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日本的时候我都在想，程家做药材生意，那我就学医，回来的时候决不能让他们看扁了。”
“哪里想到，一回来，程家就做起了鸦片贩子。”
说着看向何斯年，眼里满是自嘲，“你知道程老爷子为什么会把程家这家业先交给我吗？”
何斯年还没说话，她又自言自语，
“因为他也知道这玩意儿名声不好啊！”
“程家的长子怎么能没有一个好名声呢？老爷子宁愿让雪荣去玩！”
“只要到了最后，钱是雪荣的就好了。”
“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吗！”
“可这是我的机会啊。我只能咬着牙扛下来！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向他们证明！我，即使是女子，也比雪荣不差分毫！”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她饮了一杯酒，“你以为我不知道这玩意儿害人吗。”
“我有什么办法！我尽心心力做了这么多，最后还是被女子的身份打败。”
“程家，还是雪荣的。”
何斯年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说不出口。
这个外表风光左右逢源的女子，终究可悲。
他轻轻叹了口气。
“何二少觉得我很可怜是不是？”程希夷偏着头看着何斯年。
何斯年有些尴尬，点头也不似，摇头也不是。
“无妨，我本来就可怜。”程希夷笑了笑，“我不喜欢别人叫我程小姐，这样好像我永远都摆脱不了这样的可悲身份。”
“我更宁愿他们叫我优子。”程希夷又饮了一杯酒，“至少能够让我不要忘了在日本的求学岁月。”
何斯年突然想起了李梵光，这么一想，便顺口问了出来。
“那李梵光呢？”话刚出口，就已觉不妥。
程希夷脸上倒是没多大变化，自言自语的模样，
“他呀。”简单思索了一会儿，“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
何斯年心直口快的，“那怎么……”刚问出口又赶紧闭上了嘴。
“那怎么对他不管不顾是吧”程希夷好笑的问。
何斯年微微点点头。
“我有我的命，他有他的命。”程希夷抿了抿嘴，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我俩互相喜欢，那便是命交叠在了一起。可是交叠，不能带代表重合。”
“可是他为了做了不少事儿。”
程希夷眯了眯眼睛，“你都知道了？”
何斯年自知失言，讪讪，“知道了又如何，无法改变了。”
程希夷这才缓缓说，“他为我做了许多，我也为他做了许多。也算不上互不相欠，只是再也走不到一起了吧。”
何斯年摸了摸鼻头，生出些莫名感概。
他和清哥的命，是交叠，还是重合？
程希夷又问他，“你知道陆归风吗。”
何斯年点点头，说的含糊不清，“这人我知道。”
“没有他，我不可能有今天。”程希夷语气平淡。
何斯年点头，当一个安静的听众，这些事儿，严格来说，都与他无关。
可她又转过来看着何斯年，“你和顾清久又是怎么在一起的？”
何斯年以同样的话回她，“没有他，我也不可能有今天。”
“呵。”她轻笑一声，“顾司令在利用你，你知道吗。”
何斯年摇头，“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可以让他利用。”
“也对。”程希夷偏头一笑，十分俏皮的模样，“你应该知道舒长华吧。”
何斯年如实点头。
“那你也知道舒长华因为什么而死咯。”
何斯年依旧点头。
她摇晃酒杯里的酒，“那你有没有想过，顾司令知道你和舒长华一样抽大烟，他会怎么对你。”
何斯年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我还能不知道。
何斯年算是看出来了，这程希夷不得了。一开始跟你掏心窝子，让你又可怜又感动，等你放松警惕就暗中插刀子呢！
亏他还觉得程希夷那么可怜，可怜也是活该！给她的那些怜悯都让她长心眼儿去了！
面上依旧是镇定地摇摇头，“顾司令想怎样，就怎样吧。”
“你就甘心这样当舒长华的替身。”
何斯年反唇相讥，“换一个角度来说，程小姐不也是程少爷的替身？”
程希夷没想到他突然变了态度，被噎了一下，随即满不在意地笑了。
“看来何二少和我一样，都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何斯年淡淡笑，“程小姐明白就好。”
程希夷似乎不死心，“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有一天你离不开大烟了怎么办，顾司令迟早会发现，就算他不杀你，你也无处可去。”
何斯年还没说话，她又说
“我可以送你去南京。”
瞧，在这儿等着他呢！
不就是为了让他去南京，让清哥在重新感受一次那样的痛苦么，然后在心理上彻底输给陆归风。
何斯年对程希夷这种利用他同情心的做法有些恼，当真把他当傻子了，先让他心软，然后又恐吓他一下。
他蹭的一声站起身来，“我说了，顾司令怎样对我，那是他的事儿。”
不算强壮的身子散发出一种不可压制的气场，
“我何斯年心眼儿死，不认命，只认他。”
“就算他一枪崩了我，我变成游魂也跟着他！”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何斯年窝在顾清久怀里，翘着脚丫子一脸嘚瑟，
