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伦愣住了。
他蹲下身，将绳结捡起来捧在手心, 吹了吹上面的尘土，问：“阿尔文？”
维兰这次接收到了他的意思，点点头：“阿尔文。”
他自己的已经挂在弗莱的外套上啦~
塞伦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 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入怀中，然而兽皮马甲没有口袋，很容易丢失, 他又默默掏出来，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绳结松松垮垮，几乎看不出形状, 上面还沾着泥土, 比起昨晚阿耐送他的，简直……一言难尽。
塞伦摸了摸它, 嘴角扯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正当维兰以为他会继续追问的时候，塞伦转身跑走了。
唉，他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
一旁，弗莱扯出了自己的绳结, 心想自家Omega真是心灵手巧……果然凡事要有对比，他这个好歹有形状！
维兰注意到了身旁过于直接的目光，问：“干嘛？”
“……早上亚索联系我了，催我们回去。”
维兰摇摇头：“晚点吧。”
弗莱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挂断了通讯。”
维兰扭头，“哦”了一声。
弗莱低低一笑，说：“阿尔文不会有事的。”
维兰眯起眼，这笃定的语气，似乎知道什么。
“他是村长的儿子，这里的人没结婚之前是和父母住一起的。半个月前，他在塞伦家隔壁凿出一个山洞，最近才搬过来的。”
维兰茫然地抓起了重点：“村长？结婚？山洞？”
弗莱露出了矜持的笑容，完美体现了帝国元帅的高深莫测，“阿尔文只是回了老家，昨晚我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拐进了村长的山洞。”
维兰：“……”
沉默了一会儿，他问：“你怎么知道？”
连结婚前和父母住一起的习俗都知道了，还精确地说出了凿山洞的时间？这么抽象的信息到底该怎么画出来呢？
不对，为什么弗莱一夜之间掌握了这么多小道消息？
弗莱从怀里掏出了一样小巧的方形仪器，神秘地说：“居家旅行必备。”
维兰震惊地接过来，盯着仪器上的一行小字，照读出声：“星际语言速析机8.0版？”
——据说能在采集大量的语言素材后，半天内解析一门语言，之后就能即时翻译、完美解决语言障碍的星际自由行土豪必备最佳神器？！
绿眼睛亮晶晶地捧着速析机8.0。
真神器啊！终于不用跟阿尔文玩你画我猜了！
想到这里，维兰有些不高兴了，问：“怎么现在才拿出来？”
画了一天连环画，并欣赏了一堆抽象画的加尔斯少将，内心其实有些累……
弗莱严肃地说：“第一次用，先试验一下。万一不好用了，岂不是害你白开心一场？”他才不会说，很喜欢看自家Omega着急说话，却只能干瞪眼的模样……
维兰感动地点点头，再次感叹弗莱真是一名贴心的Alpha。
“结果确实挺好用的。”元帅笑得很深沉，语气却十分正经：“我说一句，你按一下这里。”
维兰“啪”地按下去。
仪器发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弗莱面无表情：“我还没开始说呢。”
啪，“%@#”
“……这句也不算。”
维兰表示很满意：“试过了，很好用，连翻译的音色都很像。”
弗莱嘴角一抽，从牙缝里挤出一串音符：“#￥%”
维兰问号脸：“？？？”
然后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怎么忽然又玩起了幼稚的把戏，难道昨天没和矿星人玩够吗？哎，真是没办法！有个童心未泯的伴侣，就会有这种烦恼。
维兰决定乖巧配合，“&%￥”
