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回去把家里的事情办妥当再来罢。”宋玉姐最后如此对顺娘说。
顺娘重重地点点头,答应了,这才辞别了宋玉姐回家去。
她赶在了晌午时分回到杨柳镇,回家随便吃了点儿粥菜,就顶着日头出门儿了,去跟昨日见到的那些房东见面,再讲一讲价,打算比较一番把房子给定下来。
好巧不巧的是,昨日她相中的那带水井的一月两贯钱,两月一付的房子房东已经租出去了,租给了一个做干货买卖的人。
而她娘中意的那八百文钱的院子也给人租下来了,剩下的房子就只有那个一月一千五百文,半年一付的,还有一个一千文,两月一付的。这两个房子,头一个即便顺娘想租下来也租不起,一月一千五百文,半年就是九贯钱,喜家全部的积蓄才四贯钱,根本就不够。剩下那一个院子没有水井,不临街,一次付两贯,实在不是顺娘心中称心如意的房子。
但此时已经日头偏西,要是不定下一处来,明日就是何家娘子要求喜家搬走的最后一天了,明天要是这一处不合心意的房子再租出去了,何家人来把喜家的东西扔出去,一家人流落街头,可不是给人看笑话么?
顺娘和房东站在街沿说话,她有点儿犹豫,那房东就说顺娘要是满意,就给二百文把这房子下定,免得他明天来已经租给别人了。
哎,要是何家不限期让喜家搬出来,她是绝对不会定下这么一个房子的,顺娘心中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正踌躇的时候,忽然身后有人拍了拍她肩膀叫她:“喜二哥,你在这里做甚么呢?”
顺娘回头,见是书生陆展,他手里提着一个酒葫芦,看起来是才去前面的小酒店打了酒。
“陆大哥。”顺娘向陆展拱拱手,接着说自己在跟面前的男子谈租房的事情,喜家要搬家了。
陆展就问顺娘住得好好的,干嘛要搬家。
顺娘把何家娘子说的理由告诉了陆展,陆展摇头说那何家娘子也是太苛刻了,怎么还要限期三日让人搬家的,然后他又顺口问顺娘可找着合适的房子了。
顺娘就告诉他,眼前正谈着呢。
陆展看了看那房东,把顺娘拉远几步低声问她那人的房子租多少钱,让自己这个本地人帮顺娘鉴定鉴定,看是否那人要价太高。
顺娘就告诉他了价钱以及房屋的情况,陆展便告诉顺娘这价钱高了,说按照顺娘说的那房子的情况至多给个六七百文一月就差不多了。
“哎,小弟正是不甚满意那房屋呢,可那何家又限期让咱们搬家……”顺娘叹口气道。
陆展问:“那你想要个甚么样的房屋,又出得起多少价钱?”
顺娘说:“要个临街,最好有水井的院子,即便贵些,两贯钱一月也使得,只是一月一付最好。”
陆展“嗯”了一声,低头沉思,忽然一拍额头,笑起来道:“我怎的忘了,我那丈人的铺子隔壁有一间堆放杂物的屋子,也临街,后面有个小小院落,间壁就是他的杀房。杀房外边有一口井,若是他肯租你那间屋子,你尽可以去他那边水井挑水,毕竟只有一墙之隔。只是他从未将那房屋出租过,也不晓得他肯不肯租出来。要是他肯租,价钱必定不会要太高,你也晓得,他是个粗豪的人,不将些微小钱看在眼中。”
第27章
顺娘一听大喜,一下子捉住陆展的手臂恳求他帮忙,这就带自己去见他老丈人,替自己美言几句,若是他能帮自己定下那屋子,她定有美酒相送。
陆展道:“我不贪你那美酒,只是看在你与我那不成器的兄弟结交,他成日家在我跟前夸你的份儿上,这便带你去与我岳丈说上一说罢。”
“那小弟就先谢陆大哥了,此事若成了,待小弟搬了家,大哥一定得到小弟家中来吃酒,咱们一醉方休!”
“好说,好说,咱们这就去罢,几句话说定了,我好给我老父把这酒给提回去。”
“走!”
