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颤巍巍的抬起头,惊恐的眼神中隐藏找一丝倔强,这让看惯了林云清畏缩形象的林其钊感到颇为意外,“呵。”他冷笑一声,松开手,“怎么,看你样子好像觉得本王冤枉你了?”
江疏影站直了身体,定定的看着林其钊,挺直身板掷地有声道:“没错。”
这么多年头一次看到不是一味沉默的嫡子让林其钊颇为意外,那只打算挥皮鞭的手此时抱在胸前,他气极反笑道:“你敢说半月前,在光天化日之下欺男霸女的人不是你?差点闹出人命的人不是你?!”要不是被雷劈中还不知道这小王八蛋能干出什么逆天的事来。
半个月前林云清和林云堂在城中闲逛,一路上走马观花,看尽安城繁华,就在他们打道回府之时,长街尽头的巷道里传来一阵呼喊救命声音。林云清虽然是纨绔子弟却也有一腔英雄救美的热血,他仗义出手的结果就是入了别人设下的圈套,在纨绔不化的基础上又贴上好色的标签,离王位的继承者的目标又远了一千里。
想起林云清落入圈套后林云堂那个讥讽的眼神,江疏影抖起精神,睨了一旁老神在在的林云夏道:“想必来之前父王听了各个证人的说法,可否也听下孩儿的说法?”
林其钊冷哼一声,算是默认。
江疏影道:“当日安城街头孩儿怀的是英雄救美的心,而非强抢民女。”说着,她掀开袖子露出还未愈合的伤口,“大夫说,造成这种伤口的人必定是用刀的好手,试问,一个平头百姓谁能有这样犀利的手法。”
“一大堆屁话,就你还英雄救美?!。”对比之前林云清的所作所为,杀人越过干不出来,强抢民女还做不出来?但林云清身上三寸长的伤口让林其钊看的也是触目惊心,便生出一点耐心听一听他的说词。
江疏影不疾不徐道:“王府众人皆知,孩儿有晕血症,这是孩儿冲上前挨的第一刀,血冒出来的瞬间孩儿就昏倒不省人事,又怎么去强抢民女。”
晕血症,他怎么不知道,林其钊转头看向恭谦的长子,林云清施然行礼后温和道:“父王政事繁忙,母妃知晓有晕血之症所以严禁府中杀生,二弟这病也少犯,故而未将这件事告知父王。”
林云夏说话有理有据,逻辑思维清晰合理极具艺术性,夸赞林其钊勤政爱民的同时还抬了一手卫侧妃,
“那日三弟也在,他能证明孩儿的清白。”
拖出林云堂,林云夏立刻坐不住了,他微微垂首,做出恍然大悟状,道:“都是孩儿之过,方才父王急冲冲的找二弟,孩儿以为父王是担心二弟的身体,并不知父王生气是因为外边谣传二弟强抢民女之事,而且父王和二弟交谈孩儿不敢打搅,所以未来得及解释,还请父王莫要怪罪二弟。”
林其钊恨铁不成钢的剜了江疏影一眼,触不及防的一鞭甩在林云夏身上,下一刻霸道的鞭子就抽在江疏影身上。
“敢在老子面前玩花样,林云夏你反了!”林其钊毫不留情的将皮鞭抽在两兄弟身上,他出生行伍作风果决,行事雷厉风行。三个月前他授命出征,回到家就听到这个一无是处的嫡子竟然敢强抢名女败坏家风,一身甲胄还没来得及换下就赶到林云清的院子,决心好好教训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败家子,刚刚听到长子风轻云淡的说辞,没想到所谓的兄友弟恭都是装出来的,气得他七窍生烟。他还没升天呢就开始窝里反,万一他哪天断气了那还了得,王府不得被他们掀翻天。
林其钊的皮鞭抽的虎虎生威,每一次都打在一个位置,分毫不差。
江疏影咬紧牙关,等林其钊抽完迈步道软塌上冷脸坐着后,她捂住浸血的肩膀和林云夏并排跪在地上,如果仔细观察就能看到林云夏挨打的手臂的鞭痕末端只有浅浅的红痕。
江疏影不动声色观察林云夏之时,林云夏正好侧头,他面上笑得很和煦,可漆黑的眼瞳却酝酿着狂风暴雨,他用紧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嘲弄道:“二弟,你受苦了。”
林其钊一把扔掉手中沾血的皮鞭,犀利的鹰眸落在江疏影身上,嘴里的话却是问林云夏的:“既然这件事不是你二弟的错,为何会闹得满城风雨,最好别让我知道有人蓄意谋划推波助澜。”
蓄意谋划和推波助澜的人当人有,林云夏心知肚明,眼下云南王府未立世子,林云清虽然不学无术好逸恶劳,可依照大齐律例只有嫡子才能承袭王府之位,不把他名声弄得臭不可闻,即使他再受宠爱也难保世子之位落在林云清头上。
林云夏不着痕迹的露出半截袖子,红肿的手臂赫然暴露在空中,“确实有人在后边推波助澜,那些人已经被孩儿按照大齐律例发落了。”他斜眼瞥了一眼江疏影,意味深长道:“虽然这次事情和二弟无关,但有个人处理起来却极为棘手,还请父王明示。”
略过林云夏高肿的手臂,再看惹出一滩乱摊子的嫡子,他不好气道:“什么棘手的事,难道真的闹出人命了?”
