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住双手的皮带不知什么时候被顾卓然解开了,因为早已没这个必要,可怜的方老师没了任何力气,那双练过钢琴、包养得当的手此刻只能随着身后的冲击一下一下抓着身下的床单,顾卓然有的时候会用带着手套的左手抓住它,轻轻摩挲着,从指腹一直摸到手腕,然后把它拉到唇边一根根地舔舐亲吻那修长的手指,迷糊间方靖听到他赞了声“真美”,却全然无暇喜悦,只是不停地做着无力的挣扎。
方靖也不知道他们做了多少次,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房间里的窗帘被拉了起来,室内一片昏暗。
他扶着床头爬起来开灯,饶是这个简单的动作他也做了三次才成功,灯亮的一瞬他看到了顾卓然,男人坐在床边看着他,目光幽深暗沉。
“卓然。”他喊了一声,发现自己的声音实在太过沙哑难听,只得堪堪住了嘴。
“喝点水,方老师。”顾卓然拿起纸杯,倒了杯水递过去,方靖伸手去接,动作有些哆嗦,愣是把一杯水泼在了新换上的衬衫上。
顾卓然也没多说什么,仍是坐在原位,又倒了一杯水,这回方靖小心地伸出双手去捧,才把那只杯子完好地接了过来。
顾卓然还是下午看见他时那样子,穿着一身黑,还带着手套,那副手套即便是他们做爱的时候也不曾被拿下来,一连整个下午都是这样——他一丝不挂地伏在床上,而男人始终衣冠楚楚,全身上下暴露在空气中的只有脸和性器。
“方老师。”顾卓然又喊了一声,方靖抬起头看着他,他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弯下腰吻了吻方靖的嘴唇。
不带任何情欲气息的吻,只是嘴唇贴着嘴唇,方靖发现他那两片薄唇十分干燥,甚至有些起皮,亲起来很不舒服。
在他反应过来前顾卓然就挪开了脸,男人一颗颗解开他的衣扣,帮他把那件被泼湿的衬衫脱下来,然后从衣柜里拿出另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动作温柔地给他穿上。
方靖又不争气地想哭了,所幸下午的性事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眼泪,他才不至于丢脸。过了半晌后他终于忍不住问顾卓然:“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卓然不说话,拿过方靖床头柜上的手机存下了自己的号码,然后狠狠地把方老师推在床上,拉开他的裤腰,把那张房卡塞了进去。
“我期待着下次见面,方老师。”做完这一切后他礼貌地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重重地甩上了房门。
方靖皱着眉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心里总觉得顾卓然这样子有些不对,但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从那以后他和顾卓然就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关系,那天他回家后本想将那张房卡折断了扔出去,却最终鬼使神差地把它留了下来,过了一周顾卓然给他打电话,两人约了时间再次在那间房见面,然后做爱,依旧和他们的第一次一样,一个粗暴一个被动,有快感,更多的却是害怕。
方靖知道这是顾卓然在报复他,报复他当年二话不说提出的分手,报复他的“出轨”,但他不知道顾卓然有什么资格报复他,三年前传出和女朋友同居的是他顾卓然,大半年音讯全无的也是他顾卓然。
然而他却一次次地赴约,方靖曾怀疑自己天生就是下贱,分明无愧于人,却要送上门去让人鞭挞,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他实在是喜欢这个人,即便四年时间里对方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还是像是中了毒一般无可抑制地喜欢他。
一回生二回熟,那等事情做得多了他也不再像第一次那样不自在,顾卓然也没有再绑他或是堵他的嘴,而是变着姿势折腾他。方靖天生手脚纤长腰身柔软,顾卓然也乐得这样,把他的腿折到胸前,抑或是把他按在衣柜上从身后干他,始终不变的是男人尤为爱玩他的双手,还在学生时代顾卓然就喜欢亲他的手指,赞美他的手生得好看,如今更是变本加厉,又是舔又是咬,每次见面之后方老师都担心自己第二天弹不了钢琴。
偶尔他会想念男生那双有些粗糙的手掌,可惜他再也没有见过。顾卓然没有摘下那副手套,一次也没有,仿佛那是他手上新长出的一层皮,是一辈子也拿不下来的。
