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的,空旷幽暗的大房子里,这声惨叫好比撒了一把大米在饿晕了的鸡群里,一片混乱。
叶书文和李逸朋听到叫声后立马站起身往这边看,王亚鑫更扯,下蹲正做到一半,被刘阳那一嗓子嚎的直接软到了地上,连滚带爬的冲了过来,当然,最先到的是刚刚走出两步的姚烨。
姚烨半蹲着身子,蹙眉看他,“怎么了?”
刘阳一只手按着脚,另外一只手捂着脑袋,整个人蜷成了一团,半天没回话。
姚烨扳了他一下,没把人扳开反而裹的更紧了。
把手搭在他脚腕上,隔着一只手轻轻按着,声音柔了几分,“脚拐着了?”见刘阳没吱声,姚烨又把另外一只手搭到他脑袋上,“撞着脑袋了?”
隔着手揉了几下,借着灯光,可以看到小脸紧咬牙齿的那根线,还有圆润小巧的耳朵上泛出的血色,绯红的半透明的血润色泽。
姚烨在他耳朵上捏了下,炙热的有些烫手,却柔软的鲜活的带着细微的跳动感,像被细小的电流扫过带着一丝悚然心惊。
低沉的笑声从喉咙深处冒出,从耳朵上移开的手搭上了冰冷的栏杆,拇指在上面慢慢磋磨,他说:“脑袋挺硬的,这里都被你撞出了一个小坑。”
刘阳猛的抬头瞪他,眼里包着泪水,底色变成了粉红色,似泛起波澜的湖水闪烁着磷光,小嘴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红润的小线,两坨艳丽的高原红显得触目惊心。
姚烨紧绷着张脸,做严肃状。
隔着泪花刘阳什么也看不清,一切都是朦胧的晃动的,似乎蹲在自己面前的人也在微微扭曲。
狠狠的把将要盈满的泪水擦掉,深深的吸了口气再吐出,明显的感觉到吐出的鼻息不稳,还带着微微的颤抖。
寝室里的三只早就围了过来,挤在一堆,以刘阳为界限同姚烨隔的远远的。
姚烨这两天加训一直尽量让自己的显得和蔼可亲,可是见到他们敷衍了事的训练配合度屡屡忍不住凶人,自观自己又布置了这么多不人道的训练内容,也只能摸着鼻子当什么都看不到想不到。
刘阳脑袋还在发昏的时候叶书文问要不要带他去看看医生,刘阳摇着头撑着栏杆站了起来,起到一半的时候半边身子被人架住,扭头看去是姚烨,下一秒另外半边也被人架了起来,叶书文黑白分明的眼紧张的看着自己。
朦胧的眼扫了一圈,看着三张小脸上的担心和蹙起的眉头,觉得粘附在体表的空气微微散发着凉意,脚,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刘阳的嘴角噙着笑,脑袋同叶书文的脑袋碰了一下,轻轻的,沾染彼此的汗水,却比方才的撞击还要让人刻骨铭心。
这样就够了,真的,有这样关心自己的队友,高兴的时候大家一起开心,难过的时候大家一起痛哭,一起品味受伤的苦楚和胜利的喜悦,用汗水交织彼此的人生,许多年以后,当大家渐渐老去,打开尘封记忆的盒子,里面盈满了快乐的人生。
姚小爷不地道。
非常的不地道。
这边正你浓我浓的品味兄弟二字的意义,那边又开始打小电报簌簌的抖个不停。
刘阳不满的斜了他一眼。
姚小爷的视线从他脸上不自觉的移到后脑勺又移到铁杆子上,瞬间笑喷了。
刘阳同学跟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一块凹下去的撞痕顿时觉得后脑勺子疼的心慌。
王亚鑫拨弄着他的头发叽哇乱叫,“啊啊啊,刘阳你脑袋长包了,好大的包啊!!”