顺娘兴奋地拉起陆展的手臂就往前走,陆展笑一笑,说:“莫急,莫急,好事不在忙上。”
那边在站在街沿等着顺娘下定的房东见顺娘要走,便大声问她还定不定,顺娘给了个两口话,说自己这会儿有点儿事情,待会儿再说。她想,那房东的房子再好租,这天都要黑了,他也不会一下子就租出去吧,若是去跟谢乙说了,他不愿意租,再回来找这个房东不迟,思及至此,她向他拱拱手,说且等一等,她去去就来。
那房东撇一撇嘴,到底没说什么,只说顺娘要想租,就及早过来下定等语。
说实话,眼前这房东急于让顺娘下定,倒让顺娘判定他的租金果然如同陆展刚才说的那样比较贵,他急于用这个高价把房子租给自己了,这样的话,她当然是不急了。
顺娘跟陆展两个人前后脚往镇子西头的谢家肉铺走,一路上,陆展都在说他那个不争气的兄弟陆全,成日家在外胡混不着家,这两日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连续两日都没回家,但愿他不要在外惹下祸事才好。
“他是个明白人,晓得什么可做,什么不可做,我看陆大哥不用太过担心他了,他一定不会有事的。”顺娘闻言只得如此宽慰陆展,尽管她也拿不准陆全会不会在外面闯祸。
“但愿如二哥所说,哎,二哥,你跟他是结拜兄弟,你可要时时劝一劝他呀。”
“好的,陆大哥放心。”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谢家肉铺跟前。
彼时,谢家肉铺的肉摊子上空空如也,想来所有的肉骨都已经卖完了,已经收摊了。
顺娘跟着陆展进谢家肉铺之前,特意留意了下往昔从来不曾注意到的谢家肉铺左边那间一直上着门板的屋子,那屋子不宽,门面约有三四米宽,跟谢家肉铺的铺面是一体的,再看看,上头还有一扇窗户,想来那屋子上头还有楼。这样一个临街的带楼的小屋,后面还有个小院子,顺娘真得觉得要是能租到手上,一家人住着真是再合适不过。
总之,头一眼看到陆展说的谢乙家那个堆杂物的房子,顺娘就满意了,甚至她还没有进去看过。
陆展带着顺娘走进谢家肉铺找到谢乙的时候,他正坐下来,打算喝几杯酒吃饭呢,见到大女婿带了喜二郎来,都没问他们来干嘛,就高兴地扯着嗓子叫他跟顺娘坐下一起喝酒。
“岳丈,小婿带着喜家二郎来是有一事想求岳丈。”陆展不肯坐,向谢乙深施一礼道。
“甚事呀,坐下喝一杯再说!”谢乙大手抓住陆展的一只手硬把他往下拉,然后摁着他,让他坐到条凳上。
陆展是个斯文的书生,哪里禁得住他这个大力气的丈人一拉,身子一歪就坐到了谢乙跟前,他苦着脸忙说他不能在此吃酒,他这是出来给父亲打酒的,家中妻儿爹娘还等着自己回去吃饭呢。
一旁的吴氏听了就笑话陆展,说他出来打个酒,怎么就把喜二郎一起带到谢家来了。
顺娘听了抿着唇在一旁笑,不等陆展开口,她就把陆展带自己来谢家的来意说了。
谢乙听完大手一挥,朗声道:“我当是甚么事,原来是想要租我铺子旁边那间空屋,那屋子我就送你和你家里人住行了,你甚时候要搬来呀,我好叫店铺里的伙计去收拾洒扫出来,你们好搬来住!”
顺娘没想到自己都没怎么说话,人家谢乙就答应了,不但答应,还说要把屋子送给自己住,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她觉得自己今天运气太好了!
不过,她当然不能接受谢乙的提议白住人家的房子,所以她说一定要给租金,还请谢乙按照市价让喜家付房租,不然喜家人不好意思住进来。
谢乙为难了,看吴氏一眼,让她说个价钱。
吴氏随即问顺娘现在喜家租住的房屋多少钱一个月,顺娘便说是五百文,一月一付。
“那就付五百文好了,也是一月一付。”吴氏笑眯眯道。
顺娘一听忙向吴氏和谢乙道谢,说他们帮了她大忙,因为何家限期三日要喜家搬出来,她都已经找了两日了,都还没找着合适的。
谢乙笑道:“谢什么谢,你救了我家二娘,那屋子跟她的命比起来不值一提,依我说本不该收你一文钱,但小兄弟固执,我们若不收,你不好意思住进来,反倒帮不上忙了,这样,明日我就叫店铺内的伙计帮着把那屋子和院子都拾掇出来,然后再叫个人来帮你们搬家……”
吴氏也在一边附和,说谢家能够帮上喜家的这个忙,他们也很高兴。
顺娘呢,当然是再次对谢乙夫妻表示感谢,说一切就按照他们说的办。
陆展见老丈人答应了把肉铺隔壁那间堆放杂物的屋子租给喜二郎,便站起来告辞,说他必须得赶紧回去,让顺娘在这里陪着老丈人喝几杯酒,说完赶紧提着酒葫芦开溜。
至于顺娘,在谢乙的盛情邀请之下倒不好告辞而去的,于是,也只能坐下来陪谢乙喝酒,因为顺娘这个“外男”来了,原本跟爹娘坐一个桌的谢二娘就下了桌,带着弟弟谢三郎去一旁的小桌子上默默吃饭。
等到顺娘吃完了酒饭,告辞离开之后,她就问她娘,那喜二郎一家人明日真要搬来住了么?
