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二选一
时值夏末，日头正是炎炎当空。湖水虽凉，却并不刺骨，除了初入水时的凉意四起，久了却也舒适。
只是此时的秦羽可没闲心享受这份清凉，随着入水时间越来越长，秦羽的心也随之愈发低沉、愈发冰凉……
自己入水的地方正是先前小月与阿静俩人最后探头在湖面之处。只短短不到五秒钟的时间，为何周围三米能见度处除了两个溺水昏迷的丫鬟，再也不见其他？
小月是会水性的，虽不精通，但以她的能力自救还是不成问题。或是直接游上岸，或是抱住旁边打入湖里的柱脚——都不至于沉湖。而现在两人都不见人，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小月为了救不会入水的阿静上岸，最终却精力不济，两人双双沉湖。
秦羽烦躁的将俩溺水的丫鬟抛到亭廊之上，换了口气，又重新潜入了水底。
水，能掩盖人的气息，同时，也限制了一个人的洞察能力。在静水中寻人，完全只能凭借一个点以圆的方式向四周探查，随着半径距离的拉远，搜寻的范围也就越发的大。
还好此时守在外院的楚一与家丁陆续赶来，二话不说一头跳进了湖中……
湖水深处，上官静吐出肺里的最后一口气，睁着不甘的双眼无声的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拉自己下水？为什么要将自己按到深水之中不被人救？
玄明月垂泪，“对不起，我不能让你说出这个秘密，对不起！”
上官静缓缓闭上了双眼，手，无力垂下……
玄明月紧了紧上官静的手腕，确定人已无气息之后，感受了水中救人之人就在身边不远，这才松手，同时吐出肺里残存的最后一口空气，扬起一丝波纹……
“快来人啊！这里有气泡，这水下可能有人！”岸上不会水的小厮、丫鬟围着湖周围搜寻，当看到一长串气泡之后，立即大喊求救。
楚一离得最近，听到岸上的叫声，转身飞瞬间游到他们所指的方向。
他在宫宴上受得伤本来就没好全，这在水下几番奋力寻人，伤口又重新被撕裂开了，鲜血随之从伤口淌出，染红了一片湖水。
若不是他心智坚定，若不是落水的是“楚月”，楚一此时早已没有了寻人的精力与体力。
夫人！
当看到楚月的身影，楚一终于松了口气，但看到两人奄奄一息，没有任何反应的模样，楚一又提起了心！
楚一一手捞起一个，将两人举出了水面……
“在那边！楚一找到夫人了！楚一找到小姐了！”岸上一片欢呼。
但楚一却没他们那般开心，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虽有着水的浮力，自己所要用的力道减少了不少，可即便如此他的伤……无法同时托住两人。若是不放下一人减轻压力的话，他们三个随时都有再次沉湖的危险……
夫人固然重要，但静小姐也同样不可出事！
楚一咬牙坚持着，一边赶紧往岸上游去，一边盼着飞往这边而来的秦羽能游得再快些。
“哗~”
左侧的手臂终究因为失血过多而失去了知觉，楚一脸色大变，左手抓着的是楚月，而现在无论他如何挥动手臂，依然动不了半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楚月沉入湖底！
“夫人！”楚一睚眦欲裂，赤红了双眼。
“王爷！”楚一回头朝着秦羽呼救，“属下抓不住了！”将手中的上官静用力往秦羽游来的方向一推，楚一勾脚一带，水里的楚月再一次探出了湖面。
顾不了那么多了，顾不了并肩王是否能在静小姐下沉之前赶到了。楚一只知——他手中抓紧的这女子定然不能有事！他宁可愧对上官静一生，宁可愧对上官王府一世。却不可不遵循自己心之所想改救楚月；不可再愧对王爷所托——护她一生！
在夷洲，王爷之所以没有惩戒自己，任由自己忤逆、背叛，因的就是自己那万事以夫人为先的心！只要夫人好，王爷他才接受了身为前影眼的自己所“叛变”！