这年深秋他们的关系又发生了进一步的变化——见面的地方从那家酒店变成了顾卓然的家,那是一栋远在郊区的小别墅,从J大打车过去要靠近一个小时,只是方靖并不在乎这段距离,这至少证明了他不同于夜月里的那些男女,或许顾卓然心中对他仍然留有些许情感,只是难以衡量。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见面变得越来越频繁,后来基本上周五的课一结束,方靖就会打车去顾卓然家,顾卓然会留他在客房住两夜,周日下午亲自开车送他回学校。
很快那栋别墅的每一寸都沾染了他们的痕迹,顾卓然不喜欢请家政或钟点工,所以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男人会用各种方式满足自己的恶趣味,遭罪的则是方老师,无论是厨房客厅还是卫生间,只要对方一发情,他就会被按在地上狠弄一番,有一次顾卓然甚至在楼梯上操他,他跪在台阶上抓着杆子,腰被逼着下塌,裤子褪到膝弯,性器从身后顶入翘起的双臀间,把他不停往前撞,他只得死死抓住栏杆,以免直接从楼梯上滚下去,做完后不仅腿软,膝盖上还有好大两片青紫,顾卓然似是也有点可怜他,此后没再用这种姿势刁难他,却也没让他好过多少,房子里没哪处他们没滚过,但凡是个能落脚的地方,他就想在那里留下方靖的味道。
方靖的生日在九月份,那天顾卓然把他带进了书房,男人坐在那张黑色的皮质转椅上,方靖站着,低下头和他亲吻,亲着亲着他们又滚到了地上,顾卓然脱光了他的衣服,把他带到墙角,指着那里的钢琴说道:“弹一曲吧。”
方老师白了脸,说什么也不肯,顾卓然就把他按在了椅子上,逼着他光裸的臀部与琴櫈的皮面紧密相贴。
身下传来一阵凉意,方靖不安地动了动,顾卓然从背后抱住了他,手肘压住了他的肩膀不让他站起来,接着他揭开琴盖,用命令的语气说道:“弹。”
方靖也没给他好脸色:“弹什么?”
顾卓然却笑了:“弹生日歌吧。”
他松开方靖,坐在他的身边,和他紧紧地挨在一起,方靖恍了神,一时想到了多年前他们还处于暧昧期的那个时候,他在自己家里教顾卓然弹琴,男生的手摆在他的手边,骨节分明,伤痕累累。
他下意识地去看顾卓然的手,修长的手指被包裹在皮质手套内,他忽然很想把那只手套摘下来,却不敢。
他将手放在琴键上,漫不经心地开始弹那简单的音调,他不再在乎自己是否赤身裸体,只因他的心思早已不在这间屋里,远远地回到了四年以前。
然而顾卓然的动作却把他拉回了现实,男人扣住他的腰把他拉到自己腿上,冰冷的皮带扣正好抵着臀逢,锐利的触感让方老师哆嗦着停下了演奏的手,顾卓然伸手在他腰间拧了一把,恶劣地笑道:“继续。”
方靖不敢不继续,只是那曲调变得不成样子,他听到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是男人解开了皮带,炽热的性器弹跳出来拍打在自己的臀上,已经湿润的龟头在臀缝间蹭了蹭就要往里顶。
两人不久前方做过一场,那小穴此刻仍是温热湿软,不需多时就乖顺地将那肉刃含了进去,顾卓然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伸手去弹方靖那半软的阳具,过不多时方老师就不禁挑逗地射出来,男人将那淫液抹于他的股间臀瓣,撞击拍打是水声涟涟,弄得方靖既羞且恼,指下的旋律越发激越,钢琴成了他诉诸不满的唯一途径。
“你弹,我给你打节拍。”顾卓然轻笑一声,揽着方靖的腰抬起他的身子,又狠狠顶进了他,囊袋拍打臀部发出清脆的一响。
方靖的脸色愈发难看,这男人平时一向温和礼貌,唯有在这床上,淫邪龌龊得像是换了一个人,这叫他无比怀念当初那个纯情青涩的男生,情潮涌动时会耳根泛红,而不是如今这般面不改色、大放厥词。
顾卓然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方老师的敏感点,打节拍显然只是一句戏言,情至浓处他自是快速挺身、大力顶撞,也不管男老师手下的节奏变得越来越紊乱,只自顾自操弄享受,直到方靖指下流出的音符突然一变,出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音阶。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无论是乐曲还是先前的淫靡之声都通通消散,连呼吸声也罕有可闻,方靖方才因情欲而泛红的面颊逐渐地苍白下来,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脸色变得极差。
顾卓然忽然把他推到了钢琴上,男老师的背脊压上琴键,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他不管不顾地抬起了方靖的一条腿,狠狠地撞进他的身体,方靖绷着脖子低叫了一声,伸手去推顾卓然,他没想到男人对此竟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心中更是忿忿不平——既放不下以往,又为何要做出这些事?
