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松手,你再不松手,我就要喊人了!”谢二娘又气又怕道。
她使劲儿想要挣脱那抓住她手臂的纨绔,奈何对方是个男子,就算是个纨绔,可也比她的力气大,她根本挣不脱对方的钳制。
年轻男子听谢二娘要喊人,就又笑着说:“我爹是殿前都指挥使,乃是官家跟前的红人,你喊呀大声喊,我看谁敢多管闲事?本衙内看上的人就跟煮熟的鸭子一样别想飞喽……左右,来,把这娘子请到外头的白家正店去,我要跟这娘子一起吃斋菜!”
簇拥着这年轻男子的家奴们一起应了,上前来一左一右架着谢二娘,就将她往外拖。
年轻男子则是嘿嘿笑着,负着手,大摇大摆地跟随在后。
杏儿见状,哭着扑上去,打算去拖住谢二娘,不让她被带走。
但紧接着就有别的家奴过来将她一脚给踢开。
谢二娘不由得大声呼叫,让周围的人救救自己,可是周围那些善男信女就只是指指点点,没有一个人敢过来救谢二娘。
眼看将要到大相国寺门外,年轻男子见谢二娘还在哭喊,就吩咐手下人让谢二娘安静些,于是就有人给了谢二娘颈部一记掌刀。
这一掌下去,谢二娘只觉颈部剧痛,然后头发晕,将要昏昏沉沉闭上眼睛之时,她忽然听到了从身后传来一道娇喝:“白进益,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欺辱良家女子!”
然后,她又听到了杏儿的声音:“娘子,你别怕,有恩人听了我的哭诉之后,来救你了!”
原来是杏儿找的救兵来了吗?
只是听这声音,杏儿找的救兵还是个年轻的小娘子,然而她能够一下子就喊出眼前这个想要将自己带走的纨绔的名字,想来她是认识这个纨绔的,而且听她话里的意思,她还一点儿都不怕这个殿前都指挥使的儿子白进益。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第128章
当谢二娘悠悠醒转的时候, 发现自己在一个人的怀抱里面,她忙抬眸去看那个抱着自己的人,一看之下,却发现这个人是个好看的清秀的年轻男子,一下子就窘迫起来, 连忙动了动, 想要离开此人的怀抱。
抱着她的人见状就和煦地对她说:“小娘子, 别动, 你还要歇一会儿才会好些。”
“娘子,你别动,不妨事的,恩人是个小娘子, 她说要送你去车上呢。”杏儿的声音又适时地传入谢二娘耳中。
谢二娘就转眼去看右手边声音传来之处, 就看到了杏儿正在那里关切地看着自己呢。
在见到杏儿时, 她到底安心了些。
“小娘子?”谢二娘狐惑道,接着转眼再次去看了看抱着自己的人,这一次她看得仔细些, 发现果然抱着自己的人脸庞线条柔和,修眉凤眼,琼鼻樱唇。只是因为她身着男装, 故而一眼看上去,就被自己看成了个年轻清秀的年轻男子。而且被此人抱在怀里,谢二娘也能感觉到人家胸膛是软软的,带了起伏的弧度, 显然,这人还真是个杏儿嘴巴里说的小娘子。
但,对于谢二娘来说,抱着她的人是个小娘子比此人是个年轻的郎君更让她尴尬,让她介意。
谁叫她是个喜欢女子的女子呢,谁叫抱着她的人跟顺娘的风度气质有得一比呢。
所以,谢二娘的脸陡然就红了,然后挣扎着要下地。
这时抱着谢二娘的人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弯了弯唇角,柔声道:“是呢,你家婢女说得对,我是个小娘子,只是今日出来闲逛我恰巧穿了男子的衣裳而已。这会儿咱们已经在大相国寺外头了,还有数十步就是你家的驴车了,我抱你过去,岂不比你下地来站不稳,反倒磨磨蹭蹭,要人搀扶着过去好些?”
谢二娘方才被那白进益的家奴一记掌刀劈在了脖子上,后面晕了过去,这才醒来,的确是头昏脑涨,全身无力。真要下地走的话,估计就会像抱着她的这个人说的,站不稳走不动,需要人搀扶。磨磨蹭蹭的,若是那纨绔又追来了怎么办?
