。多亏前辈们和导演的包容才让我坚持到现在,进步了很多。”
“看来真是吃了不少苦头,辛苦了。毛弥你的难关也是眼神吗?听起来很可怕。”
毛弥笑道:“对,因为五爷的眼神特写很多,他是个不形于色的人,所以很多时候情绪要通过眼神表达,他的整个人生经历和性格也要从眼神表达出来。”
崔珍民闻言啧啧称奇,连叹二人不容易,又问了些剧组的趣事,采访环节便结束了,一行人停在一处大树下,刚巧行人稀疏,也不会拥堵了道路。
“我们这次有四个主题,喜,怒,哀……剩下一个是爱。”崔珍民大喘气后对着身后的跟着来的粉丝们洋洋得意“没想到吧,就是要出其不意。”
毛弥照顾新人,让钟鼎先选两个,他犹豫一会儿,选了喜和怒。
“好,现在我们给你看情境字牌,你演完后,我们会邀请一个观众来猜测你刚刚演的是什么。”
钟鼎深感压力地点了点头,就见对面的字牌掀开:中了彩票。
他做了个ok的手势,等崔珍民喊了开始后,只见他小心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彩票”,送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看,又放回裤兜,刚放下去就如被电打了一样赶紧再拿出来,如此几次,他走路的步伐都开始变得错乱,突然攥着“彩票”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直拍大腿双眼有泪,还对着双手捏着的空气猛亲了几口,然后将其珍重地放在了胸口的密封口袋里。
马上就有观众举手回答说是中彩票。
之后的怒钟鼎也演得很顺利,把讨债未果这样的情境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接着就轮到了毛弥,大部分人都是为了他跟在节目组后面,此时都积极鼓掌翘首以盼。
哀的情境是告白被拒。
毛弥静静地站在树前,双目微垂,双手徒然地垂落,整个人就如一只被剪断线的木偶,毫无精神与灵魂。
他这样站了一会儿,蓦地听见一声极小的呜咽声,他面色没有变,却从眼角滑下两行泪来。
慢慢的,眼泪越滚越多,他咬着牙用衣袖擦去眼泪,愤恨地锤了几拳树,另一只手掏出一样东西,如扭魔方般折腾了几下,再发狂般扔在了地上。
如此这般地闹了一通,他一下又成了失了灵魂的木偶,呆然静立了片刻,僵硬地从地上捡起了那样东西,爱怜地摸了摸,又放回了兜里,然后弓着背,落魄地离开了。
许多人抢答,全部猜中了答案,还有人控制不住地说她家阿喵怎么可能会被拒绝,马上就得到了许多附和声。
待到当崔珍民告知“爱”这个主题需要人配合时,现场更是马上就乱成了一锅粥,人们纷纷举手向前挤,生怕选不到自己。
好在主持人久经沙场,混乱之中不一会儿就选出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一看就是毛弥的粉丝,今天还是带着周边来的。
被选中后她的脸颊就飞上了两片红霞,整个人晕晕乎乎,幸福来得太快让她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字牌掀起,只有三个字,“我爱你”。这不比有故事的情境,而是情绪化的表达,要让人感受到真实的情感,而对于猜的人来说,更是一个陷阱题,所以极其考验人。
入戏后,毛弥没有做太多事,而是先轻柔地为她撩开遮住眼睛的头发,他的眼神是那样深情,围观的人群又引发了一阵不小的轰动。
因为难度升级,所以这次允许他说话,却也只能说两句。毛弥自然得顺手接过她刚从超市买来的装满东西的袋子,两人并肩而行了几步,毛弥缓缓地慢下步伐,轻声问道:“还有多远?”
