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洲在床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得,时不时地伸出手,轻轻拨拢着他散乱的发丝。
“思归。”谢沐情怕吵到谢清桥,便压低声音,冲他招招手,指了指屋外。
陆洲顿了下,点了点头,跟着她走了出去。
“师姐,你想说什么?”陆洲问道。
谢沐情眼前还红着,这会温和地笑了笑,一边拿了花草藤蔓来编织着什么,一边道:“你别担心啊,既然你跟清桥都那么坚定,我便不会再反对你们了。说起来,其实我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好像一眨眼一睁眼的时间,世界都翻转了个样子……”
“师姐,对不起。”
谢沐情一听又笑了,“思归,你变了,变得没那么冷硬,有人情味多了,是因为清桥吗?”
陆洲想了想,点了下头,“他那时太小,我不知该怎么照顾他,总是怕吓着他……”
谢沐情想着那个画面,就觉得很温暖,不禁道:“趁清桥睡着了,你跟我说说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吧。”
于是陆洲整理了下思绪,慢慢跟她说起一些事来。
谢沐情听得时而震惊,时而愤怒,时而欢喜,时而难过,听到最后,眼泪又溢了出来,她连忙擦掉,“看我,以前也没发现自己这么爱哭,让师弟你见笑了……”
陆洲摇摇头,温声道:“没事的,师姐,想哭就哭吧。”
谢沐情哽了下,捂着嘴唇,许是怕屋里人听到,想克制住,可饶是已狠狠压抑了,呜咽声还是轻微响了起来,身子一抖一抖的,着实让人心疼。
常言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师姐,是我不好,让他受了这么多的苦。”
“不,不,”谢沐情的声音沙哑,还带着泣音,“我要谢谢你,思归,如果没有你,我无法想象清桥会变成什么样子,你弥补了他生命中缺席的所有,还给了他全部的爱……我终于理解,清桥为什么会喜欢上你了。”
这番话似曾相识。
陆洲恍然想起,谢天衍也说过类似的话,可他总觉得,自己做得远远不够好。
谢沐情不愿太过失态,收敛好情绪后,擦干眼泪,“思归,清桥看着是个大人了,实则还是年纪小,有时候脾气上来了也不管不顾……你比他年长,比他稳重,师姐希望日后你能多多包容他,毕竟那孩子真的是一颗心都在你身上了。”
“师姐,你放心。我……”陆洲叹了声,颇为无奈的说道:“我也是一颗心都在他身上了啊。”
真好。
谢沐情望着他,心情慢慢好了起来,手上动作加快,不多时,就弄了个秋千出来,笑着道:“清桥小时候就喜欢这个,那时候还是个娃娃,就总在花上滚来滚去,我一点也不意外他会把你的试剑峰弄成花花草草的模样。”
提起这个,陆洲更无奈,终于知道谢清桥是被谁惯成这样的了——虽然他自己也没少惯着。
“思归,你暂且就陪着清桥在这里养伤吧。”谢沐情道。
陆洲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立即严肃起来:“师姐,你要出去?”
谢沐情颔首:“我要去见见我爹。况且,你们要成亲,总不能什么都不准备,一个人也没有,冷冷清清的吧?”
“师姐,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我跟小桥陪你……”
“没了七情万象瞳的遮掩,境界高些的未必看不出清桥体内灵源的问题……你想让他出去成为众矢之的吗?”
陆洲皱起了眉头,“可小桥不会愿意一直呆在这里的。”
“至少等他伤势好了。”谢沐情摇了摇头,“而且……我还要想办法找一个人,那个人与妖祖有旧,也许他有办法让事情出现转机。”
闻言,陆洲第一个反应就是落星轮中出现的那个神秘人!
“思归,你不用担心我,我现在的境界可比你高多了。”谢沐情道:“就当是师姐请求你,好好陪着清桥吧,也让我为你们做些什么。”
陆洲无言以对。
谢沐情折下一朵花,放在秋千上,抬头看向屋内,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我娘离开了?”
谢清桥醒来的时候,并不意外这个消息,毕竟他清楚谢沐情的性格,表面上看着温柔,实则外柔内刚,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
“嗯,”陆洲让他睁开眼睛,帮他上药,“疼吗?”