这回轮到弗莱问号脸了。他奇怪道：“#%？”
维兰：“%￥#”
弗莱：“……”
元帅沉默了几秒，捏住了维兰的手，轻轻按上了翻译键。
“宝贝，早。”
“无法识别，解析失败。”
“亲爱的？”
“无法识别，解析失败。”
……
意识到自己闹了个乌龙、并猝不及防被言语调戏的维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了脸。他将速析机8.0重新塞回弗莱手里，十分镇定地转身就走，背影看起来很是冷酷……只是耳朵尖红的滴血。
弗莱立马说：“我准备了早饭，快过来吃。”
维兰收回脚步，犹豫要不要回头。
弗莱又说：“#%？”
亲爱的？
“……”啊到底为什么一大清早就这么肉麻，他前一秒还在为阿尔文的事忧心，后一秒却被动摇了心境……连自己想说什么都忘了。
……
哎，这大概就是有伴侣的人吧。
于是维兰默默坐定在石墩上，吃起了元帅亲手烹制的爱心早餐。昨晚吃了太多的烤肉，导致肚子涨涨的，虽然元帅手艺不错，然而维兰只吃了一半就饱了。
“……%￥”刚用好早饭，就听到有个细细的声音从洞口传来。
维兰迅速放下手里的肉糜，走到洞口。外面站着一个瘦瘦小小的Omega，是阿耐。
阿耐两只手摸索着空气，精致的小脸上布满了焦急：“阿尔文，￥%#？”
声音绵绵软软的，如果加林在这，估计当场能酥倒。维兰用眼神示意某人。
弗莱配合地按下速析机，这次的翻译是个少年音：“阿尔文，你在吗？”
阿耐吓了一跳，仿佛受惊的小鹿，睁着茫然无色的眼睛问：“什么声音？”
维兰没有说话，只是碰了碰他的手臂，示意有个大活人站在他面前。
阿耐感受到了触碰后，顿时一把抱住维兰的手，激动地叫道：“阿尔文！”
维兰：“……”
阿耐嘴里喊着阿尔文的名字，语气慢慢变得哽咽，“阿尔文，你看到塞伦哥哥了吗？他一大早就去找你，说是昨天来了两个奇怪的人，怕你有危险，但是去了这么久都没有回来，我……我有点担心，塞伦哥哥还在你这里吗？”
泪眼朦胧的样子真是十分楚楚可怜，同款奶白色Omega男神莱尼都未必能有这么柔弱招人疼的模样。
维兰想抽出手臂，然而这位盲眼瘦小Omega同样继承了矿星基因里的怪力，维兰没能第一时间挣脱开。
“阿尔文，那是什么声音啊？我看不见，有点怕。”阿耐抽了抽秀气的鼻子，表情很无助。
只是一个翻译机器而已，不是大怪兽。
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的阿耐垂下了脑袋，然而双手还是死死抱住了维兰的胳膊：声音细若蚊语：“我知道你讨厌我……只是我、我无依无靠，连眼睛都看不见了，所以塞伦哥哥才说要照顾我的。昨天，他……他已经戴上了我做的彩结。”
昨天，你的塞伦哥哥还在跟阿尔文啪啪啪呢。
而且两人表现的好像很熟稔，一点也不像是第一次啪啪啪呢。
维兰没有说出口，他怕他一说，这位瘦弱的Omega就能当场晕厥过去。
阿耐恳求道：“阿尔文，你把塞伦哥哥交出来吧……”
维兰打断他：“你找错人了。”
阿耐一愣。
“我不是阿尔文。”
阿耐猛地把揣在怀里的手臂扔出去。
维兰：“……”
阿耐收回了眼泪，问：“那他去哪了？”
维兰随口说：“大概是私奔了吧。”
阿耐尖叫：“你说什么！”
维兰抹脸：“我说我也不知道。”
“你胡说！你刚才说的分明不是这句！”
“……”哦，被你发现了啊。
阿耐再次泫然欲泣：“你跟阿尔文是一伙的！他仗着自己是族长大人的儿子，总是欺负我，连他周围的人也看不起我！”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阿耐哭唧唧一路小跑离开了。
“……”维兰有些茫然，用眼神询问弗莱。不是村长吗？怎么又成族长了？
弗莱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似乎在憋笑，抬起头时，已经是一副严肃的表情。
“别忘了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维兰迟疑道：“呃……”