刘阳狠狠的瞪他,“你脑袋才长包了,你全身上下都是包。”
众人大笑。
姚小爷扶着栏杆直不起腰。
说回来,骂归骂,回去的时候还是王亚鑫把人给背回去的。
刘阳趴在他背上觉得这人真是单纯的可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后态度特诚恳的道歉不说直接身体力行的抗着自己就要往回跑。
大热天的,隔着层衣服能明显感觉到他冒出的汗水,耳边是从鼻子嘴巴一起吐出的喘息声,抱在大腿上的手就像两个大钳子紧紧的扣着,脚下的步子却半分也没慢下的就这么一路跑到队医那里,明明从窗户口就能看见里面关了灯没人,却还敲的门哐当作响。
刘阳半边身子倚在墙上,半边身子靠在叶书文怀里,黑暗中的四个人默默注视眼前吵人清净的小鬼,明明知道他傻乎乎的做着傻事,却不想开口。
刘阳觉得这样的景色,似被人用水墨画笔一笔一划的勾勒出来的美好。
天空如墨,皎洁的银月高高的挂在天空,闪烁的星星汇成一条银河玉带,温热的风拂过被汗水染湿的衣衫时旋出的凉爽,身边是他的队友和教练,耳边的吵闹声却堪比美妙的乐章,是多么让人心旷神怡。
他小心翼翼的记下这个声音,放入画纸内,然后整齐的对折再对折,叠成一个小小的方块,打开记忆的盒子轻轻的放进去。
王亚鑫是被姚烨给拉走的,刘阳见到他看着自己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弥漫的水雾,似乎害自己受伤的人是他似的。
没头没脑的,刘阳的视线在他拆了纱布的脑袋上停驻,心里揪的慌。
王亚鑫继续把人背着回寝室,谁也不让,谁和他抢就和谁急,路上莫名其妙说了一句,“刘阳,你说我们是不是难兄难弟?”他的气息很不稳,字吐的轻轻的,似乎被风那么一刮就会消失不见。
刘阳呵呵的笑着,重重的点了下头,想到他看不见,贴着耳廓回了句,“是兄弟。”
王亚鑫傻呵呵的笑。
姚烨是第一次进他们寝室,寝室里有点乱,地面还算干净,小床上的毛巾都是拧了几圈抱成一圈蜷在床脚里看不出形状,枕巾之类的东西不是不知去向就是被枕头压着,典型的小男生寝室。
视线一路扫过,停在窗边的一张小床上,整齐的干净的,鹅黄色的毛巾被叠成一个小方块放在枕头上,床单平整的似乎被他的主人刻意拉过不见一个折子。
很自然的,姚烨看了一眼刘阳。
几个孩子后知后觉,小眼睛盯着自己床又去看姚烨的脸色,只觉得脸上阵阵发热。
叶书文和李逸朋机醒,蹦到自己床上三下两下的把被子给叠了。
王亚鑫因为背着刘阳行动不便,别扭的站在门口暗自胆怯,刘阳在背后戳了他一下让他放自己下来。
估计王亚鑫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觉悟反而憋着一股劲把人背到了床上后就乖巧的站到了一边。
姚烨找了个凳子坐下,搭在桌子上的手指头哒哒的敲,等了一会,见大家都收拾完了,咳了下嗓子,“你们今天晚上留心点刘阳,要是吐了的就帮忙收拾下,倒杯水晾着,免得半夜人渴没地喝水,起夜什么的都扶着点。”
“教练不用的,我脚伤的不重,估计休息一晚上就好了,就是脑袋得明天看看医生。”刘阳摆着没事的笑回他。
姚烨瞪了他一眼,“你是一只脚伤了,又不是废了两只脚,自己不会蹦着去厕所啊??我是怕你半夜昏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
刘阳知道姚烨担心自己脑震荡,肉的撞铁的还把铁撞出了一个坑,怎么想也不会光是起个包就算了,也就没吭声任他说话。
可惜人家姚小爷想交代的就这么多,说完就起身往外走,到了门口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又吩咐了一句,“明天早上不舒服就找你们赵指导请假,别不要命了。”
刘阳乖巧点头。
这边门刚刚关上,那边三人就同时舒了口气。
叶书文趴在床上看他,一张小脸皱到了一起,“诶,阳,脑袋疼不?”
刘阳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在大包上按了下,小脸一抽,点头。
“晚上难受叫我啊。”
“恩。”
李逸朋也跟着附和。
王亚鑫见没自己什么事绕着要出去却被刘阳抓住了衣角,诧异看过去,刘阳欲言又止最后吐出了谢谢二字。
王亚鑫拍着自己胸口说:“出力气的活别客气,我腿力强你这小身板压不着我。”
刘阳点头笑着点头,目光温柔,如碧翠的湖水翻着波光,带着微微湿意。
王亚鑫只觉得背后的汗毛炸起脸顿时火辣辣的热,打了个冷颤奔走。
切身之痛,如果不是今天自己脑袋也受了伤,又怎么体验的到这四字真谛。
他想问,脑袋还疼吗?
