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娘道：“如今风气就是这样，若没有盈盈三寸小金莲，就别想嫁进大夫朱户家。”
石岚瞧着她满脸轻鄙，眼带冷意的模样，奇怪的蹙眉，“你既然这般不屑，又干嘛这么委屈自己？”
张二娘哼道：“我若不这样又如何能做我想做的事？”
石岚默了一默，忽然道：“前些日子你说秦十三郎不好，你如何得知他家通房之事？”
张二娘侧目看她，“怎么知道你别管，你只要知道我没有害大娘的心思，且还希望她能过好就行。”
石岚低着头，看着她落在地上的影子，命一旁伺候的阮妈妈等人退下，待到帘子落下，她才道：“那你知道潘家以后的命运如何？”
张二娘睁着大大的眼睛，惊讶的看着石岚，似乎在说你问我，我如何知道。
石岚看她一眼，垂眉恭谨的斟了杯茶，立在她跟前，道：“你要我求你，你才肯说？”
张二娘慢慢合上因为讶异而张开的嘴唇，定定看了她一会儿，道：“以后的事谁又能知道，或许繁荣昌盛，也或许凋零落魄，该怎么样都是个人的命数。”
石岚抬眼看她，十分肯定的道：“别人不知，但你肯定知。”
张二娘抿紧嘴唇，再不肯说话。
石岚看着她忽然轻笑一声，将茶盏放在她面前的桌几上，手指微微一捻，轻轻一拽。
张二娘‘嘶’的一声痛叫，捂着脑袋道：“你在干什么？”
石岚轻晃手里轻飘的发丝道：“我没有你未卜先知的本事，但我有断人生死的巧术，”她轻轻垂着发丝的尾端，眼睛斜睨着张二娘，“不如我们做个试验，看到底潘家落魄的快，还是你死得快？”
张二娘恨得咬牙，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压胜？”
石岚点头，好心给她解释，“其实也不能叫做压胜，应该叫做巫术，我对这一道颇有天分，你若有兴趣，我可以现在给你演示一下，你想要头疼还是牙痛，又或者肚子疼？”
张二娘冰冷的目光好似锋利的铁刷子恨不能把石岚脸上的笑脸刷掉。
石岚早在伟大的昊泽大人冰冷的高压下习惯了，张二娘这点在她看来完全是小意思，因此丝毫不受影响。
张二娘此番重生是要复仇的，她可不想把小命就这么交代在这儿。
这会儿张二娘心里开始自责，重生以来，各种事情太过顺利，让她太过忘形，自己的事情还没掰扯清楚，偏偏还要烂好心去管别人家的闲事。
张二娘暗怪自己不该因为跟潘瑾萱投缘，便阻止其嫁进秦府那个火坑，当然更不该的是还找了石岚这个懂得压胜这种古怪伎俩的传话人，引起她的怀疑，弄得自己现在左右为难。
石岚也瞧出她心生悔意，想到她那时也是好心，便道：“你别担心，我只想知道潘家和贵妃的事，旁的我都不关心，也不过问，甚至必要时，我还可以帮你一把，就算答谢你今天告诉我事情的回报。”
张二娘抬眼道：“当真？”
石岚点头。
张二娘思索了片刻，道：“两年后潘家会被削爵，潘家大郎在外被刺身亡，贵妃被打进冷宫，自尽身亡。”
张二娘话音很轻，说道最后几乎已近耳语。
“不可能，”听她这么说，石岚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脱口而出。
张二娘冷笑道：“你信就信，不信就算了。”
石岚转着眼睛问：“那你姑母呢？”
张二娘道：“跟贵妃一样被打入冷宫，我父亲罢官，我们一家返回祖籍。”
石岚道：“你家祖籍？”
张二娘道：“我家祖籍福建。”
石岚点头，问她：“那后宫里最后谁得利了？”
张二娘道：“吴才人。”
石岚有些不可置信，就那个没被贵妃放在眼里的小才人？
张二娘道：“这些都是我在梦里看见的，你若不信我也没办法。”
石岚不能不怀疑，张婉仪跟贵妃是穿一条裤子的，她既然知道事情的进展，那为什么不提前阻止？
张二娘眼底却一片苦涩的道：“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梦到这些时已经太晚了，我好容易来到宫里，发现事情已经无可挽回。”
