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大少的子不敬父的态度,三少曾经有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过于大惊小怪,因为就在那件事不久之后,三少在学校里遇到好几起同学之间互相抱怨家长多管闲事、什么都不懂、老土或者落伍之类的,似乎一昼夜之内,十三四岁的少年们集体进入了青春叛逆期,怎么看怎么觉得父母不顺眼起来。
扪心自问,三少完全没有‘老爸是个笨蛋’或者‘父亲就是个渣’之类的青春叛逆期想法,这让他觉得自己有点另类,不过,另类又怎样?三少冷眼旁观那些摆出各种耍帅的姿势努力学习抽烟,尝试禁忌、夜不归宿,打架称王……并把这一切归结为‘酷’的同窗,然后那一学期,三少连跳了两级,来年直接进高中部读书。
“我觉得跳级也许不是个好主意……那会让你的朋友远离你。”萧然听到这个消息时,三少已经完成了升学考并且成绩优异。萧然用自己的经历告诉三少他会得到什么,同时他也会失去什么。
“爸,我忍受不了跟一群白痴同一屋檐下……”三少的语气很不屑。抽烟、找妞、打群架什么的也就算了,但有人竟然去夜店嗑药,并为尝试那欲仙欲死的快感而沾沾自喜?在三少看来是那简直蠢到无药可救——他们怎么会允许药物去控制自己的大脑、剥夺自己的神智、让自己完全屈从于药物的摆布,白痴的行为总是如此令人费解!三少用了一堆恶毒的词汇形容了他那帮同学的幼稚和愚蠢,所以坚定的决心跳级,他需要一些思想更成熟的朋友。
关于三少的青春期叛逆行为,他身体力行的告诉萧然,他认为的‘酷’到底是什么——整个暑期,三少以神挡杀神佛当灭佛、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雀跃姿态,背包去了某特种兵魔鬼训练营……
“我听说,那种地方允许每年有百分之五的训练伤残……”萧然嘴里没说不许,但等儿子真的背包走了,他甚至担心到彻夜失眠。
“咱们家三儿这是到了叛逆期。”提起这个,林晰眼中莫名闪过一丝亮光。
“他会没事吧?”
“龚斌找人看着他呢,再说,那些人也不会真的伤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这个暑假过后,我想他今后都会牢记‘量力而行’。”林晰安慰萧然,“越早明白这个道理,对他将来越有好处。”
十四岁的三少去军营训了一个月,负伤回来在病床上又躺了一个月,然后暑假结束了,三少上高一。这次训练来去狼狈,但林晰分明的察觉出他家三儿骨子里有什么东西改变了,这种改变一直延续着,从内到外的一点点蜕变,在整整一学期寄宿在学校之后,三少再次回家的时候,他的变化甚至能让萧然察觉出不同。
“哦,我最伟大的作曲家,你儿子已经是个大人了!”三少对着萧然说这句话的时候,不是那种孩子气的抱怨语气,而是撒娇似的宣告,充满自信。
相比三少这种匪夷所思的叛逆期行为,二少的叛逆就显得正常了许多,新年假他一个人跑去美国百老汇看歌剧,两场歌剧的功夫认识了一个大他六岁的舞台剧三流龙套,一日散场后,结束了自己成为男人的蜕变,在廉价的汽车后座上。
好吧,事后证明是那女人诱拐他的,并且糟糕的初次经历给二少留了心理阴影。最后,人是拉瑞?莫西蒂(迈克的侄子)给送回来的,哄了他一路,而且拉瑞还得郑重的跟林晰保证他们会把一切处理妥善,包括蒸发那个不识相的三流龙套。
至于大少的叛逆……
“二少最好,他当然好!”大少一把摔断手中的小提琴,木屑飞散,“会音乐,既高雅又体面,加上一张漂亮脸蛋,只管张开腿,像爸那样……”
啪——
三少一拳挥过去了,指着狼狈摔倒的大少的鼻子“我曾经警告过你……”他话还没说完,大少摸了把鼻血,恼羞成怒地吼着扑过来了。
俩人的身手都有专门的教练指导,一拳一脚皆有板有眼,几个回合琴室里便叮叮咚咚的一片狼藉……
“怎么了这是……” 二少从乐谱中才回神,“哎!你们别打了……住手……唉哟!”
