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二娘心思单纯,在市集上看到小孩的小衣服真只是觉得可爱,顺带着跟顺娘说起了自己姐姐的孩子的事情,哪想到顺娘已经想了那么多呢。
顺娘后来又给她买了些蜜饯干果啥的,让她没事儿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吃一吃,正好她的嫁妆里面有装这些的瓷罐子,拿来装这些零食最好。再说了,顺娘晓得谢二娘爱吃零食,所以,给买了不少,让人包上。
上庙里去上香,外带买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也只不过花了一百多文钱,顺娘想到她娘说的那些就添堵。
而且,她有些话没说出来的就是她觉得自己自打穿到喜顺娘身上,为了这个家可说是殚精竭虑,不辞辛苦,拼命挣钱,想要给家里的老娘和嫂子,还有侄子和侄女更好的生活。可到头来,自己要用个钱,她那便宜娘还要说三说四,这可是自己新婚后头一天啊,她为了自己不听她的话多拿钱,就跟自己闹腾,还哭哭啼啼的。说实话,顺娘相当不高兴的,她觉得这不吉利。另外,在结婚之前,她去买聘礼的时候,她娘也嫌弃自己买的聘礼贵了,后来还是知道人家谢二娘的嫁妆值二三百贯之后,她才放手让自己按照自己的心意买东西办婚礼了。
自从变成了换了芯子的喜顺娘之后,她就知道她的便宜娘贪钱,考虑到她娘死了老伴儿和长子,又是受过穷吃过苦来的女人,小气爱财也挺正常,所以很多时候她即便有意见可也没有明目张胆地说出来过。她想,她娘小气也是为了这个家,又是自己的长辈,顺着她一些也没什么。可现如今自己有了钟爱的女人,有了想要一辈子跟她过日子的人,就不能不考虑谢二娘。顺娘想,既然自己娶了人家,当然要养着她,自己挣的钱要给她花。不过,按照她娘对谢二娘的偏见来看,她绝对不认为她娘会对谢二娘好,会把自己拿去家里缸子里存的钱拿出来给谢二娘花。可能人家谢二娘要花钱也不指着花喜家的,她爹娘给她的陪嫁那么多,光是现钱也有一百贯,就装在楼上床头边的一个钱柜里面。但在顺娘心里,就觉着自己挣的钱也有谢二娘的一份儿,她就想给她花。
顺娘呢,也打算回去后跟老娘好好谈一谈这个家里的钱的支配权的问题。
她要明白告诉便宜娘,自己成亲了有了小家,所以自己挣的钱要留一半在手上,剩下的一半交给她,用于家里的日常开销,还有家庭成员花钱也从她哪里支取,若是有剩的就攒下来,以后好买房子买地。反正不能像以前那样,自己挣的钱全部都交到她手里,然后自己要用钱的时候,不管是不是用于正事,都会被她娘卡着。这让她这个穿越者觉得非常不自由,毕竟现代人所谓的独立首先就是经济的独立,不仅仅是指自己可以独立挣钱,还是指自己可以独立花钱,按照自己的意思来花钱。
去镇上的庙里拜一次菩萨上一炷香,倒让顺娘额外想到了一些在新婚之后应该跟家里人说清楚的话,她觉得早说明白就早点儿少些混乱,对于一个家的兴旺来说非常重要。
逛了集市回到家里时,已经将近晌午了。顺娘跟谢二娘一起上楼去换了家常衣裳下来,谢二娘手里拿着草编的蝈蝈还有布偶,顺娘手里拿着些蜜饯下楼来往后院去。
刚才她们两个回家的时候发现堂屋里并没有人。
走进后院的厨房,两人发现只有嫂子带着两个孩子在厨房里面忙碌,准备做晌午饭。
谢二娘就走过去把手里的活灵活现的草编蝈蝈给了可成,可成拿了这草编蝈蝈乐得直跳,接着她又把手里那个可爱的布偶给了慧儿,慧儿拿着布偶高兴得用清脆的童声说了句:“谢婶婶。”
她现如今也快一岁半了,口齿清楚,在齐氏忙不过来的时候,倒也不缠她,跟着哥哥可成玩儿。
顺娘又把手里的一小包蜜饯给两个孩子吃,接着问齐氏:“嫂嫂,娘呢?”
