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桥,清桥!”林语秋慌乱之下脱口就叫了谢清桥的名字,道:“你是妖皇,是众妖之主,你一定有办法驱逐魇妖兽,我求你,求求你救救沈师兄,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谢清桥轻声道:“你都说了,我是妖皇,那我为何要帮你们救人?”
三年前,他帮了,得到的是什么?是欺骗与关押,是天穹正殿前,熊熊燃烧的炼狱真火!
“当年陆师弟带你回来,我和沈师兄也曾对你照料一二……”
“林师妹!”殷鸿斥道:“你疯了吗?竟然去求妖皇?陆洲在前,你也想与妖族为伍吗?”
谢清桥面色平静,波澜不惊,头微微低着,转着手中的一堆铃铛,仿佛周边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妖族……”林语秋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人有善恶,妖族就没有善恶之分吗?”
谢清桥的手指一顿。
天地间都似乎静了静。
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但黑魇林外没人说过,天穹正殿前没人说过,炼狱真火烧起的时候没人说过,只有此时此刻,从林语秋的嘴里说了出来。
“林师姐说的没错,”十七看向谢清桥,认真道:“虽然你不是人类,但陆师兄那么喜欢你,你一定是很好很好的妖!”
陆洲忽然微微一笑。
“一群笨蛋。”谢清桥很是嫌弃地瞄了他们一眼,手却抬了起来,迅如闪电地一指点向沈英的眉心,冷淡道:“我再帮你们一回,作为交换,我成亲的时候,你们要来帮我守门。”
殷鸿神情剧变,看向陆洲。
林语秋的哭声戛然而止,顿在一个诡异的表情上,哭笑不得。
十七傻傻的问:“啊!你要成亲?那陆师兄怎么办啊?”
这种没脑子的问题,没人愿意搭理他。
陆洲传音道:“小桥,你不是不肯帮忙吗?”
谢清桥定住魇妖兽,无辜的回道:“我突然想起来,书上写,成亲是需要娘家人到场的,否则总像是缺了什么。他们勉强可以算洲洲的娘家人了,是不是?”
陆洲手抖了下,险些没握住剑柄。
这宝贝儿可以的!
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一脸天真地把该占的便宜都占了的!
第78章 消失之人
眼见着谢清桥再次帮助人类,魇妖兽惊怒交加,连带着沈英的面容也扭曲不已,“降世灵主,海域妖皇!居然如此天真地就忘记了三年前的教训!忘记了人类有多么的狡诈无耻!你不顾妖族,反帮人类,所作所为与众妖背道而驰,总有一天会受到妖祖的惩戒,付出代价的!”
“可惜,”谢清桥指尖溢出璀璨的白光,不以为意道:“你看不到那一天了。”
沈英意识回归,蓦地睁大双眼,瞪着眼前的谢清桥。
谢清桥波澜不惊道:“清心诀。”
沈英愣了愣,下意识地默念起天穹剑宗的清心诀,紧接着识海震荡,“啊”地大叫一声,全身无力地倒了下去。
半空中,一团黑雾被无形的锁链困住,进退不得。
林语秋冲过去扶住沈英,感激地看了看谢清桥,陆洲等人都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天边一道剑光倏地冲谢清桥劈来,携带着强大的威势,与一道怒喝之声:“妖孽受死!”
谢清桥眼中泛起寒光,这一剑来得那么巧!
如果他要应对,必会放走魇妖兽,如果不应对,他必会被剑势所伤!
“错了错了,不要——”林语秋惊恐地大喊。
千钧一发之际,谢清桥手指微松,但下一刻,身旁之人猛地推开了他。
落桥剑光芒大盛,两股力量相撞,陆洲一口血吐了出来,重重地往后倒去。
“洲洲!”
谢清桥稳住身形,飞掠过去接住陆洲,倏地沉下面容,暴怒至极地挥手,耀眼的星光化作利刃破空而去,瞬间冲破阻隔,强大的灵力震荡四方,将天边飞掠来的人影通通打落。
“该死的是你!”
这一剑目标分明的冲着他而来,绝不是什么巧合。
出剑之人既然看得到他,就该知道他在帮天穹剑宗弟子对付魇妖兽,可那人放着害人的魇妖兽不管,却对着他出手!
