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桥嗤笑一声,眼睛望向别处。
“李医生,他怎么样了?死不了吧?”
“没什么大问题。他身子囤着寒气,大概是从小的毛病。一受凉容易咳。若不注意,以后还有可能患上风湿。”
“有法儿治么。”傅桥又问。
李医生摇摇头,“这寒气引不出来,又经了这么多年,怕是不能根治了。”
李医生看了一眼皱着眉的顾清久
“但只要注意着不受寒,也没多大问题。”
又跟着说“喝中药会比较有效。”说着写了个药单子交给一旁的下人。
那下人准备送李医生出门,结果刚到楼梯口,李梵光就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下人没多想,拿着药单子去给何斯年抓药。
“行了你走吧。”顾清久点了根烟,对着傅桥说。
他心里复杂,被刚刚傅桥那两句话撩得乱的不行,右手又微微抖起来。
傅桥嘿嘿一笑,“你这不厚道啊。昨晚我可是一宿没睡,一大早给你跑来送消息,早饭还没吃呐。”
“楼下桌子上,自己吃去!”
傅桥哼着小曲兴冲冲地下了楼,几人份儿的早饭他一人儿吃!留着顾清久一人在何斯年的房间里。
顾清久目光凝聚在何斯年身上,何斯年依旧在昏睡中,面色苍白,眼睛紧闭,眉头也皱着,很不舒服的样子。
顾清久走近何斯年,看着他就这么入了神。就像僧人入定进入无我的状态,他不自主的伸手,抚向何斯年的眉骨、眼睛、鼻子、嘴唇,眼里带着复杂的情绪,动作温柔。
修长的手指停留在下巴,又开始微抖起来。
猛然掐住何斯年的脖子,何斯年呼吸不得,顾清久似乎也呼吸不得,似乎也有一双手扼住顾清久的喉咙,那只手随着何斯年无意识的挣扎剧烈颤抖起来。
何斯年猛然睁眼,一双清澈却没有焦距的眸子对上顾清久的眼眸,顾清久心里突地一震,被这双没有逐渐失焦的双眼看得想哭。
何斯年没有看他,只是无意识地睁开眼罢了。
但就像心里的某处被触动,顾清久手上的力道缓缓放轻。似乎扼住他喉咙的那只手也缓缓松开。
收回那只剧烈颤抖的手,何斯年在昏迷中剧烈咳嗽。
顾清久退后两步,大口大口地喘气。
看着何斯年脖颈上的掐痕,顾清久拖着步子缓缓下楼。
傅桥吃的正欢实,看着顾清久双眼失焦,一副失了魂儿的样子,将嘴里叼着的馒头放下,没露出任何关心的神态,一脸幸灾乐祸的笑
“哟,这是怎么了?”
顾清久的声音带上了颤音,眼睛了依旧没有焦距
“你说,我该不该把他留下。”
傅桥咧嘴一笑。
李医生又来了一趟。
第9章 第九章
顾清久想留下何斯年,留下另外一个更干净。单纯、没有杂念的舒长华。
何斯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旁晚,喉咙火辣辣地疼,一个翻身正想下床找点水喝,就被一双手按住了。
何斯年惊讶地抬头,对上顾清久的眼,喉头一紧,心说完了要他命来了。
“想喝水?”顾清久问道。依旧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看着何斯年的时候却少了从前的压力感。
何斯年愣愣地点点头。
顾清久拿起一旁的水杯递给何斯年,何斯年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受宠若惊的接过杯子,
“谢、谢谢顾司令。”
顾清久没说话,示意他喝水。就在何斯年喝水的时候,顾清久又缓缓开了口,
“我们的东西丢了。”又强调,“很重要的东西。”
何斯年听着这话心头一惊,差点被水呛着,心里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就是丢了东西把他当小偷了呗。于是瞪着眼睛赶紧澄清,
“不是我拿的!”
顾清久点点头“这我知道。”顾清久的声音不紧不慢,“可是这事跟你的伙伴脱不了干系。”
何斯年一愣,“你是说小虫子?”