在她昏迷的那一小会儿工夫,她也不晓得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此时她还是担心那什么殿前都指挥使的独子白进益追来的。还有就是,她听那白进益说,他爹是当今官家跟前的红人,想必一定是个位高权重的人,要是真纠缠上自己,那可麻烦了。
想到这里,她也不敢乱动了,只得垂下眼眸,对抱着她的人说了声多谢。
抱着她的女子客气地说了句:“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然后在杏儿的带领下大步往前,不一会儿就到了石头守着的驴车旁。
石头一开始见到谢二娘被个俊秀的年轻男子抱过来还大吃了一惊呢,他首先想到的是东家娘子出事了,其次想到的就是那个抱着东家娘子过来的男子是谁,他难道不明白男女授受不亲吗,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抱着东家娘子,叫人看了,以后传了闲话到东家的耳朵里面了可怎么好?
正在胡思乱想时,杏儿已经先走过去,掀起了车帘子,然后对石头说:“东家娘子适才在寺里被一个纨绔欺辱,幸好冯家小娘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了娘子……”
“甚?竟有这事?你说那个……那个小郎君是小娘子?”石头听了大吃一惊,复又重新仔细看了几眼那个抱着东家娘子越走越近的人。然后他也看出来了,果然那人只是做男装打扮而已,人家面目娟秀,身段儿也是挺苗条的,是个如假包换的小娘子。
然后,他赶紧问杏儿:“这位冯家小娘子是谁,是不是会拳脚功夫,否则怎能从一个纨绔手里救下娘子?”
杏儿正要回答,见到冯家小娘子已经抱着东家娘子走到了跟前,就住嘴没说了,而是帮着冯家小娘子把谢二娘扶进了驴车里,接着上去让谢二娘坐在座儿上,倚靠在自己身上。
谢二娘觉得自己果然没力气,然而她还是费力地坐直了,看向车外撩开车帘子,关心地问自己有没事的女子道了谢,并说不知道救自己的人姓甚名谁,改日她好了一定登门拜谢的。
车外的那做男装打扮的女子就大方向谢二娘介绍自己了,她说自己姓冯,单名一个珍字,小名初九。是殿前都指挥使冯义诚之女,今日到大相国寺来游玩,见到杏儿在那里哭泣求助,就过去了,然后从杏儿嘴里得知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就过去救人了。
她说自己因为冯家世代从军,虽然是女子,但也会些拳脚功夫,所以敢去救人。
再加上其父在东京城里面有些威望,一般人也不敢得罪其父,她作为冯家的女儿,别人也会给她几分薄面的,然后她就跟着杏儿一起追上了那个胆大妄为强抢民女的纨绔,发现那个人她认识,就拦住他了,让他放人。
“你也是殿前都指挥使的女儿?那个白进益,也说他是……”谢二娘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亲耳听到那个白进益说他是殿前都指挥使的独子,那眼前这个冯珍说她也是殿前都指挥使的女儿,这是怎么回事?
冯珍听了,微微一笑,道:“那白进益的爹是殿前副都指挥使,他呢,在外招摇,就故意隐去了那个副字。但你别看一个副字,副都指挥使和都指挥使差不少,副都指挥使乃是四品武官,而都指挥使是从二品。他爹呢,正受我爹辖制,他方才一见我,也认出我了,便也不横了,让手下的家奴把你放了。”
“原来如此……”听了冯珍的话,谢二娘才对自己刚才怎么被救下的事有了了解,随即再次向冯珍致谢。
冯珍说不用谢,放下车帘之前,她对谢二娘说:“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你回家罢,实在是那白进益是个有名的贪花好色的纨绔,白家三代单传,到他这里,白家人对他尤其宠溺放纵。他仗着其父曾救过当今皇后的兄弟,皇后家人对其父甚是感激,在这京城里面横行无忌,调戏良家妇女,也没人敢管。我就怕他虽然忌讳我爹,然而终不死心,到时候又跟着你们的车找你的麻烦,那就不好了。”
“如此,就多谢冯小娘子了。”谢二娘忙道。
她听说那个刚才纠缠她的白进益居然跟当今皇后的母族有关系,当然是害怕自己被他再纠缠,所以在冯珍放下车帘之后就让石头赶紧赶车回家。
石头应了,跳上车,挥动鞭子,驱车离开大相国寺。
杏儿掀开车帘往外看,就见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军汉的便装打扮的人牵了马来给冯珍,然后冯珍翻身上马,策马跟随在自家车后。在冯珍身后,还有一骑尾随着喜家的驴车,就是那个方才牵马给冯珍的人。
再往两人身后看,就见到人流熙熙,到底有没有那白进益派来尾随的家奴就不得而知了。
然而,有冯珍和她的手下在车子后面,杏儿的一颗提起的心是全部放回肚子里了。
她放下车帘,抚了抚胸口,说:“有冯家小娘子在车子后头,我也就不怕了。”
又转脸看向谢二娘安慰道:“娘子,今日真是把我吓死了,若是娘子出事了,我有何面目回去见东家,不如一头碰死算了。”
谢二娘伸出手去握住杏儿的手,说今日多亏了杏儿,不然自己就完了。即便那白进益不非礼自己,但被拖着去陪他吃什么素斋,吃完了,那她的名声就全完了,不会有人相信她是清白之身的。
杏儿闻言就问:“难不成东家也不信么?”