林云夏神情复杂,“当日二弟救的那名女子乃当朝白太师的嫡孙女,白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遇到这样的事本就心有余悸,后来这件事被疯传使得白小姐名声扫地,孩儿前去慰问时白府有意将白小姐嫁入王府,可白小姐性格刚烈,在听闻二弟为人之后...”他顿了下,叹息道:“悬梁了。”
江疏影冷漠的看着林云夏登峰造极的演技,他完美的诠释一个对臭名昭著的兄弟“关爱。”从林其钊进门到现在的表现在江疏影看来,在大是大非上林其钊绝不含糊,却极度偏心。
待林云夏说完,江疏影和林其钊异口同声问道:“白小姐闺名叫什么。”
“白琬。”
话音刚落,江疏影心中咯噔一响,希望不是她预料的那样。
☆、004 颠倒是非
“逆子,你给我好好闭门思过!”
林其钊扔下这句话甩开袖子就大步流星的离开,等他走远了,江疏影立刻站起,脚跟还未站稳,一股热浪悠的喷在她耳边,“我竟不知,二弟竟然这般能言善辩。”
江疏影眯眼一笑,状若不经意往后退开一步,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在脚上,踩、碾。刹那间,林云夏发出一阵闷哼,身形一歪“咕咚”倒在地上,后脑上狠狠的嗑在地上的博古架上。
看着狼狈躺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的林云夏,江疏影笑眯眯的走过去,捏住他手上的胳,悄无声息的利用“棋子”的能量破坏他的肌肉组织,关切道:“大哥,可还好?”
受伤的手臂被外力挤压造成的第二次伤害的剧痛让林云夏再也不能保持贵胄气质,痛苦的叫喊起来,“林云清,放手!”
如他所愿,江疏影甩开他手上的手臂。
林云夏抱着受伤的手臂,头一次正式眼前这位少年和昔日畏首畏尾,自卑胆怯的二弟简直叛错两人,若不是林云清成日围着他转,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这个人换了芯子。“二弟。”他面色微沉,用近乎施舍的语气道:“三弟因你之事受到波及,重伤在床至今未醒,他平日照顾你良多待你不薄,你今日在父王面前失言差点将他推到风口浪尖,可有想过他的处境?”
江疏影心底一声冷笑,林云堂平日里花言巧语的欺骗林云清做出很多荒唐事,三番五次陷他于不义,还想让已经不是正主的江疏影感恩戴德?