齐氏为难,似乎不好开口的样子。
顺娘只得再问她一次,老娘去哪里了。
齐氏面色有些难看,缓缓道:“……娘,娘在你们走后,就拿了两贯钱出去,她说她要去寿材店买一具棺材回来,奴家劝也劝不住……”
“买棺材?”顺娘闻言一下子就皱起眉头。
谢二娘听了脸色也瞬间变白了些,她看向顺娘,显得很是无措。
顺娘停了停,问齐氏:“嫂嫂,娘可说了她为何要买棺材回来么?”
齐氏吞吞吐吐道:“娘,娘说她要让杨柳镇上的人都瞧一瞧,你成了亲,就不要她了,这要不早点儿准备下棺材,就怕哪一日被你给气死了,没人给她买棺材下葬……”
第77章
顺娘听完齐氏的话怫然变色,怒声道:“她这是不想过日子了是吧?她去了哪家寿材店?”
齐氏还是头一回见到顺娘气成这样,那样子就像是要吃人似的,忙说:“镇子上就两家寿材店,一家在镇子东头,一家在镇子西头,娘应是往东头那家去了。”
顺娘又问:“走多久了?”
齐氏:“约莫半个时辰了。”
顺娘一听,有点儿着急,这也就是说她的便宜娘走了大约一个小时了,而杨柳镇东头的那家寿材店离喜家的住处并不远,走过去就连十分钟也要不了。说不定这时候刘氏已经挑好了棺材,让寿材店里的伙计帮着把棺材往家里送了,而一旦送进家里,就是让整个杨柳镇的人看喜家的笑话。随便谁都会说自己娶了媳妇忘了娘,不孝顺,她老娘才会给自己预备下棺材。到时候自己这个不孝顺的锅可是背定了,谢二娘呢肯定也会被牵连进来,于是她跟谢二娘两个人就会成为这镇子上所有人唾弃的对象。要是那样,自己可真不想跟她在一个屋子里过了,说不得也要分家,或者说自己跟谢二娘离家,去汴梁城里租房子过两人的小日子。
“我去找她!”顺娘说完,又让谢二娘在家里等着自己,帮着嫂子做饭,自己就急匆匆地出门了。
一路上,她都在想,为何她那个便宜娘那么不懂事,为何她对子女的控制欲那么强,她这么做难道就没想过自己跟她闹崩,不认她这个当娘的,甚至不养她了吗?或者,她是想让自己跟谢二娘都被扣上一顶不孝顺的帽子,用这个来降服她们两个,让她们乖乖听她的话。还有,她这么闹,一点儿都没给自己还有谢二娘的面子啊,这才新婚后头一天呢,若是自己真是个儿子,她也敢这么闹吗?不给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留后路?
看来,在她心中,就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女扮男装会挣钱的女儿,对于女儿,她认为将来就是要嫁人的,嫁人才是女人最后的归宿。而现在她同意自己娶谢二娘,就根本没有当正经事来看,不过是要顺着自己,让自己给家里多挣钱,为喜家挣下家业而已。还有就是,顺娘估计刘氏一直都认为原身老实听话,自己换了芯子之后陡然变了,她还没适应,所以就拿出封建家长那一套来对付自己,想着她一强硬,自己就会服软了。
对于这样的娘,顺娘真心觉得心寒了,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要跟便宜娘把话给说清楚,她要是再胡闹,那么也别怪自己狠心要分家,甚至跟她断绝母女关系。若是她不怕索性闹出来,泄露自己是女子之身,那么这个家她彻底不会管了,她会带上谢二娘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讨生活,她觉得凭借自己的能力,她跟谢二娘的日子应该不会过得多差。她希望便宜娘不要真把自己逼到那个地步,否则她可是落不下好。
急匆匆地走到镇子东头那家寿材店,顺娘都没理外头跟她打招呼的伙计,直接走了进去,然后一眼看到她老娘站在一口没刷漆的棺材前面真跟人家老板讲价呢。
那寿材店的老板一个劲儿摆手说:“这个价钱不卖,你就算在这里耗到过年我也不能卖,价太低了,三百文钱就想买走这口棺材……”
一听这话,顺娘忍不住抽嘴角,她想,自己怎么忘了呢,她这个便宜娘就算平日去买几个茄子地瓜,也得跟人讲好一会儿价的,更何况这样的“大物件”,她真要买下来,估计磨嘴皮子跟人家老板讲价也得讲上一两个时辰。
好在她还在讲价,没有把这个彰显自己不孝顺,揭喜家不和的底,让杨柳镇上的人看笑话的“大物件”弄回家,否则这矛盾可就真大了,也不好挽回。
顺娘觉得没有把自己逼到无路可走的份儿上,她还真做不出来分家,不管老娘和嫂子,以及侄子和侄女的死活的事情。毕竟她也知道,她要是真跟老娘嫂子分了家,她们的日子一定过不好的,不是说钱的问题,而是都是妇孺,老的老,小的小,会被人欺负的。
“娘!你跟我回去!”顺娘走上前去,直接拉住她的手臂往外拖。
刘氏不干,不愿意走。45 顺娘便又说:“咱们回去再说,吃晌午饭了。”
刘氏依旧木着脸,紧抿着唇,拿脚蹬着地,不愿意走。
顺娘见跟她好说不管用,便铁青着脸对她道:“要是您执意这么做,这么恶心我,那咱们就分家,我跟娘子单过,你跟嫂子还有可成他们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我说话算数!要是您还想弄出些别的事,嫌弃这安稳日子过够了,您就使劲儿折腾吧,折腾得家散了,人走了,您也就称心如意了!”