他下意识弹出的那个音阶正是《Always with you》前奏中的第一节 ,他曾手把手把这首曲子教给顾卓然,并不意外对方能记住这几个音,方才情到深处,他心里一酥,无意中将这几个音弹了出来,成功地激怒了在他身上驰骋的暴君,把一场甜蜜的情事活生生变成了一场暴行。
方老师自然是不服的,他满脑子都是三个字:凭什么?
于是他奋力挣扎起来,竟成功挣开了对方,只是失去支撑的他从钢琴上滚下了地,带翻了一旁的琴櫈。
沉重的琴櫈砸在他腿上,他痛叫了一声,伸手去扶,只见那凳子的夹层中掉出一本精装硬壳书,他连忙捡起来,打算放回椅子上,出乎意料,那并不是琴谱,而是一本与音乐毫不相干的《俄狄浦斯王》。
方靖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却被吓到了,顾卓然死死地盯着他,面色惨白双目赤红,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不料男人忽然捡起地上的皮带,狠狠地一下子抽在了他的手上。
这一下毫无疑问使出了全部的力气,方老师漂亮的手上愣是出现了一道血痕,他惨叫了一声丢下那本书,顾卓然撩开头发撸起衣袖,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拖出了书房,扔垃圾一般扔在地上,然后用力地甩上了门。
方靖哆嗦着站了起来,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男人的额角有一道五厘米长的伤疤,看起来狰狞可怖,加上那通红的眼眶和惨白的皮肤,如同地狱里出来的罗刹恶鬼。
10
方靖犹豫再三后终于打算给方青青打个电话,恰好方青青结束了B市的演出回到S市,姑娘的神情有些凝重,看起来像是出了什么事,不得不赶回来处理。
之所以他下定决心想联系方青青,是因为顾卓然又失踪了。
没有留下一点音讯,就像三年前一样,家里没人,电话打不通,就连酒店那间房也干干脆脆地退了,仿佛这几个月都是方老师做的一个梦。
如果只是顾卓然想要结束他们之间的肉体关系,方靖自然不会追究到底,只是那日的顾卓然着实太奇怪;永不拿下的手套,坐凳里藏着的书,头上的伤疤,粗暴的举止,这一切都让方靖不得不怀疑三年前在顾卓然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至少一直以来他的猜测大概都是错的,在国外的这几年男生过得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好,他或许仍未摆脱那不可见人的阴影。
方青青风尘仆仆地进了方靖家的家门,这姑娘留学回来以后跟着乐队四处表演,在B市租了房子,S市却没有固定的常住地,偶尔回来就住在方靖家里,兄妹两人都是学音乐的,也只有方老师家的设备能入了她的眼。
“怎么回来了?”方靖在沙发上坐下,故作随意地问道。
“查点事情。”方青青苦恼地揉了揉眉头,“一个朋友出了点事。”
方靖没来由地心头一紧,他告诉自己不会这么巧,但还是忍不住问:“你和顾卓然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方青青霍地抬起头:“怎么突然说这个?”