还没等顾清久回答,何斯年又说,“不会是他的!”说着咧嘴一笑“他可没那么大胆子。”
瞧着何斯年一脸肯定样子,嘴角扬起,眼睛里都带着光,顾清久没逆他
“只是怀疑而已,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会被怀疑。”
何斯年这才点点头。顾清久又说,
“所以你得留在这儿,等我们找你的伙伴。”说着不放心,又添了一句“我也不会亏待了你。”
何斯年算是明白了,点点头。跟着又问了一句,
“那你拿枪打我干什么。”又小声地说了一句“我还梦见你掐我脖子来着。”
顾清久一愣,解释道“我以为是你偷了我们的东西,那也不是梦,我真的掐了你。”
说着随手把桌子上的一面镜子扔给了何斯年。
何斯年对着镜子一看,触目惊心的几道红印子,不知道下了多重的手。何斯年心有余悸,
又解释一遍“真的不是我拿的!”
顾清久看着何斯年信誓旦旦的样子,嘴角轻勾,“我知道。”
何斯年自从见了顾清久,就没见过他笑过,一直都木着一张脸,这才带上一点笑意。何斯年这才觉得他有正常人的感觉。
顾清久转过身,“收拾一下,下去吃点东西。”
说完就径直往楼下走去,嘴边不自觉地带着一点笑意,他这算是把人骗着留下来了吧。
看着顾清久下了楼,何斯年差点跪下来冲着佛祖菩萨叩头,这条小命总算还是保住了。
何斯年一个翻身下床,喉咙也不痛了,也不咳了,跟着下了楼。
结果刚刚走到餐桌前,何斯年看着顾清久,又有些犯怵,小命虽说是保住了,毕竟脖子上的掐痕还在呢,万一看他不顺眼又来一下咋办。
这么一想,就定在了餐桌前不敢动。
顾清久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发笑,“坐下吃吧。”
何斯年这才小心翼翼地坐在顾清久对面,也不敢造次,筷子都不敢伸到顾清久那边儿去,就对着面前一盘子青菜扒拉。
“哟!这么巧,吃着呢。”刚刚动筷子,从客厅那边大步走来一人,一脸欠揍的笑,不是傅桥还能是谁。
顾清久没理他,知道他是来蹭饭的,用眼神示意旁边的下人摆了一副碗筷。
傅桥走近餐桌,一瞥那多出的碗筷,眼睛眯着笑,“那咱就不客气呐!”
也没等顾清久说话,拉出凳子坐着就吃。边吃还边说,
“你还别说,你这儿的饭菜就是比我家的香。”一脸得瑟样,别提多欠了。
顾清久瞥见何斯年只扒拉着眼前的青菜,伸手用筷子一勾,将傅桥面前的一盘肉丝儿拉倒何斯年的面前,没多说话,对着何斯年就一个字,
“吃!”
傅桥瞧着嘴边的吃食没了,眉毛一歪,“嘿!怎么个意思!有你这么对客人的吗!”
顾清久低头吃饭,头也不抬,闷闷地来了一句,
“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客人么。”
第10章 第十章
傅桥吃了饭就跟着顾清久进了书房议事去了,何斯年倒是被顾清久的那句“有你这么不了脸的客人”惊了一跳。
居然还会斗嘴!
不像他想的那么残暴嘛。虽然一直板着一张脸,但怎么说也算个正常人了。
一句斗嘴,顾清久这才成了正常人。
不知道顾清久知道以后会做何感想。
何斯年不自主地摸上自己的脖颈,心想,正常人丢了东西也着急,掐了就掐了呗,反正咱也没被掐死。
伸了个懒腰,拖着步子上楼睡觉去了。
何斯年就算这么在顾清久家住下了。
翌日,何斯年早早的就起床了,对这些跑江湖的来说,早起是习惯。何斯年还好,因为身体不大好,平时还会比江安忆起的晚。但比起寻常人,也算早了。
结果下楼一看,顾清久都已经坐在餐桌前等着了。
瞧着他下来了,抬眼看他一眼,示意他过去吃饭。
何斯年只能试着打了个招呼,“顾司令,早啊。”
“嗯。”顾清久淡淡应了一声,结果还没等他说出个什么来,就听见一个爽朗的声音,
“早啊!吃着呐!”