林云夏冷哼一声,不愿在和江疏影说一句话,拂袖就走,仿佛多在这件屋子里逗留片刻,多说一个字都让他气愤。
从房里出来已经有半盏茶功夫,林云夏往后看了看,只见一片云蒸霞蔚的桃林却未见林云夏的身影,从前他只要微微表示不悦林云清总会第一时间像狗皮膏药一般贴上来,卑躬屈膝低声下去地讨好他,这次却不同寻常。
等了等,桃林后根本不见任何人影,林云夏重重哼一声,甩袖就朝林其钊的书房走去。
看着杂乱不堪的房间,江疏影不自在的皱眉,随即人来打扫屋子,待屋内物件归纳整齐之后才拿去先前赵荣给她找的关于大齐的一本博物志,“棋子”提供的资料很详细却不十分周全,她需要更好的了解这个时代。
大齐是一个崇武尚文的朝代,既可以利用科举为自己某一个好前程,也可以利用战功打出一天片。看完部分资料,江疏影将赵荣叫了进来。
赵荣是苏王妃在世时给林云清挑选的书童,此人思维敏捷心细如发且行事周全,也因为有赵荣在林云清才不会彻底被林其钊遗忘,这么些年,只有他真心实意对林云清好,也只有他在苏王妃祭日之时陪懦弱自卑的林云清在夜里追忆亡母。
刚刚接管这具身体林其钊就来找麻烦,江疏影未能看清这位少年的模样。
过了会儿,一个模样俊朗的少年大步流星的走进屋子,他看了看江疏影,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二公子,上药吧。”当看到一群被吓得屁滚尿流的仆人面色惶恐的离开时他就知道事情不妙,果不其然,二公子又挨打了。
江疏影自然的接过瓷瓶,放在桌上,“赵荣,还记得我母妃的遗愿么?”
赵荣拱手行礼,怀念道:“王妃希望二公子安安稳稳的度过此生,做一个富贵闲人。”王妃仙逝前的谆谆告诫他至今无法忘怀,王妃给了他第二次生命,这个恩情他将用他的一生报答。
富贵闲人说得容易,没有实力谁都能咬一口的那不叫富贵闲人,那叫移动红烧肉。江疏影漫不经心的把玩瓷瓶,“我也愿做一个富贵闲人。”她顿了下,随后将瓷瓶重重的嗑在桌上,用一种赵荣从未见过的语气道:“世子之位立嫡不立长,如今我这个嫡子挡了别人的道,有人想要我的命,我这人惜命的很,今后,我只怕要违背母妃的遗愿了。”今后谁敢动她一根手指头,将歪脑子用在她身上,她就让那人知道什么叫做残忍。
赵荣默不作声的看着眼前这个突然自信的少年,心情十分复杂,疑惑之余更多的是欣慰。
苏王妃仙逝之前苏家已经开始没落,王妃眼光长远,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之后就已经为林云清准备后路了。
林云清早慧,三岁习文五岁能作诗,虽然稚气却不失灵气,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之后苏王妃教育林云清的方式彻底改变,让他不再接触诗文真正享受童年,昔日名师皆辞退,自己则给林云清灌输平庸之道。
在步步为营的云南王府想让人不受人欺辱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成为人上人,而另一种就是成为资质平庸有身份地位之人。在江疏影看来,将林云清培养成资质超凡的天之骄子比后者更容易在王府受人尊重,让林其钊喜爱倚重,让林云夏兄弟无出头之日才是上策,这叫以攻为守,比被动防御好太多。不过,这种方式会使林云清成为卫侧妃等人的眼中钉,再说苏家当时已经开始没落,以她的手段恐怕林云清会得到一个早夭的下场。
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 你的敌人,苏王妃忍痛将一个天资聪颖儿子变成一个平庸之人,应该彻底摸透了敌人的手段而做的应对,江疏影心里默默地为这个有智慧的女人竖起拇指。
望着这个陌生的二公子,赵荣不知他这些年是韬光养晦,还是被卫侧妃逼急了才做的改变。不论如何,他对二公子的忠诚终生不变,“只要二公子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赵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江疏影笑笑,赵荣的真心实意她看得出来,对她好的人她向来予给予求,她走上前举起他宽厚的右手掌,击掌为盟,“多谢。”说完,她放下手,道:“如今我势单力薄,想扳倒深受器重的林云夏难于登天....”
“待朝廷征兵檄文下来,我欲沙场立功!”枪杆子里出政权,亘古不变的道理。与其被困在云南王府坐以待毙,和林云夏等人争夺林其钊宠爱,还不如战功来的实在。
赵荣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一丝波动,他想过江疏影可能说出的任何话,唯独没有想到她竟然要去当一个戍卒。“二公子三思。”他阻止道:“沙场刀剑无眼出身娇贵万不能去。再说,如今王妃的母族苏家被陛下日益看中,你完全可以借助外家力量,何必做如此危险的事。”尽管他也希望二公子去沙场历练,却也真心担心他的安危。
外戚的力量?
