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兰矮身躲过了左钳的攻击，反手抓住一只虫脚，入手一片滑腻。右钳紧接着朝他的腰部斩落。维兰手腕一翻，尖锐的木片在他的手中划出一个极快的弧度。
“噗——”锐物扎进血肉的声音响起，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专家发出了一声嚎叫，虫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巨大的冲击力险些将维兰甩出去，他紧紧握住手里的木片，精神力集中在两只杀伤力巨大的虫钳上。
受伤的专家彻底被激怒了，他举起钳子就往挂在自己身上的维兰扎去。绿眼睛猛地收缩，他迅速拔出木片，从虫身上跳下，收身落地。
然而这一次专家的反应很快，他及时收回钳子，避免了自己捅自己的悲剧。狰狞的人脸变得凝重起来。
木片上全是那只虫子的血，然而维兰并没有丝毫放松，因为他明白这才刚开始。
铺天盖地的攻击落了下来，这一次锋利的虫钳不给他留任何机会，电光火石间，维兰已被逼到了墙角。
“去死吧。”白色的丝线卷住了维兰。
维兰再次亮出手里的木片，朝着丝线切去。
然后，他眼前一花，失去了意识。
……
X药剂发作了。

第46章 储备粮

“呀，食物。”
“真硬。”
……是谁在说话？大脑一阵抽痛，他感觉身体冰凉，全身仿佛散了架，眼皮沉重得无法睁开。他感觉身下剧烈地震动了起来，紧接着那个声音变得清晰。
“好沉呐。”
怎么回事……他记得自己去了审讯室，然后审讯人员变成了一只四脚大虫子，挥舞着钳子朝他攻击。是虫族！
维兰猛地睁开了眼，入目一片黑暗，没有一丝光线。这是哪里？他试着坐起来，结果发现整个人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就连抬个手都无比艰难8 。
他所处的空间似乎极不稳定，长时间处于震动之中，有时候会慢慢停一会儿，没过多久又开始震动，周而复始。
昏迷前的最后一幕，是那张普通至极的人脸，从口中喷出无数白色丝线。
难道他被裹在丝线里了？
此时唯一能动的是手指，他双指轻微摩擦了一下，感受到皮肤上覆盖着一层黏糊糊的液体，有点恶心。
他忽然想起那名虫族反复提到的X药剂，估计应该就是迷药了。帝国军人受过多种药物免疫训练，寻常的迷药并不会致晕。这可能是虫族最新研究出来的产物，或者……
“X药剂是失败品，它甚至都没有出实验室的机会。比起能令Alpha陷入狂乱的诱发剂，它的作用更简单一点。”
——那名虫族曾这样说过。
所以，庆功宴上那股夹杂着药物成分的奇怪信息素很有可能是虫族搞出来的鬼；而那个X药剂只是半路成了迷药的失败品？
“噫呀！”头顶传来声音，打断了维兰的思绪，“好累啊。”
这是一个男性稚童的声音，那句话说完后，他就发现颠簸停了下来。
过了片刻，外面细细的喘息声逐渐变得平缓。
“不能在这里停下，会被野兽叼走的。”男孩的声音有些沮丧，窸窸窣窣的动静再次传来，维兰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现在他可以确定，自己真的被裹在了丝线团里，目前处于无法动弹的挺尸状态，疑似落入了某位男孩手中，其他情况未明。
这一次男孩没有再中场休息，而是加快了脚步。维兰甚至听到了丝线团外壳摩擦地面的响声。应该是个石子小路，路上陡得不行。有必要打个报告给修路部门了。
过了很久，颠簸结束了。
“哈，终于有食物了。”男孩的语气很雀跃。
维兰：？？？
接着他听到了重物敲击外壳的声音。
“嘿咻！嘿咻！”男孩十分有节奏地使着力，一下、两下……持续了几十秒后，他停了下来，“砸不开……”
维兰：……
……多一点毅力，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多一分。