天真无害的表情褪去,谢清桥的眉眼霎时凝结寒霜,冷冰冰得很是吓人,眼中更隐隐有血光闪烁。
与陆洲在一起,他总是收敛起妖族狠辣弑杀的天性,除非必要,能不伤人就不伤人。
可事实却是,有些人不得不杀!
“赵长老!”殷鸿看到为首之人,暗道不妙,眼中更浮上忧虑之色。
谢天衍去了封禁墓场,执法殿主坐镇宗门,凭着赵丛山的实力和地位,来的是他并不奇怪。但坏就坏在,赵丛山是赵怀蕊之父,戚烁之师,素来看陆洲不顺眼,且与谢清桥有杀徒之仇……
哪怕谢清桥真的帮了他们,赵长老也不会手下留情!甚至会趁此机会连陆洲一起斩杀,因为明面上,陆洲已算是叛出师门了。
谢清桥和殷鸿都猜得不错,赵丛山那一剑就是故意的。
正如落雪城时冥域之主所言,封禁墓场一役,再笨的众域高层也能看清楚,谢清桥对陆洲的在乎,甚至超出了妖族的利益,就算是蒙骗利用,做到这种地步也过了。
如果不是利用,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海域这位新生的妖皇对人域的天才陆洲,动了真心。
听上去像个笑话。
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理由来解释妖皇不按常理的种种举动,甚至,妖皇跟陆洲在一起之时,竟然没有兴风作浪,没有多伤一人。
意识到这一点,人族很多的主和派开始动了其他想法。
毕竟从两族签订不战之约就能看出来,很多人骨子里都是希望和平与安逸,以前是没有机会,一旦有了机会,这点期盼将如星火燎原,不可阻挡。
当然也有坚定的主战派,比如季天扬,比如谢天衍。
不过如今,谢天衍的立场开始不甚分明了,因为陆洲曾是他最优秀的弟子,因为在针对诛杀妖皇的问题上,他26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陆洲而犹豫。
只有清楚内情的天圣宗主,知道他是因为谢清桥,因为已逝的谢沐情而犹豫。
其实因为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犹豫令他正道之首的地位受到了动摇,也让不少人看到了机会。
比如赵丛山。
但凡一个大势力,其中总有不一致的声音,说的好听些,叫平衡之道,说的难听些,就是内讧。
当年赵丛山跟谢天衍争夺宗主之外,赵丛山虽然败了,并不代表他就真的不觊觎宗主之位了。
他只是在蛰伏着,找寻机会。
现在,谢天衍的犹豫令很多人开始不满,就是赵丛山的机会。
无论于公于私心,他都要对谢清桥动手,要让天下人知道,谢天衍的犹豫并不是天穹剑宗的犹豫,天穹剑宗除了谢天衍,还有他赵丛山!
对于这件事,他有九成的把握。
因为,他还有另一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被谢清桥打落,赵丛山却是勾了一下嘴角,尤其是看到身后各大宗门之人脸上愤怒的神色,笑意更深了些。当然,这笑意只是一闪而逝,随即就换上了正义凛然的模样,大步往前。
“小桥……”
“洲洲你怎么样?”谢清桥眼中的血光在听到陆洲的声音时瞬间掩去,连忙低下头,摸了摸他的脸,着急地询问。
陆洲抹去唇边溢出的血丝,竟是松了口气,道:“你没事就好。”
谢清桥听着,不笑反怒,气道:“你跟他差了两个大境界,怎么能帮我挡那一剑?万一……你,你以后不准这么做!”
他边说边飞快地往陆洲嘴里塞疗伤丹药,冷漠与气愤之下,是藏不住的后怕。
陆洲握住他的手,摇头道:“以后我还会这么做。”
谢清桥瞪着眼睛:“你——”
“因为情不自禁,”陆洲咳了几声,认真道:“脑中一片空白,只想保护你。”
谢清桥一呆,满肚子的怒气全都偃旗息鼓,取而代之的是仿佛浸在春水里,跳动的心脏。
“笨蛋,我可是妖皇,很强,很强的……”
谢清桥的声音越来越低,微微颤着。
“可在我眼里,你仍然是需要我保护的小桥。”
从灵虚幻境里答应谢沐情开始,这就成了一个永恒的承诺。
三年前,他说过,以后不会再让谢清桥那么疼了,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此后所有的疼痛与伤害都让他来承受,因为他舍不得谢清桥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谢清桥揽着陆洲,漂亮的双眼笼了一层雾气,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其中的情绪。
殷鸿看到这一幕,极为动容,终于明白陆洲为何离开宗门了。
因为陆洲把自己的心,自己的命,自己的一切都给了谢清桥,还能有什么留给宗门?留给其他人呢?