而自己……这一生的使命，便也真正成为了只为她、只护她，为她而活！
“快将夫人送上岸！”秦羽也知楚一伤势不浅，隔着老远的距离便能闻到他那边传来的血腥味。他只恨此时不在陆地之上能转瞬即到。在水中，浮力大，阻力也大！不到三百米的距离，游了大半分钟都还不曾游到。只能再次眼看着阿静沉了下去……
亭子上的瑶华长公主把心提在了嗓子眼，手中的帕子被她死死绞断。她能够理解楚一救楚月弃阿静的所为，因为他是楚月的人，属下救主子天经地义；但身为上官静的母亲…她却无法接受他不救自己的女儿！
不管小月和阿静之前发生了什么，但她的静儿是为了救小月而落得水啊！他们怎么能不救自己的女儿……
“瑶华，有羽儿在，你放心，静儿会无事的。”随后赶来的上官寅上了亭子，轻声安慰，“大夫都过来了，我们先去那边等着！”
被秦羽抛上来的两个丫鬟在淳于意的急救下已经无事，瑶华长公主看着，心里又多生出了分希望。
小月她们被救上来后，绝对不会舍近求远跑来凉亭救治，瑶华长公主等人听从了上官寅的指示，朝着楚一游去的垂柳边走去。
“淳于意，快救救夫人！”楚一还未游上岸，便朝着淳于意大声喊道。
淳于意又哪里需要他吩咐？匆匆将楚月接上岸后，将其平放于地上，双手交叠，率先朝其鼓起的肚子按去……
而此时，虚脱了的楚一也被人七手八脚的抬了上来，淳于意看也不看，便说，“你先去把湿衣服换了，找个大夫将伤口包扎好。”那浓郁的血腥味，不用看也知他那伤口必定又裂开得厉害，若是不及时处理，很容易感染。但淳于意现在顾不上他，只能如此提醒。若是被夫人看到了，又会是好一顿数落。
“我等夫人！”楚一疲惫的靠坐在柳树旁，视线始终不曾移开楚月半分。还是在外面好，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什么男子不准进内院！若是有他在身边随身保护，夫人又哪会出现这种意外？
淳于意知他所心意，却也无心管他，随他去了。
“静儿！”
瑶华长公主跪在刚刚被秦羽抱上岸的上官静身边，握着她冰冷无生气的手，哭得声音沙哑，“羽儿，你可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你妹妹啊！”
第七十四章 渡气
秦羽没有按寻常的急救方法将上官静放平排净体内的水，而是让上官静盘坐于前，动用功力强行将水击出体外。
随着秦羽的动作，上官静口中无意识的吐出了不少水来。但脸色仍旧惨白，面无人色，身体触之冰凉，一看便是已经溺水很久了的。而他方才趁着动用真气的空隙，观看了下“楚月”，虽也是昏迷，但绝没像上官静一样严重到近乎于死尸。这多少给了秦羽丝丝安慰，不再忧心于她。
而再观上官静，秦羽的眉头皱得死紧，连真气都渡不进体内，重唤不了心跳。可想而知，上官静的各项身体机能目前已经全部罢了工。秦羽不敢再有耽搁，将上官静放平，做心肺复苏……
围在周边的人虽多，有上官寅夫妇，有先前跳水下去救人的家仆、侍卫，有丫鬟，有府里的供奉大夫，但谁也不敢说话，谁也不敢往重了呼吸，生怕扰到秦羽和淳于意独特的救人方式。
虽然在他们眼里，“楚月”与上官静已经是已死之人！
“尺姜，你来！”淳于意一边按压玄明月的胸口，一边招呼尺姜。
虽然“医者眼中无男女”，但“楚月”的身份毕竟不同寻常，若非万不得已，淳于意绝不会自己去做人工呼吸坏她名声。
尺姜上前，跪在玄明月身边，一脸沉重，问：“奴婢该如何做？”聪慧的她知道淳于意唤她必定是让她做帮手，一起救王妃。
“按我的指令往王妃的口中渡气。”淳于意按压下心里的恐惧，强装自若道：“渡气前自己要长吸一口气，将王妃的肚子吹起有鼓胀的迹象方算成功。渡气时将王妃的下巴微微抬起，捏住鼻子，口与口之间不要留空隙，防止空气跑掉。”淳于意快速的说了一遍，“我不管你有没有听懂，现在按照我的说法——吹！”
尺姜颔首，长长吸了一口气，不敢有丝毫耽搁，按照淳于意所说的步骤，丝毫不差的做完了一系列动作。直到将自己肺里的空气系数吹尽，直到看着玄明月的肚子有了明显的鼓起。