甭说,肯定是傅桥。
何斯年心里纳闷。看着傅桥的军装和顾清久差不到哪儿去,又和顾清久关系不错,怎么说也是个不小的官儿吧,怎么天天来蹭吃蹭喝,连早饭都得蹭着吃。
当然他不敢明着说。
顾清久也没搭理傅桥,依旧是一副碗筷摆好,另盛了一碗粥。一脸习惯了的样子。
傅桥也不客气,坐下就吃,据何斯年的观察这还是很能吃的一人。
“待会儿我不去军部。”顾清久低着头吃饭,冷不丁冒出一句。
何斯年发现顾清久有个毛病,就是说话不看人,自顾自地说,也不管人听着没。
结果傅桥也只是点点头,调笑道,“你的司令部,去不去还跟我打报告呐。”
顾清久只是淡淡地来了一句“不是报告,是通知。”
跟着又说,“待会你去把该办的事情都办了。”
傅桥被噎了一下,“得,你是大爷。”
傅桥吃了饭碗筷一甩拍拍手就走人,顾清久打了个电话后就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何斯年一脸无聊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捡顾清久看过的报纸看报纸……
不一会儿屋子里就来了人,裁缝模样,肩上挂着一根软尺,冲着顾清久微微弯着腰。
顾清久翻着报纸,头也没抬,
“去量吧。”
小裁缝得了令,便开始拿着软尺在何斯年身上东比划西比划。
何斯年愣了一下,顾清久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要量体裁布给他置衣裳。
又不确定地问了一句,“顾、顾司令,这是?”
顾清久瞥了他一眼,又埋下头,一副很明显的样子“做衣裳。”
何斯年哪儿敢收,“不、不用了吧。”
顾清久轻轻挑眉“你想把身上的衣服穿臭?”
何斯年微宭,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褂子,心说他哪儿料到会被抓到这儿来,还得带两件儿衣裳打个包袱啊。捏着衣角
“我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
顾清久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嘴角带着轻笑,“说了让你给钱么。”
说着又看向何斯年脖子上的掐痕,“就当是赔礼了。”
何斯年顺着他的眼神摸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掐痕,愣愣地点点头,又挤出一个笑,
“谢、谢谢顾司令。”
顾清久看着何斯年有些呆愣的样子,觉得好笑,嘴角也不自觉向上微微扬起。
他哪里想到何斯年这会儿是被惊翻了。
这岂止是正常人啊!这哪里是杀猪匠啊!没有一脸横肉又没有一肚子油,虽然板着脸但是看起来还是比较斯文啊!从来没见过这么有人情味的司令官呐!他见过的司令官大多烧杀掳掠无所不干啊!从没见过还会赔礼道歉的啊!。
得,就因为几件儿衣服,虽然顾清久还是木着脸,但何斯年心里对顾清久的评价已经从残暴的杀猪匠、造孽的丘八王改成了大大的两个字,
“好人!”
第11章 第十一章
第二天置的衣裳就全部送来了,顾清久若知道因为送了几件衣裳就成了好人,不知道又作何感想。
何斯年要是知道这好人让人用枪逼着那些裁缝一晚上将衣服赶出来,又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这会儿他正对着一碗黑漆漆的药发愁呢。
这喝药可算得上是何斯年人生第一难事,一般不危急小命的时候,他的药是能不喝就尽量不喝,一旦危急小命了,才会勉强喝一碗。
和这药瞪了一会儿,何斯年脑袋往后偏,往悄悄往外瞧了一眼,没人。又将头伸出窗外,瞧着院子里也没人。毫不犹豫地端起那碗药就往楼下倒,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碗药全部滋润了院子里的那棵梧桐,一滴不剩。
嘿嘿一笑,满意地把药碗放下。
顾清久正上楼将衣裳给何斯年送去,结果刚刚踏上楼梯,就听见哗啦的一声。
进房间的时候看见药碗已经空了,何斯年正趴在窗户前的桌案上。
将衣服放在一边,顾清久故意问道,“药喝完了?”