小姑娘也入了戏,忍着扑通扑通的心跳,颤着声音不确定道:“……我家?”然后她慌乱地随意一指,正是前方不远处的一间房子。
他又走了几步,倏然轻叹了一声。
“今夜会有雨,我会失眠。”毛弥望着那所普通的房子,呆呆地望着,仿佛已经开始提早思念,仿佛他已经在床上辗转反侧,听着雨声念着心上人。
短短的一段路,他却只能靠着思念走过,爱不曾说出口,但昭然于目,情不曾发于声,却处处皆闻。因为爱才克制,才隐忍,才多愁善感,病患思念。
还未分别就已相思。
而后他趁她低头整理自己裙边时,一直没有看过她的脸才偷偷侧过来,温柔专注地垂眸一笑,其中全然是发自内心的喜爱与夸赞,任何人被这样注视着,都会认为自己是一个可爱的,受人喜欢的人。
俗气的一低头的温柔,含着一丝羞怯,一丝情切,再加上一点初尝情味的青涩,几乎饱满得令人讶异。
人们齐刷刷发出了沉醉的拖长音的“哇……”声。
而出了戏的毛弥第一反应却是,他完了。
节目播出后霍靖楚肯定会看,就算他什么都没干,连手都没牵,但是他肯定,他完了。
演技环节大获成功,精神不济地应付着主持人不吝的赞扬,毛弥还在想,他要怎么先把人哄好,趁还没播出的时候就哄好……
至于问答环节他和钟鼎都做得极好,本身问题也不难,就是些各方面的小常识,用来调剂调剂气氛,顺便展露一下演员基本的文化素养的,所以也进行得很顺畅。
最后崔珍民兴致来了,还让后面的观众即兴提问,有的问莫拉星域的首都叫什么名字,也有的问最伟大的女演员是谁,五花八门,但都在能回答的范围内。
结束前,一个人急急忙忙地举手,还挤到了最前面,崔珍民只好选中了他,并暗暗提示,别问太刁钻的问题。男人一愣,连道好,匆忙之间想了个关于语言的问题来问毛弥:“请问您知道在宇宙通用语中,斯列达是什么意思吗?”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嘘了一声,道这也太容易,考过通用语四级的没有不知道的。
然而此前一直答的很顺利的毛弥却在这时卡了壳,他愣愣地思索了一会儿,竟直接摇头承认了自己不知道。
场面瞬间有些尴尬,崔珍民忙出面道:“好了,今天的问答环节也圆满完成,两位演员的知识储备实在是丰富得让我自愧不如。外形、演技,到自身的内涵,他们应有尽有,各位对他们和《凶野》这部电影,是不是都也有了一点兴趣了呢?若还想知道更多的幕后花絮,请在节目结束后不要换台,而要是想再了解一些有趣的明星、剧组呢,就请让我们下期节目再见。说不定,下次我们就在你的楼下哦。”
录制到此结束,大家都只当那是一个不足为道的小插曲,却不想在节目播出前夕,一个短短的两分钟视频便被不知名的人放到了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第34章
视频是智脑录制的,只有两分零三秒,刚好是从那个问题开始到毛弥摇头结束,一看就是整体录制后剪下来的,并特意在凌晨没什么人的时候发出。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怎奈到早晨七八点的时候就开始逐渐出现有心人推波助澜,假装不小心翻到这个视频后在有意的传播下不出一会儿就引起了极大的关注。
甚至还有人直言:“通用语四级上过大学的都会考,连这个都不知道,他不会根本没上过大学吧。”其实对于这个时代的艺人来说,科班出身固然重要,但学历总的来说也没有那么被看重,有的是人虽然不想考大学但本身才华却更有发挥之处的。问题就在于,一些推手特意将这点放大,引导别人将文盲的帽子扣上去,引得人们口诛笔伐,不断发出质问。
学历这些事虽然很多非科班出身的艺人都不会放入自己的资料里,认为没有必要,但是只要有心去查,很容易就能查到。毛弥醒来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便已和刘文魏分析出,此次一定是有人被利用,方才连查都没查就大张旗鼓地开始布置陷阱。他们是愚蠢吗?并不是,他们的用心歹毒在于心知毛弥此时并不是一线明星,放在他身上的宣发公关资源不足,所以只要全网推送以“文盲”为标题的视频、文章等,就足够洗脑大部分只看标题的人,而戳进去看视频的也极易被引导,甚至还能影响许多对这些不关心却道听途说的路人。