上去拉架的二少被连累了。
最后除了被毁的琴室,只有二少被林晰护在怀里好一阵摸毛安慰,另外两个吊起来挨了一顿鞭抽,林晰亲自抽,这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挨打。
备受宠爱的大少对着林晰哭的稀里哗啦,哭着保证以后再也不惹父亲生气。三少则从头到尾一声不响的忍下来,然后在父亲没有注意的地方,声音里透着狠劲儿,警告大少,“下次再让我知道你不敬老爸,我不介意再让父亲发一回怒!”三少抹去胳膊上的血痕,没有看大少难看的脸。
鞭子下,他们兄弟三人并没有把当初打架的起因坦白。二少是从头到尾都没进入状况,大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一点没提事情起因,三少自己更不会把那种话说出去让爸伤心。他知道自己没有大少得父亲喜欢,但如果鞭子让大少有记性的话,他不介意用这种笨法子让大少好好记住教训。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三少的错觉,他觉得那次挨了鞭抽之后,父亲对他的态度就变得古怪起来。
比如上上个月,他在射击场练枪法,父亲说是偶然路过,却给了他长达两个小时的经验指点;或者三周前,他在期货市场上练手时,父亲对他那番深入浅出的点拨;又或者昨天,林晰亲自出手考教他的功夫。
……
好吧,三少已经十五岁了,成熟的心智早让他没了会受宠若惊的幼稚心态,尤其,多年来三少一直告诉自己有老爸就够了,他并不稀罕父亲的青眼……但事实证明,那也不过是少年敏感的骄傲在作祟,当父亲真正对他表示亲近的时候,三少嘴里不承认,但心底里一直干涸的某处湿润了。
最近,三少正接受林晰的私人辅导,他被允许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段进入林晰的书房。林晰的书房很大,是一间书房连着个小型藏书室和一个小型会客室。可以说,这间书房藏着许多林晰的秘密,一向是一级禁地。三少每次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藏书室,对此三少并不介意,藏书室里的内容很丰富,并且很多书他父亲都在里面做了注释,太子爷的人生感悟可遇不可求。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林晰会给他做解答。
林晰并没有把这样的特别对待宣诸于口,三少一向也寡言慎行,所以这件事大概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所以那天大少闯进书房,他并不知道三少正在两排书架后的地毯上,捧着战国策看的津津有味。
三少倒是知道大少进来了,但并未上心,耳朵自动屏蔽了那边的谈话,直到那边突兀的发出一声大叫——
“我爱你!”
三少手里的书险些被震掉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渣渣——父亲
呆呆——爸爸
今天还有一更,最后一更。
第77章 番外之林家三少(下) …
“我希望你的爱,基于我是你父亲……”林晰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平和冷静。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大少激动地打断他的话,“为什么要把我扔到国外,我爱你,永远没有人像我这样爱你……”
林晰的声调不变,几乎是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留学的手续已经联系好了,我希望……”
“他已经老了!又老又弱,根本配不上你……”
“闭嘴!”
三少不自觉地摒住呼吸,父亲喝止的声音并不高,但他能从那两个字里感受到父亲的冷酷,甚至房间内的温度好像都下降了。
房间里一时无声响,过了好一会儿,就在三少犹豫是不是小心探头去看个究竟时,大少说话了,声音变得柔顺婉转,“……林哥,请看看我,好好看看我……您独宠了他二十年,够久了。他已经容貌不再,身体又弱,我知道他并不能服侍得您尽兴……”随着衣衫簌簌的声音,大少的声音变得更加恭顺,“林哥,看看我的脸,我的身体……我是从小被你调养到大的,我按照你的心意成长,只有我才最明白您的心情、您的喜好,我才是你真正理想的情人。忘掉那个老男人,您会拥有一个年轻的、更爱您的,更用心满足您的,一个货真价实的小王子……
大少爱的宣言像三流苦情剧,三少在书架后面捏着笔记深深皱眉,吃惊,更是不解,大少他怎么会对父亲产生……哦,不,或者他应该问,大少怎么会认为父亲会接受这样的……幼稚的,无聊的……?三少简直不敢相信大少的脑子……难道这么多年,他就没发现他们兄弟三人存在这个家的意义么?