男孩似乎打了个哈欠：“睡一觉，明天再砸。嘿嘿。”
然后，世界安静了。
维兰躺尸了许久，默默叹口气，小孩子能有多大力气。
他闭上了眼——还是等明天恢复了力气后，再试试看能不能出去。
第二天，维兰是被敲击声惊醒的。他的生物钟向来精准，只要他想第二天早起，第二天就会准时六点醒来。没想到这个小孩醒的比他还早，醒来第一件事还是帮他凿壳。
“嘿咻，嘿咻，最好是大野猪，林林可以吃上十天。”
维兰的心情有点微妙。
这小孩挺奇怪。虽然他被裹在里面看不到，但是联想起那个棉花状的丝线，样子肯定不会好到哪儿去，小孩把这样一个不明生物拖回家里，还把它当成储备粮……听起来就有点重口，不像是正常人家的小孩子。
维兰眯着眼睛默数敲击的次数，当数到三百六十的时候，敲击声停了下来。
“砸不开，饿……”小孩的声音像是要哭。
……三百多下，真是个非常有毅力的小孩，他要收回之前的评断——
这孩子的臂力有点可怕，而且对食物有种执念。
也许是个Alpha小孩吧。
维兰眯起眼，活动了一下手腕，掌心里还握着之前搏斗时所用的木片，他试着切割了一下，粘稠的丝线仿佛一层厚厚的浆糊，迅速包裹住木片，阻力很大。但是，竟然是软的。
他心里一喜，之前听小孩的敲击声，推断外壳是坚硬的，没想到内里却非如此，这样就好办多了。
维兰手上使力，握着木片一寸一寸地向外推动。
“呜呜呜，饿。”外面，小孩抽抽噎噎地哭了。
维兰顿了顿，再次用力。
“噗嗤——”手上的阻力消失，外壳破了一个洞。
“呀！”哭声化为一阵短促的惊叫。
维兰快速转动木片，缺口越来越大，昏暗的光线漏了进来。
不一会儿，维兰收回了木片，改用双手，一点点向外掰动外壳，最后面无表情地钻了出来。
“噫？！”
一张脏兮兮的小脸探着脑袋望过来。
不是一般的脏。
小孩大概只到他的腰部，披着一件灰扑扑的破布，头发、脸上到处都是污垢。
“你好漂亮呀……”他先发出一阵细小的赞叹，然后猛地将身体蜷缩成一团，说：“别，别过来。”
维兰疑惑，帝都星上怎么会有流浪儿？
紧接着他发现周围的环境也有些奇怪。四周都是冷硬的石壁，温度低到冰点，光线昏暗，好像是在一个山洞里。
维兰站在原地，问：“这是哪里？”
小孩瑟瑟发抖：“林林的山洞。”
“林林？”
小孩的眼睛很漂亮，翡翠绿的瞳仁里噙着水雾，“我不是故意把你拖回来的，那些怪物都是把食物藏在虫茧里的，我只是饿了……”
虫茧？
“怪物呢？”
小孩一抖，吸着鼻子：“他们被另一群人打跑了。”
维兰陷入了沉思。
“大人……放了我吧。”
小孩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维兰内心一软，招了招手，“过来。”
他立马露出要哭的表情，一动不动仿佛一只小鹌鹑。
维兰：“……”
“咕噜。”小孩一愣，急忙双手抱住肚子，继续装死。
维兰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山洞。临走前，他留下一句：“在这里等着。”

第47章 奇怪的星球

他也有点饿了，先去找点食物吧。
不过看小孩害怕得不行的样子, 估计他前脚一走, 这小孩就遛了。
——一个孤身生活在山洞里, 饿着肚子的小孩。
维兰想了想，收回了步子，重新朝小孩走去。
“别过来……啊。”小孩惊叫一声双手捂住脑袋, 过了一会儿，他张开布满水汽的眼睛, 发现整个人都被抱了起来。
两双绿眼睛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维兰拖着瘦巴巴的小屁股，问：“你父母呢？”
小孩垂下脑袋, “被怪物吃了。”
维兰：“……”
维兰没再问话，抱着小孩走出山洞。
“外面很危险。”怀里的孩子紧张地看着四周，小手攥着维兰的衣襟。
一片荒芜。
