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娘告诉他们,这些豆子发出来的种生已经有人要了,她只管发出来送去就是。
谢乙就说这么多豆子恐怕要发出几百斤种生出来,哪一个酒店能要这么多。
顺娘说并不是一家酒店要的,而是好几十近百家要的,这都是城里的一个正店的老板娘给介绍的,否则她也卖不去这许多货。
“原来如此,怪不得要发这么多豆子哩,看起来你小子是遇到贵人了!”谢乙爽朗地笑着说。
吴氏却对顺娘这嘴里头的老板娘感兴趣了,问顺娘这老板娘多大,姓甚名谁,听起来就像是查户口一样。
顺娘对宋玉姐那是充满了钦佩和感激之情,这会儿天听吴氏问起,就也含笑把宋玉姐的情况说给了谢乙夫妻听,当然她并没有说宋玉姐家里的大哥是二品大员曹侍郎府上的管家,也没有说宋家正店是怎么从周家正店变来的,她只对吴氏说了,宋玉姐多大年纪,叫甚么名儿,以及有个多大的儿子,丈夫病逝了等语。
吴氏听完了然了,然而却是莫名有些担心起女儿的终身大事来。
她沉默着心里想事,谢乙却是把晚饭之后到喜家的目的对顺娘说了,顺娘听完便说自己的确是去求见过郭里正求他出面替自己主持公道,澄清谣言,然而自己却并没有向郭里正行贿。说起来,郭里正为何帮自己她自己都不甚明白,她还对谢乙说,她打算明日从汴梁城里回来就去见郭里正,想必到那时应该能够弄清楚郭里正为何帮自己,弄清楚原因之后,她会告诉谢乙夫妻的。
“好,那我就等着你跟我讲这郭里正帮你是为了甚,你们忙,我跟娘子这就回去了。”谢乙说完,向着顺娘拱了拱手,领着吴氏回家。一进谢家的家门,谢乙就对吴氏说,“或许娘子真看对人了,这个喜二郎不是池中之物,假以时日,定有一番成就,咱家二娘要是跟他,日子定然过得不错。”
吴氏道:“奴家虽看对了人,但却怕这喜二郎眼光高,看不上咱家二娘呢。”
谢乙问她为何这么说,吴氏就说刚才喜二郎不是说起他的贵人是汴梁城里一家正店的老板娘吗,就是那个二十出头的寡妇宋玉姐,她从自己女人的直觉来推测,总觉得那个宋玉姐其实是看上喜二郎了,就不晓得喜二郎贪财好色不,否则一定会被那个宋玉姐勾去。
“……”谢乙经吴氏这么一提醒,也醒悟过来了,就问吴氏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能让二娘的好姻缘这就打水漂吧。
吴氏想了一会儿,道:“也只有让二娘多往喜家去,多帮喜家做点儿事情,让喜二郎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日子一长,他或许就明白还是咱家二娘对他好。还有,奴家还要常跟刘娘子唠唠,说一说喜二郎这么一个好后生万万不能被一个寡妇勾了去,讨个寡妇做媳妇成甚么话,就算那个寡妇有点儿钱,这种女人做了刘娘子的媳妇,定然是不把她那个婆婆放在眼里的……”
谢乙笑:“你这倒是双管齐下了,也不晓得有没有用。”
吴氏:“有没有用,试过就晓得了。”
夫妻两人计议已定,洗漱了歇下不提。
次日顺娘早起,依旧是出门去钓了几条鱼,砍了两担柴,吃罢早饭之后才拖着柴,三十斤绿豆芽,还有一鱼篓的鱼进汴梁城去。因为还要等几天豆芽才能大量出货,所以这几天顺娘决定还是早起砍柴钓鱼,能多赚几个钱算几个钱。
到了宋玉姐的酒店,顺娘去交货,却发现宋玉姐不在,柜台里面站着一个她见过几次面的一个姓夏的账房先生。
那姓夏的账房先生见了顺娘,便告诉她说宋玉姐病了,今日没有来店里,不过她派人来吩咐了,说要是顺娘今日来交货,让他收了付了钱就是。若是顺娘想去探一探宋玉姐的病,他就派个店里的伙计带顺娘去离此不远的宋家的一处宅子去,宋玉姐在那宅中养病。
等到收了顺娘的柴,鱼,还有豆芽,夏账房就问顺娘去不去探望生病的宋玉姐。
顺娘想了想,还是说自己去一趟好了,夏账房转身叫了个店里的伙计名叫詹六的来,让他走一趟,带顺娘去老板娘宋玉姐离此不远的宅子探病。