“松手，正是这样…一、二、三、四、五……吹！”
反复几次之后，尺姜已不用淳于意提醒，渡气之后自己松手等待下一步指令。两人配合默契，淳于意渐渐感觉到了玄明月微薄的心跳，顿时大喜，朝尺姜道：“王妃的心跳已经恢复，我不再做按压，你继续渡气即可。”
“诺！”
恢复了心跳！
这不就是说被救过来了吗？
众人精神大奋。
虽然前头也有两个丫鬟溺水被救活，但她们落水短暂，淳于意仅仅只是将她们肚子里的水按压出来，她们便醒了，连其他两个大夫也说：这俩丫鬟原就无大碍，不过是自己把自己吓昏，多喝了几口湖水罢了。
但王妃和静小姐不同，她们落水时间少说也有大半刻钟了，若是以往，这绝对是已经死透没得救了的啊！没想到王妃身边这个年轻大夫竟还有这种起死回生之能力！同时他们也对上官静那边的情况又多抱了几分希冀。
“母亲，不要分心，继续给阿静渡气！”秦羽轻唤回头张望的瑶华长公主，一边继续按压上官静的心口，额间大汗淋漓也没空去擦。
旁边传来的好消息多少安抚了秦羽太过紧绷的心，可上官静的情况显然要比玄明月严重的多，容不得他们有半分松懈。
瑶华长公主一听，心绪迅速收回，俯身渡气。
……
“咳~”
玄明月发出一声轻咳，随即缓缓睁开了双眼。
“王妃！”
“夫人！”楚一捂着胸口，匍匐上前。
“王妃醒了！”围观的丫鬟、家仆一片欢呼，连管家也忘了呵斥他们的无礼，撸着胡须欣慰的笑了。
府里的大夫则将淳于意围了起来，诚心诚意求教导这般奇特的救人方式。一开始他们也不屑过，认为让一个了无声息的人再次重生，无异于天荒夜谈！而淳于意在确定了玄明月无事之后，来者不拒，认真的回答他们的每一个问题，惹来众人一片赞赏。
不愧是王妃的人，连这般隐秘的救人之法都能无私地全数告知他们……
“阿静！”恍惚了片刻的玄明月，没有管身边众担忧她的人，拖着湿漉漉的衣裳爬到上官静的身旁。黒眸中是藏匿不住的担忧与愧疚，“阿静，是我不好，害得你一同落水不说，还没能力将你救上岸！”玄明月掩面，清泪长流，“阿静，你一定会没事的，是嫂子不好，只要你快些醒过来，你要怎么罚嫂子都行，只要你醒过来！”
“你一定不能死！你若死了，嫂嫂也随你去了！”
玄明月声声力竭的自责，闻者心伤，便连方才刚升起的喜悦也随之再一次荡然无存！
上官寅背手而立，眉心皱得死紧，望着毫无知觉的女儿心里本就烦躁，这番又骤然听到玄明月的哭喊声便只觉得像是哭丧，不由更是恼怒。只是对着新儿媳妇，做公公的又不好发火。抿了抿薄唇，上官寅朝着玄明月身边的尺姜呵斥道：“还不带王妃回去换身干净衣服！”
尺姜脖子一缩，颤颤道：“诺！”
“我不去，我在这儿等阿静醒来！”玄明月拂开尺姜的手，固执地趴在一边。没有确定上官静是死是活，她又怎能放心离去？
按理说不会水的上官静溺水那般久，理因必死无疑，只是当她亲身体验了一把这奇特的救人方式后，竟惊讶的发觉…上官静…可能死不了了。
其实玄明月先前并没有溺水昏死过去，而是闭了气。原本是想等上官静确切的生死消息传来，再决定要不要此刻清醒，可被淳于意打了那几下后，气，不解而通，由不得她再假装。
上官寅沉着脸，说了声，“留在这就别大声嚷嚷！”听得他心里怪不舒服的。
玄明月一滞，连连点头。
可上官寅分明从那水雾缭绕的黒眸中，看到了浓烈的恨意！
是自己说的太重了吗？
上官寅放柔了声，道：“小月……”
“我知道了，这就闭嘴。”玄明月打断上官寅的解释，眼噙热泪，唯唯诺诺道。一副备受欺负的小媳妇模样。
上官寅如同囫囵吞了个鸡蛋，直堵得嗓子难受，却也无可奈何。心想：这儿媳妇怎么好似变了？
而此时，昏睡了很久……在众人眼中，甚至在上官夫妇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的上官静，缓缓…睁开了双眼……
第七十五章 脑子坏了
没有焦距的黒眸，直直的望向上空，分不清是涣散的在看漫天的棉花白云还是专注的在看其中的某一朵。