枉他们还想着去劝说陆洲,真是痴人说梦。
林语秋微张着嘴,沈英却是叹了口气,喃喃道:“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原来师弟也是一样……”
话没说完,林语秋一个爆栗敲了下来。
沈英嘟囔着揉揉头,却是挣扎着站了起来,迎着大步而来的赵丛山上前施礼,随即道:“赵长老,恕弟子不敬,您那一剑,是有意想放走魇妖兽,还是嫌弟子死得不够快?”
其他弟子震惊地看他——沈师兄胆肥了啊!居然敢这么对赵长老说话!
赵丛山本打算质问他们,却被他抢先了,怒声斥道:“放肆!除妖务尽是我等修道之人的本分,你等却触犯门规,与妖族与本宗叛徒为伍,一个个的都想进执法殿了吗?”
众弟子闻言都哆嗦了一下。
现成的执法殿弟子殷鸿立即上前,肃容道:“魇妖兽害人,妖皇救人,弟子以为前者为恶,后者为善,在面对困境之时,理应放下成见,不分人族妖族,只论是非善恶。”
“荒谬!你们——”
赵丛山话音一滞,因为谢清桥忽然抬起头,直直地望了过来。
那眼神幽静如深潭,泛着冷冽的光,其中毫无情绪,漠然地似在看蝼蚁一般。
但下一刻,赵丛山在那双眼中仿佛看见了皓日沉没,平原崩塌,山河溃散,星河倒转……
“噗”地一声,赵丛山一口血喷了出来,惊骇地拉回神识,立刻端坐地上,默念清心诀,面上阵红阵青,显然正艰难地抵抗着什么。
谢清桥收回目光,眼眸中的光稍稍黯淡了些许,却是冷哼一声,他不会当众杀了赵丛山让陆洲难以自处,但要让赵丛山从此比死还痛苦!
以后赵丛山会发现,无论再怎么努力,他的修为也不会再进分毫,相反,越是修炼,他的境界越是会倒退,直到最后会变成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废人!
野心?名望?权位?
呵,七情万象眼前过,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小心魇妖兽!”十七倏地大叫。
原来,被禁锢在半空中的魇妖兽,趁谢清桥与赵丛山对上的时候,一下子爆发了。
黑雾瞬间弥漫,如同漫天的乌云,笼罩了天空与四周。
恢复的晴空再次沉暗下来,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陆洲试着握剑,手指却无力地垂了垂,身旁忽然失去了温热的躯体,陆洲心潮涌动之下,肺腑绞痛,强撑着起身,“小桥?小桥!”
与此同时,谢清桥也突然碰不到陆洲了,“洲洲……”
前一刻还相拥着,下一刻却如隔天堑。
漆黑中,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陆洲身后,陆洲警觉地回身,抬手便是天阴十绝剑,但因他此刻的状态,却是威力大减。
黑影似乎轻笑了一声,抬手笼住陆洲:“要在妖皇的眼皮子底下抓你,代价真是太大了。”
“不是魇妖兽……你是谁?”
“与其猜我是谁,不如猜一猜,妖皇发现你不见后,会不会杀光在场的所有人?这似乎更有趣。”
“他不会。”陆洲冷冷地看过去,周身灵光翻涌却没能挣脱开,伤上加伤,嘴角再次溢出血迹,禁不住昏迷了过去,只是握剑的手却不曾松开。
黑影如来时一般,抓着陆洲消失不见。
第79章 妖皇一怒
“洲洲!洲洲……”
谢清桥走了几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脚步一顿,闭了闭双眼,再睁开时,眼中浮起淡淡的一层流光,直接穿透了漆黑的空间。
然后他看到了上方,那一把遮天蔽日的伞。
魇妖兽化作一缕黑雾逃窜着,几乎融进了黑暗中,眼见着就要消失不见。
谢清桥冷哼,抬手在虚空一握,抓住魇妖兽的本体硬生生地拽了过来,“想走?走得了吗?”