顺娘跟着詹六出来,去街边店铺里面买了些水果糕点之类,用礼盒子装了,随着詹六一起走到甜水巷的尽头,在一家青砖粉壁的宅子跟前住足。詹六说这里就是他们店中的老板娘的一处宅子了,平时老板娘就住这里。
说完,詹六上前去叩响门环,不一会儿门开了,出来了一个小厮模样打扮的十四五岁的少年,那少年看一眼詹六问他来做甚么。詹六就把自己的来意说了,然后指一指顺娘,小厮上下打量顺娘一眼,让她等着,说自己这就进去禀告。
顺娘说好,那小厮关上门进去了,詹六就跟顺娘说他来过这宅子好几次,都没有进入过二门,说完他羡慕地看着顺娘说:“你要交好运了……”
“……”顺娘总觉得詹六话里有话,不过笑一笑就算是过去了。
不一会儿,刚才开门的小厮再次把门打开,接着恭敬地请顺娘进去,说他家主人吩咐了,让自己带顺娘去二进院。至于詹六,则是让他回酒店去继续干自己的活儿。
詹六答应了,转身离去,顺娘则随着那小厮到了大宅的第二进的一个院门前,小厮上前去拍门,门开了,一个老妇人问了小厮几句话,小厮把顺娘交给她。老妇人让顺娘进去,接着她把院子门关上,领着顺娘往里走,直走到坐北朝南的一明两暗的一座轩丽的宅子前,这才停下,让顺娘稍等,她进去禀告。
顺娘点头,老妇人提着裙子走到门前,两个婢女打起帘子,她低头进去。
很快,她就出来了,笑着看向顺娘道:“娘子请小官人进去说话。”
说完,依旧在前引路,到了门前,两个婢女依旧打起帘子,顺娘就跟那老妇人进入厅堂中。
脚踏在厅堂中的地上,顺娘只觉软绵绵的,低头一看,只见底下铺着大红的花鸟纹的厚厚的地衣,再抬起头来环视四周,发现这厅堂正中摆放着一张矮榻,两边是式样一样的十二张扶手椅子。整个屋子布置得十分奢华,随处可见精致的瓷器和玉器。不过这屋子里此时却是空的,宋玉姐并不在这个厅堂中。
老妇人带着顺娘往左边那间屋子去,挑开帘子,转过屏风,眼前一亮,顺娘已经看见了梳着坠马髻,如云乌发上插着一只青玉簪,身着藕荷色褙子,坐在窗下的矮榻上的宋玉姐。屋子里面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馥郁的花香混合在一起的香味儿,顺娘可以看到屋子里摆放着数个花瓶,瓶子里插着不少鲜花,想来都是才采摘下来的鲜花插的瓶。
宋玉姐看起来脸色要比平时差一些,然而她还是淡扫蛾眉,轻涂口脂,纤纤玉指的指甲上染着丹蔻,顺娘觉得配着她穿的藕荷色褙子,倒跟平日那艳美的样子有些不同,此时的宋玉姐看起来要娇弱些,堪比雨后海棠,我见犹怜。
“姐姐……”顺娘紧走两步,上前关切问,“你身子好些了么?”
宋玉姐朝着她盈盈一笑,虚弱道:“昨晚沐浴时睡着了,醒来就着凉了,半夜发热,早起就懒得动,才叫了大夫来瞧过了,开了些药,吃了一丸药发汗,这会儿好了一些……”
顺娘将手上提着的礼盒子递给了旁边的小婢,说这是她买的一些糕点和果子,都是不值钱的东西,还请宋玉姐收下。
宋玉姐道:“说这些就见外了,你来探姐姐的病,又何须买东西来。”
说完让小婢把顺娘提着来的礼盒子收下,待到另一个小婢上前来斟了茶,便挥手让屋子里的人都退下,带着顺娘进来的老妇人和另外两个小婢答应了,恭敬地却步退了出去。
“来,二郎,坐姐姐跟前来。”宋玉姐见屋子里没人了,亲热地招呼顺娘去她坐着的那矮榻的另一边坐。
顺娘对于和宋玉姐单独相处那是又期待又紧张,但她知道自己的心渴望接近宋玉姐,所以顺着自己的心意,坐到了宋玉姐坐着的那矮榻上,两人相隔不过一尺的距离。
宋玉姐等顺娘坐下之后,就亲手从榻前的那张矮几上端起一碗小婢刚倒的茶捧着给顺娘,让顺娘喝茶。
顺娘忙道:“怎敢劳烦姐姐……”
一面去接茶,手指不小心却碰到了宋玉姐的手,顺娘赧然,差点儿连茶碗都端不稳了。
宋玉姐见状却噗嗤一声低笑出声,然后问顺娘:“怎么了,二郎,茶碗烫手么,可烫着了?”