他必回答,不疼,早不疼了。
幸亏你是王亚鑫,幸亏……
第20章 姚园丁花园里的一朵花
那天晚上刘阳过的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很糟糕,躺在床上的时候只觉得头顶上的蚊帐在晃,不断的扭曲着往下压,闭上了眼又觉得自己在从高空坠落,漆黑的冰冷的像是没有底,好不容易眯着了又被尿意憋醒,蹦蹦跳跳的一去一回又没了睡意,在不断重复的睁眼阖眼中折腾了一晚上,。
寝室里鼾声正浓,刘阳没忍心叫醒他们,似乎熬了一年才等到起床的哨音响起。
刘阳让叶书文帮自己请假后坐在床边发呆,心里正寻思着等天亮了就去队医那里时寝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姚烨带着一脸的浅笑,身穿浅蓝色的运动衣,带着一身早上泥土的清新气味精神抖擞的踏了进来。
刘阳这边正惊讶着,那边的大脑袋就凑到了面前,黑白分明的眼离的很近,似乎能看见瓷釉般的白色眼仁上细微的血丝。
“没睡好?”姚烨盯着他的眼睛开口问,薄荷香的牙膏味瞬间盈满了刘阳的鼻端。
刘阳想着自己还没刷牙,抿嘴点头就后倾了几分。
“给我看下。”姚烨蹙眉伸出手拎着他的后脖子往自己这边拉,刘阳挣扎了一下放弃,顺着他的力气靠了过去。
冰冷有力的手指在发丝间穿过,带着细微的麻痒感,刘阳觉得自己头皮就要炸了,忍不住抬头看他。
天还是黑的,窗外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线映照进来与室内的光线交错,姚烨的脸上带着深深浅浅的阴影,下巴有点尖,浅色的唇紧紧抿着,目光认真中隐隐透出担忧,睫毛有点长却不翘,直直的像两柄小巧的刷子。
仅一眼,就被脑顶传来的疼痛打断。
姚烨见刘阳抖了一下,急忙收回了按在撞伤处的手指。
“对不起。”
身下的人微微摇着头,小脸上的高原红由浅到浓的汇聚成一团,下唇被紧紧咬着,腮帮子鼓的像个散发着香气热气腾腾的包子。
太可爱了。
姚烨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极力克制自己的手去包子上掐掐,试试这泛着血润色泽的包子脸会是什么样的手感。
“教练,我觉得我有点脑震荡。”刘阳低着头闷声说着。
“天亮了带你去医院,昨天晚上吐没?”
“忍住了。”
“忍住了?”
“恩,吞回去了。”刘阳想着这样挺恶心的又补上了一句,“憋在喉咙里的。”
“想吐就吐呗,昨天晚上不是叫叶书文他们收拾了吗?”
“自己能忍住就没麻烦他们。”说到这里,刘阳抬眼看向单手搭在上铺床沿边的姚烨,“教练,谢谢你。”
“说这些,我这人就怕客气,别老把我当教练,没事吹吹牛开个玩笑的不是更好。”姚烨咧嘴笑着,背着光的脸看不清楚,就觉得这口白牙格外的亮眼。
刘阳咧嘴笑了笑,撑着床边站起了身,见姚烨要过来扶自己急忙笑着摇头。
因为摇的有些快,四周的景色一片花朦,似瞬间回到昨晚掉落的无敌深渊,一阵阵天旋地转骤然袭来,就像有只大手在胃带上那么一捏,一股恶心感觉从脚底板一路蹿到脑门顶上,胃里的东西就要喷出来。
刘阳急忙把手搭到嘴上紧紧的唔着四处打量可以宣泄的地方。
下一秒,身子腾空而起,被人架着胸口给抬了起来。
这一架,正赶上顶在胸口身体放横,嘴里的东西顺着指缝就流了出来,刘阳抖着身子忍终究是没忍住,稀里哗啦的悉数吐了一地。
眼见着还有两步就到洗手间门口了,姚小爷迈出的脚步一停,轻轻的把人放了下来,一只手臂从后面横过去揽着腰,另外一只手在后背上亲? 模浠虼酉碌缴锨岣称?br /> 该出来的那些也就嘴巴里的一点东西方才都悉数喷了出来,刘阳一阵阵的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可是抓在胃部的大手却怎么都不肯放过他,没轻没重的抓着,恨不得把胃里的那点存货都给他倒腾出来。
刘阳干呕的眼泪鼻涕一起往外流,到了最后除了零星的酸水外再也吐不出什么东西。
他不知道这样的折腾持续了多久,似乎有很久,到了最后只有自己剧烈的喘息声,如雷声般袭入耳朵。
抽离的意识渐渐回归,当最后一滴眼泪从眼眶里滑出去他几乎窘的不敢抬头。
视线内。
蓝色的裤子,古铜色的大腿,小腿,直至最后那双擦洗的白白净净的运动鞋上全是自己吐出去的东西。
脸火辣辣的烫。
他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为这只无辜的被自己波及的腿感到抱歉。
“好了?”姚烨低声问。
见弓成一团的人做出疑似点头的动作,手臂微微用力,几个跨步就把人带进了洗手间。
他把人放下,开水。
“能站稳不?”