说完,撒开抓住她手臂的手就往外走。
寿材店的老板是知道顺娘的,又听到顺娘说了这些话,便猜测估计是母子之间闹矛盾了,所以刘氏才来自己这店里买棺材,想要威胁自己的儿子听她的。至于为何要儿子听她的,大概是因为儿子娶了媳妇儿进门,对媳妇儿有点儿好,刘氏这个当婆婆的不乐意了,想要耍一耍当婆婆的威风,刁难儿子,然后儿子护着新媳妇,婆婆就闹腾上了……
这种事情,年过半百的寿材店老板见得不少,听得也不少。
在顺娘扔下刘氏气冲冲地走了之后,他便上前一步劝刘氏别跟自己这唯一的儿子置气了,他说他也晓得“喜二郎”勤快聪明,种生买卖做得好,又娶了本地上等户谢乙的女儿为妻,那谢家给女儿那么多嫁妆,谁家不眼红呀。偏偏刘氏这个当婆婆的不满意,还这么折腾,昨天杨柳镇上喜家娶媳妇办喜事,他也知道的,这才第二天呢,刘氏这个当婆婆的就跑来自己店里来买棺材,也难怪她儿子那么生气。
他劝刘氏道:“你呀也得体谅下你儿不容易,整个家就是他撑着呢,若是真闹厉害了,他跟你分了家,你日子能好过?俗话说家和万事兴,闹狠了,家败了,老来穷,晚景凄凉,没人会可怜你呐!”
其实这道理刘氏并不是不懂,她今儿拿钱到寿材店里面来买棺材,也不是真就想买口棺材回去,她只是想吓一吓顺娘,然后到寿材店里面来哄自己回去。那样一来,她这个当婆婆的也就搬回来一局,在两个媳妇跟前有面子了。实在是今早顺娘说的那些维护谢二娘的话,太让她没面子了,而且两个媳妇都听到了,她老脸上下不来。
所以,她故意在寿材店里跟店老板磨叽,就是等着顺娘来呢,没想到,好容易等来了顺娘,顺娘却没有耐心来哄自己,最后还说出了更过分的话,这让她更加伤心了。看到顺娘气冲冲地扔下自己走了,寿材店老板劝慰的话也是隐含指责,她再也忍不住,心里发酸,眼中又涌出泪来了。
寿材店老板见她哭了,于是口气稍微和缓了些,说:“你儿才出去,没走远,你快跟着出去罢,既然他是来找你回去吃饭的,说不定他在外头等你呢。一家子有甚事,商商量量可比闹腾好,你虽是老人,可也别倚老卖老欺负小的呀,更何况他是你儿,要给你养老送终的。据我所知,你就这么一个儿了吧,甚事都要指着他呢,这还在新婚里头,你就多顺着他一些吧……”
这话让刘氏泄了气,想了想,她觉着这寿材店老板说得也在理,再这么闹下去,顺娘可要恨上自己了。
她在心里感叹,顺娘这老实孩子如今是真变了,再不像以前自己做做样子装出生气的样子来,就能降服她乖乖地听自己的话了。好比刚到杨柳镇的时候,自己叫她女扮男装去砍柴,她一开始不愿意,还是自己做出伤心生气的样子,她才不情愿地去了。
“哎,多谢您说这些话宽我的心,我听您的,回去了。”刘氏对店老板点点头,这才蔫头耷脑地走了出去。
走出去后,她又拿袖子擦干净眼角的泪,做出平常的样子来,迈步往家里走。
没走几步,发现顺娘在路边站着看向她这边儿呢,尽管脸色还是不好看,见到她之后,就也走了过来,一拉她袖子,低声道:“娘,咱们回去吃饭吧,有事好商量,吃饱了,咱再细说。我适才想了想,我说的话也太冲了,您就不要往心里去,您是我娘,您得多担待我点儿。”
顺娘也是在气冲冲地冲出寿材店后,冲出去十几步停下来想了一会儿,控制下了情绪,觉得自己在外人面前对老娘的态度不是很温和,她老娘面子上挂不住,也就会跟自己置气的。自己这就扔下她回家去,她万一脑子发热,真跟人把那棺材买下来,让人抬回家去,那种结果真心不是顺娘想要的。所以,她想了想,还是停了下来,在路边站着,看向那寿材店,犹豫着是不是还回去找一找便宜娘。正犹豫着呢,见到刘氏蔫头耷脑地走了出来,心里霎时一松,就走上去迎着她,并说了一些在刘氏听来暖心的话。