如此,真相如何便不再重要了。造谣一张嘴,澄清跑断腿,自古以来都是这样。
“我已经在联系团队帮你查清谁是幕后人了。”刘文魏一早智脑就开了数个分屏,通讯一直没停,有时还要同时接好几个“初步估计是金赐的人,他们最近也推出了一些演员,有几个都眼馋你的资源。”言下之意就是,他们认为毛弥挡了自家人的路。
至于怎么公关,却还在会议当中,当务之急是要撤销各处的新闻视频等,却被毛弥直接否决:“没关系,不用花钱去做这些。”
刘文魏和通讯那头的人急急忙忙地吩咐完,闻言垮着脸无奈地看向一直捧着宇宙通用语教科书的毛弥:“这哪能没关系呢!你离文盲这两字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止,就这么任人泼污水啊?别读了……你现在突然读这个做什么?”
“学习。”毛弥迅速地记完一页单词,轻声道“以前我认为既然专业不需要学,那么我不学就好。但是现在看来,我依然需要把这门语言捡起来。”
“……现在翻译机也就一袋零食的钱,没必要,我们平常也用不到。”
毛弥摇摇头继续看:“看远些,现在宇宙各星域都是靠通用语交流,说不定以后我们会有合作,这样更有优势。”
刘文魏没想到这么一件事反而让他更有了斗志,居然已经想到了和其他星域的合作,不禁大为感慨:“……你真的变了很多,但是话虽这么说,公关也肯定要做,这事我们已经落后几个小时,很吃亏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毛弥又翻过一页“他们要造势,我们就可以借势。”
“你是说……”
“物极必反,甜头吃太多了,自然会吃苦。”
刘文魏一愣,半晌迟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刚说完,便见光屏上突然涌过了一组数据,变得更加热闹了。
原来是联邦国立大学的官方账号就在十秒前发布了一条微博:“毛弥v是我校最年轻的客座教授,不知说他文盲的,考不考得进来?”
底下评论都是目瞪口呆,“我花了眼了?联国大居然会说出这种话?!”“卧槽你们以前只发学习相关的东西啊!这次这种嚣张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怀疑被盗号了……”“被盗号公民id号”……
随即联国大古文化院的账号也转发了此条微博:“借机打个广告,考进我们院,从此告别通用语,四六级再也不见。”
人们还没回过神来,就见大名鼎鼎的考古学教授也跟在后面转发道:“别听右边打虚假广告,虽然不用学通用语,但是要学至少五六种古语和各种少数民族语言,字典都要背几十本,我当初差点疯了。”
首当其冲转评的就是小毛球们,“原来如此,佩服。”“我们阿喵辛苦了……”“以前一直没接触过这方面的事,没想到这么难。”“谁还敢说阿喵文盲?先把成绩单晒出来ok?”……
让事情热度更上一层的是余空幽教授自己发的长微博,里面详细讲述了大学期间毛弥的优异成绩,还说当初是学校强行留他下来当客座教授的,这些年每年都会出钱资助学院的研究,单单今年就有不少古文是他发掘翻译的等等。余空幽作为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平日很少在网上发言,这次一发就是数千字,将热度又翻了几倍。
然而这还不算完,当人们还在感慨余空幽的支持时,最不可能出现的人竟也现身了。
陈长青出其不意地发了一条微博,只有寥寥几个字,“毛弥是最优秀的学生与学者。”他刚发出来,霍靖楚便立即转发道“老师说得对。”这下整个热度都到达了巅峰。
或许前面那些人们还都只当是闹剧,甚至有人说是毛弥这边出钱买通了人才帮着出来说话的,可是陈长青和霍靖楚,谁敢说他们也会收钱?