何斯年干这事儿干的多了,说起谎来也不脸红,直点头,
“喝完了。”说着还把药碗拿在顾清久面前晃了晃,“你看。”
顾清久看着何斯年小孩子一般的动作,点点头,冲着何斯年勾嘴一笑,
“那再来一碗?多治治?”
何斯年很少看见顾清久笑,不过这笑容却让他头皮发麻,
带着心虚的笑看向顾清久
“不、不用了吧。是药也三分毒。”
顾清久笑容更甚“没关系,都毒也是毒了院子里的梧桐。”
何斯年心头一凉,心说以前都是用的这招,怎么就露馅了?
他哪里想到在戏班子里嘈杂,压根就听不见这倒药的声音。
或者他压根就没想到这声音会让他漏了馅。
等到下人又端了一碗上来,他也不好意思像和江安忆赖着一般去和顾清久耍无赖,只能硬着头皮心里想着一口闷。结果一口没闷下去,倒是给呛着了。
“咳咳咳!”何斯年呛得满脸通红。,
结果顾清久反而还带着一丝笑意“别急,又没人跟你抢。”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何斯年自己也没注意,用眼神狠剜了顾清久一眼。
顾清久似乎很久没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最常见的眼神,无非是怯懦的、畏惧的,或者忿恨的、对他侧目而视的。他愣了一下。
何斯年没注意到顾清久,这会正和那碗还没闷下去的药做斗争。
猛地一口灌进去,似乎使了很大的劲儿才咽下去,然后整张清秀的脸缩成一团,皱在了一起。
顾清久看着何斯年皱在一起的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结,觉得好笑,
“下次吃药的时候给你买些甜的。”
何斯年眉头皱得更紧了,露出一个哀怨的小眼神,心说还有下次,这是救命还是要命呐。
“过来试试你的衣服。”待何斯年缓过药的苦劲儿,顾清久冲他说。
何斯年看着顾清久拿来的衣服,惊讶地问,“这么多,哪里穿的完?”
顾清久没说话,何斯年仔细瞧着那些衣服,看起来就造价不菲。大多都是丝绸料子制成的长褂,绣着各式各样的意象。还有几件儿羊毛的里衣,和看起来很暖和的披风。就连围脖、手捂等小物件也有几样,都是由动物的皮毛制成。
何斯年从小在戏班子长大,是没穿过这些衣裳的。即使江安忆成了角,风光了不少,他们穿的也就棉绸这种中等布料。用手摸了摸光滑的衣缎儿,
“这可花了不少钱吧。”
顾清久来了劲存心想逗逗他,淡淡的开口,“没你那一碗儿药贵。”
这话也是实话,为了给何斯年除除寒,用的药材大抵都很名贵,又加了些贵重的补品给他补身体,这一碗药的价钱,是挺不菲。
何斯年听着这话就给惊着了,心里那叫一个悔,能不悔么,他喝的药向来不贵,哪里知道他倒了一碗银元给院子里的梧桐!
一脸后悔地瞪着眼睛
“你怎么不早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何斯年和顾清久渐渐熟络起来。当然,顾清久依然是一张淡漠而面无表情的脸,但何斯年摸清了这人脾气,不怎么轻易冲着他动怒,他胆子也就大了起来,住在顾清久家里也不把自个当外人。
白天顾清久去军部,何斯年在家没事儿可干,就这里瞅瞅,那里翻翻,顾清久也默许了。晚上顾清久回来,俩人一起吃了饭,何斯年就看着顾清久处理军务,或者和顾清久聊会天。当然,大多时候都是他在说。
院子后面种着几棵梧桐,顾清久想着何斯年无聊,派人去弄了些花草。
这个时节哪里养得活花草,何斯年摆弄几天就死掉,再送,又死掉。没办法,顾清久只能让人弄了些活的梅花和桂花,搁在后院,就让何斯年等着开花。这么着过了一个多月。
那天旁晚何斯年和顾清久正吃着晚饭,外面的梅花有的已经带上的花苞儿。
何斯年神情略显失落,简单扒拉了几口饭,一副没胃口的样子
“清哥,你们找到小虫子了吗。”
何斯年觉得顾司令叫着死板,就顺口喊顾清久叫清哥。
顾清久抬头,看着何斯年,何斯年又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