三少再也忍不住站起来,刚要往外走,却透过书架的缝隙看到大少已经衣衫尽褪的站在地中间,那张美丽的脸上混合着讨好的羞涩与卑微的祈求……三少的脚步顿住了,不仅仅因为这样尴尬的场面,更因为三少胸膛里忽然燃起了一把怒火,大少顶着一张跟老爸相似的脸作出这样卑贱的表情,在三少看来,简直就是对爸的极致羞辱!
在未来的日子里,三少不止一次想过,如果那天他冲出去了,事情是不是会发生改变?他不止一次的想,当时他顿住的脚步里,除了避免尴尬之外,是不是夹杂了一丝对大少报复的恶意?为他夺去父亲的关爱,为他羞辱老爸的言词,为自己那不为人知的嫉妒?
三少没有答案。或者说,三少不是真的需要答案。不要为打翻的牛奶哭泣——这是老爸告诉他的源于祖父的林氏家训,而父亲则用铁与血的事实告诉他,什么叫谋定后动,什么叫落子无悔。在他们的人生字典里最没用的就是‘如果’二字。
三少当前还并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他只是顿住脚步,重新又坐回地上,捡起书,静下心,没有再管那边的家庭丑闻。所以三少没有看到林晰眼中森森冷意,大少正谦卑的低着头,自然也没看到。
许久之后,林晰悠长的叹了一口气,“你还年轻,不要什么事情都说‘永远’‘最’……”
后面的三少不知道了,他专注于自己的书本世界,屏蔽了全部声音。
等三少再次回神的时候,是林晰抽掉了他手中的书。
“厨房准备了下午茶。”林晰说。
“好的,父亲。”三少站起来。
其实,下午茶是林萧然的习惯,但他今天出去跟某位钢琴大师见面,不在家里。父子俩走出书房,一路散步出去到了后院彼此都没说话,但最终沉默还是被打破了。
“你怎么看大少说的那些?”林晰问。
“蠢。”
三少用这了一个字,包含了无数的意思。为大少的骄纵,为他自以为是的爱情,为那虚幻的自信,为他不识时务的挑衅,为他自甘下贱荐枕席,看不明白自己的位置……太多太多了。
林晰眼里很快的闪过一抹情绪,“我以为你会担心。”
“担心你喜新厌旧,抛弃爸?”三少反问,语气里带着压制不住的嘲弄,“仲夏叔的女儿都八岁了,您不必每次爸一提到要跟他见面就黑脸,不是折腾得爸在床上躺一天,就是你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他为什么要担心老爸?
林萧然,生于书香世家,在清澈干净、温馨和美的家庭环境下长大,音乐赋予他纯净的灵魂,父母的爱滋养他绽放才华,林萧然如今是一位举世闻名的作曲家,名声、财富、地位、甚至是年龄和容貌,哪点是父亲这个黑道老混混能比肩的?他俩谁嫌弃谁还不一定呢!
大少,哼!好吧也算上自己,三少忍不住自嘲,不过是长在贼窝、母不详、被人为制作出来的爸爸的影子罢了。他们没有喜爱音乐之心,却被逼着学琴学乐理。他们还未曾经历纯真便过早的接触到这个世界的黑暗。七岁的自己就几乎弹无虚发了,他拿什么跟才华横溢、清白干净的老爸相提并论?
大少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他确实年轻,可年轻又怎样?
那几乎等于幼稚、鲁莽、愚蠢、目光狭隘、自以为是的代名词。如果父亲连珍珠和鱼眼都会弄混的话……不,这种假设甚至不能成立,父亲是纵横三十几年的黑道帝王,让他辨错珍珠与死鱼眼?你难道在讲笑话么?