陈老的话所有人都只当是金科玉律何曾怀疑过一分一毫?舆论瞬时就反转了,再结合之前联国大的说明,整个真相昭然若揭。根本不需要花钱请人宣传,无数的人都开始自动宣扬真相,有的网站动作快,立马就看眼色地把之前别人给的通稿和视频全部删除。
刘文魏关注着事态的发展,又是喜又是惊,最后对着还在静静看书的毛弥仰天长叹道:“那些整你的绝对做梦也想不到,联国大会为了你突破形象,甚至陈老,天王都会帮你说话,还都是自发的。我现在都开始有点怜爱他们了,这简直是自己掏钱给别人做了场大广告。”
他想得很对,金赐的几个网络推手现在的确正在小黑屋里捶手顿足,骂天骂地,明明万无一失的一场戏,居然引出了这样几个巨头,生生给别人做了嫁衣。但他们到底是老手,不出片刻,就又有了新对策。
舆论慢慢地换了一个方向,开始攻击起毛弥的学术问题,他们买通了一个其他学校的老师,让他发言道:“文人的耻辱!可悲可叹!据余先生所言,是他与母校栽培了毛弥,而他却受到外界的诱惑,投身娱乐圈……甚么金钱乃是身外物!都是为了钱,为了虚名!这怎能称作文人?分明就是戏子!建议贵校立刻开除他的身份,不然着实让学界寒心。”
接着也有不少人跟着他附和“对啊,都当明星了哪还沉得下心做学问,别逗了。”“又想赚钱,又想装清高,哪有那么好的事。”……
从凌晨一直忙到现在的柳因因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带着毛球们立马就开始了争论,不过这还是次要的。她联同古文化院的学生们很快连成了同一条战线,还呼朋唤友,叫上了其他学院的朋友,誓要把这城扳回来。
网上须臾间就出现了一道奇观。作为著名的埋头学习的低调学校,大多数人望尘莫及奉上神坛的学府,它的学生们一向都不在网上争存在感,这次却纷纷出现声援他们的老师。
如“虽然我是工程学院的,但是每个老师都是我的老师,谁要欺负我老师,我手里的大理石可不认人了”“听到同学说我还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敢说我们教授不专业无心学术……求你们考个学者试试,来试试!”“听在古文化院的基友说,他们现在漂亮的园林一半钱都是毛弥捐的,不教课的时候也每天都会关注他们的进展,每年核心论文都会交三篇……那些踩他的所谓老师,请您亮出自己的成果。”
大部分早在陈长青发言时就看清事实的路人自然也有了定论,纷纷骂道“都什么时代了,我竟还能听到戏子的称呼。”“学问在哪不能做,谁说人一定要读死书?”“别人有两头兼顾的本事,关你们什么事?”
那些人万万没想到,刚想把舆论再改变一下却激起了更热烈的反应,群众们已经不愿意再被牵着鼻子走了,有些对此事不太关注的甚至还会主动向周边人科普,告知真相。短短三个小时,结果却是颠覆性的反转。
而联国大也成了一个话题,人们纷纷笑道“你们学校简直是清流。”“这个团结度可以的。”“我在联国大读书的高中同学,听说学校有人受欺负了,洗着澡衣服都没穿就冲出来上智脑帮忙了。”“你同学666666”……
而整场事件的中心人物却始终没有出来表态,直到余空幽又发了条古文化院的科普博后,他才郑重地转发道:“时至今日,不仅是大众对古文化院的疏离与偏见,就是许多学校也将其设为边缘学科,导致越来越多的古文化院被取消代替。我们院一直坚持到了现在,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这都多亏了余老师和所有师生的努力。所以借此机会,我真心地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够了解这门课程,甚至参与进来。古文化院永远积极等待着新生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