看着上官静平淡如水的眸子，玄明月心里咯噔一声，心慌意乱、却强装镇定的喊道：“阿静？”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如此奇异的救人方法！若早知如此，在最开始落水的时候，她就不该狠不下心…就不该带着上官静一而再的探出水面呼吸空气！
人人都赞她是巾帼英豪，便连父皇也夸她英勇果断，可她到底是个女子，到底是怯懦、心软了几分，才给自己惹上了这么大的麻烦。
若是此时上官静不但说出自己与楚月换魂的事…更把自己故意拖她下水，见死不救的事说出来的话，那自己的这一场美梦便会被彻底击碎。而她，也必将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玄明月全身发抖，她此时很想不动声色的让上官静就此死去，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告状，只有死人才不会和她作对。可她没这个能力，她虽有领军之才，武力值也不低，但在上官寅和秦羽面前却只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要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杀人而不被察觉，绝对是不可能的。
听到玄明月的呼喊声，上官静连眼珠子都没有动，亦没有说话，出奇的安静。
玄明月只以为是上官静懒得理自己这个凶手，或者说她一时难以接受自己这个表姐竟有如此歹毒害她之意！
玄明月跪坐在地上，咬唇垂泪，“阿静，对不起！”本宫只是不想你把事情说出去而已，如果你方才能多理解表姐一分，不只顾为楚月鸣不平，若你也能理解表姐的思慕之苦，表姐绝不会狠心害你……
阿静，求你别说好不好？再给表姐一点点时间，表姐定会亲自与阿羽认罪！但现在……别说！
玄明月无声的乞求着上官静，可上官静却连眼神都不曾给一个给她。
她的眸，平静到死寂，死寂到看不出一丝生气！
看在玄明月的眼里，便觉得那是来自地狱幽灵的眸子，带着无尽的怨恨！
秦羽抱起玄明月，用真气将她的湿衣服烘干，“月儿，你先回去！”看到“楚月”这般“自责”，秦羽心里也不好受，在他心里，一直认为“楚月”两人落水只是个意外，阿静救小月有功，但小月也并无过！
玄明月拭泪，掩盖住心里的恐慌，点了点头，“好！”她知秦羽心思细腻，若是再待下去怕是会看出她的异常……
同时，秦羽越对她好，她就越不想这水月镜花被人提前看破！
玄明月看了眼躺在地上，无论瑶华长公主怎么叫都没反应的上官静，心里闪过几分不解与疑惑，在尺姜的搀扶下离开了。
秦羽转头，厉声道：“淳于意，快来快静小姐如何了？”
淳于意是白翁的关门弟子，比起府里供奉的大夫，秦羽更信任淳于意！
秦羽这一声喝，立即引来众人的注意，便是已走开了的玄明月，也不经回头张望……
淳于意听言上前把脉，翻看上官静的瞳孔。
此时的上官静衣物虽已被秦羽烘干，但杂乱的头发、苍白的嘴唇，和睁得死大死大的眼睛，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良久之后，淳于意停了手，愁眉不展道：“王爷，长公主殿下，静小姐可能因溺水时间过长，脑子……脑子…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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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祝各位美人儿：元旦快乐！
第七十六章 植物人
脑子坏了！
淳于意说的诊断结果无异于一个重磅炸弹，轰炸得众人目瞪口呆、无法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