谢清桥想了想,撒娇道:“我说疼,你会亲亲我吗?”
陆洲一听就俯身,亲了亲他的嘴角,“当然。”
谢清桥觉得陆洲越来越疼他了,不禁得寸进尺,“头发太乱了,不好看,想让洲洲帮我梳头。”
“坐好。”陆洲上完药,拿来木梳帮他梳发,其实这事以前也经常做,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长长的黑发倾泻如瀑,并没有他说的那般杂乱,握在手中更是柔顺滑软,像是泼了墨的云锦。
陆洲慢慢梳着,想起他小时候给他扎的包子头,忽而就忍俊不禁,有点想要再试一试。
等到谢清桥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能顶着包子头,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道:“洲洲你变坏了!”
“还是这么可爱。”陆洲揉了揉他的脸颊,觉得心痒,又去亲他。
谢清桥这回躲着不让他亲,“不行!重梳!重梳!”
陆洲抱着他笑了会,就帮他拆了重新梳,谢清桥懒散惯了,向来不喜欢束发,就喜欢披散着,好在他生得太漂亮,配着素日里的衣着,看着就有股仙气。
陆洲看着喜欢,也就让他散着了。
紧接着,陆洲拿起沾了药水的柔软绸带,遮住他的眼睛,在他脑后扎了个结,长长的绸带便随着发丝一起垂落下来。
最后,谢清桥换了身素白长袍,广袖收腰,在陆洲跟前转了一圈,歪了歪头,有点紧张的问:“洲洲,我有没有变难看啊?”
陆洲定定的看了一会,将他重新按回床上,亲了下去,颇有些咬牙切齿:“我倒是希望你变难看一点。”
谢清桥被高兴地任他亲了会,笑眯眯的说:“洲洲陪我去玩秋千啊!”
“好。”陆洲自然答应。
谢清桥躺在床上,伸出手臂,变着法子磨人,理直气壮的道:“要洲洲抱我去!”
陆洲抬手敲了敲他的头,“得寸进尺。”
虽然是这么说着,却还是将他拦腰抱起,轻轻放到了秋千上。
谢清桥嘴角扬了起来,一对精巧的银铃从他袖中被掷出,徘徊在半空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远处的灵兽听到声音都围了过来,抬着毛茸茸的小爪子去抢铃铛,挤在一起,“砰”地又全摔了一地,肚皮朝上地挣扎着,引来一片灵蝶飞舞,嫌弃地转了转就落到了秋千上,美妙又有趣。
谢清桥笑出声来,发丝轻缠,衣袂飘飘,天真无忧的模样一如当年幻境初见。
陆洲心有所感,忽然拿出白纸铺开,提笔画下场景。
他不会画画,此刻完全是心念专注之下,灵力汇聚支配着手腕,不多时,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卷便出现在了眼前。
青山绿水,花鸟相闻,有美人兮,如隔云端。
回过神来,陆洲倏而发现自己的心境越过了元婴期,达到了化神期。
他看了看谢清桥,又低头看了看这幅画,想了想,微微一笑,再次落笔,提下了几行字。
——清风霁月问仙途,落桥初见有情天。回首吾道二十载,余生以爱赠欢颜。
落款,陆洲。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满足了自己好多萌梗,双目失明的美人攻get!另外,猜诗谜的时间到了,作者文字废,别认真,只是为了体现洲洲的闷骚→→
第96章 成亲要求
“洲洲, 你在写什么?”谢清桥双目已毁,不动用神识便什么也看不见, 只能听到落笔的声音,因而偏了偏头, 笑吟吟的问道。
“没写什么,心境突破,画了32 幅风景画。”陆洲提完字便有些不好意思了, 合拢画卷收了起来, 欺负谢清桥这会看不见,就半真半假的回了句。
谢清桥信以为真, 还点了点头,很捧场地鼓掌夸赞:“洲洲最厉害了!”
“……”陆洲有时候真觉得他才三岁,这种语气实在一言难尽。
“不过我觉得修炼好没意思,还不如荡秋千, ”谢清桥单手拖着下巴, 慢悠悠地道:“为什么人类都想要修炼成仙呢?”