吴氏点头:“是啊,怎的,你觉着不好?”
谢二娘摇头,没再说话,帮着她娘收拾碗筷,端着下楼去。
她并没有觉得不好,但感觉很奇怪,仿佛隐隐期待,又隐隐忐忑。
这里谢乙夫妻两人就说些闲话,谢乙说这下吴氏可放心了,备选准女婿住到了自己家隔壁,便于观察喜二郎那小子到底行不行,还有要是别家妇人想要打他的主意,招赘他去做上门女婿,吴氏也可以拦一拦了。若是这喜二郎人品好,也能养家糊口,明年自己家二娘寻不着更合适的人家,不如就把她许配给喜二郎算了。
吴氏掐了他一把,说他想得太简单,自己附和他的提议只不过是真想帮一帮喜家的忙,没别的意思,报答喜二郎对自己家二娘的救命之恩而已,自己并不认为送上几斤肉两瓶酒就是报答人家了,至于给自己家二娘挑女婿的事情,哪能如此草率,且看看再说吧。
却说顺娘在谢乙家酒足饭饱,带着些许醉意,欢欢喜喜的回家去。
家中刘氏和齐氏正望着她回来,两人依然是没吃饭,等顺娘回来一起吃,只有可成和慧儿人小捱不住饿,先吃了些。
一听到院门儿响,刘氏和齐氏就一起走了出去,可成也跟在后面撵。
见到顺娘进来,满身酒气,刘氏就责怪她不干正事,怎么出去喝上酒了,还有房子到底找到没有啊?
顺娘对老娘的责怪不以为意,反而嘿嘿笑出了声,她这一笑,把刘氏和齐氏整懵了,怀疑她是不是喝酒喝醉了才这么笑。
一把将扑上来抱着自己腿的可成抱起来,在他小脸蛋儿上吧嗒亲了一口,然后顺娘对刘氏和齐氏笑着说:“娘,嫂嫂,我没醉,咱们进去说话,我告诉你们房子我找着了!”
刘氏和齐氏一听顺娘说这话,那心里也霎时一松,俱都高兴起来,忙跟着顺娘进屋,让顺娘快说说找了什么样的房子,价钱多少,在杨柳镇哪个地方。
顺娘让她们先吃饭,自己坐一边慢慢跟她们说。
刘氏和齐氏舀了粥吃起来,顺娘就把自己今日下午找房不顺,后来遇见陆展,他带自己去谢乙家租房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最后笑得合不拢嘴,说谢家肉铺挨着的那间小房简直是杨柳镇最合她心意的房子,况且谢乙夫妻还只收五百文的房租,且是一月一付,明日搬过去,很快她们就可以做起卖豆芽的买卖来了,她说:“我都想好了,楼上你们住,楼下我住,后院用来堆柴火,发种生,等种生发出来,咱们就在门前支个摊子卖种生,老娘看着买卖,嫂子带孩子做饭……”
“哎呀,这真是太好了!到底咱家遇着了贵人,谢家肯这样帮咱们,真不知该如何谢人家!”刘氏抚掌笑着说,看得出来,她非常高兴。
齐氏也笑得眉眼弯弯,她道:“真要搬去了,咱家多跟谢家走动,发出来的种生也常给谢家送去些,虽然不值多少钱,到底是个咱的心意。”
顺娘跟着说:“我想过了,等咱家搬过去,安顿好,我们选个吉日,安排上两桌酒席,请一请谢家和陆家人,一则以贺乔迁之喜,二则也是表一表咱们的感谢之意。”
刘氏素来是个舍不得花钱的人,但这一回她没有不舍得,而是同意顺娘的提议,并说即便花上几百文来请客也是值得的。
顺娘又问老娘和嫂子把家里要带走的东西都收拾好没。
刘氏和齐氏告诉她,衣服等物都打好包袱了,只有些锅碗瓢盆以及柴米油盐没收,想着明日还要做饭。
顺娘道:“明日咱们早些起来做了饭吃,一起动手把家里要搬走的东西都收拾齐整,娘再去找那何家娘子来,让她看着咱搬家,别到时候说咱们拿走了她家这样那样的。”