“清哥，他们可都想挖我墙角呢。”
顾清久没说话，把怀中的何斯年箍得紧了些。
“嘿嘿。”何斯年笑得没心没肺地，“不过我给他们说了，不认命，只认你呢。”
顾清久温柔地揉了揉何斯年的脑袋。
何斯年翻身起来，佯装凶声恶煞地瞪了顾清久一眼，
“所以你可不能不要我。”
顾清久声音冷清却带着温和的意味，“不会。”
何斯年又重新窝回去，“管你会不会，我可说了，变成游魂也得跟着你。”
顾清久紧紧箍住怀中的人，用温和却坚定的声音在他耳边
“除非我变成游魂，否则你没有变成游魂的可能。”
何斯年怕痒地蹭了蹭脑袋，轻哼了一声，算是满意。
顾清久的军事和何斯年的生意依旧在继续，只是何斯年突然发现，局势开始变得紧张了起来。
傅桥来蹭饭的时间屈指可数，顾清久也十分忙碌的样子，即使每晚都回家，看信件也会到深夜。
何斯年也不说其他，帮着顾清久整理信件。
信件的内容，无非是武汉的司令又有向陆归风投诚的意向，南京又在购入军火，陆归风又在扩充人马。
总之，看起来，南京的势力，在不断扩大。
这是对顾清久十分不利的局势，毕竟陆归风，已经觊觎上海这块肥肉太久。
陆归风和顾清久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敌对。
把对方作为自己最强劲的对手，暗中蛰伏蓄势待发，如毒蛇与巨蟒，只争殊死一搏。
何斯年皱了皱眉头，扩充人马和购买军火都需要大量的资金，为什么陆归风突然就多了这么钱。
陆归风的财路无非两条，在南京的汪家，和在上海的程家。
汪家这边如何暂且不论，程家却是在上海赚得盆满钵满。
他只用了一成的钱让顾清久去扩张人吗，那南京那边拿了多少钱，程家又给了他多少钱。
程希夷在程家地位不保，自然寻求陆归风的帮助，前提是给更多的钱，有钱才能办事。
等到陆归风吞了上海，程家有了陆归风这座大靠山，他程家还用靠何斯年这一层关系？
各自都将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何斯年猜不出八分，也能猜出五分来。
程家是打算放手一搏，然后彻底将何斯年这颗棋子，弃之不用。
看着顾清久天天都微皱的眉头，天天都熬到深夜，何斯年有些心疼。
自己似乎什么忙也帮不上，何斯年有些恼。若是换了舒长华，必定不是这样。
程家这颗南京留在上海的毒牙，不除不行。
何斯年也变得开始忙碌起来，可又说不上来在忙些什么。
过了一阵子，冬天真正到了，他去找了程希夷。何斯年脸色惨淡，程希夷也看起来精神不大好的样子。
精神怎么能好，程希夷现在是内忧外患，南京那边逼得紧，程雪荣也步步相逼，所有的长辈，都站在了他那边。
何斯年倒是开门见山，“程小姐不想要这程家家业，我还想每天有两口大烟抽呢！”
程希夷眯了眯眼睛，“你什么意思。”
“程小姐的家事我多少也知道一些，最近送来的钱越来越少，莫不是这钱都让舍弟拿了去。”
程希夷笑，笑容里少了以往的活泼，“实不相瞒，确实如此。”
不过不全因为如此，还有一部分，都抽去给了南京。
程家的大权，依旧被她紧紧攥在手里。
何斯年眯了眯眼睛，“难道程小姐就这样无所作为？”
程希夷叹了口气
“我能有什么办法呢？这程家终究不是我一人说了算。”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程小姐这么辛苦，难道多年心血要拱手送与他人？”
程希夷淡笑，“什么他人，终究还是自家人。”
何斯年冷哼一声，“到底是不是自家人，程小姐心里最清楚。”
一句话似乎戳到了程希夷的痛处，是啊，要嫁出去的女儿，从来没被当做过自己人。
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声音里面却带了些恼，
“何二少今天来就是要说这些？”
何斯年轻笑着摇头，
“不，我是来劝程小姐，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来一场豪赌。”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人在逼到绝境的时候，通常不是清醒，而是自以为清醒的糊涂。
当你被身后的财狼猛虎追到悬崖，在你进退维谷的时候有人告诉你，往前面走，他可以帮助你飞过去。
即使看起来荒谬，但你依旧义无反顾的相信。
因为你已经到了绝路。
程希夷似乎也到了绝路。一向精明的她在何斯年的劝说下竟然将所有的钱全部压在了鸦片上，只求这一次的豪赌，能够换来她在程家的地位。
可她忘记了，何斯年是“草包”。
这次的鸦片的数量是以往的好几倍，程家的钱大部分还掌握在她手里，她想用这所有钱，换一次程家上下对她的刮目相看。
可她也忘了，她已经足够优秀，程家人的眼，始终被一层叫儿子的猪油蒙住了。
程希夷焦急地等待着从码头上运来的货物。
何斯年胸有成竹。
但当他看见顾清久在收拾东西的时候，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我可能会出去半个月左右。”顾清久对上他的眼眸。
连夜里来的熬夜让顾清久显得有些疲惫，何斯年看着顾清久有些青黑的眼圈
“去哪里？”
顾清久将武器收好，并没有要瞒他的意思，“武汉，剿匪。”
他记得在帮清哥整理信件的时候是有看过，武汉那边让他帮忙剿匪。
可武汉为什么要他帮忙？跑那么远去剿匪？何斯年不信。