“修道长生,问鼎仙途, ”陆洲笑了笑,坦言道:“遇上你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
谢清桥闻言, 晃了晃秋千架,“那……你会不会觉得我耽误你修道?”
说起来也的确是这样,每次陆洲专心修炼时,谢清桥总会故意作来作去得折腾, 弄得陆洲一门心思全放在他身上了。
“哪里会耽误,在你身边修炼起来事半功倍,以前觉得奇怪,现在才知道你身怀天地灵源。”陆洲提起这事,笑意也收敛了些。
谢清桥摇头,撇了撇嘴角,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还用我回答?都说了那是遇上你之前,”陆洲走过去,让他坐好,一下一下地帮他摇晃起了秋千来,轻声道:“小桥,如果没有你,长生毫无意义。”
本是清风霁月问道仙途,你却让我窥见有情天地。
二三十载悠悠岁月,竟不及恍如隔世的三秋。
谢清桥捏着灵蝶轻轻戳了戳,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笑了好一会儿,才认真道:“可是洲洲,我想看见你得道长生啊。”
灵源一日不归,九州一日不还,世人根本无法超脱,飞升得道。
陆洲忽然侧身,一把抱住他,“小桥,不要乱想。”
“你才是乱想,”谢清桥轻哼一声,“我可是最坏最恶毒的妖皇,怎么舍得为了天下去死呢!”
“胡说八道!”陆洲皱眉,敲了他一下,“谁教你这么说自己的!”
谢清桥往后仰,无所谓的道:“好多人都这么说,被我听到无数次了,其实我也不很在意,只是觉得好烦——有时候真想坐实了他们的骂名,去杀他们全家试试。”
“……”陆洲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哎呀,知道你不赞同,我就是说说而已,”谢清桥抬手摸上他的脸,再往上,抚平他的眉头,“洲洲,不要皱眉,不要生气。”
“……没有,”陆洲喃喃道:“我只是心疼你。”
谢清桥扑哧一笑,点了点嘴唇,“那就多亲亲我啊,我一开心就把那些话都忘了。”
陆洲认真地点点头。
事实证明,真的有效。
至少谢清桥转眼又开开心心地跟小灵兽们玩成一堆了,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扯扯这个毛茸茸的尾巴,捏捏那个软软的肚子,笑起来就很随意地在地上滚来滚去。
看着他这副样子,陆洲默默咽下了那句“别坐地上,衣服会脏”的话。
妖族天生就不喜欢束缚,反正幻境里没外人,陆洲也就随他去了。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谢清桥也玩累了,就会懒洋洋地躺在那儿,朝陆洲伸出双臂,撒娇耍赖:“洲洲,抱我回屋。”
陆洲呢?
陆洲才不听,直接抱起他,扔池子里先洗干净再说!
只是谢清桥这个惯会勾人的妖精不分时间场合,一进水池就来了兴致,还撩完就跑,每次气得陆洲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一晃眼,他们就在灵虚幻境里呆了半个多月,颇有些乐不思蜀了。
这日清晨,陆洲睁开眼睛,习惯性地往身旁摸了摸,却摸到一片空凉,霎时便醒了过来,起身往外走去,直到看见站在外面的谢清桥才平静下来,松了口气道:“小桥,怎么醒得那么早?”
谢清桥一身素白衣衫,蒙眼的布条垂在脑后,随着漆黑的长发一起飘落下来,悠悠荡荡,愈发衬得他身姿清隽,风华秀逸。
听到声音,谢清桥回过身来,笑着道:“洲洲,我们出去吧。”
陆洲瞬间愣住,半响才道:“为什么?”