谢二娘:“她信了,别人不信,那唾沫都得把她给淹死,若是那样,我真不会回喜家了,免得拖累官人没脸。她在这汴梁城里做买卖,还是要脸的。不过,杏儿即便我出事了,你也用不着寻死的,这跟你无关呀。你想一想,你还有爹娘弟妹,他们可都望着你几年后回家呢。若是你去寻死,真个死了,他们不得伤心死么。今日我得了菩萨的指点,总算是明白了,这人活一世,没有过不去的坎的,否极泰来,时运差到极点了,再往下捱一捱,转过来就会有好运了。”
杏儿眨眼想了一会儿,点头:“娘子说得对,不,是菩萨说得对。远的不说单说今日娘子在大相国寺先遇到那个姓白的纨绔,被他抢去,正没奈何,冯小娘子来了,将你从姓白的手里救下。这会儿,冯小娘子又亲自送娘子回去,这么一来,娘子不是就跟冯小娘子认识了么,以后你在这东京城里又多了个可以来往的人呢。况且,我觉着这个冯小娘子有一副侠义心肠,一定是个好人,娘子若与她相交一准儿错不了。”
谢二娘抿抿唇道:“你方才不是没听说冯小娘子的爹是个大官么,她是官宦人家的小娘子,我则是个屠户之女,如何够格与人来往?在冯小娘子跟前,我只觉自惭形秽,也没想过能高攀人家。”
“冯小娘子对东家娘子何其客气有礼,看着不像是那种介意门第的人啊……”杏儿低首自言自语道。
谢二娘微微摇头,靠在车厢壁上不说话了。
因为被那白进益纠缠了一下,谢二娘等人是在晌午时分回到家的。
在车上歇了会儿,谢二娘除了觉得脖子依旧痛以外,身上的力气倒是回来了些,因此从驴车上下来,自己扶着杏儿的手也能走路了。
冯珍也从马上下来了,将马鞭扔给随后跟来的他爹的属下陈六郎,然后翻身下马,再走到谢二娘和杏儿主仆跟前,又看了眼前的宅子一眼,问:“这里就是娘子的家么?对了,我都还没问娘子姓甚名谁呢?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告知一二?”
谢二娘就告诉她了,说自己姓谢,娘家在杨柳镇。她爹是个屠户,在杨柳镇杀猪买肉为生。她自己呢,在家排行第二,上头有一个大姐,下头有个幼弟。她还说她去年已经嫁给喜顺,喜家二郎为妻,现如今住着的这宅子是租的,她官人呢是做买卖的人,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常在外奔波。
冯珍听完了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谢二娘接着也问了问冯珍家住何处,改日自己好了,好上门去致谢。
冯珍没犹豫,直接告诉她自己住在大相国寺附近的仁义街第六家,门前有一棵大枣树的就是,她还说,等谢二娘养好了伤,她等着谢二娘上门去呢。因为她是最近才随着其父从边关回到东京城的,之前若干年,都是随着父兄在边城长大,这京里还没什么朋友。谢二娘算是她认识的头一个朋友,故而她愿意跟谢二娘相交。
听冯珍这么一说,谢二娘方觉自己错看了人家,这冯珍不仅有一副狭义心肠,还是个磊落之人,十分的爽气,对于这样的女子,她莫名有好感。刚才她还有点儿担心人家是高官之女,跟自己这屠户之女,门第相差太大,会看不上自己呢。
“那好,若是冯小娘子不嫌我叨扰,那改日我必定会上小娘子家里去拜谢你的救命之恩。”
“哪里说得上是救命之恩,谢娘子别这么说。”
两人站在喜家宅门跟前正在客气地说话时,一辆驴车在旁边缓缓停了下来,接着从车下跳下来了顺娘。
她一看见自己娘子在宅子门口跟一个俊秀的小郎君说话,而且是唇边噙着笑说话,心里就不乐意了。
在谢二娘身边的杏儿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从驴车上下来的顺娘,立马向着顺娘行礼,打了个招呼:“东家回来了?”