顺娘摇头不语,只是低头喝茶,她一路走来也渴了,宋玉姐捧给她喝得这碗茶清香甘甜,喝下去口舌生津,异常解渴。
“这茶真好喝。”顺娘喝下大半碗茶之后赞道。
宋玉姐便说这茶是御用的,当然好喝,要是顺娘喜欢,她这里还有两包,让顺娘都拿去。
顺娘不肯要,道:“这茶不是我这等小民可以享用的,而且我还怕喝惯了这茶,别的茶再喝不下去,所以在姐姐这里喝着一两碗就行了。”
宋玉姐听完,觑着顺娘,好半天才说:“喜二郎,你今年不过十六,翻年才十七,为何如此谨慎,看着太不像少年人了,倒像个三十开外,经历了不少事情的男子。”
顺娘告诉宋玉姐,她只是不喜欢追逐那些不符合她身份,超出她的承受能力的东西而已,她晓得自己几斤几两,一个人要是做自己力所不逮的事情注定会悲剧收场。
“哦……喜二郎,你让奴家更觉吃惊了……奴家也不晓得你如此老成持重是好,还是不好?”宋玉姐望着顺娘眨眼道,然后忽然她话锋一转,“对了,你觉着奴家这里如何?”
顺娘:“很好的宅子,闹中有静,怕是朝中那些四五品的官员也置办不起这样的宅子。”
宋玉姐笑着说话:“被你猜中了,此宅价值三千贯,原先乃是朝中一位二品官的宅子,后来他犯事了,宅子被其家人卖了,我大哥找了人买下,只花了两千贯,我大哥见我在甜水巷开酒店,就把这临近甜水店的这处宅子转给了我。这宅子后面还有一个花园,我找了懂得园艺的老妇经管着,园中四季花儿不断。因我爱花,所以她们每日剪了花来把我这屋子里的花瓶都插满。”
“怪不得姐姐这屋子里好香,一进来闻着四肢百骸都舒畅。”
“你喜欢?”
“喜欢。”
“喜欢就常来,现如今你也晓得姐姐在哪里住了,以后想见我了,来这里就成。”
宋玉姐一边娇声说话一边整理了她的藕荷色褙子和同色抹胸,玉指在那胸前的雪脯前划过,让人见了顿起绮思。
顺娘心神一动,更要命的是宋玉姐说的那最后一句话其实是大有深意的,一个独居的女人对一个喜二郎这么一个年轻“男子”说,你知道我住哪里了,以后想见过就可以过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简直让人不想歪都不行。
顺娘闷着,不敢答应宋玉姐,在她心里,对宋玉姐有三分欲念,三分感激,三分喜欢,剩下还有一分理智。
宋玉姐说出了那样的话之后,配合着整理胸前的抹胸之后,悄悄用眼角余光去瞄顺娘,见她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鼻尖上又像往常紧张的时候冒出了几颗汗。
这傻子……应该也明白了自己的话中之意了吧?