江疏影淡淡一笑,自从苏王妃逝后苏家就备受打击,林云清在林云夏的鼓动下做过伤害苏家感情的事不胜枚举,苏家不联合卫侧妃对付自己就不错了。
“男儿志在四方。”江疏影拍拍赵荣的肩,“囿于内室跟妇孺争宠与女人有何区别,檄文五月才下来,这两个月我会做好安排,府中之事就得劳烦你多费心了。”
赵荣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等赵荣离开之后,江疏影才脱下血衣撒上赵荣带来的药粉,刚刚上好药,就有一个侍从火急火燎的跑过来,半天闷出一句:大事不好
☆、005 大快人心
从侍从口中得知林其钊找她后,江疏影便朝林其钊的书房走去,书房大门开着,林其钊边批阅公文,边听旁边的人说话。
“父王,三弟因此受到波及,我气不过才...”
毕竟是同胞兄弟,而且林云清也刚刚及冠他看似沉稳却难免还有些少年心性,这样做情有可原,林其钊和蔼一笑,道:“下次不许这样。”话语中尽是宠溺。
嫡子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好在长子品行才学俱佳,让他心底有个安慰,都说虎父无犬子,林云夏如是。
如果是林云清本身看到这样的情况兴许会嫉妒得发狂,江疏影却不以为然,只要林云夏不给她使绊子挡她的上位之路,她不介意光明正大的和林云夏竞争,反之,自己做的孽那他就该有承受后果的心理准备。
跨步走进书房,江疏影行礼道:“父王唤孩儿来有何急事。”
林其钊将目光从从容不迫的长子身上转到江疏影身上,他从书案上抽出一张帖子,扔到江疏影脚边:“自己看看你做的好事。”
捡起地上的帖子,江疏影翻开看了一眼就直接放林其钊桌上。
林其钊抿嘴,面色阴沉道:“怎么不看?”
江疏影直白道:“看不懂。”这具身体确实看不懂帖子上的小篆。
别说这个世界目前最流行的的篆体请帖林云清原身看不懂,就连相对复杂的文章林云清也是两眼一抹黑。苏王妃仙逝之后林云清在卫侧妃的管教下和贵族之间的交际就渐渐断了,成日斗鸡走狗事不关心哪个名门子弟愿意和他交往,但凡能和林云清说上话的,都是些顽劣不堪之人,又有哪家门风严谨的世家子弟敢和他沾边。
堂堂云南王府二公子连一个小篆的不认识?!林其钊阴沉的脸能捏出三斤水来,一股闷气从胸口涌上心头,他大声叱喝道:“你猪啊!这些年读书读哪里去了!”
江疏影犹豫片刻,委委屈屈道:“以前孩儿也是学的,后来兄长和卫侧妃劝说我不要将时间浪费在这方面,让我好好玩就好。”她将头埋在胸口,将一个对兄长唯命是从,还被父亲曲解的人演绎得栩栩如生。
林其钊剜了木若呆鸡的林云夏一眼,凌厉的目光似乎能将剥掉他身上一层皮。懦弱的嫡子今天给了他不少“惊喜”,他倒要看看这后宅道理还埋藏了多少“惊喜”等他发觉。
“继续!”
江疏影抬头对上林其钊慑人的目光,唯唯诺诺道:“卫侧妃和兄长待我很好,父王莫生气,小时候三弟和四弟经常让人带孩儿去赌场、烟花之地游玩可惜他们都不去.....”除了损人害人只是林云清未做之外,所有纨绔子弟做的事他一个不曾落下。好在他性格懦弱,也不会仗势欺人,只跟在那些虚情假意对他好的纨绔之人做了损记之事。而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则利用他的王府嫡子身份干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当然,这些事全都算在了林云清头上。
江疏影不紧不慢,毫不保留的将林云清受人蛊惑做出来的荒唐事一一道来。今天她经常打哈欠神情疲惫,而且烦躁不安,只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无暇顾及身体健康,她甚至怀疑林云夏兄弟怂恿林云清吸du。
林其钊越听脸越黑,“拳打夫子脚踢学馆,放荡于烟花之地,流连使劲流氓之间...混账!”林其钊怒目而视,断喝道:“这事林云夏有没有参与?!”
林云夏心一惊,这些事他并未亲身参与,只从旁授意暗里指示,他将目光投向犹如锯嘴的葫芦,半天放不出一声响的江疏影身上,望着她憋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