顺娘点头,然后掏出钱来把租驴车的钱给付了,走到谢二娘身边。
没等她说话呢,谢二娘已经笑着招呼她了:“官人。”
顺娘:“娘子。”
转眼看向站在谢二娘对面的冯珍,话却是对着谢二娘说的,“这位是?”
冯珍向着顺娘拱了拱手道:“在下姓冯,名珍,适才在大相国寺谢娘子被纨绔纠缠,我略出了些力,将娘子救下送回这里了。”
顺娘听了已经皱起眉了:“我娘子被纨绔纠缠?”
谢二娘接话:“是啊,适才多亏了这位冯小娘子,若不是她出手将我从那纨绔手里解救出来,我……我怕是见不着官人了。”
“冯小娘子?”顺娘喃喃道,再次从上到下扫了冯珍一眼。
就说嘛,方才下了驴车,远远地恍眼一看,她就觉得跟自己娘子面对面站着的年轻男子过于娟秀了。此刻近前仔细一看,发现人家果然是个如假包换的小娘子,主要是此人虽然身穿男装,可却并没有束胸。而且这个人的脸很柔美,若是换上女装的话,还是个标致的美人呢。她跟顺娘占据的这副身体不同,顺娘的这副身体骨骼要大些,也要粗糙些,再加上顺娘说话的语音也比较低沉沙哑些,完全不同于冯珍。冯珍的说话声音一听就可以听出来是女子的声音,十分的清越。
“哦,因我父兄常年在军中,我呢,时常图方便,出外穿男子的衣裳。”冯珍笑着解释道。
站在一旁的杏儿嘴快,在冯珍跟顺娘说话的间隙,叽叽喳喳地把今日在大相国寺谢二娘遇到纨绔纠缠,冯珍是如何出手相助的事情都地讲了一遍。
顺娘听得揪心,当听到杏儿说那纨绔的手下出手一记掌刀砍在娘子的侧颈,娘子晕过去时,忙去看谢二娘的侧颈,就看到了侧颈上的那一道青紫的伤痕,心头火起,便说那白进益伤了自己的娘子,自己要去开封府衙告他。
冯珍闻言,便告诉顺娘,这事情即便开封府尹包拯也不好出手管的,主要是那白进益尽管纠缠谢二娘,可却并没有对谢二娘造成实际的伤害,若是光凭这颈部的一道伤痕,包拯就算接了此案,那白进益最后不过是赔礼道歉,再陪些钱财了事。但此事报了官,再经包拯那么一审问,最后吃亏的还是谢二娘,让谢二娘的名声受损。再加上她刚才听到谢二娘说喜家是才搬进汴梁城里没多久做买卖的人家,要是得罪了白进益,得罪了跟皇后娘家有关系的白家,对于做买卖的喜家并无好处。
顺娘觉得冯珍的话虽然不错,可是白进益伤了自己的娘子,她不可能不计较,所以就带着怒气说:“难不成这官家脚下,就任由这种纨绔胡作非为么?到底还有没有天理了?”
冯珍勾了勾唇:“这样的人总会有遭到报应的时候,且等着罢。”
顺娘此时颇恨自己不是个权倾天下的人,否则的话自己的娘子遭受了这种欺辱,那她就可以替自己的娘子出气了,让那姓白的纨绔吃些苦头,好好地惩罚此人。
此时她只得把这种念头放下,先向冯珍道谢,接着请她进宅子里去坐一坐,不嫌弃的话晌午就在自己家里吃。
冯珍却拒绝了,说不叨扰了,既然这一次跟谢二娘认识了,况且她也邀请了谢二娘过些日子到自己家里来做客,以后必定会有相见的时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