刘氏和齐氏一起点头:“好,就这么办。”
翌日起来,顺娘没有上山去砍柴,她负责捆扎砍回来的柴火,这些柴火少说也有好几百斤,一会儿搬家,都要靠她搬过去。刘氏继续收拾屋子里的东西,齐氏在厨房里做了一笼炊饼,她想着今日搬过去恐怕没空做饭,所以打算把炊饼搬过去对付着吃。
做好早饭,一家人在一起吃了,接着各自忙手上的活儿。
搬家从来都是个琐碎的活儿,特别累人,对于顺娘等人也是如此。
眼看差不多都收拾好了,齐氏去把何家娘子叫了过来,说一会儿就要搬走了,何家娘子查看一下屋子里的家具等有无破损,可曾少甚么没有。
何家娘子仔仔细细地看过了,也没刁难喜家,非得说哪里烂了,什么东西少了,不过是因为何家娘子到底还是不想明面上得罪喜家,毕竟她也晓得这家的喜二郎结交镇子上的恶人,实在是惹不起。
所以,她客客气气地对刘氏说什么都不曾少,并再次委婉地表达歉意,说是自家亲戚来了,不得已才让喜家搬的。
何家娘子又问喜家搬到何处去,刘氏就颇为得意的告诉她,喜家将会搬到谢家肉铺隔壁的房屋里去,那里临街,院子里又有水井,且租金不过五百文,还是一月一付。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你何家不肯再租房子给我们,还限期让我们搬走,可我们还是找着了房子,而且比你这里好,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何家娘子也不曾想喜家竟然在三日之内就找到了房子,而且明显条件比自己这里好,租金竟然也跟之前自己租给喜家的一样。说实话,谢家肉铺隔壁那房子她是知道的,临街的门面房,况且在镇子西头,那里是杨柳镇通往汴梁城的出入口,历来是镇子上最热闹之处。那个地方根本没有空置的房子出租,即便人家要租出来,那价钱也是杨柳镇最高的。
但不知喜家是如何能够租到手的,租金还如此便宜,何家娘子想不明白。
她想不明白,可不耽搁喜家搬家。
巳时末(上午11点左右)的样子,谢家派了个伙计赶了架牛车来帮喜家搬家了,这牛车是谢家自己的,平时用来去乡下收猪,谢乙想着喜家搬家光靠人搬,来来回回的又累人,又耗时,所以打发了肉铺里的伙计名叫黑娃的,让他赶着车来帮喜家搬家。
这黑娃是个十七八岁的后生,皮肤黝黑,铁塔一般,憨憨厚厚的模样,可却手脚灵活,他素日专帮谢乙收猪以及杀猪。
将牛车赶到喜家院子门口,黑娃跳下车来,直接走进院子找着顺娘,介绍自己叫黑娃,是肉铺老板谢乙派他来帮喜家搬家的,外面有牛车,他让顺娘带着他去帮着搬东西。
顺娘没想到谢乙居然还派人赶着牛车来替喜家搬家,当然是喜之不尽。
于是她就带着黑娃进屋去帮着老娘和嫂子搬东西,她打算利用谢乙派来的牛车搬三次,一次是生活用品,包括衣服被子锅碗瓢盆柴米油盐等,剩下两次就是她砍下来的那些柴火了。
喜家搬来杨柳镇没几个月,一直生活都过得艰难,也没置办什么东西,屋子里的旧家具都是何家的,她们唯一置办下的就是厨房里的那些家伙事。所以头一车,就把生活物品搬完了,顺娘让老娘和嫂子带着孩子先过去,把东西搬进屋子里去,安顿下来,她留在院子里,一会儿搬运柴火。
刘氏和齐氏就抱着可成和慧儿跟在黑娃赶的牛车后,先一步去了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