元帅看起来有些严肃啊，难道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任务吗？
弗莱沉稳地?3 赋觯骸拔颐鞘抢丛蓟岬摹！?br /> 不是来围观别人的感情生活的，更不是来见证三角关系的。
“……”维兰恍然大悟，这真是严肃的使命……
虽说有亚索撑着，但其实他们出来的时间不会很长，再休息几天，估计就该回程了。想到这里，维兰也有了紧迫感，“那我们今天去哪里？”想了想，又说：“这里都还没逛完呢。”
这场复杂的三角关系，到底是怎样一个剧本，维兰其实还没有摸清。
到底是塞伦脚踏两条船，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还是心机小O两面三刀、从中作梗？亦或是阿尔文脾气太暴躁终于在日积月累下彻底冷了塞伦的心？
维兰陷入了沉思。

第62章

他们决定好好出去逛逛，原始部族的社会风貌跟银星有着很大的区别。两个星际人衣冠楚楚地走在一堆兽皮人中间, 逛个集市能逛出摩西分海的阵仗。速析机一路开着, 仪器里的音色变幻万千。
一会儿是老奶奶音：“瞧这两个外地来的, 穿的那是什么啊？”
一会儿是大叔音：“好嫩的Alpha小白脸啊。”
正太音也有：“妈妈，我饱了。”
“再多吃点，吃多了才长身体, 不然以后和他们一样矮。”
弗莱啪叽一下关闭了速析机，瞬间, 世界清静了。他长出一口气，将东西塞回兜里。
这个集市在银星人的眼里显得很简陋。将货物随意摆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便是一个小摊位了, 上面卖的大多是生活用品、动物皮毛，很少有装饰性的东西。越实用的东西越吃香，人们以物易物, 中间也没有钱币之类的东西流转。确实是个非常原生态的村落。
维兰走到一个摊位前，上面摆放着处理过的动物皮毛。别看这里的人白天光着两条胳膊，仿佛正值大夏天, 其实一入夜还是挺冷的, 从附近的植被颜色来看，应该是入秋了。秋天一到, 冬天也不远了，到时候气温降低，御寒的衣物显得尤其重要。
当然，身为一名短期观光客, 维兰并不需要纠结如何过冬的问题。他之所以走过去，是看到了皮毛旁边的一串骨头饰品。那似乎是某只野兽的獠牙，又似乎只是几节骨头，串成手链的形状。
“喜欢？”弗莱捕捉到了他的视线。
维兰说：“哥哥很喜欢这种手工艺品，我想买下来送给他。”
弗莱很自觉地重新打开速析机。
摊主是个高大的中年Alpha，看到是两张生面孔，神态有些拘谨，他直白地表示：“只换食物，别的都不换。”
在这里白吃白喝了一顿的维兰瞬间没法接话了。他用眼神示意弗莱，我们有存粮吗？
弗莱低声说：“有。”
维兰眼睛一亮。
弗莱继续说：“早上那碗肉糜，你只吃掉一半。还剩下一半。”
“……”这算哪门子余粮啊。维兰冷漠地转回头，不想理他。他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对摊主说：“我用这个跟你换，可以吗？”
摊主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不换玩具。”
……银星军用捅肾利器，指哪捅哪，在这一刻，竟然遭受了质疑？
维兰没有多做解释，直接抽开匕首。锋利的刀刃泛着冷光，下一秒，他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将匕首插进了石头中。坚硬的石块仿佛豆腐似的被破开一道口子。
维兰面色冷峻：“换吗？”
“……”摊主眼都直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换换、换！”
维兰将匕首从石头中拔出来，收入鞘中，递了过去。
摊主迟疑道：“真的……给我？”
维兰点点头。摊主立马接过匕首，然后将动物皮毛拿给他。
维兰摇头，指向骨饰：“我要这个。”
“这个？”摊主摆摆手，说：“它就是个小玩意，我做出来给孩子玩的，不值钱。你要是喜欢我直接送你都可以。”
摊主露出了爽朗的笑容，一把抓起骨饰放到皮毛上一起递给了他。他的动作幅度很大，一眨眼维兰怀里已经塞满了厚厚的一打皮毛，沉甸甸的。