听了她的解释，石岚才发觉自己把想法说了出来，而张二娘的回答也的确合情合理。
如今她跟自己一样，家族在滔天巨浪中翻滚，只等时间一到就即可颠覆。
望着难过的张二娘，石岚缓缓道：“我们合作吧。”
张二娘猛地抬头看她，“你说什么？”
石岚手指撑着桌几，将身体前倾，粉嫩的小脸像她一点点靠近，“我说，我们合作，一起把吴才人和那些不可预定的因素扳倒，跟吴才人相比，我更希望姑母当皇后，而你姑母坐上贤妃或者贵妃的位子。”
张二娘眼睛上上下下仔细的看着石岚，似乎第一次认真的认识这个人一般。
石岚轻轻一笑，大大的眼睛弯成漂亮的月芽，“怎么？你怕了，你宁愿打好包袱跟丧家犬一样跟滚回福建，也不愿意跟我放手一搏。”
张二娘眼睛猛的睁大，嘴角露出一丝狠色，“谁说我不敢博？”
石岚道：“那就做出来给我看。”
张二娘道：“你要我做什么？”
石岚伸出手指勾了勾，张二娘将身体靠了过来。
石岚摇了摇手里的头发，道：“你就像我刚才干的一样，弄一根吴才人的头发给我。”
张二娘惊疑的看着她。
石岚微笑的道：“记住，一定要确认是她本人的。”
门口，阮妈妈刻意叫了声“小郎君”。
石岚回过神，将发丝收好，轻轻拍了下她的手道：“我的巫术可不是开玩笑的。”
张二娘一颤，下意识要往回缩手指。
石岚见她这样，怔了下，但很快明白了她在害怕。
有怕的总比没怕的好，至少知道敬畏。
石岚笑笑起身走到门边，门帘很快一动，石瑗快步走了进来。(未完待续。)
☆、第220章 被调包的女孩（二十七）
自从得知潘家未来的命运，石岚忽然涌起一股紧迫感，虽说潘家老夫人对她不怎么样，自己亲爹也对自己不冷不热，可韩氏和孙氏对自己很好，家里的兄弟姐妹，出了某些各色的，其他都很好，并且还有最最疼爱她的贵妃，这些人石岚都不希望她们脱离人生的轨道，步入那样悲惨的境地。
因此她做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她想要说服贵妃收石瑗做养子，这样不管以后的时局怎么变换，身为皇储的母亲总有苦尽甘来的一天，其他人看在这样的面子上总会对潘家手下留情，不会赶尽杀绝。
接下来，石岚便计划怎么才能让贵妃跟石瑗亲近起来，这个问题有些困难，贵妃历经宫闱风云变幻，宫里的事没什么能瞒得过她，而石瑗又极为早慧，若要骗过他也非常困难，况且石岚也不想骗他，他以后要跟贵妃相处好长一段时间，她不想两人心里怀有芥蒂。
思前想后，石岚决定先跟石瑗谈谈，看他态度如何。
下午，石瑗过来练武完毕，石岚将热帕子递给他，又殷勤的给他倒了杯茶，并将周围伺候的打发出去。
石瑗抹着脖子上的汗，转脸见她笑的特别灿烂的样子，道：“笑得可真难看。”
石岚脸一僵，收了笑，不高兴的道：“你说谁难看？”
石瑗挑眼看她，道：“这样好多了。”
石岚“……”
石瑗坐在一旁，转脸看她，道：“说吧，有什么事？”
石岚望着他小小年纪却一副大人样道：“石瑗，你有没有想过在宫里找个靠山做养母？”
石瑗摇头道：“没有，我现在这样的身份，还是不要牵连别人的好。”
石岚低低叹了口气，可不是，当今对他的态度有点奇怪，总是忽冷忽热的，说不好吧，对他吃穿用度又很关心，可说好又真谈不上，不过想到贵妃接下来的命运，石岚还是觉得把两个人绑在一块比较好，便道：“我姑母你觉得怎么样？”
石瑗歪头想了想道：“挺好的。”
石岚露出喜色，道：“那你喜欢她吗？”
石瑗斜着眼睛看她，“怎么？你说的靠山就是你姑母？”
石岚连忙点头道：“你看如今这宫里就属她最厉害，你要是养在她膝下，跟当今接触就会变多，那他也就不会对你那么古怪了。”
石瑗忽然咧了下嘴，道：“你跟你姑母说了？”
石岚摇头，“我总得先问问你的意见。”