“随便问问,前几天他请我喝了茶,偶然提到你罢了。”
方青青松了口气:“就他刚出国留学那会儿,我们乐队去他学校表演,我瞧他长得帅就追求了他,他也没答应。我三番两次去找他,发现他还挺喜欢音乐的,后来也就混熟了,现在算是老朋友——不过没想到你们关系这么好。”
“没有的事。”方靖连忙辩解道,“我们也没见过几面。”
“瞎说,顾卓然会请没见过几面的人喝茶?”方青青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和他关系这么铁他都没请我吃过几顿饭。算了,我去客房睡个午觉,这几天折腾得够呛。”
方靖目送她关进了客房,思来想去还是出了门,叫了辆计程车往顾卓然的小别墅那边赶。
提到顾卓然的时候方青青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方老师自然没有忽视这一点,尽管他一向不太懂察言观色,但到底是兄妹连心,妹妹有事想瞒着他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毫无疑问在美国这段时间两人的关系并不像方青青所说的那么简单,方靖甚至怀疑James所说的和顾卓然同居的女生就是方青青。
方老师想到了自己追顾卓然的时候写的那一封封情书,他为了不暴露身份随手签了青青的名字,要是顾卓然和方青青之间当真有那么一段,这还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用力地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袋,方老师急匆匆地结账下车,小跑着前去敲开了一家人家的家门。
“又来啦,方老师。”开门的是一位老太太,她将方靖请进客厅,给他倒了一杯果茶,“顾家那孩子还是没回过家。”
方靖拿着茶杯,还没来得及喝就皱起眉问道:“一次也没回来过?会不会是您看走眼?”
“哪能呢,我每天都在这院子里晒太阳,年纪大了,闺女说要多晒晒太阳骨头才不会散。”银发苍苍的老太太动了动肩膀,背过手去给自己敲了敲背,“顾家的那小娃一直不太喜欢这里,也就近几年会过来住住,礼貌倒是礼貌,每次来都会给我送水果。”
“不喜欢?”方靖皱了皱眉。
这李老太太是离顾卓然家最近的一位住户,方靖几次三番跑到这儿来蹲点,正遇见这老太太躺在靠椅上晒太阳,老人家闲来无事,听说他是J大的讲师,就请他到家里喝杯果茶,作为回礼方靖偶尔会买些水果送过去,几次下来两人倒也熟络起来,方靖再想打探消息也不必到顾家门口蹲点,只消去问那老太太有没有张望到人便可。
“小顾他爸妈离婚后他爸搬了出去,他和他妈住这儿,后来他妈因为工作原因到国外去了,房子留给了他,他说什么也不肯住,在学校旁边租了房,考上大学以后就一直住学校里,这儿就再也没回来过,一直到前两天才回来捯饬了下,不过也没带多少东西,不像是打算久住的,我瞧那娃子到底是不喜欢这儿。”
“卓然和他母亲关系不好?”方靖问道。
“是呀,想也想得到,小李对他太严啦,有时候我一老婆子都看不下去,不单是读书,连每顿饭吃啥喝啥都要排上日程,以前还有顾教授疼他,顾教授比他那媳妇儿和气多了——不过好像也就是性格不合才离得婚,可怜那孩子跟了妈,跟了顾教授才不会一个人留在国内这样孤零零的。”
方靖心中一动:“原来卓然的父亲是个教授。”
李老太太笑道:“可不是嘛,带着金丝边儿眼镜、知书达理的一个人,不像他媳妇儿,一股子市侩气儿,开口闭口‘好处最大化’,也不怕教坏了孩子。女人太强势了就是不行,你看这一家子现在整的。我真不知道该怜她还是该怨她。”
方靖对李老太太的观点不置可否,重点却落在了她对顾家父母的描述上:戴着眼镜、温和礼貌的父亲和作风严苛、锋芒毕露的母亲,这似乎很好地解释了顾卓然曾经矛盾的性格特点——明明是个耀眼夺目的男生,却竭力使自己低调不起眼,甚至试图用平光眼镜遮住自己的锋芒,然而那光彩最终仍然绽放开去,冲破了束缚,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方老师心里有些酸涩,他看了看表,道了声“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和李老太太道别,和蔼的老人把他送至门口,临行前方靖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问道:“顾教授和李阿姨有回来过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