果然她这么一说,刘氏心里好受多了,看了看眼前这个熟悉又不熟悉的女儿,刘氏叹口气说:“谁叫我是你娘呢,我就是欠了你的,你当娘是真不想喜家人过安生日子?娘只不过是不欢喜你当着你媳妇的面顶撞我,这个家里,也只有你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你不跟娘一道,反倒要去跟外人一起,娘这心里难受呀。你想一想,你当着两个媳妇的面说我的不是,她们听了,以后还会拿我当回事么?”
“娘,二娘会孝顺您的,我保证回去后对她说,让她不敢小看你,不敢不拿你当回事。至于嫂子,她可是从来都听你的呀。所以您的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谁说我不站你这边儿,我这不是来接您回去吃饭了么?”顺娘接着她的话和煦道,她还是想将家庭里的矛盾从大化小,从小化无,如果能够通过这样的甜言蜜语实现的话,她当然会这么做。
刘氏听了顺娘的好话还能说什么,只能跟着她一起回家。
回到家里,顺娘就去叫了谢二娘出来,让她给老娘倒茶,自己则在一旁拿把扇子给老娘扇风。
刘氏被两人这么一伺候,舒服多了,接了谢二娘捧上来的茶喝了,让她去厨房帮着齐氏做饭,以及附带了一句:“以后家里做饭洗衣的活儿就是你跟你大嫂干的了,你官人累,少让她进厨房去。”
“是,娘。”谢二娘恭顺道,待她抬起头来,就看到站在婆婆身后打扇子的顺娘朝着她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别理婆婆,可以走了。
其实对于刘氏的这要求,谢二娘真没觉得过分,因为顺娘早出晚归,为了挣钱养家,十分辛苦,她是知道的。她心疼顺娘,巴不得把家里的活儿全干了,让顺娘回家可以好好歇一歇。
朝着顺娘抿唇笑一笑,谢二娘转身离去,到后院厨房里帮嫂子做饭炒菜。
齐氏看到谢二娘重又进了厨房,就问她:“娘回来了么?她……”
虽然没说完全,但谢二娘很明白她要问的是什么 ,就告诉她婆婆回来了,顺娘陪着她一起回来了,方才顺娘叫自己过去给婆婆倒茶喝,婆婆呢,也接了自己的茶喝了,看起来没啥事了。
齐氏听完抚了抚胸口道:“可算过去了,哎,我就怕娘一意孤行,这个家到时候怕是得散。”
谢二娘却道:“有官人在,不会那么糟糕,嫂子,我来炒菜,你盛粥……”
齐氏在厨房跟堂屋之间跑了几趟,把碗筷,粥和蒸饼摆放到桌子上,厨房里谢二娘已经手脚麻利地炒了两个菜,解了围腰,把两盘子炒菜端进了屋。等她坐下之后,刘氏先拿起筷子夹了菜,顺娘等人才拿起筷子夹菜吃起饭来。
这一顿晌午饭跟早上的气氛又不一样,刘氏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顺娘也没说话,自然谢二娘和齐氏也无话可说了。
吃完了饭,顺娘要去收拾碗筷,却被刘氏横了一眼,说她既然娶了媳妇,就该让媳妇去干这些妇人才干的活儿,然后她让顺娘跟她过去,她有话跟顺娘说。顺娘呢,也正好想跟她说一说家里的经济支配权的问题,所以就跟在她身后去了屋角屏风后面隔出来的老娘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