更何况这剿匪，面对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何斯年觉得十分危险。
他想说自己跟着清哥一起去，却发现好像也帮不了什么忙。
可他就是担心。即使眼前的这个人在他心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顾清久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对他露出些许宽心的笑容，
“放心，没什么事儿。”
他眼里依旧是化不去的担忧，武汉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
“桥大眼儿会跟着你一起去吗？”
要是有傅桥在，他应该还能有个帮手。
顾清久摇头，嘴角依旧带着淡淡的笑，似乎是为了让何斯年安心
“他去了广州。”
何斯年觉得不妙，傅桥去了广州，清哥又要去武汉，那这上海怎么办？
更不妙的是，清哥居然要一个人去闯别?6 说睦衔眩?br /> 他张了张嘴，想让顾清久带上他，可他说不出口，他觉得自己真没什么用。
何斯年的想法都写在了脸上，顾清久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柔软的发丝让他有些眷恋，
“你可得为我好好看着咱的地盘。”
意思就是，留下何斯年，是为了看住上海。
顾清久已经尽量把事情说得简单轻松，武汉让他帮忙剿匪，不过是个噱头罢了。
是武汉向他有意拉拢，还是南京故意设套，他都说不清楚。
到底是不是鸿门宴，只能等他去了才说得清楚。
而陆归风向武汉伸的那只手，让他不得不去。
他就像一个深陷泥潭的人，明明不是自己心甘情愿，可为了周全其他，他不得不越陷越深。
至少，他要为还在上海的何斯年周全。
终究会有一场恶战。
危险的地方，顾清久不可能带上何斯年。
何斯年感觉到了局势紧张，只是他没想到，不止程希夷，连同他在内的所有人，都处于绝境之中。
何斯年也知道顾清久让他看住上海这些话是为了让他稍微安心些，他有些内疚于自己的无用。至少舒长华，可以帮助清哥出谋划策。
他眼神坚定地看着顾清久，
“清哥你放心，等你回来，上海会看不到程家的影子。”
是时候拔掉这颗毒牙了。
顾清久抿了抿嘴，冲他微笑，“不着急。”
何斯年着急，他怕他的清哥会出事。
顾清久伸手抚平何斯年皱起的眉头，唇瓣轻轻盖上何斯年的唇。
冰凉的唇盖在嘴边，周围都是顾清久的气息。何斯年有些迷恋。他不由自主地加深了这个轻吻，直至冰凉变得火热。
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
顾清久再次将手指穿入他的发间，嘴边的笑容让何斯年无比安心
“放心，我会安全回来。”
即使不能，他也给何斯年留好了所有的退路。
何斯年不知道。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何斯年在朦胧的晨雾中送走了顾清久。
他晚上没怎么睡好，顾清久让他再去睡个回笼觉，可他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动身去找了马岳。
大清早的何斯年刚到马家院子，就见马岳在逗鹦鹉。
“哟，今儿个这么早。”
何斯年抬起眼皮子，“你不也这么早。”
马岳笑了笑，“我可每天都起这么早。”说着从台阶上下来，
“吃了没。”
何斯年摇摇头，他都忘了。
马岳派人去买了西街的糕点，下人熬好了粥放在桌子上。
何斯年也没客气，三下五除二把东西吃了，一脸严肃地看着马岳，
“跟你商量个事儿。”
马岳懒洋洋的没当回事儿，“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
“你知道程家这次这批货有多少么。”
提到程家，马岳也眯起了眼，“怕是以往的两三倍都不止吧。”
何斯年点头，“我也不妨给你透个底儿，程希夷，把所有的家当，都压了上去。”
马岳明显愣了一下，嘴里发出啧的一声惊叹，眼里晦暗不明。
这可是个好时机，要是程家的这批货没了，他们也就差不多能完了。只可惜……
何斯年不让他可惜，开门见山，“想不想趁这个时候翘掉程家。”
马岳瞳孔微缩，想，怎么可能不想。可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
何斯年阴险一笑，“咱去把这批货截了。”
马岳眉宇拧起“这程家的货一直都是我家在押，出了事情，我怕是脱不了干系。”
再想解决掉程家，也得看他背后的南京。
打狗还得看主人。
何斯年倒是想好了办法，“谁让你在押货的时候出事的。”
“你的意思是？”
“交货以后。”何斯年从容抿了一口早茶，“每次交货，因为货物太多，总会在码头上滞留，趁着这个时候去。”
马岳想了想，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
“那你打算把那批货怎么办？程家所有的家当，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你想不想要？”何斯年歪了歪脑袋。
马岳摇摇头，要是他拿到这批货，目标太大。
何斯年轻轻一笑，“那就送给陆归风好了。”
马岳顿悟，偷偷冲着何斯年坏笑，“你可真狠。”
不过他又有些担心“不过这程家一完，你的财路可也就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