“……我不需要。”
摊主已经爱不释手地把玩起匕首，并且学着维兰的动作将匕首拔出，插进了石头里，再拔出来，眼睛里冒着亮光。他抓起地上的一根树杈，将匕首绑在了树杈顶部，挥舞了一下，一把简易长矛新鲜出炉了。
“你们是从别的部落来的吧？”摊主收获了满意的货物后，看维兰十分顺眼。
维兰没有否认：“昨天刚到这里。”
“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吧。马上就要深秋了，再过几天这里的气温就会骤降，到时候会有一场风雪，非常冷。我们一般会在这段时间内储存足够多的食物，等待第一波寒潮来袭，熬过第一波后才重新出洞。如果你们还没有落脚的地方，这几天尽快凿一个出来吧，否则……”
摊主的脸色有些低沉，“每年都会有很多人因为严寒永远地离开我们。”
维兰眨眨眼，听出了摊主话里的沉重，说：“多谢，我们会注意的。”
摊主摆摆手，“我去打猎了。”然后他举着他的新武器，迅速离开了，高大的背影逐渐消失，直至再也看不见。
弗莱说：“古早社会的人类虽然身体素质十分强悍，但却也是最脆弱的。寒冷、饥饿、疾病都能轻易夺走他们的生命。”元帅的眼神变得悠远，“不过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个冬天会和他们度过的以往任何一个冬天不同。帝国开发部的人已经到了，这里也很快就会大变样了。”
星际文明的扩张速度是非常可怕的，尤其是拥有最尖端技术的银星帝国。他们拥有可怕的改建能力，只需短短几天，就能给一个星球带去翻天覆地的变化。维兰也知道这一点。但这是他第一次切身接触未被改造过的另一种文明，这里的人拥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有自己赖以生存的法则、和独特的习俗风情……然而这一切很快就不复存在了。
他们会被同化，会以文化断层的方式接受全新的规则。银星人不会奴役他们，却会让他们按照银星的方式走。
两人又在这个原生态部落里待了几天。两天后，他们决定返程。
亚索已经连续累计发送了十几个通讯申请，维兰甚至可以想象这位Alpha副官铁青的脸色，而甩锅人弗莱面不改色，照样吃好睡好，不紧不慢，和维兰吃喝玩乐了一阵后，才给了亚索一个归期。
维兰拐去族长的山洞里，同阿尔文告了别。这次两人交流的很顺利，阿尔文似乎已经恢复过来了，眼底有了几丝神采，他的注意力被那只速析机所吸引，似乎想不明白为什么里面会传出人语。
维兰告别的时候，在不远处看到了塞伦的影子，这位感情问题成谜的Alpha远远地躲在外面，想靠近又不敢靠近。阿尔文似乎完全没发现。
就在维兰携手元帅一同离开村落的时候，迎面吹来了一阵冷风，两人同时冻得打了个激灵。
“阿嚏。”他小声打了个喷嚏。
弗莱皱眉：“怎么忽然这么冷了？”
两人狐疑地对视了一眼。
时值中午，天幕却已经暗了下来，有细细的雪花飘飘荡荡地落了下来。维兰捧着手，惊讶：“下雪了。”
几秒后，飞飞洋洋的雪花变成了一片一片，被飓风卷起，铺天盖地地朝着村子扑去。
身后，村民们露出了惶恐的表情，纷纷收起手里的活，奔走起来。
“寒潮来了！”
“不，不可能！现在才初秋，怎么可能有寒潮……”
“快回洞里，暴风雪要来了！”
“阿力他们今天外出打猎还没回来！”
“别管了，先回去！还有孩子，都带回去！”
……
原本宁静平和的村子顿时一片混乱，风雪中，还光着两条胳膊的村民们无一不是恐慌脸。
维兰说：“不是过段时间才会有寒潮吗？早上的时候，气温明明很正常。”
弗莱皱眉，望着越来越密集的风雪，沉声说：“来不及了，星舰离这里有十几分钟的路程，可是风雪太大了。”
“我们跑过去？”
阿尔文忽然朝着他们跑了过来：“快跟我回山洞！寒潮来了，待在外面太危险了！”
这场毫无征兆的风雪来势凶猛，只花了半分钟的功夫，就席卷了整片大地。那一片片巴掌大的雪花在空中罗织成巨网，仿佛要将所有生物统统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