入眼一片无垠的暗色。深色土地上到处都是突起来的嶙峋石块, 一棵歪脖子老树病怏怏地立在前方，这是此处唯一的一抹绿色了。灰色的天空上，悬挂着一颗巴掌大小的不知名恒星, 散发着冷淡的光芒。
这里绝对不是帝都星。
“这是什么星球？”
回答他的是一双疑惑的小眼睛。
盘问之下, 维兰发现这孩子竟然连星球的概念都不明白。
头疼。
他走了许久，越走就越心惊——这里太荒凉了。
如果不是手里抱着一个原住民, 他甚至怀疑这是个无人居住的荒星。往前又走了许久，前方出现了一个村落。村落十分原始，里面是一个个茅草屋，毫无现代化的影子。
小孩挣扎起来。
“里面有坏人, 我不要进去！”
维兰皱眉，这孩子的力气非常大，差点就挣脱了。不过，他似乎从这个孩子身上闻到了一丝香甜的信息素。
“Omega？”
孩子一愣，面露疑惑，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欧米……米？”
维兰：……
他没有再往前走去——突然冒出来一个陌生人，到哪都很引人注目，他暂时不想暴露自己。拐到一旁的林子里后，他将孩子放了下来，然后捡起一根顶部尖锐的树枝。在林子里走了许久，终于碰到了一只落单的野兽。
“彭——”半分钟后，野兽发出一阵哀嚎，倒了下来。它的体积不大，但也足够两人果腹。
维兰单手提着猎物，来到一脸呆滞的小孩前，问：“附近有水源吗？”
小孩吞了吞口水，点头。
在河边洗了把脸后，维兰快速地清理了一下猎物，带着小孩回到了洞里。
小孩全程惊叹脸，等到食物在火堆上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他的眼底已经是满满的崇拜了。
“哇……”他吞了吞口水，用小心翼翼的目光看着维兰。
维兰没有看他，拿起了整只猎物，在小孩可怜巴巴的目光中，撕下了一只油光发亮的烤腿递了过去。
两只绿眼睛再次对视了几秒，小孩伸出两只脏兮兮的手。
维兰把肉收了回去。
小孩：“……”想哭。
维兰想找块干净的布给他擦擦，然而发现没有。最后他叹了口气，解开了外套，拉过小孩的手，在还算干净的衬衫上擦了擦。
看着自己在对方一看就很名贵的衣服上留下的黑色小爪印，翡翠色的小眼睛眨巴眨巴。然后手上一重，那个漂亮的大哥哥把烤肉塞到了自己的手里。
一大一小安静地开吃。
“村子里有坏人？”吃饱喝足后，维兰开始盘问。
“是的。”也许是感受到对方没有恶意，林林的胆子大了起来，小声讲起了自己的遭遇。
从林林的叙述中，维兰得知这里确实是个原生态的原始星球，文明还停留在奴隶时代，所有人长期被一个叫做瓦纳的领主统治。平民们主要以采矿为生，以家庭为单位，每月都要向领主进贡一吨的矿石，换取正好维持一个月的口粮。
一吨……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维兰目光一沉，这里的人大多是Beta，然而身体素质堪比银星人里的Alpha，林林一个Omega小孩也有一身怪力。他记得之前在某份文件上看到过类似的信息，据说在虫族与帝国的交界处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小星球，他们的文明状态远远落后于帝国，原住民的身体机能也还是古早时的状态，强悍而灵敏。
“林林力气小，大哥跟嫂嫂不喜欢我，要我把送去领主府。”
——某些习俗也毫无人权。
在这个几乎全是Beta的星球上，Alpha们成了一方霸主，而Omega们则成了珍稀玩物。每一个Omega都会在成年后被进贡给领主，进贡的家庭将获得额外一个月的粮食还有崭新的布匹。
“你多大了？”维兰实在不相信这个只有豆丁大小的Omega小孩竟然成年了。
林林说：“十二了，没有成年。但是嫂嫂说家里揭不开锅了，早送晚送都一样，所以想提前把我送给瓦纳领主。”
维兰看着瘦弱的仿佛七八岁大小的林林，想，在银星，这个年纪的小孩恐怕还在幼儿园打闹吧。