魇妖兽被他狠狠砸下,摔得头晕眼花,没料到他这么快就能反应过来,蜷缩着身体哭丧着脸道:“灵主,您何必总跟我过不去呢?”
谢清桥走了几步,一脚踩断了他几根爪子,疼得魇妖兽痛呼出声,急忙道:“灵主息怒,灵主息怒,属下知错了。”
“嘴上知错,却屡教不改,”谢清桥道:“跟海弈他们一个德行,真当我好糊弄是吗?”
说着,谢清桥又是一脚踹过去,看似很轻的力道,却踢得魇妖兽全身骨头都要碎了。
“不敢!不敢!属下真的知错了!”
魇妖兽很清楚,人类杀不死他,可妖皇却能让他永远消失。
他先前敢跟谢清桥那么说话,一是仗着沈英的躯体,二是知道有旁人在虎视眈眈,谢清桥不会真的费这个力气来杀他。
但是现在,他从谢清桥身上感受到了真正的,强烈的杀意。
“魔域的镇域之宝天魔伞,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谢清桥抬了抬头,“我不觉得应珩是要出动此物来对付你,那么,是为了对付我?”
“属下不知……”
“方才天魔伞有意放你逃走,你当我瞎?”谢清桥轻蔑地瞄他一眼,手掌瞬间穿过魇妖兽的身体,扯出了一颗血淋淋的魇珠,轻轻一弹,已经快要修复的魇珠上顿时又多出几道裂痕。
“灵主饶命啊!”魇妖兽惨叫着挪动身体,惊恐叫道:“我说,我都说!三年前我虽逃出封印却元气大伤,人域强者对我追杀不休,无奈之下,我只能躲入魔域……此次四方盛会,也是魔域那边透露了圣品丹药的消息给我,但我真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灵主饶命,我只是想找机会修复魇珠,绝不敢有加害于您的想法!”
谢清桥闻言,点了点头。
魇妖兽稍稍松了口气。
下一刻,谢清桥骤然捏紧手心,魇珠发出“啪嗒”的响声,应声而碎。
“啊——”
“你不是惦记着妖祖吗?我便送你去见他。”
谢清桥的掌心似被划伤,一道血痕自雪白的手背淌下,滴落一滴红中泛金的血珠。
魇妖兽倒在地上,最后看到的画面就是绚丽的火焰笼罩而来,转眼间将他烧成了灰烬,连一丝尘埃都没有留下。
传说中,万妖之祖自远古诞生,以血脉力量孕育,才有了众妖繁衍,因而天地众妖,唯妖祖之令莫敢不从。
而谢清桥拥有妖祖最精纯的血脉,完全能诛杀任何一个妖族。
也许很多年后,世上会生出又一个魇妖兽,但这一个,被现任的妖皇抹杀,便是真正的消失了。
谢清桥弹了弹衣袖,又走了几步。
强大的力量自他体内涌出,上冲九霄,一步陷一地。
他没什么较量的心思,只知道,敢阻拦他找到陆洲的,都该消失。
然而,这股力量还没有撞上天魔伞,那伞已被人飞速收走,眨眼间,黑暗尽去,白日重现。
除了谢清桥,众人都以为这是魇妖兽暴动的力量,根本没人发现有人携天魔伞在其中动了手脚。
天魔伞一直存于魔域,许多年未曾出现过,应珩也料不到,谢清桥身负传承记忆,一眼就将之认了出来。
“怎么回事?魇妖兽呢?”
天魔伞被撤去,魇妖兽也已消失,缠绕所有人的黑雾渐渐消散,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那一瞬发生了什么。
殷鸿扫视众师弟师妹,“你们没事吧?”
林语秋等人皆是摇头。
谢清桥左右环顾,脸色霎时一片冰冷,手指一根一根捏紧。
因为,陆洲不见了。
“咦,陆师兄呢?”十七也发现了,不由着急地开口,“难不成是被魇妖兽抓走了?”
可是有妖皇在,就凭魇妖兽,怎么可能带走陆洲?
“黑魇已经被我杀了。”