点头。
“那行,我先去洗洗。”松开手臂走到了另外一个池边,不放心的转头又看眼。
刘阳继续做着自己的缩头乌龟,小脸几乎贴到了水柱子上,热的几乎要烧着了似地。
嘴里包着一大口水,双手捧着水没命的往脸上泼,几下做完又没有事情做了,想到自己没有刷牙蹦蹦跳跳的就要往外走。
“干吗去?”姚烨停住脱裤子正脱到一半的动作抬头看他。
“我,我还没刷牙。”一扭头就看蓝色裤子上的深色痕迹,刘阳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下。“那个,对不起,裤子和鞋留这里我帮你洗了,还有这里有淋浴,虽然没有热水有点冷,但是光洗洗腿还是够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没忍住,我……”
姚烨把裤子穿回来慢慢的直起身子,从上往下俯视他,刘阳的话被堵在了嘴里,他知道姚烨不会打他,更不会骂他,可是他仅仅这么站着,一种可以称之为锋芒的东西扎的也生生做疼,后面的话顿时无以为继。
刘阳下意识的挺直了后背,视线左右漂移最后盯在了正前方胸口的蓝色衣衫上。
衣衫缓缓下移露出了深深的锁骨,脖子,下巴,最后是一双带着笑意的眼。
姚烨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弯腰与这个羞的几乎要烧着的小东西对视,不得不暗自赞叹这个家伙很幸运。
他见过他的母亲,很贤惠很美丽的女人。
他的眼睛像他的母亲,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像是会说话般每个眼神都带着灵性,今天以前每当自己和这双眼对视的时候似乎他都在说,我可以做好,可以做的更好。
他的嘴唇也像他的母亲,微厚,尤其是下嘴唇非常的饱满,凝视着,似乎能够感觉到那种糯糯的粉红的温润感。
鼻子……姚烨不知道像谁,或许像他的父亲,笔直的鼻梁,鼻翼很小,呼吸间能感觉到蓬勃的生命力在其间环绕。
姚烨移开一只支撑自己的手在他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温热的液体瞬间润染上自己的手指,触感光滑细腻。
姚烨笑了笑,搭到了他的肩膀上,“我去拿。”
刘阳刷完牙自己蹦跶着出去了,事实上他的脚伤的并不重,虽然无法剧烈运动但是小心点走路却没问题,可是刘阳觉得自己应该装的很疼,避免伤到了某人过于泛滥的同情心。
只要想起在洗手间里时,教练在自己刷牙时的抱歉还有那份对他自己的恼怒,就让刘阳无法把自己能走的话说出口。
刘阳觉得很无奈,这年头当真什么样的人才都不缺,明明是自己被积压了一夜的昏眩感觉突然爆发之后才是他才突然把自己抱起来的,可是在对方非得承担大部分责任的受虐要求下,刘阳觉得自己也只能顺应他的特殊爱好好心的成全他。
洗手间的水哗啦啦作响,刘阳趴在窗户上往外面看。
清新的空气带着凉意扑面而来,地平线的金光已经露出了一角,半边天空被润染的露出了蔚蓝的端倪,在视线不远处运动场灯火通明,隐约能够听到哨音和运动员的喘息声,美妙如天籁。
他爱这样的生活,每天被训练充斥的满满的,不用花费心里去想这个社会的规则,只要认真的努力训练,投入了自然会得到丰盛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