“大哥哥，你是哪个村的人呀？”林林大着胆子问。
维兰摇头。
林林又问：“你跟那群怪物一样，也是乘坐大船来的吗？”
大船？他反应过来，小孩指的应该是星舰。
维兰点点头：“你在哪里见过大船？”
“那里。”林林指了一个方向，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在那里捡……发现了大哥哥。”
“带我过去。”
林林舔了舔干干净净的肉骨头，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好。”
填饱了肚子的Omega小孩精力满满，迈着两条小短腿走得飞快。两人重新出洞，一路飞快地来到了一座山丘旁。
那是一架破损的星舰，通体漆黑，舰身印着虫族的军队标志：一对硕大的虫鳌交叉成X形的图案。
难以理解的虫族审美。
“前些天，我在附近翻找食物的时候，这艘大船忽然从天上掉了下来，有四只大虫子走了出来，过了几天，又来了一群奇怪的人，把大虫子赶跑了。”林林小声说着，又指了指一片空地，“那几只大虫子逃跑的时候还带着食物……不，不对，应该是你，可是后面的人追得很紧，那些虫子就把你扔下了。”
“那群人长什么样子？”
林林想了想，说：“他们的额头系着绑带，上面好像还有图案，不过我没看清。”
额头系绑带，这是星际海盗惯有的装束。
维兰沉吟了一会儿，观察起眼前的庞然大物。
星舰的半个舰头埋入了泥土，看起来像是被迫降停，机翼倒是没有什么特大的损坏。他绕着星舰走了一圈，初步判断，虽然看起来很惨烈，但是一些重要零件还能使用。他来到金属门前，用力拽了一下。大门发出一声悲鸣，整块朝着维兰落了下来。
他急忙侧身，金属门落到地面，扬起了一阵灰尘。
他对小孩说：“等在外面。”
林林立马可怜巴巴地抱住他的大腿，说：“我……害怕。”
虽然脏兮兮的看不清面孔，但柔软的嗓子和甜甜的信息素表明，眼前是个惹人怜爱的Omega小孩。维兰无声叹气，弯腰抱起了他。
这艘星舰空间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头。
“啊！”小孩小声地叫了一声，维兰朝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嵌在黑乎乎的虫肚皮上，四只虫脚断了两只，浓黑色的液体染黑了地面。是那位专家先生……
维兰确认了一下，感觉虫身僵硬得仿佛石块一般，得出这位专家先生已经完完全全死透了的结论。
他将小脑袋按倒了自己的怀里，不动声色地来到了驾驶舱。
驾驶舱一片黄灿灿的颜色，充分展现了虫族人扭曲的审美力。对着一个个辣眼睛的黄色按钮，维兰面不改色，认真端详了许久。
将小孩放到驾驶座上后，他按下了一枚圆形深黄按钮。
“轰——”
随着一阵沉闷的响声，舰身开始颤抖，驾驶舱内发出了“滴滴滴”的警示音。
“%￥#@#！”叽里咕噜的虫族语。
维兰接着按下了一枚淡黄色按钮。面前显示出一张星屏，星屏上出现一个选项。
“^&$%!&*？
@%￥ &%*”
维兰神色自若的点击第一个选项。
星屏上浮现出了一张巨大的星图。银蓝色的星域在一片黑暗的星图中显得格外美丽而优雅，维兰的目光在看到这片星域后隐隐多了一份柔色。点击进入这片星域，地图变成了他最熟悉的银星版图，他快速地戳进帝都星。
“滴滴滴！”警示音再次响起。
维兰不为所动，眼神专注。修长的十指快速地在星屏与按钮上翻飞。
林林全程瞪大了眼睛：“……”
“啪！”维兰重重按下了最后一个按钮，听到“发送成功”的虫族语在耳边响起后，他长出一口气。
——论掌握一门外语的重要性。
驾驶舱内持续“滴滴滴”了一阵，最后彻底偃旗息鼓了。他很清楚那是提示损毁度严重的警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