石瑗道：“养母什么的，我看还是算了。”
石岚皱起眉头，想要说话。
石瑗抬手阻止她道：“这事你听我的，宫里的事情你没我知道的清楚，有些事情就这么维持现状最好。”
石岚不解，明明是双赢的事情，他怎么这么反对。
石瑗跟石岚接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这个长了自己几岁的小娘子看着聪明，但有时候脑子抽筋起来也很让人操心，便道：“我知道你担心你姑母，我答应你，日后如果我真有那一天，一定善待她，让她荣显一生。”
石岚点了点头，虽然跟她目的差了点，但总算给贵妃讨了点保障。
这会儿她才想起来，忘了问张二娘后来荣登大宝的到底是不是石瑗，不过现在看来，当今怕是也没有其他选择了，不然怎么会选别人家的孩子养在宫里。
四月下旬，韩氏递了牌子进宫，石岚正在屋里给石瑗画纸鸢，阮妈妈走进来，道：“娘子，贵妃请您过去。”
石岚描完最后一笔，放下毛笔，起身问：“姑母找我何事？”
阮妈妈便道：“大娘子的事已经定了，因为日子定的急，大夫人请您回去帮忙一块绣嫁妆。”
石岚眼睛猛的瞪大，绣东西她可不拿手啊。
阮妈妈见她这样，笑道：“不过是份心意，府里有绣娘，哪个又能真指望你。”
石岚这才松了口气，乖乖跟着阮妈妈去了前面。
屋子里，贵妃坐靠着水红洒金雀衔花的软枕，正跟韩氏说话，见到石岚，连忙招手道：“过来。”
石岚乖巧给她和韩氏行了个礼，才站到她身边。
贵妃拉着她的手，跟韩氏道：“这孩子在我这儿也没人管束，回去了有大娘在跟前比着，兴许还能懂事些。”
韩氏讪讪笑了下，连道：“四娘天生性情和善，哪里还需要管教。”
心里却道，贵妃跟前都都没人敢管，回到侯府又有哪个敢管。
贵妃看着石岚道：“四娘，过两日宫里怕是要有事情，姑母担心照顾不到你，你先回侯府呆些日子，等姑母处理好了事情便接你回来。”
石岚乖乖点头，眼睛里却满是依恋。
贵妃眼睛不由一红，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咙有些发紧，赶忙眨了眨眼，压下太过激动的情绪，朝石岚笑笑。
“行了，跟你大伯母回去，万事都有姑母，只要我还没死，旁人就休想做你的主。”
贵妃开始说话还很和缓，可不知她想到了什么，说到最后已经是掷地有声，神情更是冷厉非常。
石岚有些发愣，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阮妈妈连忙抓着石岚的手，让她给贵妃跪下谢恩。
石岚茫然的跟着她摆弄动作。
贵妃却阻止了她向下跪的动作，拉住她，看向韩氏，“嫂嫂，这孩子命苦，如今回了府里，就劳你多费心了。”
韩氏也是一叹，可不是命苦，生下来亲妈就没了，还没睁眼就被人抱走，千辛万苦找回家门，却不受祖母待见，亲爹又对她不冷不热，细算下来唯一一个真心对她好的就属贵妃了。
“娘娘，把人交个我您就放心吧，保证下次进宫时不少一两肉。”
贵妃听她这么说，笑了，知道自己是反应过度，韩氏好歹也是她大伯母，她一个小娘子跟她没有利益纠葛，反而因为自己还能捞到好处，她又干嘛不对石岚好呢。
想到这儿，贵妃索性放开手，问阮妈妈，“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阮妈妈点头，道：“适才出来时已经吩咐了，玉霞过去支应，估摸现在已经装好箱了。”
贵妃点头，此时时辰也不早了，既然决定让她出宫，就趁早走，免得晚了再有变化。
一行人很快顺着夹道出了宫门。(未完待续。)
☆、第221章 被调包的女孩（二十八）
回到侯府，没有两天，府里便接到圣旨，潘瑾月被封为贤福帝姬，择日远嫁北地。
石岚跟着众人跪听旨意后，她抬头去看巴巴凑到前面去的潘瑾月。
此时潘瑾月已经僵硬的不会动了，从石岚这里看过去只觉得她大约已成蜡像。