三少听过德叔念古,对老爸与父亲之间的纠葛知之甚详——老爸,被胁迫生命安全,被拿走全部家产和父母的纪念,被剥夺应有的荣誉……这些几乎足以毁掉一个人的信念,但老爸从来不曾在强权面前表现卑微。老爸不是个英雄。他恐惧,妥协,在打压中无望的挣扎,可他心中的那根脊梁从来不曾弯过,林萧然,从来没放弃自己理想和希望。直到现在,直到那层包裹在外的粗石被父亲一个又一个绊子磨砺殆尽,璞玉终绽放光芒,再也没有什么能遮掩他的天赋,再也没有任何办法能否定他的才华。
三少很难想象,这个世上除了老爸,还会有人在父亲只手遮天的围追堵截中创出一番天地,老爸让父亲败得一塌糊涂。他的老爸,用德叔的话说:脆弱柔软的像株需要精心呵护的兰草,但再大的石头,也休想阻止他发芽、长大、散发芬芳!
大少不配跟老爸相提并论,老爸的柔韧和坚强,他永远不懂!
林晰听着这个被自己忽视了很多年的儿子语气里的骄傲和不屑,欣赏的目光几乎再无法深埋下去。他们家的三儿,像他,缜密的心思、冷静、理智、擅长分析,并且果断够狠;同时他也像萧然,有着音乐家那类敏锐的直觉和细腻的观察,并且感情很真。
林晰养孩子的初衷,确实希望自己能有一个萧然翻版的孩子,一样干净清澈,一样天赋才华,他幻想过亲自把他宠成一个幸福得独一无二的小王子。但时至今日林晰才知道,当一个孩子同时继承了他与萧然的特质之后,他才会有一股发自内心的、父亲般的骄傲——这,是他们的儿子!
比起被他宠坏的大少……
林晰想起大少那番自荐枕席的表现,想起他侮辱萧然的说辞,心底愤怒又懊丧,他真的曾对大少付出很多心思,他想让他像萧然水晶般清澈,他把他娇宠到大,有求必应、捧在手心里养的,恐怕连真正的王子也比不上他,结果却……
果然是母亲那方的基因太差,导致的他竟自甘下贱么?
大少……林晰的心底抽了一下,最终,眼中那抹意义不明的怒火压至深处,不再显现。
这件发生在林晰书房中的家庭丑闻,似乎在波澜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天的下午茶,这对父子并未再深入话题,所以三少不知道父亲是怎样安置大少的,反正不管怎样处置,这种事情父亲自然不用旁人多嘴。
从后续的发展来看,三少只知道大少并没像父亲之前安排的那样出国留学,他依然在家,照常上学,像此前的任何一天那样张扬耀眼的生活,只是没有再提及任何轻辱萧然的话,好像也没再对父亲表白心意、说什么爱来爱去的。但是三少很困惑,大少如此简单的就从青春期的性迷茫中清醒了?父亲到底开解他什么了?
不管父亲说了什么,在三少看来,大少自打那天起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他叛逆期终于到了——大少似乎用尽一切手段想证明自己的成长与出类拔萃,比如找老黑去练习自由搏击,那股疯劲儿吓人;他与云虎比狙击精度,甚至在摩天大楼的天台上拿两三百米外的路人嘴里的香烟当靶子,险些闹出人命;或者加入滑翔伞俱乐部,成为里面最年轻的会员,愣头青似的站在悬崖上真的敢往下跳……不一而足。
三少冷眼看着大少这样激情四射,没头苍蝇一样的毫无章法的逞能,很困惑,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但父亲在此事上什么也没说,三少自然也没立场过问,不仅没过问,还得在老爸为此担心的时候,用轻快的语气开解他,“这不是大少他叛逆期到了么!”
好吧,看着老爸又有旧事重提的迹象,三少赶忙伏低作小,第一百零一次做自我忏悔,说实话,自己叛逆期那会儿好像也挺狠、挺愣的。
但是,自己叛逆期再疯狂,似乎也没有大少这样出格。三少默默观察大少的叛逆期行为,看着他不知深浅的越玩越过火,听着父亲三言两语的点评暗藏纵容,三少不懂。或者说,他应该懂,但他不敢想。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小半年,就在大少的发疯渐渐被大家习以为常,就在大少迷上山路赛车,挑战极限越来越危险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出事了——非法赌博的山路赛,大少的车子失控,转发卡弯一个没娄住,连人带车冲出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