宋玉姐真期待着眼前这个让她牵挂着的喜二郎能够点头,可又不想他点头。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昨夜她的确是因为沐浴时,太过疲累睡着了,受了些凉,感染风寒,但却并不严重。本来她打算今日照常撑着去店里的,可是不知道为何却动了这心思,想趁着自己得了这小病,叫今日到店里来送货的喜二郎到自己家里来。
她想让喜二郎知道自己的家是什么样子,在偌大一个华美的家里她有多寂寞,她甚至想和喜二郎发生一些什么,可又不喜欢喜二郎露出急不可耐的样子扑上来。
如果喜二郎在看见自己如此有钱,而又如此风情万种的情况下都还忍得住,宋玉姐便觉得他过了第一关,那么以后会认真地跟他相处,把他当成自己以后会嫁的官人相待,再不勾引他,挑逗他。
很显然,此时的喜二郎忍住了,没有动弹,也没有接她那别有深意的话。
这让宋玉姐一喜,可是随即又有点嗔怪喜二郎太老实了。
不知道为何,宋玉姐却想最后逗这喜二郎一次,于是她假装站起来要给顺娘拿茶瓶倒茶,不曾想刚站起来,脚下似乎被裙子绊到,随即往旁边一倒。
顺娘猝不及防,怀中已经多了一具娇软的身躯,宋玉姐的含春粉面近在眼前,她那润泽饱满的红唇似才采摘下来的红莓,诱人品尝其甘甜醇美。
第42章
美人在怀,顺娘不是柳下惠,她的眼中涨满的是宋玉姐那诱人的红唇的红,欲念似脱缰的野马,放肆奔跑,全身血流加速,体温开始飙升。
她俯下头去,慢慢凑近宋玉姐的红唇。
宋玉姐睁着一双桃花眼,此时也隐含渴望能跟抱着她的人唇舌相接。
就在顺娘的菱唇越来越凑近宋玉姐的红唇时,鼻尖上凝聚的一颗汗珠儿蓦地坠下,好巧不巧地落在宋玉姐脸上,这让她忍不住抬手去擦。
宋玉姐这么一动弹,令顺娘骤然回了魂儿,立即感觉到了此刻行为的不妥当。若是她亲下去了,虽然一时快意,可过后呢,当有一日告宋玉姐知道自己是女子之身时,本身是一个直女的她会不会对自己今日对她做的事情感到恶心,并且憎恶自己。
不,她绝对不能越雷池一步,否则,她跟宋玉姐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宋玉姐对她有大恩,她怎么能够对自己的恩人做这种事情呢?
一想到自己刚才差一点儿没控制住心中的欲念亲吻了宋玉姐,顺娘就愧悔不已,她深知自己的肩膀上挑着一副重担,她要养家糊口,她要发家致富,她要过上她心中想要的生活,跟一个女子相爱相守一辈子。而要实现这些目标,现在就不能犯错。她其实也明白宋玉姐主动投怀送抱应该也是有点儿喜欢自己,然而却是喜欢的喜二郎,而非喜顺娘。
她非常害怕一个不慎,在宋玉姐跟前暴露真正的性别,到时候招她讨厌,然后所有因为宋玉姐得到的生意全都没了,她又成为一个以樵渔卫生的人。她不想一直做一个活在社会底层,以体力为生的人,她想成为一个有产者,获得体面和富足。她认为现在是一个机会,她要抓住,她感激宋玉姐,可却因为自己是女子之身,不能以身为报,报答她对自己的好和感情。
顺娘觉得这辈子能够跟宋玉姐维持朋友关系,既不太近,也不太远,她心愿已足。
再进一步,实在是有许多未知的风险,她不想冒这样的险,也冒不起,她有自知之明。
“姐姐,你不要紧吧?”顺娘把宋玉姐从怀中推开,僵笑着问。
宋玉姐羞赧不已,但她是见过太多世面的人,很快就脸色如常,朝着顺娘笑一笑道:“姐姐没事,适才被裙子缠住了脚,不意摔倒了,多亏二郎你……你抱住了姐姐……”
如此说着,她从顺娘怀里坐直了,再掠一掠鬓,接着站了起来,拿起矮几上的茶瓶给顺娘和自己都倒了一碗茶,把一碗茶递给了顺娘,宋玉姐坐回原先的位置,捧起茶喝起来。
其实,就在刚才顺娘要凑唇过去吻她时,她也心跳失衡了。
若是喜二郎真在这里亲了她,她不敢保证自己是否会忍得住不拉着他去翻云覆雨,实在是她已经单了好久了,身体也渴望另一具身体的慰藉。
当欲念高涨时,所有的理智都是扯淡。
宋玉姐和顺娘不约而同想到这一点儿,然而宋玉姐还想到都怪那一颗汗珠,顺娘想多亏了那一颗汗珠。
两人默默地喝着茶时,脑子里不时涌出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
喝完茶,两个人的身体都冷了些,理智回归,宋玉姐便想来日方长,自己还要跟喜二郎打很久的交道,从今日的考验看来,喜二郎是过关了,看起来既不贪财也不好色,对于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来说,殊为难得。
那么自此以后,自己也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跟他打交道了,扶持他发家致富,等他在自己跟前更加有自信时,再问他可喜欢自己,可愿意娶自己为妻。
宋玉姐对自己的魅力有自信,不认为喜二郎会是那种有钱了就变的男人,既然自己都不喜欢那种急吼吼就扑向自己的男子,想必喜二郎也不喜欢那种急吼吼扑过去的女子吧。已经逗弄过他很多次,今日也考验了他,宋玉姐决定以后就要跟喜二郎平等相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