潘浦泽率先回过神，推了下傻了眼的老夫人，倒头拜下，连呼陛下隆恩。
府里众人也都回过神，连忙叩头，顺着潘浦泽的话，感谢隆恩。
十几口里，只有潘瑾月还没醒过神，韩氏恨她适才越过潘瑾萱，到前头跪下，伸手按着她的脑袋狠狠一磕。
脑壳重重的敲在冰冷坚硬的地面，剧烈的疼痛终于换回了潘瑾月的神志，她挣扎着离开韩氏的手臂，提着阻碍她动作的裙摆，想要起身。
韩氏没想到她竟然能够挣脱，在想按住已经来不及了，匆忙之间她只能拽住她的裙摆。
“嗤拉”一声，丝帛断裂之声，轻薄的长裙从膝盖处脱离开来，露出里面莹白的里裙。
韩氏被那刺目的颜色惊得赶忙松开手，嘴里低声呵斥道：“三娘，你给我回来跪好。”
潘瑾月可是自小被老夫人娇宠着养大的，她什么时候真的把韩氏放在眼里，韩氏的呵斥在她耳边如同微风拂过，她身形不变的朝前面扑了过去。
前方一步外，潘浦良听到动静，想也不想直接伸手绊了下，潘瑾月没提防竟然还会有人对她出手，踉跄两下，一头栽倒在地。
来宣读圣旨的是宫里的内侍，来这儿之前，他先去了别家，同样都是前往北地，那家小娘子就能仪态端方的叩谢隆恩，又毕恭毕敬的多谢自己，在看这边，披头散发，衣冠不整，整个人好似疯癫一般的模样。
内侍心里暗自轻鄙一下，将圣旨交给潘浦泽，直接一甩拂尘回宫了。
潘浦良拿过圣旨重新看了一遍，心里轻轻吐了口气，多亏了妹妹，不然这次前往北地的怕只能是自家女儿了。
潘瑾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一个飞扑来到潘浦泽跟前，伸手就要去抓圣旨。
潘浦泽侧身一闪，皱着眉头看潘瑾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的就算住在金窝也永远是个打洞的。
潘瑾月一扑落空，又转身朝潘浦泽抓来。
潘浦泽对她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见她不依不饶，便朝远处呵斥道：“都是傻的吗？还不给我拦下。”
之前因为接圣旨退下的仆从已经走来，听到侯爷下令，连忙将情绪激动的潘瑾月抓住。
潘瑾月那里甘心就擒，双腿连连踢动，将上前的两个婆子踢倒。
那两个婆子家里老小全在府里做工，下面晚辈见自家长辈吃了亏，忙一哄而上。
潘瑾月在府里好赖也是个主子，丫鬟媳妇们明面上不好对主子出手，便在抓她时暗地里下手，有掐她胳膊的，有拧她大腿的，只疼得潘瑾月尖叫连连，挣扎的越发厉害起来。
潘浦良一直站在那里没动，见到潘瑾月这般形容，心里更是厌恶三分。
韩氏这会儿正扶着身形明显佝偻许多的老夫人起身，转身瞧见潘瑾月她不自觉的皱起眉头。
那些做惯了粗活的媳妇们瞧见当家主母已经关注这边，也不敢太过分，连忙将潘瑾月按住。
老夫人转着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被撕扯得好似疯子一般的潘瑾月，朝她招了下手道：“三娘，过来道到祖母这儿来。”
媳妇听了这话，连忙看向韩氏，见韩氏微微点了下头，连忙放开手，都赶紧退了出去。
四肢没了禁锢，潘瑾月似乎回过神，看着老夫人，忽然哭嚎道：“祖母，我不嫁，北地都是吃人的妖怪，您去跟姑母说让别人去，我是潘家的女儿，我不离开这里。”
说着她重重扑进了老夫人怀里，撞了她一个踉跄，若不是韩氏眼疾手快，她们两个怕是都得倒在地上。
老夫人歪了歪，缓住身形后，她长长叹了口气，自己的女儿为什么这么做她心知肚明，如今圣旨已下，就算求了也没用。
老夫人轻轻摩挲她凌乱的发丝，满是皱纹的手有些颤抖，“陛下既已下了旨意，那么一切就都不可更改，三娘，做人就要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