“洲洲,谢谢你陪着我,这些日子我过得很开心,也玩够了,”谢清桥道:“但我们不可能永远呆在灵虚幻境,迟早是要出去的。”
“可是小桥……”陆洲才说了几个字,又顿住,手掌慢慢紧握成拳。
谢清桥走过来,牵住他的手,柔声道:“你想跟我一直呆在这里,但又放不下外面的世界——洲洲,我明白的。如果能抛下所有,那你也就不是你了。”
陆洲的心霎时软成一片。
人人都说他对谢清桥好,可他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因为看上去是他总在宠着谢清桥,但事实上,是谢清桥一直在迁就他。
为了他克制天性。
为了他暴露身份。
为了他处处妥协。
陆洲时常在想,如果没有他,谢清桥未必会过得不好,相反,也许还会更自在一些,能够肆无忌惮地去做那无法无天的妖皇。
“小桥,对不起。”陆洲脱口而出。
谢清桥微微一笑,狡黠道:“我不要你的道歉。”
陆洲轻抚着他的脸颊,极为认真的道:“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要我的命也行。”
“笨蛋洲洲,我也不要你的命,”谢清桥轻笑一声,“我要你的爱啊。”
说着,谢清桥挥手,开启了幻境之门,往前走去。
陆洲忽然一下子将他拉了回来,揽着他的腰,亲上了他的嘴唇,飘扬的发丝蹭过脸颊,仿佛痒到了心里去。
“宝贝儿,这个不行。”陆洲低声道:“因为……早已经给你了。”
谢清桥耳根的红晕一直延续到外面,还是没有褪下去,他发现陆洲说起好听的话来,比他都要厉害了啊。
陆洲伸手捏了下他的耳朵。
谢清桥就跟炸了毛的猫似得跳出去老远,回过神来又顿住,冷静地跑回来找场子,抬了抬下巴,“要亲回来。”
他们出来的地方并非没有人,陆洲清了清嗓子,“小桥,现在人多,不太好。”
谢清桥:“哦。”
这一个“哦”字真是意味不明,婉转绕梁。
陆洲想了想,“要不……你踩我一脚出出气?”
“……笨蛋洲洲。”谢清桥捂了捂耳朵,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才不要踩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陆洲一听倒是笑了,反问:“你说什么我没答应过?”
谢清桥抱着他的手臂晃了晃,期待的说道:“我喜欢落雪城,要在那里成亲,要红绸铺开十里,宝器照亮夜天,蛟龙妖凤在空中盘旋,洒落一地的桃花和红梅,再把沈英他们抓过来看门接客……啊,还有最最重要的,要找穆岚给我们做衣裳,像凤凰羽毛一样华美的,漂亮的嫁衣!”
“……”这是一个要求?
不,重点是这个语气和内容,瞬间让陆洲想起当年他初至试剑峰,嫌这嫌那,然后狠狠敲诈了苏柳柳,把荒芜的试剑峰变成花园的场景。
陆洲想想他说得那个场面,表情一言难尽。
还嫁衣?
陆洲轻咳一声,艰难的跟他解释:“宝贝儿,我们穿的不能叫嫁衣,那是姑娘才需要的……难道你要嫁吗?”
反正是成亲,谁嫁谁娶不都一样吗?
这方面从来不是谢清桥的重点,他无所谓的说:“哎呀,这些虚的东西洲洲你高兴就好。我们快去找穆岚做衣服吧!”
究竟谁关注的东西才是虚头巴脑的?
红绸宝器不夜天,众妖盘旋撒花瓣,还有凤凰羽毛一样漂亮的嫁衣……陆洲险些给他跪了,两个大男人成亲,还弄成那副德行,估计能被各种诡异目光戳死,宝贝儿你是不是还想上天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洲洲也在很努力地打消攻宝各种任性奇葩的念头呢,点蜡╮(╯_╰)╭
第97章 流光之难
“小桥, 成亲是两个人的事,不要弄得那么大张旗鼓, 好不好?”
“不好!”
“咱们可以让众妖观礼,去掉其他的, 行不行?”
“不行!”
“……那嫁衣这个能简则简?”
“不!要!”
可怜陆洲曾经也是个信奉沉默是金的人,一路上为了说服谢清桥都快磨破嘴皮了,结果不仅半点效果都没有, 还惹得谢清桥耷下了耳朵。
“洲洲, 你是不是不想跟我成亲了?”
谢清桥语气轻柔,既委屈, 却又莫名带着股森然的意味。
“咳,绝对没有,”陆洲闻言,顿时就举手投降了, 捏了捏他的手心, 安抚道:“好了好了,都听你的好不好?”
“洲洲最好了, ”谢清桥歪了歪头,飞快地亲了下他的脸颊,嘴角弯弯, “我最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